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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体凝聚力的双重效应

时间:2023-03-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没有学生能够独自完成创建文化这一任务。此外,同组学生之间命运相互依存的程度又因其所属文化的不同而有所不同。人类对认知“闭合”的这种需求在文化起源上有两个表现。为了保证得到认知上的“闭合”,其中一个明显的认知倾向就是铲除有可能影响人们达成共识的所有障碍。至于这样做究竟能否产生团体凝聚力,我们拭目以待。
嫌隙渐生_石头汤实验:文化隔阂为什么如此顽固

文化起源的心理学基础

现代社会心理学创始人库尔特·勒温(Kurt Lewin)提出了两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命运相依性”和“任务相依性”,对我们认识和理解群体凝聚力有着深远的影响,同时也和本实验项目有着非常直接的联系。勒温认为,群体之所以会出现,不是因为其成员拥有共同的特点(虽然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而是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命运中的某些因素取决于这个群体的整体命运。他表示,当每一位成员的成就都能影响到群体内其他成员的成就时,他们就能创造出最紧密的联系。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莫顿·多伊奇(Morton Deutsch)曾经组织学生验证过勒温的这一理论。他将选修自己心理学课程的大学生分成两个学习小组,其中一组学生的成绩由整个小组的成绩决定,即同一个学习小组内的所有学生得分相同;另一个小组中每个学生的成绩都进行单独评分。五周以后,“相互依存”的学习小组(或者称之为“互助小组”)在合作、参与、交流等各方面的得分均较高,小组成员之间表现出来的好感度更高、攻击性更低,在学业成就上也优于另一组单独评分的学生。多伊奇在其发表于1949年的论文《合作与竞争理论》中详细记录了这次实验的过程和结果。

在我们的这个文化模拟实验中,所有学生都是单独评分的,但他们所属的文化能否取得成功还是要看团队合作。我们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划,主要是为了让个体参与者的命运在模拟过程中完全依赖于他们作为群体一分子塑造群体凝聚力的能力。没有学生能够独自完成创建文化这一任务。此外,同组学生之间命运相互依存的程度又因其所属文化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根据勒温的理论,在两个不同的模拟群体中,与强调个人努力的群体相比,强调团队整体发展的群体内部成员之间的合作程度更强、攻击性更弱。

多伊奇关于学生学业成就的发现得到过很多学者的印证,其中有一个发现和我们这个项目的关系十分密切。多伊奇发现,在相互依存的条件下,学生之间的好感度更强,更愿意合作与交流。在描述这种群体团结的时候,学术界最常用的词汇是“凝聚力”。那么,“凝聚力”到底是什么呢?霍格(M. A. Hogg)在《群体凝聚力的社会心理学:从吸引到社会认同》一书中将群体凝聚力定义为:“群体成员所受到的吸引并非来自彼此,而是来自‘群体’这一概念本身。”换言之,成员之所以会被群体内其他成员所吸引,是因为他们也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而他们作为独立个体的性质和特点并非主要的考虑因素。

令人吃惊的一点是,影响群体凝聚力最重要的因素并不是成员之间是否具有相似之处,而是这个群体能否成功实现自己的目标。阿尔弗莱德·安德森(Alfred Anderson)在其1975年发表的文章《人际吸引与目标路径清晰度对任务导向型群体凝聚力的双重效应》中就论证了这一理论。他组建了两个团队,其中一个由(自述)背景和价值观各异的人组成,另外一个由(自述)背景和价值观相似的人组成。两个小组的任务是分两个阶段设计一幢新的学生宿舍楼。在第一阶段(促成条件),同一小组内的所有成员得到相同的介绍和培训材料;在第二阶段(阻碍条件),同一小组内的学生拿到的材料全都不一样。第一阶段结束以后,所有参与者都需要回答一个问题:“你愿意在下一个阶段继续留在原来的小组吗?”在促成条件下,大部分学生(85%)均表示愿意继续留在原来的小组;而在阻碍条件下,只有45%的学生表示不愿换组。背景及价值观的异同对学生是否愿意留下没有任何影响。据此,我们能够预测两种文化的成员对其文化成功度的认知及其成员对组织内部团结程度的认知,但我们并不清楚他们会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进行评判。

文化起源是一个意义构建过程:我们需要认知上的“闭合”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利昂·费斯廷格(Leon Festinger)在1954发表的论文《论社会比较》中指出,文化与人们“想要知道”这一需求之间存在着根深蒂固的联系。他认为,人们最想要的就是一整套有效的信念,他们可以据此做出决定和判断。他表示,虽然我们对自己所处的物质世界有非常细致而深入的认识,但世界本身并未提供可以印证我们个人信念、态度或观点的标准,我们只能从他人身上获得这样的标准。克鲁格兰斯基(Arie Kruglanski)和韦伯斯特(Donna M. Webster)两位学者认为,追寻普遍现实是绝大多数社会进程的根本,同时也进一步提高了同一社区人群在信念和准则上的一致性。他们在费斯廷格“需要知道”的理论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人类无比渴求答案,任何答案都比困惑不解与模糊不清要好得多。他们认为,我们在认知上也需要“闭合”,我们需要一个理由让我们不再永无休止地思考某个问题,让我们可以继续前行。比起精益求精地追求准确性和最后的验证来说,我们对“闭合”的需求和渴望通常更为迫切。

人类对认知“闭合”的这种需求在文化起源上有两个表现。首先,它推动了普遍现实的构建过程;其次,它将文化规范或文化模式固定下来并使其在一段时期内得以延续。为了保证得到认知上的“闭合”,其中一个明显的认知倾向就是铲除有可能影响人们达成共识的所有障碍。克鲁格兰斯基曾经设计了一系列的实验,探讨我们会通过哪些方式重新定义群体界线,从而就重要议题达成共识。他将陌生人分成不同的小组,让他们讨论决定骚扰行为的定义。结果发现,当参与者面临压力需要快速了结此事时(身处嘈杂的环境并面临时间压力),他们通常会驱逐或贬低异见人士,而更加重视有助于达成一致意见的成员的见解。

某个特定的群体一旦达成共识并将其规范化,便会进一步采取措施保证该规范得以延续,其中一项措施就是在群体内部标同伐异。“标同”是保证认知“闭合”的一种手段,同时也是实现认知“闭合”的根本。群体内部成员的变更会削弱共识,因此,划定并保持界线就变得至关重要。你在本章后面的内容将会看到,当一个群体需要做出决策的时候,不同的声音通常都会以方便行事的名义受到压制。至于这样做究竟能否产生团体凝聚力,我们拭目以待。

内群体偏好及外群体偏见

泰弗尔探究了内外群体行为发生的最低条件,实验中,泰弗尔通过抛硬币或者抽签等形式进行随机分组;小组内各成员及两个小组之间均不得进行社会性互动;参与者不得与其他人互动;个体反应及其自我利益之间没有根本性联系。最终的研究结果显示出一个明确的而稳定的模式,即实验对象对其所在的群体有着强烈的认同感,更喜欢自己所属群体内的成员,认为自己组内的成员在各方面的表现都高人一等,经常会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奖励群体内的其他成员。

泰弗尔发现,群际行为有两大重要特点:一是随着个体对其所属群体的认同感的提升,变化性会随之减少,群体内成员对群体外成员的态度和行为更趋一致;二是随着个体对其所属群体的认同感的提升,群体内成员对群体外成员的认知更加趋向一致。此外,随着群际关系的恶化,这种对外界认知无区别性、去个人化以及刻板印象变得更加明显,适用范围也更广。换言之,当人们将自己视为群体内的一分子时,他们对群体外成员的认知就会趋于相同,同时认为群体外所有成员也都是一样的。两个群体之间的紧张关系会使上述两种趋势进一步加强。

对群体成员身份的认知与遵守视具体情况而定

突显群体成员身份在一切特定环境下都十分重要,因为我们对一个群体行为规范的服从程度直接取决于我们是否认为自己是该群体中的成员。一系列研究表明,当学生意识到自己是某个群体的成员时,他们的行为方式就会符合公众对该群体的预判和期望。有学者曾经在斯坦福大学做过一次调查,在数学考试之前,特别向亚裔美籍女生提到她们的女性身份(刻板印象认为,女生在数学方面并不出色)或亚裔身份(刻板印象认为,亚裔学生在数学方面非常出色),结果,学生在意识到自己为亚裔时的成绩远远高于意识到自己女性身份时的成绩。

