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阳试点城乡户籍制度改革

徐　磊　朱建峰　鲍亚飞

若干年前，《新周刊》杂志曾做了一个名为“狗日的户口”的专题，为农业人口沦为城乡分治下的“二等公民”鸣不平。

关于户口的牵绊，其实一直在中国城市化的进程中凸显。杭州，在2015年6月30日迎来了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杭州富阳推行一项改革，他们正试图让户口真正成为一个权利平等的象征：2015年6月30日零时起，当地取消农业户口、非农业户口的性质划分，统一登记为“浙江居民户口”，实行户口一元化管理。

实行城乡统一户口登记制度后，与户籍相关的配套政策将全面实施，城乡人口之间的待遇差异也将逐步消除——连时间表都已排定：预计三年内，富阳将基本实现城乡一体化配套政策并轨。

富阳区是浙江省户籍制度改革试点单位，也是杭州市唯一的户籍制度改革试点区。在农业户口、非农业户口成为历史的同时，此次户籍改革将给当地约66万人（其中农业户口约51万人）带来哪些变化？

一、曾经的“农转非”意味着铁饭碗和好姻缘

非农业户口，在以前大部分的农村人口中被称为“居民户口”，那是“城里人”的一种象征，当时更是一种社会地位的体现。

徐先生20世纪70年代出生在富春街道，在他的记忆里，一个居民户口一直和“苦苦挣扎”四个字联系在一起。

他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小村子，出生时除了给家里带来添丁添口的热闹外，还分到了水田半亩、山地4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一定要给我弄‘农转非’，我只知道，为了这个居民户口，得交很多钱。”他说，大概是第一轮土地承包之后不久，父母就将土地“转赠”给了一个邻居耕种，农业税也由对方承担。之后，一家人到了富阳县城。

“大概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吧，家里人真正开始找人给我弄‘农转非’，当时有一个县城的亲戚出了很大的力。”他的户口终于办完时已经是19个月后。“我记得很清楚，拿到户口本时，妈妈说这了了她的大心事。”

徐先生办的这个城镇户口其实和正式的城镇户口并不完全一样。“别人的户口本上的章都是红的，而我的是蓝色的，俗称什么‘城镇加价粮户口’。不仅这样，当时买什么都要凭户口本，我的‘蓝印章’在买粮食时好像也要比‘红印章’贵1—2分/斤。”不过，当时的“居民户口”是稀奇的，也是很多农村人的向往，因为自己办了居民户口，很多媒人上门来提亲。“我妈妈都不愿意，嫌人家是农村户口。”

有了“居民户口”就会得到一份正式的工作，就意味着有一个铁饭碗，再也不用下地干活淋雨晒太阳——这在当时是一种高人一等的荣光。

很巧，徐先生的妻子邓女士也是个“农转非”。两个人都在一个工厂上班。小徐有城镇户口所以是正式工人，而小邓是农村户口所以只能是临时工——没有好户口，在当时是很难轮到好岗位、好科室的。

“我的妻子当时也是万般曲折，才说服家人去借钱转户口。”时隔20年，徐先生至今记得为了还上办户口的债，妻子经常只吃干饭，最多就是加一块霉豆腐，有几次还因为营养不良昏倒在车间。

钱报记者查到的一组数据：2001年杭州曾以“征用土地”“撤村建居”等原因而“农转非”，增加商品粮人口5546人，办理“蓝印”户口162人；全年审批办理5县（市）及萧山、余杭区各类“农转非”20916人，其中富阳市3099人。

二、富阳推出“户改五条”从此农业户口成为历史

徐先生的经历不会再发生在别人身上了，因为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在2015年6月30日被同步取消。

富阳这次推出的改革涉及五个方面的内容：

一是实行城乡统一的户口登记制度。2015年6月30日零时起，全区取消农业、非农业户口的性质划分，统一登记为“浙江居民户口”，建立全区城乡统一的户口登记制度。

二是实行按居住地登记的户口迁移制度。

三是居住在富阳区的流动人口，实行流动人口居住证制度。富阳将进一步完善居住证申领条件和配套政策，保障流动人口其逐步享有实际居住地基本公共服务。

四是实行农民权益确权固化。

五是实行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实行户口一元化管理后将逐步消除城乡人口之间待遇差异。

