如前所述,在近现代世界政治发展史中,全球化与民族国家及民族主义始终是互相矛盾、互相挑战,而又互为依赖和共生的两种世界性社会发展趋势。正如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论述的,当16世纪欧洲资本向外扩展而启动全球化进程之时,欧洲的民族国家也正处于孵化和成型的阶段,同时各地的民族主义意识也正在孕育当中。经过五百多年的发展直到当代伴随着全球化,民族国家在成长,民族意识在复兴。在世界舞台上,全球化与民族主义更是突兀在人们面前,因此对于这两者的关系,我们有必要进行探讨。
某些学者指出,全球化的主要特征是,世界各国通过相互依存的纽带,以及经济、政治和文化关系跨越现存的政治边界的相互渗透,地球上各个部分的命运更紧密地联结在一起。特别是在当代,全球化表现在以下方面:“全球经济,在跨国公司的支配下,以资本和劳动力大规模跨国流动为特征,在这个过程中赫然显现。关于通信的全球模式也是如此,在这一领域,包括卫星和互联网在内的电子技术,使得信息传递和非现金金融业务的办理在瞬间便可跨越国界,消除了由于距离和政治疆界而对交流设立的所有限制。在这个意义上,地理学已宣告死亡。在这个被称作是‘地球村’的世界上,由跨国公司生产的全球化产品和服务,实际上被各个国家和地区的消费者所购买。这些进程,伴随着20世纪大规模的人口跨区域迁移,已经促成了一种全球文化的观念,在这种文化中,认同正日益由各种跨国因素的发展而非民族国家所决定。这些发展通常被视为是一个新的多元文化或者大同世界的先驱。”然而,近现代世界历史现象和当代现实全景都与上文所描述的现象和前景大相径庭,实际上,全球化是一种有限的社会趋势,它必然会受到民族国家的限制和民族意识的中和。
此外,在近现代国际舞台上,还存在一种既矛盾又现实的现象:伴随着全球化的推进,民族国家,特别是西方国家的各种社会政治和经济制度和民族主义观念跨越国界和各种边界,而传播到世界各地,借助它们的优势力量,甚至逐渐摧毁原先的帝国和殖民边界,从而导致新国家的建立,或民族国家边界的重新划定。显然,这种现象同全球化发展的终极方向——“大同世界”——是背道而驰的,实际上是将世界的各种疆界进一步“碎化”;但是,所述的制度和观念的传播却又是全球化推进的产物。由此看来,全球化与民族主义又是相辅相成的两种社会趋势。在这种意义上,19世纪初拉丁美洲爆发的独立运动便是典型一例。拉美的土生白人革命者就是在美国独立战争和法国大革命所传播的民族主义观念感召下,通过暴力斗争推翻西班牙帝国的殖民统治,重新划定新的政治疆界,从而建立一系列新国家。关于全球化与民族主义之间这种矛盾现象,西方学者作了以下的概括:“通过传播各种政治组织模式,全球化有助于形成一个由独特民族以及民族主义政治组成的世界,尽管在这一进程中,民族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为反对那些更大规模的政治势力而做出的某种反应。这些势力可以被描述为全球化的某些方面,如西方国家进行的殖民化以及资本主义经济的全球统治所表现出的那样。”
除了上述情况之外,当代全球化所呈现出的某些新动向也刺激了民族意识和民族主义的增强,其中突出的是:大规模的跨国移民,特别是非洲人向欧洲移民和拉丁美洲人向北美洲移民问题。霍布斯鲍姆曾指出移民潮促使民族意识强化,并进一步引发种族冲突。他认为,“由于交通及通讯双重革命,加上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全球各地的货物已经可以在极其广大的范围内自由流动,因此上述世界经济模式(即所谓‘新世界体系’——笔者)早已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这种经济体系也带动了全世界的移民潮,不论是跨国或跨洲移民,其声势都是自19世纪末以来所仅见。移民狂潮意外激化了社群之间的摩擦和冲突,也增强了各国人民的种族歧视心理;一个国家完全为本土居民所有,其居民还乐意接纳外来者的世界,在21世纪可能比在20世纪更不容易看到”。不可否认,20世纪后期出现的世界性所谓的“逆向移民潮”是全球化所带来的新的国际经济分工的产物,然而它又激起了某些地区的民族主义意识和种族冲突。
从拉丁美洲历史和现实的视角来看,全洲的社会文化的形成和发展是西欧主导的早期全球化历史进程中的产物,然而各民族国家的形成和独立生活又是民族主义作用下的成果。我们可以说,所述的全球化打断了美洲古老的印第安文明发展路线,而催生了欧洲-基督教文化主导的近代拉丁美洲杂交型种族文化;经过三百年的殖民地生活,从19世纪初起民族主义意识又“碎化”了美洲,由此又先后催生了几十个民族国家。现今它们又以民族主义来审视和权衡全球化所带来的利弊得失。与此同时,又在全球化的环境中巩固和增强本土民族文化。由此可见,在西半球全球化与民族主义既是一对悖论,又是一种相辅相成的共生关系。
借助上述的实例,我们可以察觉到在现当代世界“全球化”与“民族主义”如影随形的这两股潮流正在共同影响全球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构成和走向,特别是在第三世界广大地区,“民族主义或者是反映了对本国在国际体系中重新定位的要求,或者体现了对全球化这把‘双刃剑’带有的负面效应所作出的反应,或者发生在全球化或现代化所冲击不到的地方,换句话说,在这些地方,民族主义的趋势和要求仍然掩盖或压制着全球化和现代化的趋势和要求,而在这些地方,民族主义现象不是一种新的勃兴,而是一种持续存在”。
注释:
①[美]欧文·拉兹洛:《多种文化的星球》,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172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2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4—255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255—256页。
⑤[英]厄内斯特·盖尔纳:《民族与民族主义》,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57—58页。
⑥[德]赖纳·特茨拉夫主编:《全球化压力下的世界文化》,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45页。
⑦[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24页。
⑧[德]赖纳·特茨拉夫主编:《全球化压力下的世界文化》,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5页。
⑨引文出自[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43—44页。
⑩[德]赖纳·特茨拉夫主编:《全球化压力下的世界文化》,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46页。
[英]约翰·汤姆林森:《全球化与文化》,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35页。
汪道涵:《全球化与中国经济》,载于[法]弗朗索瓦·沙奈:《金融全球化》,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Ⅰ—Ⅱ页。
[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48页。
[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50,51页。
[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137页。
[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6页。
[巴西]特奥托尼奥·多斯桑托斯:《世界经济新趋势与拉丁美洲一体化》,载于[巴西]弗朗西斯科·洛佩斯·塞格雷拉主编:《全球化与世界体系》(下),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版,第566—567页。
[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7页。
[美]罗伯特·塞缪尔森:《告别自由贸易,召唤重商主义》,载于美国《新闻周刊》2007年12月31日。
[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148页。
[美]E·布拉德福德·伯恩斯:《简明拉丁美洲史》,湖南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第250页。
参阅[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44—145页。
[英]埃里克·霍布斯鲍姆:《民族与民族主义》,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46页。
[澳]罗·霍尔顿:《全球化与民族国家》,世界知识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
徐波,陈林:《全球化、现代化与民族主义:现实与悖论》,载于[英]厄内斯特·盖尔纳:《民族与民族主义》,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版,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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