相反,如果我们的关注点在别的事情上,从而使我们作为群体成员的身份不是特别明显,那么我们就不会继续遵照群体成员的行为标准行事。达利(John Darley)和巴特森(Dan Batson)在1973年发表了著名的论文《从耶路撒冷到耶利哥城:研究帮助行为中的情景变量与倾向性变量》,文章详细描述了一项由普林斯顿神学院学生参与的实验项目。所有学生都需要横穿整个校园去做一次演讲,其中一半学生的演讲内容为“好撒玛利亚人”这个寓言故事,另外一半学生的演讲内容则是关于就业机会的。实验共分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告诉学生他们已经迟到了,必须马上赶到演讲地点;第二种情况是时间刚够他们赶到演讲地点并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第三种情况是告诉学生时间充裕,但他们应该提前过去听一下其他人的演讲。在前往演讲地点的路上,每一位学生都会在必经的门口处遇到一位瘫倒在地的男人,此人还会在他们路过的时候大声呻吟。根据我们的常识,我们通常会觉得神学院的学生应该更富有同情心、更乐于助人。实验开始之际,所有实验对象填写自我报告调查问卷的时候也对此表示赞同。但最终的结果显示,学生是否会停下脚步帮助有需要的人,其决定性因素并不是学生就“善良”和“助人”程度的自我评估或他们即将发表的演讲内容,唯一相关的因素是参与者在不迟到的前提下可自由支配的时间有多少。实际上,有些学生在赶往演讲地点的路上一边读着有关好撒玛利亚人的演讲稿,一边从倒卧在地的人旁边走过去。

4月10日:企业家、兄弟姐妹及其他人

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正式地互相介绍过两个小组,所以我们并没有期待也没有看到各组内出现任何忠于群体的明显迹象。我希望未来两组之间的互访能够改变这一现状,希望到访的石头人无法破解公平贸易联盟的古怪语言和交易行为并因此产生疏离感,进而激起他们的好奇心和兴趣。我相信,石头人应该很快便会将商人定义为“他者”并形成“我们和他们”这种二元思维。

但对于商人对石头人的态度,我心里就没那么肯定了,因为石头汤组里那些经过刻意设计、旨在让外人无法看透的行为连石头人自己都不大感兴趣,所以最后也并没有成为石头汤族人之间互动的常规表现。比如说“族宝”这一设定,刚开始还有人记得,但很快就被大家抛到脑后去了。为了纠正这一倾向,瑞秋一上课就将各家族的“族宝”集合起来,提醒他们要时刻记得自己在这个群体中所拥有的重要地位。此外,她还利用公平贸易联盟成员到来之前的几分钟时间再次强调了石头族关于如何正确对待“族宝”的规定。这些措施似乎成功引起了学生的关注,曼蒂伸出胳膊搂住身边的“族宝”弗雷德里克,大声宣布:“我们绝不会让那些外国人靠近我们亲爱的兄弟!”不过,瑞秋不确定商人来了以后他们是否还能遵守这些行为规范。

与此同时,当商人们走进公平贸易联盟总部的时候,银行经理已经为每个人都准备好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他们之前用过的交易卡,还有一些他们之前没见过的游戏货币。商人们的热情本来就已经十分高涨了,见到“金钱”以后,他们的课堂气氛变得更加活跃。虽然商人们知道现在只是练习阶段,但他们还是兴冲冲地一门心思只想跟别人做成交易,一旦凑齐整套交易卡便一路小跑地去银行经理那里兑换现金。现金这一因素的引入对商人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之前那种彬彬有礼和裹足不前的现象不复存在。如果说他们在之前的交易活动中表现得十分认真和活跃,那么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变得疯狂了。我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大声提醒他们:“现在只是练习阶段!你们今天就算赚到钱也要全部交上来!”

首次互访

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两个小组各派出五名成员到对方那里“观察外国文化的日常活动”,这些“前哨侦察兵”的任务就是侦察“敌情”,收集对方的信息。我们建议主人和来访者最好都不要与“他者”有任何互动,并且建议访问者格外留意对方的言谈举止,以便为将来的跨境谈判做好准备。但这一次不允许双方有任何直接接触。

石头人在来访者面前表现得非常淡定自若、舒适如常,这一点就连瑞秋也感到十分吃惊,因为她之前一直担心石头人会觉得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特有的石头汤文化很傻或者很尴尬。可不论是讲述自己并不存在的祖母,还是用假的海盗宝藏玩无脑纸牌游戏,或者是用碎布料制作首饰,他们全都表现得非常自然,仿佛这些只不过是大学高年级学生的日常休闲活动。

但是,访问公平贸易联盟的那些石头人就不这么淡定自若了。他们回到大本营以后报告说,他们在公平贸易联盟那边绝对是“外人”,对于商人的所作所为也是“毫无头绪”。其中有个学生说自己受到了商人们的“排斥”,另一个学生认为,商人们看上去十分“冷淡和心不在焉”。下面两段文字摘自艾莉和詹森的现场记录。

今天的文化模拟活动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本以为自己思想已经够开放了,不管是什么样的新文化、不管新的文化有多么不同,我都能张开双臂表示欢迎,况且我们的文化最注重的就是包容。但是,这个小组的语言会让你觉得自己完全被排斥在外,这让人感到非常困惑。我觉得,彻底搞清商人文化的底细肯定不是几分钟就能完成的任务。我知道,第一次接触另外一种文化的时候,首先应该安静地坐在一旁观察和学习,但我当时却只想问问题,因为那种模拟出来的环境实在是太陌生了。我们几个走出来的时候全都在说:“我们的文化太棒了,尤其是跟他们的文化相比!”所以,情况就是这样。这个实验项目开始以后,我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产生这种民族优越感,但这却是我最真切的感受。通过这次的观察,我肯定更愿意生活在石头汤文化里。不过谁知道呢,或许商人们也会一起玩游戏、也会分享彼此的故事,或许我们只看到了他们为了生存而努力赚钱的一面,或许他们也会在赚完钱以后听着杰克逊的歌跳舞!不管怎样,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用他们当作纪念品送给我们的纸币一定能做出非常漂亮的首饰。(艾莉,石头汤,4月10日)

大家跳完舞以后,瑞秋把我们带到了商人文化那边(让我们观察他们,然后回来向石头汤的族人们报告)。我带了数码相机,薇薇安带了录音笔[1],我们一起来到了楼下的教室。商人们使用和我们不一样的语言进行交流,而且经常变化语言模式;他们没有钱的时候看上去很不开心;他们的手语很随意,似乎没有什么规律;他们手里有卡片,但他们最重视的还是货币,而不是彼此之间的互动和友谊!此外,他们把钱分成不同的金额,这也让我们觉得他们这个文化对金钱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了我们。石头汤文化中,金币是自由流动的,完全不像公平贸易联盟,他们都把金币囤积在个人手里。他们那边很热也很拥挤,那边的人看上去有一点冷淡和心不在焉(虽然我们是观察员,但好像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们拍了照片,观察了大约10到15分钟的样子,黛比向我们表达了感谢,送了我们一叠一美元纸币作为礼物,然后就把我们赶出来了。我们很高兴能离开那个拥挤的小房间,上楼回到自己的大本营。回来以后,我们看到石头人正在跟到访的商人们道别,还在为他们拍照留念!看着我们对待他们的态度,再对比他们对待我们的态度,这个非常有趣。回到自己人中间的感觉很好,我们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全都一五一十地向大家做了汇报。(詹森,石头汤,4月10日)

访问石头汤文化的商人代表则有着完全不同的感受。“乡村股份有限公司”小组表示,他们已经“完全摸清”石头人的底细了。他们认为,石头人“简单”“不成熟”“原始”。米歇尔认为,“我们的”名牌比石头人用作身份标识的手工项链专业多了。在大家的追问下,其中两位商人代表将石头人重视团体、忽视竞争这一特点归因于他们的落后及教育缺乏。在遭到质疑以后,他们承认自己的这个结论缺乏逻辑性,但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以下摘自崔维斯的现场记录。

现在是时候去打探一下对方的情报了。我们几个是坐电梯去的,只有米歇尔一个人走楼梯。我们走进石头汤文化的教室,看到里面有四张桌子,其中三张周围各围坐着五个人,第四张桌子空无一人,想必是到我们那边去刺探情报了。我到处逛了逛,想先大体了解一下这个地方。其中一个小组在桌面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另一个小组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形状像猫的哨子。他们全都在玩纸牌,他们的纸牌看上去就是一副很普通的扑克牌。他们使用的语言是英语,但交谈的内容全都是关于他们的祖母和家人的,这点挺奇怪。他们玩的游戏似乎很简单,主持游戏的人(发牌者)会喊“一张牌”或者“两张牌”,然后翻开一张牌或者两张牌。发牌的人可以看着手里的牌选一张或者两张,也可以随机挑选,然后每个人都要从自己手里的牌中抽出一张或者两张放在桌面上,但是不能看牌面。如果发牌的人翻开的是黑色或者红色的牌面,则必须给有黑色或者红色牌的人一枚金币,同时从没有黑色或红色牌的人那里拿回一枚金币。我认为,这个游戏根本不关注牌面的数字大小。玩牌的时候,他们会谈论自己的家人以及各种汤。我们觉得“汤”这个词一定是个代码,但我们不知道它具体指代什么。后来,一张桌子旁有人吹了声哨子,然后这张桌子旁所有人分成两组坐到其他两个桌子旁边,这样一来,一张桌子有七个人,另一张桌子有八个人。我观察的那张桌子有人开始播放海滩男孩那首单曲《美妙共振》,因为“还是听音乐更有趣”。打牌的人中有人脖子上挂着名牌,上面写着“菲比”,挂绳看起来像是麻绳,不过我没能凑上去看个清楚。每张桌子旁都有一个人戴着红色的项链,上面挂着一个红辣椒。我们几个讨论了一下,最后一致认为,戴辣椒项链的那个人就是组长。我们拍了一些照片,泰勒偷了一枚金币。我又观察了一段时间,想要印证一下我们的猜想是否正确。我觉得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那里全部的游戏规则,因为本来也不是很难。总的来说,他们的文化比我们的普通多了,也很无聊。临走之前,他们的老师给我们拍了一张集体照,我们在九点整离开了那里。(崔维斯,公平贸易联盟,4月10日)

