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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能展示甘南各个角落的是什么?

时间:2023-03-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最能展示甘南非物质文化遗产风采的,当然是那些拳头项目,即国家一级的非物质遗产。甘南州目前被批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八项,分别是:藏族民歌“南木特”藏戏拉卜楞寺佛殿音乐道得尔甘南藏族唐卡卓尼巴郎鼓舞卓尼洮砚制作技术舟曲多地舞碌曲藏医药民歌在甘南国家级非遗文化中名列前茅,说明了其分量之重。“鲁”体民歌一般有六部分,先后有序,循序渐进,最后到达高潮。
民歌长诗_孔雀开屏艳四方_珠落Ⅰ盘皆乐章:穿越甘南非物质文化遗产时空

最能展示甘南非物质文化遗产风采的,当然是那些拳头项目,即国家一级的非物质遗产。甘南州目前被批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有八项,分别是:

藏族民歌(甘南藏族民歌)

“南木特”藏戏(第一批扩展)

拉卜楞寺佛殿音乐道得尔

甘南藏族唐卡(第一批扩展)

卓尼巴郎鼓舞

卓尼洮砚制作技术

舟曲多地舞

碌曲藏医药

民歌在甘南国家级非遗文化中名列前茅,说明了其分量之重。

甘南藏族民歌和其他藏族聚居区的民歌有相同之处,主要与安多方言区的青海大部、四川西北等地相似,但由于甘南地域的差异处、生产方式的特殊性、历史变迁带来的局限性、小方言产生的文化小气候,种种原因造成甘南藏族民歌不是单一的,而是与其他藏族聚居区既异曲同工,又具有特殊的韵味,成为藏族民歌中别有特色浓艳鲜丽的花卉。

民歌,顾名思义,它来自于民间,来自于社会普通民众心灵喉舌之间,表达的是民众的社会生活、生产实践及他们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是集体的记忆,是人类历程的口头记录。怪不得俄国著名文学家高尔基高度赞扬说:“各国伟大的优秀作品,都是从民间集体创作的宝藏中吸取滋养,自古以来,这宝藏就曾经提供了一切诗的概括,一切有名的形象和典型。”甘南藏族民歌就是这种“民间集体创作的宝藏”。这一宝藏丰富、深厚、浩瀚,内容广泛,形式多样,种类广泛,有“鲁”体民歌、“拉伊”体情歌、劳动民歌、儿歌、赞歌、颂词、叙事长歌、史诗《格萨尔》、婚礼歌等等,五花八门,色彩斑斓。它多如瀚海,灿如星辰,使你不得不信服民间那句对藏族的溢美之词:“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它名副其实地肯定了藏族聚居区是歌舞的海洋,藏民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在甘南,民歌的风格,还因地而言,气息缤纷迥异,碌曲、玛曲、夏河三县牧区及其他县市的牧人们,他们的演唱风格高亢、悠扬、飘逸,拖着长长的调,犹如云雀在长空自由鸣唱,音域辽阔宽广,穿云透雾,豪气冲天,显示出牧民胸怀的博大、豁达,对人生荣华的淡泊,对生死的坦然,对生活的满足和追求,对生命和大自然的热爱与感恩。歌调中透出浓浓的游牧人生观:自由、热情、无拘无束、四海为家、天人合一、知足常乐。而农区的民歌则是另一番滋味。农耕定居生活使他们心态平静,情感很难大起大落,较少浮想联翩及自由飞翔,表现得实在、沉稳,大多节奏较快,抑扬顿挫鲜明,活泼轻松,诙谐有趣,或悲或欢都情绪浓烈、细腻、流畅,沁人肺腑。至于林区的又有着自己的情调,深情满怀地缠绵述说,词语多直白述说,少比喻却委婉动听,音调长,飞越密林山水,把歌儿送进每个人的心扉。至于城镇的民歌,则像打排球,“短平快”,节奏快捷,情绪饱满,旋律丰富多变,富于抒情,充满魅力,以情扣人心弦。这一切说明民歌中语言的表达、词句的比兴结构、旋律的快慢高低,都是从生活方式、交际习惯、地理条件应运而生的,表现出民歌的地域性、情绪化、实用性。