钱江晚报记者了解到，户口一元化管理的难点是农业、非农户口与居民户口之间的权益差距。

这种权益差距，首先需要制度来平衡——因此，富阳区于2014年10月启动深化农村产权制度改革，推进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农村宅基地使用权和农村集体资产收益分配权确权登记颁证工作，实行农民权益确权固化，逐步建立起“确权到人（户）、权跟人（户）走”的农村集体产权制度体系。

“户籍制度改革的核心是推进公共服务均等化。”富阳区户籍制度改革试点工作领导小组负责人表示，富阳在实行户口一元化管理后，与户籍相关的配套政策将全面实施，用三年时间基本实现城乡一体化配套政策并轨。

三、户籍改革后，你的生活会有哪些变化

一条消息，迅速吸引了富阳区66万人的眼球。杭州会不会进行全面户籍改革？有没有具体的改革时间表？……这些问题的答案，目前尚不得而知。

但富阳的这个改革试点将带来的改变，其实已经可以预见。

如果我在城里过不下去了——原城区户口选择性迁往农村落户。比如富阳人张硕在杭州不幸失业了，没有房子也没有收入，但他爸妈在富阳农村有个家，那么根据新的改革政策，他就可以迁往农村落户（机关、团体、事业单位、国有企业正式录用人员除外）。

如果我是一个想回农村老家的大学生——大学生的回迁政策。家住富阳场口的小徐今年大学毕业，只要他愿意，他就可能成为富阳历史上第一批被允许户口回迁农村的大学毕业生。

以往的大中专毕业生，因受国家政策影响，就读大中专院校（技校）时，需要先把户口农转非。大学一毕业，即使本人要求把户口回迁原籍农村也行不通——没有这个政策，村里也不愿意给这样人的重新划分土地。

现在，这一切障碍已经不再是问题。户籍改革后，如果毕业生的原籍在富阳农村，且农村仍有本人或直系亲属的合法固定住所，迁入地的行政村及乡镇（街道）同意接收的，便可将户口回迁至原籍农村，落户村集体户，户口性质不变。

另外，交通事故补偿标准，也将一律适用城镇居民的标准，而收养落户政策也有改变。

我承包的山林、使用的宅基地，是否需要担心——先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已经确权的农村权益不变。

富阳区胥口一杨姓村民就很担心，既然农村户口已经改成居民户口了，那么他承包的山林还能继续有效履行吗？三年前他和村里签订了一片荒山造林协议，协议的有效期是10年。“我每天都在山上，先后种了杉木、松木、樟木等七八个品种的树，高的已经有两三米了，我该怎么办？会被收回吗？”

其实，老杨一点都不用担心，户籍改革中对这种情况已经进行了明确：已经确权到人（户）的农村土地或山林的承包经营权、村经济合作社（股份经济合作社）中的集体资产收益分配权、宅基地使用权和房屋所有权均保持不变。

农村私人建房的政策也将按原有政策规定执行。

总的来说，这次户籍制度改革在普通人生活中掀起的波澜并不算大，因为大家关心的社会保险参保、养老待遇、义务教育招生政策和计生政策等，都没有改变。

四、专家观点：户口制度使命已完成，到了交棒的时候

“富阳户籍改革是一个必然的方向，也是一种时机相宜的有益尝试。”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导蔡宁高度评价了富阳区的户籍改革。

蔡教授说，户口本身只是一个人户籍信息的记录，不应该与住房、教育、医疗及就业挂钩，富阳的做法就是要让户口回归本来的登记制度，这是一件好事，是城乡一体化的一个重要标记。“户口制度很好地完成了它特殊历史阶段的作用，现在已经到了改革良好时机。”他说。随着社会发展，人才、资源、科技流通越来越迅速，人们在教育、医疗等方面的公平要求也逐渐提高，但户口二元管理却给这些设置了重大障碍。

“要求和呼声很高，城乡差距缩小，保障体系网络化、科技化，这三者共同为改革提供了条件和土壤。”蔡教授觉得富阳的此次改革在促进社会公平、促进经济增长、促进城镇化、促进劳动力资源优化配置等方面意义极为重大。

（原载于《钱江晚报》2015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