出访者的自述与主人的描述契合度很高。石头汤族这边的人说不能与到访的商人互动让他们感到“伤心”和沮丧,因为“我们想让他们感觉到在这里是受欢迎的”。瑞秋注意到,出访的石头人从公平贸易联盟那里回来以后似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重新融入自己的文化。他们围坐在角落处的一张桌子旁边,其他三个家族则聚集在教室前面。其中两个学生最后决定加入其他人,参与了做项链的集体活动,但是其他学生则一直坐在自己的桌子旁,和大家隔得较远,看起来十分孤单。瑞秋表示:“这么短暂的出访(不到15分钟)就能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能够扰乱他们与其他人已经建立起来的关系,这真是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菲比的报告说明了石头人如何在努力遵守游戏规则的同时注重保持其所在文化的精神:

……按照要求,我们不能把这里的游戏规则告诉来访的商人,因为他们必须通过自己的观察独立学会这些规则。要做到这一点很难,因为当商人观察员走进房间的时候,我们这边有一位姐妹错过了开场介绍,所以需要我们向她重复一遍。幸好商人并没有偷听我们的谈话内容。游戏开始之前,我们照例互相问候彼此的祖母。当我们自己的观察员从商人文化那边回来以后,他们说商人之间的互动就像是在赌场一样。他们的游戏规则有点像“Go Fish”[2],想要哪张牌就向对方要,如果对方手里没有就走开,嘴里还说着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据说,黛博拉就像出纳员,负责给大家分钱。他们的文化非常重视赚钱。

菲比在后来的现场记录中再次探讨了这个话题。

他们对商人文化的描述像是闹铃一样把我从沉睡中唤醒,迫使我去猜测他们的文化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一致认为,他们的文化和我们的文化截然不同,差别之大就像是白天和黑夜一样。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将他们的价值观运用到我们自己的文化中,也不知道像这样的互动对我们有什么用处。是不是说我们只需要简单了解一下就行了,然后就可以继续按照我们自己的日程做事?还是说我们应该将他们对金钱的热爱引入自己这种和平的文化中?一切看上去都很不明朗,但是能够多了解一些他们的逻辑规则还是让我感到兴奋。跟我们这边的语言相比,他们的暗语很难懂,游戏规则也比我们这种只有四张牌的游戏复杂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全都是外人,所以才会听不懂,才会让他们的语言和习俗看上去比我们自己的高级。这到底是因为我们信息有限而形成了人为的障碍,还是因为他们的互动本身就比我们的复杂?我想,谜底可能要等以后才能解开了。(菲比,石头汤,4月10日)

此外我还发现,几乎所有的石头人都提到自己想要努力理解商人的言谈举止,想要与他们好好相处,但大部分公平贸易联盟的成员对石头汤文化的来访者却只字不提。即使在现场记录中提到石头人,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我们都不理他们”,或者认为他们“在我们交易的时候很碍事”。在实验的这个阶段,石头人努力地想要去理解商人的行为,想方设法地去和他们互动;而商人的态度则恰恰相反,其现场记录显示,他们对石头人及其文化毫无兴趣,他们只关注如何才能提高自己的交易语言表达能力、如何制定有效的交易策略,以及如何在交易游戏中打败其他人并取得成功。

成为“我们”

与公平贸易联盟的文化相比,石头汤文化提供了更多开放性对话和交谈的机会,而商人虽然更了解彼此的交易习惯及对待金钱的态度,却对彼此的生活或者个性知之甚少—几乎没有哪个商人能叫得出自己小组内所有成员的名字。与此相反的是,有几位石头人表示,他们和其他石头人交流的时间甚至超过了他们与身边亲朋好友的交流时间。彼此之间的这种熟悉也表现在他们的记录文字中,他们经常会提到组里其他成员也和他们自己一样(而这一点实际上是无法确定的)。

我觉得那间教室每次都变得更加舒适,团结的感觉每次都变得更加强烈。我每天都能感觉到和其他组员在友谊和互动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步。他们不再是以前那种意义上的同学,不再是上课坐在一起但从不互动、从不交谈的人。每个周二和周四与他们共度的那一个半小时都让我感受到和他们之间的那种纽带,我知道,这两天当时钟指向八点钟的时候,我就会成为那个群体的一分子,和那个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样有共同的奋斗目标。我们是一个集体。(贝莉,石头汤,4月10日)

作为石头汤文化的一分子,我绝对是爱上了它。石头汤文化让我们不在乎金钱,我们彼此关爱、相互尊重,我们觉得人比钱更加重要,我实在是太喜欢这样了。也许我们的社会看上去太过理想主义,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非常轻松愉快,我喜欢这一点。(阿玛拉,石头汤,4月10日)

石头人经常提到其他石头人的想法和他们一样,也经常说“这种文化绝对适合我的性格”(实际上,刚开始的分组是随机的),而且通常都会详细解释组内其他成员是如何在某个议题上与自己持相同观点的。此外,石头人对商人的看法也日趋一致,对商人行为背后的价值观和动机持相同的(负面)看法。石头汤族的曼蒂在描述自己与商人的初次接触时这样写道:

我不想和他们说话,心里有点胆怯也有点困惑。我希望他们能让我有融入的感觉,但他们的攻击性和自私自利让我忍不住想要退避三舍。我觉得不太自在,于是就去找自己家族的人。看到丹尼斯的时候,我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们两个聊了一会儿,想弄清楚他们到底在玩什么游戏。(曼蒂,石头汤,4月10日)

丹尼斯关于这次经历的记录清楚地显示出他对商人们的看法和曼蒂的一样。这次互动对设立内外群体界线有着十分深远的影响。

我有点迷糊,因为我完全搞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我习惯了用英语交流、习惯了无拘无束地大笑,没有任何压力。他们一门心思只想赢,根本无心关注他人的文化。他们的攻击性和全力以赴的样子让我感到紧张和沮丧。我实在想不通,本以为他们会帮我们了解他们自己的文化,但他们却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访问时间结束的时候,我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来以后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可以跟自己人一起分享我刚才的所见所闻,有种回家的感觉,既放松又安全。总之,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我和我的家族成员们一直都在一起,风雨同舟,我们会通过交流与合作解决一切问题。我们一致认为,能够加入石头汤文化实在是太幸运了。(丹尼斯,石头汤,4月10日)

没有一个商人在反思中提到过“集体团结”这个议题,他们讨论的主要内容都是公平贸易联盟的各项规定。布鲁诺说过,“公平贸易联盟的规则让我们能够积极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而这恰好贴合了人的本性,至少非常符合我的个性。”这表明,与其说是群体在影响他们对自己和他人的判断,倒不如说是他们需要根据群体成员这一身份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做出适当的反应。

到目前为止,学生的内外群体体验还都十分有限,但根据他们的记录显示,公平贸易联盟完全没受到石头汤文化的影响,对石头汤文化也没有半点儿兴趣,而石头人的反应则和他们刚好相反,尤其是拜访过公平贸易联盟的那个家族。他们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伤心和痛苦,这在他们族人的心中种下了担心甚至恐惧的种子。迈克教授和他们进行了简短的交流,他认为,石头人经历了文化冲击。

商人泰勒竟然在目的单纯的互访活动中从石头人那里偷走了一枚金币,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泰勒在离下课只有五分钟的时候主动坦白了自己的偷窃行为,对此我非常感激,因为这意味着我有足够的时间和同事们商量,之后再对此事做出回应。这次课后,我们有两天的时间来阅读学生们的现场记录,然后为下一步的行动制定相应的计划。很显然,目睹这一偷窃事件的几位石头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们一直等泰勒和其他商人离开了石头汤文化的教室,然后思虑再三才报告了瑞秋,因为他们不想有人因此而惹上麻烦。泰勒对此事绘声绘色的描写和石头人的这种心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觉得我们的社会绝对占据上风。我就是一个间谍,轻而易举地搞清了对方文化的底细。我甚至还从他们那里偷了一枚金币。跟我们的文化相比,他们的文化实在是太不成熟了。他们还说英语,我感觉他们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项目中。我能在两个星期内彻底打败他们。(泰勒,公平贸易联盟,4月10日)

有人偷东西啦!

