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的尝试

庄　威

本书首先是以现象学为桥梁沟通德法当代思想的一次尝试。胡塞尔现象学发端于其对逻辑基础的探究，它最初是作为纯粹逻辑学的方法论而提出的，这一点常不为人注意，但这却是正确理解胡塞尔现象学立场的基石。现象学本身属于意识哲学范围，要阐明纯粹逻辑学的基础就必然要深入到意识领域，去探寻纯粹逻辑学诸概念与关系的发生，这样必然就导致了描述现象学的产生。现象学同时也是反思性的哲学，所有对胡塞尔现象学反思的明证性效力的经验主义攻击在一定程度上都是无效的，因为胡塞尔现象学的特征是先验哲学、本质学。然而当胡塞尔的反思越来越深入细致之后则有可能陷入一种先验的或本质的虚构之中。当现象学深入到内时间意识和自我的发生学领域之后，胡塞尔的反思的微观性质决定了其反思的变质:反思很难在意识的更微观处体现出明见性和本质性，从而与经验推测以及虚构领域难以划清界限了；就此而言，胡塞尔现象学作为严格科学的梦想已经部分失败了，现象学在理性主义方向进行尝试的潜力可能已经到达了尽头。然而，法国哲学充分吸收了胡塞尔理性主义现象学带来的新视角，同时结合了法国思想中渊源极深的“微妙精神”（可追溯至蒙田、帕斯卡尔、笛卡儿那里），将现象学从胡塞尔科学主义的立场带入了更为广阔的精神领域。例如在书中所涉及的法国思想家加斯东·巴什拉以及罗兰·巴特身上均可以感受到胡塞尔细致入微的科学化的现象学探索转换成了极度敏感性的灵魂探索，现象学已远超出胡塞尔定下的科学论基调，而成为了一种敏锐趣味的代名词。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极度敏锐并非全凭敏感、直觉，而也有其“方法”，作者大胆将此方法命名为“私人现象学”，这也就是本书的标题的来由。对于细微的灵魂、精神领域的探求必然要求探求者本人全然投入被探索对象之中，这种投入必然要求探索者和被探索者的一种碰撞、回响，探索者在被探索者那里感觉到了异质的他者，并将其融入自我；这“回响”对于探索者而言只为他一人而存在，无人可以替代，正是这种无人替代的私人性保证了私人现象学方法的别样的严格性。所以胡塞尔所向往的现象学所应具备的科学论的普遍性和有效性在私人意义上螺旋式地回归了。

全书共计十二篇论文，每篇前均有反映其后所附论文之写作因缘的随笔一篇。作者想通过此种体例安排表明在哲学学理推进的背后有着难以在严肃论文中传达的无尽人生际遇，正是这些经历和遭遇支撑起学术思考和学理演化。随笔与论文平行呈现，跨越了哲学与文学的界限，同时也呼应和充实了“私人现象学”的设想，作者将个人感悟和哲学思考融为一体的尝试本身就是私人现象学的直接呈现，也是不多见的具有原创精神的一次突破学科常规的写作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