快要下课的时候,“乡村股份有限公司”的泰勒拿出他从石头汤文化的教室里偷来的金币向大家炫耀,我当场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所在的小组表示支持他的这一行为,其他小组刚开始没说什么,但随后就表示不赞同他的这种做法。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偷窃行为不符合公平贸易联盟的根本原则与道德。因为当时马上就要下课了,没有时间对这个议题展开深入讨论,于是我们决定下节课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之后再决定该如何处理有偷窃行为的人。

我们一开始就预计到会出现违规行为,事实上,我们非常希望看到有人违反规定,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看到群体是如何制定、实施规则的。研究团队在实验项目开始之前就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打算让学生们自己制定群体内部的政策及惩罚措施,但当时,我们并没预料到会出现这种跨文化的犯罪行为。现在,我们一致认为,这是我们观察两个小组对棘手道德问题的不同处理方式的大好时机,于是,我和瑞秋决定下节课一开始就让两个小组讨论这个问题。

4月15日:是偷窃还是出色地完成了侦察任务?

我和瑞秋上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上节课的偷窃事件。但是,在石头汤小组,我们之前的担心似乎全都是多余的。我们本以为石头人会愤怒、怨恨,会要求惩罚对方或者要求对方赔偿,至少会要求对方归还金币,结果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回事。瑞秋把描述偷窃行为的现场记录读给石头人听,他们安静地听完后一致表达了厌恶情绪,但同时也觉得小偷很可怜。“如果钱对他来说真有那么重要的话,那就让他留着金币吧,反正我们这里多的是。”然后这件事就结束了,他们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说的,很快就去讨论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比如跳队列舞、做手工首饰,以及所有石头人最喜欢做的事情—吃零食。

和他们的淡定相反,我还没有提上节课有人偷东西这件事,商人们的情绪就已经十分高涨了(他们全都热切盼望着交易的开始)。听完我的介绍之后,教室里的气氛马上从热情高涨转为焦虑爆棚。上次,有几个商人在自己的现场记录中表达了对泰勒行为的不满,他们认为,偷窃行为有违公平贸易联盟关于诚信和公平交易的道德观。很多人要求制裁偷窃行为,甚至在自己的现场记录中提到要同时制裁一些欺诈行为,包括在规定的交易期之外私下进行交易以及在交易大厅使用英语等。

我大声朗读了几个学生现场记录中的相关文字,尽量做到平衡各方观点,然后让全体商人就此事进行集体讨论。开始的时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后来,极具竞争性的贝拉团队掌握了话语权。他们提议大家分别讨论三个不同的议题:(1)应该如何处理偷窃行为?(2)应该如何处理欺诈行为?(3)应该如何处理泰勒从石头汤文化那里偷来的金币?

泰勒的团队(乡村股份有限公司)马上开始为他辩护。米歇尔任命自己为泰勒的辩护律师,想尽各种理由为泰勒开脱,其团队的其他成员也表示,他们不相信有人会将泰勒的行为当作犯罪。他们说,拿走那枚硬币并不是偷窃,而是泰勒信息收集工作的一部分。泰勒把偷来的硬币交给了银行经理,这说明他不仅将硬币当作收集到的信息,还将其用途定义为“慈善事业”。其中一位团队成员还迅速补充道:“我们希望能展出这枚金币,让其他人也看一看石头人的货币是什么样子的。”此外他们还指出,我们也把公平贸易联盟的货币送给了来访的石头人,难道这一点不应该被考虑在内吗?

在自己的现场记录中,泰勒是这样回应“偷窃”这一指控的:

这本来不过是公平贸易联盟文化中一个非常普通的日子,但当我看到老师写在白板上的几个议题时,我震惊了。其中第一个议题是“欺诈与偷窃”,讨论的主要内容是我偷硬币的事。但那是我到石头汤文化那里刺探情报时从他们桌子上拿的,我只是想帮助我们的团队。所以,说实话,当听到别人说我应该为此而“接受审判”时,我还是很惊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出色的侦察工作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如果我做这件事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那还容易理解一点。但是,我偷金币完全是出于无私的目的,而绝对不是为了个人的利益。然而,这件事竟然成为一个要讨论的问题,我还要接受所有人的质疑,对此我很是吃惊。(泰勒,公平贸易联盟,4月15日)

其他几个小组的成员并没有马上被说服,他们认为,来访的石头人带回去的货币是公平贸易联盟送给他们的,与泰勒不问自取的行为完全不是一回事。将本属于别人的货币偷偷地藏起来,然后未经许可就带回来……这就是偷窃。贝拉团队有两名组员提议将泰勒交给石头人,让他们酌情处理,毕竟他们才是受害者,而且犯罪地点也是在他们那边。这个提议一开始得到了一些人的附和,但是J2HAD团队的哈里抗议道:“把泰勒交出去只会给我们惹来更大的麻烦,只会把这件事变成一个棘手的国际事件。这样一来,他们以后再也不会相信我们了。别忘了,我们下周还要和他们做生意呢。”

他这番话背后的动机非常明显:其他团队也在等待访问(和利用?)石头人的机会,他们肯定不希望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妨碍他们和石头人之间的交往,所以,不少人发言表示支持,更多人点头表示赞同。这时,我告诉他们,其实已经有几个石头人看到了这一偷窃行为,但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次违规行为。课堂上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叹气声。

关于到底应该将仲裁权交给谁这个问题,大家最终的决定是在公平贸易联盟内部进行处理,以免破坏两个文化族群之间刚刚萌芽的关系。最终,泰勒的行为被裁定为偷窃行为,而不是合法的侦察活动,违反了公平贸易联盟的行为准则,但同时,大家也认可泰勒这个案件中存在可以减轻罪责的情节。虽然大家无法宽恕泰勒的偷窃行为,但也无法对他进行处罚,因为在此之前,大家并未制定相关的条例和规定。银行经理赞同将偷来的这枚金币用于展示,不过他希望大家不要将其当作石头汤文化的代表物品,而是要将其视为遵守公平贸易联盟行为标准的警示和提醒[3]

贝拉团队的瑞恩对此有以下的观察和阐释:

我们这边有个人从石头汤文化那边偷了一枚金币回来,这次的议题就是要不要惩罚这个人。他的团队(他个人的辩护团队)认为他不应该受到惩罚,因为他并不知道拿走一枚金币会让自己惹上麻烦,他只是想将金币带回来让我们看一下石头人所用的货币。所以,这只不过是一个无心之失,不论是他还是他所在的团队都不应受罚。最后,大家决定对他的偷窃行为不予处罚,因为他看上去确实很无辜,对金币的具体价值一无所知,而且他只是想让我们看看对方货币的样子。不过,詹的发言也很有道理,她认为,既然他偷的是石头人的东西,那就应该把他交给石头人,由石头人发落。况且黛博拉说过,石头人知道这件事,知道他拿走了一枚金币。关于这件事情,我们还讨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到底应该把这枚金币还给石头人还是留下来当作纪念品或货币。我们最后的决定是:既然金币在我们手里,而且我们也把自己这边的货币送给了来访的石头人,那么应该将这枚金币留下来当纪念品,而且不得用于货币交换。(瑞恩,公平贸易联盟,4月15日)

在欺诈和最大限度的获利之间寻找平衡点

偷窃事件讨论完毕以后,我们还讨论了现场记录中提到的几种欺诈行为。有些商人(没有人愿意直接点名道姓)疑似在规定的交易时间以外从事交易活动,有些人在交易期间使用英语或违规手势。大家一致认为我们需要制订相关的规定和惩罚措施,以确保成员严格遵守规定。但问题是,交易语言中并没有哪个词汇可以用来指责他人违反公平贸易规定,交易大厅又不准使用英语。以下为哈里对这个问题讨论过程的记录:

我认为,今天最热烈的讨论莫过于如何惩罚欺诈行为这一问题,每个人都将受到影响,因为惩罚适用于所有人,尤其是“乡村股份有限公司”小组的某个成员。我们之所以会有这次讨论,全都是因为他(偷金币也是一种欺诈行为)。我建议,一旦发现欺诈行为,就收缴违法者的一张交易卡作为处罚(后来我自己在交易中说英语这一“欺诈”行为也被人发现了)。后来,我们进行了投票表决,有五个学生赞成收缴交易卡作为惩罚,五个学生赞成关监狱,五个学生赞成罚款,五个学生赞成口头警告。我头一回感受到如此强烈地团队差异。有些人担心我们的文化太过透明,太过强调既定交易语言和手势的使用以及惩罚措施的严格执行,太过纠结于到底什么合法什么不合法(这些都让我如坐针毡,因为我自己就违反了很多规定);有些人则只想保证交易活动的公平与公正(我再次如坐针毡,因为我一门心思只想赢,所有规定在我看来都不重要)。(哈里,公平贸易联盟,4月15日)

布鲁诺在记录中表达出的情感较为复杂。他很有可能是所有学生中最具攻击性的商人,明确希望能有足够的措施保证交易的顺利进行。不过他对规定的遵守也并不是非常严格,也有不少自由发挥,采取更加严厉的规定必然会影响到他这种行事风格。他提出了一些建议,如在规定的交易时间前后允许小组内部成员之间进行交易。虽然他的小组(贝拉贸易公司)成员赞成他的提议,但热情并不是很高涨。相比之下,其他三个小组则完全不买账,最后否定了他的所有建议。尽管他的组员为了保持组内团结没有和他对着干,但他的能力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制约。

总的来说,我们的文化想要回到最基本的那些东西上面,只允许使用巴法巴法体系所教授的词汇和身体语言,诚信机制是这套体系的基础。我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失去手里的交易卡。因为要更加严格地执行交易语言,我们团队上节课提出的“组内交易”这一建议没能得到采纳,对此我深表失望。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严格执行规定确实能够保证人人享有平等的机会,能让我们的文化回归本质。但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发挥创造性和个人独特性的空间了。希望联盟能够找到更多创造性的方法,让我们能更好地表达自己、拓展我们的语言。(布鲁诺,公平贸易联盟,4月15日)

利用和沮丧

有关欺诈的讨论暂时告一段落,因为石头人即将来访并参与当天的交易活动,而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我把事先藏在桌子底下的一个装满现金的大铁盒搬了出来,然后郑重其事地打开盖子,发给每位商人200美元和一个装有新交易卡的信封,最后宣布交易活动即将“正式开始”,当天的收入将计入商人及其所属贸易公司的最终净资产。还没到交易时间,教室里的气氛便已经十分高涨了,所有商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不过,这种兴奋的状态却被随后到访的石头人打断了,他们的到来也提醒J2HAD团队是时候去访问石头汤文化了。J2HAD的组员们心情复杂,一方面,他们非常想“正式”投入交易活动,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想错过这个与石头人交流的大好机会,因为他们听说石头人手里有很多钱,而且他们并不把钱当回事。

这次的互访活动和上一次有所不同,因为我们开始鼓励他们积极参与对方的文化活动。我们给每位访问者都发放了一袋子当地货币和游戏卡牌,但并没有告诉他们该如何使用这些物品,只是让他们尽量自由地与对方互动和交流。

经过上个星期的练习,商人们已经知道某些交易卡(3和5)非常稀缺,因此,他们对这些有限资源的争夺已经达到白热化程度。当来访的石头人开始尝试与商人进行交易时,商人们发现石头人手中竟然掌握着大量的稀缺交易卡,于是一窝蜂地扑向来访的石头人。结果可想而知,石头人吓得全都缩在教室的一个角落里。当然,石头人也很快就猜到对方是想要自己手里的某些卡牌,但他们完全看不懂卡牌上那些凌乱的数字,更不知道哪些卡牌十分稀有、哪些卡牌很常见。而且,他们听不懂对方的交易语言,所以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哪些卡牌。最后,石头人干脆抱紧自己手里的卡牌,开始自己琢磨上面那些数字。

偶尔也会有一两个石头人鼓起勇气走到神经紧张的商人们中间,试着跟他们交谈:“你祖母好吗?”结果商人们只会用交易语言冲他们大喊:“哟!卡帕卡帕!(我想要黄4)”石头人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当然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结果商人们就会逼近他们一点,提高音量继续喊道:“哟!卡帕卡帕!”发现对方始终没有回应,商人们干脆伸长脖子去看石头人手里的卡牌。这种情况下,石头人一般都会把手里的卡牌捂在胸口不让他们看,然后迅速回到自己人身边。而对商人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他们会恨恨地摇摇头,然后快步走开,继续去别人那里找自己想要的交易卡。本来就已经十分沮丧的石头人和同伴一起站在角落里,脸上流露出更加困惑的神情。

像伊里奥特这样来访的石头人都知道商人们想利用他们,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当然也就不知道应该采取什么样的措施来防止自己被对方利用。以下摘自伊里奥特的现场记录。

银行经理给了我们几个小信封,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小卡片。有些商人围着我,但因为我是族宝,所以刚开始我并没有和他们说话。有个人想跟我交换卡片,嘴里“呀呀……咿咿……”地嘀咕着,就像野人一样,我也搞不懂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丹尼斯跟我们说过,绿色和红色的卡牌是最宝贵的,所以我没有交换这两种颜色的卡牌。弗雷德里克想验证一下丹尼斯的话,所以想用自己手里的红色卡片换对方手里的蓝色卡片。结果那个商人直勾勾地盯着弗雷德里克手里的卡片,一把抓过自己想要的卡牌,然后塞给弗雷德里克一张没用的牌。他们绝对是在占我们的便宜,因为我们对他们的游戏规则一无所知。(伊里奥特,石头汤,4月15日)

商人们一门心思只想拿到自己想要的交易卡,将一切礼数都抛到了脑后。更让我们吃惊的是,他们明知自己行为粗鄙、恶劣,却对此没有任何歉意,甚至连借口都懒得找。安娜的记录文字形象地捕捉到了商人们交易时的心态,也生动地描绘了当时交易活动的疯狂程度。

那个外国佬咧着嘴笑容满面,他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的祖母好吗?”我只能礼貌地看着他,问道:“让!阿莫阿莫?”结果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不说话。于是我转过身准备走开,突然发现另一个外国人站在我前面不远处,手里拿着一袋子卡牌,全部都是红色的!“太棒了!”我在心里默默地欢呼。我来不及跟刚才那个态度友好的石头人道别,直接冲了过去,激动地朝她大喊:“让!阿莫阿莫?!?!”她歪了一下脑袋,看样子是想弄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我赶紧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她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从袋子里抓出来一大把交易卡。我激动地在心里大喊:“这就对了!快把你的交易卡全都拿出来!!那里面肯定有红4!”她举起一张卡,我用手势告诉她不是,然后重复一遍我想要的交易卡。她很快就猜到我做的手势是什么意思。最后,她终于举起了一张红4!我睁大眼睛,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我马上举起自己手里的黄4,然后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红4。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我给她的卡牌,然后我一路小跑去把手里配成套的交易卡兑现了。崭新的百元大钞到手之后,我清点了一下手里的交易卡,发现蓝色的居多,于是决定再把蓝色的配成一套。这一次,我还是想先去石头人那边碰碰运气,因为他们主要是来我们这里观察贸易文化的,所以跟他们做交易应该比较容易。我认为对他们来说,通过观察我的言谈举止来学习我们的游戏规则应该比交易本身更为重要。可惜这一次的进展并不顺利。当我最终只差一个数字就能凑成一套卡牌时,我看到角落里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外国人,我一眼就看到她手里拿着我想要的那张交易卡,于是我飞奔过去,大声问她:“巴!阿莫阿?”结果她吓得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就像是我威胁到她了似的。或许她把我的兴奋理解成带有攻击性的举止了。是不是很奇怪?(安娜,公平贸易联盟,4月15日)

而石头人米兰妮的记录则明确表达了她和其他族人对石头汤文化中的纸牌游戏的喜爱之情,同时也因为无法让来访的商人体会到游戏的精妙之处而感到沮丧。

我们这里的纸牌游戏可以说是发展石头汤文化最有效的途径,其精妙之处就在于改变了普通纸牌游戏的目标:不是为了赢,而是为了参与。围绕纸牌游戏展开的对话以及围绕祖母讲述的故事,这些才是游戏真正的精髓所在。游戏的规则简单易学,能促使大家参与集体对话,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讲故事作为传统被石头人接纳,而是因为摸牌、与发牌人的牌面做比较、给出或者收取金币,所有这些活动都不需要玩家绞尽脑汁,而玩家在玩牌的同时有足够的精力参与聊天。我们需要让来自其他文化的人也能了解这个纸牌游戏的真正意图,在不直接告诉他们游戏规则的情况下,让他们自己弄清楚我们这个文化所推崇的价值观,这才是我们对外交流的主要任务。他们经常直截了当地问我们这个游戏应该怎么玩,但因为外国人访问我们的时候说英语,所以我们只能想其他办法引导他们参与我们的游戏。比如说,当外国人在玩纸牌游戏时问他们是不是赢了或者某张牌是不是很重要时,我们家族的成员就会突然沉默不语,因为他们的这些问题非常不合适,污染了我们之间的对话,况且无论如何最后的赢家都是我们的族长,所以,所有关于游戏细节的问题都是没有意义的。就算他们知道了所有的规则,他们也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这样。我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们打牌的时候只关心钱,不是死盯着桌上的金币看,就是急不可耐地一把接过我们递过去的钱,临走还不忘把桌子上的金币扒拉到自己的袋子里。当然,这并不是说来访的外国人对我们的文化缺乏尊重。在整个访问期间,他们跟我们聊天、跟我们一起欢笑,这些都表明他们的参与度很高。但我还是觉得,这次访问结束以后,这些访问者并没有意识到打牌这项活动的根本就在于参与本身。(米兰妮,石头汤,4月15日)

群外攻击第一波:折叠、穿线、肢解

回到石头汤文化的大本营以后,学生们表现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活跃。更多的石头人愿意准时、甚至提前来到教室,然后急切地投入到项目活动中。但同时,他们开始抱怨商人们的粗鲁以及和他们打交道时的不快。第一次访问公平贸易联盟之后,石头人讨论过该如何处理他们带回来的货币。石头汤文化不需要金钱,因此,对石头人来说,商人们的这些货币顶多算是新鲜事物,或者是来自外国友人的馈赠,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价值。大家讨论后一致认为,不应该就这样把它们扔到一边,而应该当作詹贵的礼物好好展示一下,让商人们觉得石头人非常重视和感激他们的馈赠。杰米提议将这些货币做成首饰,这样不仅可以给石头人自己佩戴,还可以作为礼物回赠给商人。最终,他的提议被采纳了。大家用马克笔将钞票涂成各种颜色,然后折成戒指、做成手镯和项链,或者弄成羽毛状插在头饰上。刚开始,我和瑞秋只看到了表面现象,认为这是石头人做出的一种非常体贴的行为,充分反映出了他们更加重视善良而不是金钱的道德观念。但读了石头人的现场记录以后,我们发现这竟然是一种赤裸裸的攻击性行为。杰米的记录很好地表达了石头人的想法。

访问活动结束以后,我们收到了商人的礼物,那是一沓一美元的钞票,是商人文化中面额最小的钞票。瑞秋问我们打算如何处理这些钞票。我知道,商人们将他们的金钱视若詹宝,如果发现我们肆意摆弄这些钞票,他们一定会勃然大怒。因此,我提议大家玩得大一点,绝对不能就这么好好地把它们摆在那里。有人提议将这些钞票当作礼物再送给那些商人,最重要的是要将这些钞票蹂躏一番之后再送回去,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金钱对我们来说毫无价值。结果,送礼物这个环节演变成了一场装饰派对,所有人都开始在钞票上涂色,把钞票折成各种形状。我们小组用钞票做手工折纸,结果有个心灵手巧的家伙用一美元钞票折了个戒指,然后所有人都跟他要戒指,他最后变成了专门折钞票戒指的专家!后来,我们把戒指全都涂上了我们家族的颜色。有的家族还用挂名牌的绳子和钞票一起做成了耳环。反正做出来的东西越是不像商人的货币我们就越高兴。要是我的祖母能戴上这些首饰,她一定会非常漂亮。(杰米,石头汤,4月15日)

所有石头人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了这项手工活动中,他们将公平贸易联盟的货币折叠、上色、穿线、撕成长条,制作成首饰、折纸青蛙、纸飞机,以及其他各种手工制品。表面上看来,这一活动秉承了勇于创造和慷慨大方的精神传统,而且大部分手工作品都作为礼物送给了来访的商人。但这项活动的本质却是石头人在蔑视和贬低商人最看重的东西,他们这是在以其社会规范认可的方式对商人的文化发起消极进攻。这很快成了一种固定模式:石头人将钞票做成艺术品,然后“天真无邪”地送给贪婪的商人;商人们假装高兴,连声道谢,然后转身就偷偷躲到一边,急急忙忙地把这些手工制品拆开、还原成货币。

巩固边界

正当石头人忙着做首饰并谈论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祖母时,公平贸易联盟的成员们则忙着改良自己的交易语言和手势,希望能在保证外人无法从中获取重要信息的情况下尽量提高交易效率。为此,他们想方设法地让交易语言变得更加难以破解。比如说,根据原来的规定,交易卡的颜色(红、绿、蓝、黄、橙、白)均用其英语单词的第一个字母来做声母,后面可随意添加韵母。但在具体实践中,大多数商人想要红、蓝、白三种颜色的时候都会选择韵母“a”,而想要黄、绿、橙三种颜色的时候总是会选择韵母“o”。这样一来,蓝色永远都是“巴”,白色永远都是“哇”,而黄色则永远都是“哟”,绿色永远都是“狗”。现在,他们需要格外注意这一点,尽量做到经常变换韵母,要蓝色卡牌的时候少说“巴”,多说“比”“波”“并”“被”“白”等。商人们当然知道只需留意前面的声母即可,但外人很有可能会以为不同的韵母代表不同的意思。他们沟通数字的时候也是这样,希望能让石头人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尽量延长自己在交易游戏中占优势的时间。原来规定用下巴飞快地向下碰一下前胸表示“是”,但他们发现这个动作和平时使用的“点头称是”太过接近,所以,经过讨论,他们把动作改为用使劲眨眼表示“是”。

群外攻击第二波:我不是祖母,你才是祖母!

来访的石头人离开公平贸易联盟的教室以后没多久,出访的J2HAD团队也从石头汤那边回来了。我让出访的商人跟大家讲一下他们在石头人那里都学到了什么并要求他们尽量长话短说,因为我们还要在下课前再讨论一下欺诈行为这一话题。J2HAD团队成员认为,石头人的语言体系中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祖母”,一个是“汤”,听上去很像是密语或者代码,就像公平贸易联盟那些毫无意义的词语一样。以下是亚伦访问石头汤文化之后的感想。

我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询问了他们祖母的近况以及在做什么好吃的,结果他们全都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我,每个人都编出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其中一个人说她祖母正在攀登珠穆朗玛峰,现在在那里的大本营暂歇,还描述了那里有多危险、有多少人死在爬山的路上等等。助教从旁边经过时,我们那桌有个学生问候了她的祖母,然后她就讲了一个更加离谱的故事。不过也有一些比较靠谱的故事,比如有个石头人(日本人)说自己的祖母住在日本的一个农场里,养了很多鸡之类的。他的故事听上去让人半信半疑,我无法判断这些故事的虚实,更不知道这些故事真正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不过我们都觉得,石头族很有可能是食人族,因为他们谈论汤的时候会说“咱们留亚伦吃饭吧”。(亚伦,公平贸易联盟,4月15日)

全班一致认同J2HAD团队的判断并提供了更多相关证据。正当学生们七嘴八舌、教室里一片闹哄哄的时候,哈里突然大喊道:“我有个主意!如果有人违反了规定,我们就用‘祖母’这个词来表示。虽然我不知道‘祖母’这个词在他们那里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会有‘欺诈’的意思。这肯定会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结果就这么定下来了。如果有人想指责另外一个人违反了规定,可以用手指着违规者大喊一声“祖母”。大家的反应十分热烈,很快就商定了一条新的规定:如果被指控的人认为自己并没有违反规定,他们可以大喊一声“祖父”以示抗议。周围的人也可以加入进来,说“祖母”就是支持控方,说“祖父”就是支持辩方。如果指控成立,违规者必须交给控方一张交易卡并向银行经理交50美元的罚款。

后来的实践证明,用“祖母”这个词来相互指责这一举动的攻击程度远比商人们起初想象的要强烈得多。刚开始,石头人只是按照要求习惯性地在各种活动中使用“祖母”这个词,他们只是将其用于培养和实现群体凝聚力这一特殊目标,并没有改变其传统含义。“你的祖母好吗?”是石头人传统的问候方式,分别时会祝对方的祖母健康长寿,交谈的时候会讲述自己祖母的故事。因为大家见面的时候总会问候对方的祖母,所以祖母自然就成了石头人故事里的核心人物。刚开始,这些故事通常都比较简单,但随着实验项目的推进,为了让讲故事这个环节变得更加有趣,关于祖母的故事也变得内容丰富、情节复杂起来。于是便逐渐出现了性情古怪的祖母到处冒险的故事情节,这让讲述变得更加有趣,同时也能让听众听得更加投入。

其实很多故事在一开始的时候都是真实的,学生们讲述的都是他们祖先的亲身经历。但后来的每一次重述都会增加一些新的内容,故事情节慢慢变得光怪陆离起来。有一位加拿大的祖母,前几节课还只是一名退休的小学老师,最后逐渐演变成一名住在森林公社的嬉皮士,每天唱歌、跳舞,“向全世界传递和平信号”。还有一个很有钱的中国祖母,第一周活动的时候还整天打高尔夫球、打麻将、打扑克,后来竟变成了一位强悍的女大亨,出售祖传的面条和牛尾汤秘方,所得收入全部用于打击当地的犯罪头目。在所有故事中,最传奇的莫过于一位韩国祖母了。刚开始她还只是个会用草药为家人治病的老太太,后来摇身一变成了“魔药大师”,精通魔法,包治百病,而且每过一年就年轻一岁,但当退到13岁以后就又扭转了这一趋势,变成每过一年就年长一岁。就这样,她一直活到666岁,然后有一天,她对周围的人说她已经活够了,于是盘腿而坐,闭目死去。

石头汤文化对祖母这一角色的重视将学生们的课堂文化体验与其现实生活联系在一起,这种密切的联系是我们在实验项目开始之前不曾预料到的。此外,课堂上围绕着祖母杜撰出来的故事似乎也勾起了他们很多现实中的回忆。梅丽莎在她的一份现场记录中主动提供了以下信息:

我的祖母出生于香港,家境富裕,父母均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大学在美国就读的她,天资聪颖,举止优雅,深谙世事。身为家中长女,她对弟弟妹妹非常关爱,照顾有加。她为人宽厚,总是无条件地对别人好,不求回报;她富有同情心,几乎从不拒绝帮助别人,尤其是那些她深爱的人;她总是认为自己有义务保护家人,有责任处理所有的家庭和家族事务。祖母性格外向,重家庭。她总说,每个周日都是家庭日。因此,每到周末,我们家庭的所有成员都会聚到一起,中午去餐馆吃顿饭,下午再去看看电影或者去商场购购物、喝喝下午茶。闲暇时刻,祖母经常和朋友一起出去打高尔夫球,有时也会邀请他们来自己家吃晚饭、打麻将或者打牌。她的生活总是那么多姿多彩,她的脸上总是挂满笑容。当然,偶尔也有例外的时候,那就是当她的亲朋好友因为金钱或人际关系之类的事情而烦恼时,她也会因此而不高兴。每当有人遇到只有金钱才能解决的问题时,祖母总会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钱来帮助他们;每当有人因为人际关系而受伤时,她总会谆谆教导他们用一颗宽容的心看待一切。在我心目中,祖母就是天使。我非常爱她。(梅丽莎,石头汤,4月15日)

石头人的祖母们几乎影响到石头汤文化的各个方面。大家一起分享的食物,不论是奥利奥饼干、苹果,还是墨西哥玉米片,都跟他们的祖母息息相关—要么是祖母亲手做的,要么是祖母(从东京、台湾、多伦多)寄来的;他们制作的手工制品全都是按照祖母以前的作品复制的;他们的歌曲和舞蹈(比如根据杰克逊的名曲“Beat It”编排的舞蹈)是祖母传下来的;他们纸牌游戏的规则是祖母制定的;他们恪守礼貌的社交互动原则也是因为祖母告诉他们必须这么做。

石头人竟能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个实验项目,这着实让我们有些吃惊。赛勒在现场记录中表示,他有时甚至会将现实生活中的祖母形象和模拟活动中的祖母形象混为一谈。

我在这门课程上的另外一个收获是关于祖母的记忆。实际上,祖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对她几乎一无所知。但是,听了石头汤文化其他成员对各自祖母的回忆和描述之后,我觉得自己的祖母可能也有同样的性格或经历。虽然他们讲述的故事有真有假,但听完之后,我开始根据这些信息在脑海里描绘自己祖母的模样。他们谈论自己的祖母并不会让我感到不舒服,因为我对祖母的记忆和他们的讲述息息相关。虽然大家的祖母有着不同的特点,但我相信她们一定有着很多的共性,比如说心地善良,再比如说深爱自己的子孙后代。我十分感激这些新的“家人”,因为他们通过分享自己的记忆帮我塑造出了自己祖母的形象。总之,当别人问我“你祖母好吗?”的时候,我不会再感到犹豫或者困惑,因为她的确在某个我触不到的地方,一切安好。她永远都活在我的心里。(赛勒,石头汤,4月17日)

现如今,商人们也开始使用“祖母”这个词,他们为其赋予了完全不同的含义,让这个词有了新的生命。大家一致同意用“祖母”和“祖父”这两个词来进行指控和反指控。而且,这两个词传播迅速,很快便不再只局限于在有人违反规定时使用。他们的适用范围越来越广,可以用来表示各种各样的错误和违规行为。不论是项目联络人忘记当堂测试,还是有学生回答不出阅读材料的相关问题,或者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了电灯开关,都会有人冲他们喊“祖母”(有些学生在现场记录中将这个词缩写为“G”)。打翻饮料、把食物或者交易卡掉到地上,或者没有意识到交易时间截止,所有行为都会让你赢得“祖母”的称号。甚至有个男生上课迟到的时候也会自言自语道:“我真是个祖母。”

4月17日:泄密与谎言

因为既无法破解商人的语言代码也搞不懂公平贸易联盟交易游戏的规则,石头人变得越来越沮丧。鉴于多份现场记录中出现了求助申请,因此,石头人上课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目前所知有关公平贸易联盟的全部信息集中在一起,看是否能够从中找到破解的线索。石头人经过讨论后一致认为,那个古怪的手臂姿势一定是“不”的意思。杰米把它叫作“抽风爵士乐手”,即将手臂平举,两肘向外,然后小臂下垂、晃动。此外,他们还知道了交易游戏的目标,那就是收集同一种颜色的卡牌,然后交给银行经理兑换成现金。不过,到商人那边访问的石头人曾经拿着同一种颜色的卡牌去找过银行经理,结果对方翻看了一下又把卡牌还了回来,说:“对不起,这套卡牌不完整。”所以,卡牌上的数字应该也很重要,大家嘱咐即将前往公平贸易联盟那边访问的石头人要格外留心这一点。

公平贸易联盟这边,商人们既没有打算帮石头人,也没有表现出对他们的欢迎。以下两段文字描述的就是两组间的这次互动,我们从中可以对石头人的处境有所了解。第一段文字来自商人萨姆,第二段文字来自想要和萨姆做交易的石头人弗雷德里克。

陌生人到来以后,交易游戏便可以开始了。交易大厅响起了铃声,有人大声宣布:“交易大厅现在开市。”我像往常一样和别人做交易,不同的是,我对自己要做什么以及该怎么做变得更加自信了,对交易语言的使用也变得越发自然(哪怕又额外增加了“祖母”和“祖父”这两个词)。我知道蓝5非常稀缺,所以尽管手里的蓝色交易卡差不多集齐了,我也并没有把它们从信封里拿出来。(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把这些卡拿给陌生人看,否则他们根本不知道我想要蓝色的卡。)交易开始之前,我想起来自己手里有一大堆黄色和橙色的卡,这些卡牌根本就没有人想要。于是我举着一张橙色的卡去找那些陌生人,告诉他们我想要蓝色的卡。有个石头族的女生拿出了一张橙色的卡,我摆了摆胳膊,下意识地轻轻摇了摇头,嘴里重复道:“巴!巴!”我很快意识到自己犯规了。这时,旁边有个商人大喊道“祖母!”不过我本能地回答道:“祖父!”结果对方也没有坚持。后来我又不小心摇了摇头,另外一个商人马上大喊道“祖母!”这一次我不得不认罚,于是举起了手里的交易卡,她从中挑了一张蓝色的卡。(后来我才知道,她其实是想说我违反了另外一条规定,但当时我们也没办法讨论。)我向另外一个石头人走去,她对我说:“你祖母好吗?”结果我本能地回答道:“祖父!”当时,杰西卡正好在旁边,于是也大叫一声“祖父”为我帮腔。我对她报以微笑。“祖母”“祖父”这两个词能表达的意思实在是太多了。就在这时,铃声响了,本次交易期结束。(萨姆,公平贸易联盟,4月17日)

弗雷德里克对这次互动的描述如下:

我们来到商人文化的教室门口敲了敲门,我好像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铃声,应该是以此向大家宣布我们的到来吧。前来迎接我们的那个人看上去像是银行经理,因为她会根据一定数量的有色卡牌发钱给商人。我们家族的人有点紧张,所以尽量待在一起。他们使用特别的游戏语言,外人很难破译,不过我认为,这些听上去很特别的词汇中有些是问候语,有些是在表达不同的颜色,还有一种表示拒绝的手势。如果你手里没有对方想要的牌或者不想交换,就可以抬起双臂小臂下垂晃动。有个家伙老是举着一张橙色的卡牌在我面前晃,嘴里还大声叫着“巴巴巴”。我原以为他想要橙色的卡牌,结果他却想把自己手里那张橙色的卡给我,我猜不出他希望我给他什么颜色的卡。当我们问候商人们的祖母时,他们的态度十分轻蔑,有一个商人还喊了一声“祖父”。我们谁都没有赚到钱,只是临走的时候收到了几张小面值的现金作为礼物。(弗雷德里克,石头汤,4月17日)

与此同时,在楼上的教室里,石头族的成员们正千方百计地想要让来访的商人(“蓝宝石投资集团”)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他们拿出了自己的早餐给商人们享用,热情问候来访者的祖母,耐心倾听商人们磕磕巴巴的回答,努力做好主人的角色。然而,来自公平贸易联盟的客人们只想赶紧开始纸牌游戏,只想赶紧赢钱,所以对这些寒暄表现得心不在焉。纸牌游戏开始以后,石头人还是大手大脚的,似乎对金钱毫不在意,想给谁就给谁,谁想拿谁就可以拿。看着面前越积越多的财富,商人们全都欣喜若狂,但这并未能帮助他们对石头汤文化有进一步的认识和了解。

洛蕾塔的大嘴巴

商人路易丝和石头汤的太阳家族坐在一起玩纸牌游戏,刚落座就开始友好而执着地打听石头汤文化的内部消息。石头人洛蕾塔(经常迟到,我们现在才知道她错过了几次非常重要的开场介绍环节)高兴地回答了路易丝的所有问题(这些问题路易丝根本就不应该问,而洛蕾塔也绝对不应该回答),甚至还不问自答地主动提供了不少信息。坐在她们旁边的石头人听到只言片语之后意识到不妥,但当他们出声阻止时已经太迟了,不可弥补的损失已经造成了。以下是洛蕾塔关于这次事件的描述,字里行间充斥着深刻的悔意。

我必须先写这一部分,我想说,对于课堂上发生的事情,我真的感觉非常难受。之前我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直到课后收到提示我们危险处境的群发邮件以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我认真反思了一下,知道自己有些话的确不该说,但这全都是“沟通不畅”造成的。开会之前,我们在发放名牌和塑料袋,因为我的座位旁边有一大堆,所以坐得比较远的同学都在跟我要。我后来问了其他人才知道,大约就在那个时候,瑞秋在讲话中提到我们应该和商人进行互动和交流,但我并没有听见她说不要告诉商人有关我们文化的任何细节。所以后来,当我发现他们不会玩我们的游戏时,就把规则解释给他们听了。我记得听谁说过,未经批准,族宝不能与商人交谈,所以我在跟其中一个商人聊天的时候就告诉了她我们的族宝是谁,还告诉她不能跟族宝说话。于是她就问我为什么,我回答说因为族宝对我们来说非常特别,我们要保护他们。坐在我们这桌的两个女生看上去很不自在,现在想想可能当时她们就已经觉得不妥了,但我当时只是想让来访的商人感到舒服自在。后来我问那个女生商人那边的文化到底是什么样的,还告诉她我听说金钱对商人们非常重要。她告诉我,在商人的文化中,财富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然后她问我石头汤文化是不是也一样。我告诉她,在石头汤文化里,过分追求财富是粗俗的表现,我们并不需要刻意追求财富,因为钱足够多,人人有份。然后她说她经常听到我们问候彼此的祖母,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讲给她听也没什么关系,于是便告诉她我们问候对方的祖母其实是为了表示尊重。她接着问我问候祖母除了表示尊重以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重要的含义,我告诉她没有其他含义,我们只是非常敬重自己的祖先。我还告诉商人们,如果有人不遵守规定,我们就会给他们看带有人头的纸牌。我之所以会告诉他们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他们对此颇感困惑。回想一下自己的表现,我发现虽然我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想帮他们融入我们的文化,但我的行为却危害到了自己的家族和整个石头汤文化。因为我非常重视这门课程,因为课堂氛围给了我家的感觉,所以现在,我觉得自己做了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我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家族,我很难过……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洛蕾塔,石头汤,4月17日)

从洛蕾塔那里问出石头汤文化所有秘密的正是来自公平贸易联盟的访问商人路易丝。关于这次事件,她的描述是这样的:

我们走进教室以后,瑞秋给了我们每人一个塑料袋,袋里有不少金币,还有五张扑克牌。我们分别加入到不同的石头人家族,围在桌边和他们一起玩游戏,也可以说是跟他们做交易。我所加入的那个石头人家族热烈地欢迎了我,并且问候了我的祖母。他们看上去都十分友好,非常欢迎我们的到来,还问我们假期过得怎么样,我猜他们是在问我对这次访问感觉如何。我发现他们把我们的钞票做成了首饰戴在身上,很显然,他们不像我们那样看重金钱。纸牌游戏开始之前,我问他们能否解释一下游戏规则,于是有个女生告诉我,先是其中一人翻开手里的一张牌,然后其他人各自都翻开一张牌,如果后面某个人翻出的颜色和第一个人的颜色一样,第一个人就要给这个人一枚金币,反之,如果后面某个人翻出的颜色和第一个人的不一样,这个人就要给第一个人一枚金币。玩牌的时候,他们向我打听商人的文化,问我们是否说英语。我告诉他们,我们只说商人语言,不说英语。(我很小心,不告诉他们商人语言的具体内容,也不告诉他们身体语言的秘密。)然后我打听了一下他们的文化。他们告诉我他们并不重视金钱,而是重视彼此之间的关系。他们说祖母在他们的文化里十分重要,还说戴红色珠链的人叫“族宝”,族宝也十分重要。交易结束时,我手里只有一枚金币,所以我问刚才一起玩纸牌游戏的人能否再给我一些金币,结果他们随便抓了一把金币给我,足足有16枚。他们还给了我一些我们自己的钱。离开石头人的教室以后,我们回到了自己的教室,然后将刚才的所见所闻全都告诉了其他商人。(路易丝,公平贸易联盟,4月17日)

欺骗与背叛

目睹了这次事件经过的人在现场记录中的描述大同小异,石头汤文化的所有“秘密”几乎全部泄露给了公平贸易联盟。我的第一反应是沮丧,因为整个实验项目都建立在两种文化互不通气的前提之下,而现在,这一前提已经不复存在。阅读现场记录的时候,我找来迈克和瑞秋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一门儿心思地想着如何才能弥补这一事件对实验、研究项目及这门课程造成的损失。当天晚上,我收到了“蓝宝石投资集团”一名成员(当天访问过石头汤文化)的电子邮件,我突然意识到,问题比起初想象中的更为复杂。这封电子邮件是杰德发来的,她在邮件中写道:

亲爱的威尔逊太太,您给我们上第一节课的时候说过,如果我们不想公开自己现场记录中的某些文字,可以把现场记录发到另外一个电子邮箱里。我不想公开今天的现场记录,您能告诉我该发到哪里去吗?谢谢!杰德

杰德当时与商人路易丝和石头人洛蕾塔同桌,所以了解她们之间的所有谈话内容。当蓝宝石团队结束访问往回走时,路易丝在楼道里兴奋地和他们分享了自己刚刚获得的信息。当时,杰德也在场。当蓝宝石团队的成员们意识到自己几乎掌握了石头人的所有秘密以后,他们聚在两段楼梯中间的空地上,商量出了一个计划。他们认为,如果隐藏某些信息,再将剩下的信息稍作加工之后告诉其他商人,他们这个团队在今后的跨文化互动中就会占据绝对优势。杰德向我坦白说她自己和斯特拉(蓝宝石团队中最害羞的两名成员)不够勇敢,没有站出来反对其他人的意见。她特别提到,这个计划马上就得到团队中两名男生的支持,所以杰德和斯特拉只能保持沉默(心里感到十分痛苦),回到教室以后听任蓝宝石团队的其他成员讲述经过篡改的访问经历。以下文字摘自杰德的现场记录:

返回教室的路上,我们不禁感慨得到这些金币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突然,有人说道:“等一下,我们要告诉他们想要金币直接开口要就行吗?还是告诉他们想要金币只能靠打牌赢?”经过简短的讨论,另一个人说我们应该告诉他们直接开口要金币是一个禁忌。因为我得到的金币最少,所以他指着我说:“我们就说她(杰德)直接开口索要金币,结果惹恼了石头人,所以一枚金币都没有得到;而我们没有开口索要金币,反而被奖励了很多金币。”然后,路易丝提议我们不要把有关带红色项链的人的任何事情告诉别人。就这样,同一个文化内部出现了分裂和阴谋。

我们回到自己的教室以后,其他商人马上围过来打听我们探听到的消息。路易丝解释了石头人游戏的一些规则,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纸牌游戏的一些细节,但她对“族宝”以及“祖母”却只字未提。她发言期间,萨姆简要地提到了直接向石头人索要金币是一种禁忌。但因为他没有着重强调这一点,所以计划周四出访石头人的那个组有人表示到时候会直接向石头人要金币。路易丝转身看了看我们,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也都没有说话。我不想说谎,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只是简单地重复了一下纸牌游戏的规则。

我们这次的出访建立在第一组商人访问石头汤文化的经验基础之上,现在,为了能赢过其他小组,我们竟不惜篡改事实、操纵事态走向,这真是个有趣的现象,同时也让我感到伤心。真实的文化差异确实是存在的,但这种差异与信息携带者(信息阐释者)为个人利益而刻意制造的文化差异之间还是有差别的。(杰德,公平贸易联盟,4月17日)

第二天上午,我们三名研究人员开会讨论是否要为石头汤文化重新设计游戏和游戏规则,但同时,我们又很担心这样做会破坏石头人对自己文化的拥有感和归属感,这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况且,实验进行到这个阶段再引进新的规则一定会损害石头人的士气,降低他们的积极性。经过深入的讨论和慎重的思考,我们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最初的身份设定:我们只是观察者,我们的任务就是观察群体内部以及群体之间的交流过程和各种关系的发展。不论我们怎么选择,某些形式的交流和关系都会得到进一步的发展。最终,我们决定将这个问题交给学生自己去处理,先暂停跨文化交流活动,让两个组有时间进行内部讨论,然后再根据事态的发展来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注释】

[1]此前我们并未探讨过数码相机和录音设备的使用问题,事先也并不知道学生会在访问期间使用这些设备,因此,看到詹森在自己的现场记录中提到这一点让我们十分吃惊。不过,我们还是很高兴能看到这些计划外的记录资料。

[2]Go Fish是一种扑克游戏,玩家至少为两人,每个人抓四张牌。你可以向其他玩家要牌,也可以自己抓牌,总之要想办法将手中的牌配成对。如果你向其他玩家要牌,对方没有你想要的牌,就对你说“go fish”,那么你只能自己再去抓牌。Go Fish可以理解为让你去抓牌碰运气。

[3]公平贸易联盟对偷窃行为进行分组讨论的时候,我注意到每个小组都有一个人代表自己的团队发言和参与辩论。米歇尔、萨姆、布鲁诺、艾莉自封为团队发言人,经常否决其他组员的意见或者禁止他们发声。贝拉团队的杰西卡和露丝均强烈认为石头人有权审判泰勒,因为犯罪地点是石头人的领地。但布鲁诺认为这种观点对自己不利,所以每当她们两个想要发言时都会被他压制下去。他们四个人的“领导地位”在整个文化模拟实验过程中一直存续着,甚至在项目结束以后仍可在课堂活动中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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