甘南藏族民歌中最普及、最广泛、最深入民间生活各个角落的是“鲁”体民歌。“鲁”在藏语中是歌的专用词。“鲁”体民歌以长调为主,它产生于空旷的牧场、悠闲的生活、寂寞的心理,是在马背、牛背上孕育,又走进了家庭、村落的歌谣。

“鲁”体歌谣主要表达礼仪、习俗、情操以及审美情趣、道德伦理、价值取向、社会风尚等内容。

“鲁”体歌谣通常在部落村庄吉庆节日、婚娶喜宴等集会时即兴演唱,人人参加,老少皆宜。它也是民族历史、风俗、生活生产知识、道德准则、宗教信仰、价值取向、审美情趣等思想文化的全面展示、传承弘扬,是艺术形式化了的文化历史教科书。

“鲁”体民歌一般有六部分,先后有序,循序渐进,最后到达高潮。

在集会场合它们的次序是:

1.歌头类,如下面这首歌:

那架搭的羔裘缎袄\请不要积压,

今天是穿着的好时光;

那盒装的珊瑚松石\请不要珍藏,

今天是佩戴的好时光;

那满腹的妙曲美歌\请别藏心底,

今天是唱歌的好时光。

2.祝福类,如:

蓝天里云彩翻滚/那是降雨落霖的象征;

大地上江河纵横/那是五谷丰收的象征;

集会上歌声嘹亮/那是百姓幸福的象征。

3.礼仪类,即有关婚礼喜宴和礼仪类习俗,如:

那空中飞翔的三只鸟/领头是美丽的花孔雀;

美丽的花孔雀虽不是上师/黑眼翎却成了净瓶的装饰;

手持净瓶的上师们/别忘了美丽的孔雀;

那空中飞翔的三只鸟/压后是翠绿的布谷鸟;

翠绿的布谷虽不是姑娘/悦耳的啼鸣却是婚嫁歌;

盛装出嫁的姑娘们/别忘了那翠绿的布谷鸟。

4.是对歌。完全以戏谑逗趣、轻松娱乐为宗旨,不讲究实质内容,通过对歌以“煞”对方“威风”求听众哗笑为目的,如:

小雀落脚在荆棘树/能睡但难舒坦,

不会栖还划破肚皮;

牛犊吃草沼泽中/吃饱但无益,

不会吃四肢受损伤;

歌手坐在首席上/虽好但不安逸,

不会对歌则被赶出席。

还有:

问:我的歌头是喜马拉雅/你有没有转山的能力?

我的歌腰是红石岩/你有没绕行的勇气?

我的歌尾是大海/你有没有一口喝进去的肚子?

答:你的歌头是喜马拉雅/我也有转山的能力。

我是大鹏一飞十万里;

你的歌腰是红石岩/我有绕行的勇气,

我是野马跑坡像平地;

你的歌尾是大海/我有喝干它的肚子,

我是汪洋大鲸鱼/一口能把海水喝下去。

5.当双方歌手难分难解之际,有人会出来调解,来个皆大欢喜。

接下来便是问歌,生活礼仪等各方面的知识竞赛,如:

问:在那高山的山顶上,有三种从未用斧头砍过的树,

请问歌手,是哪三种?

在那高山腰上,有三种从未用镰刀割过的草,

请问歌手,是哪三种?

在那高山的山脚下,有三种从未用勺舀过的水,

请问歌手,是哪三种?

答:在那高山的山顶上,有三种从未用斧头砍过的树,

是鹿毛、羚毛和野牛毛;

在那高山的山脚下,有三种从未用勺舀过的水,是鹿血、羚羊血和野牛血。

还有一种问题是更为广泛、更为复杂的系列性问歌,它要问答的是一个完整的、立体的、重大的知识课题,如“创始歌”之类,探究的是宇宙形成、民族渊源等。下面这首“什巴”问答便是典型。

“什巴”在藏语里是宇宙、世界的意思,包罗的是自然界的万千气象。

问:当初“什巴”形成时,鞭麻儿都没有的地方,游牧民的燃料从何来?

当初“什巴”形成时,一滴水都没有的地方,游牧民的饮水从何来?

答:“什巴”形成时,在没有火石头的地方,挖出草皮当架锅石。

当初“什巴”形成时,鞭麻儿都没有的地方,割“边玛”当燃料。

当初“什巴”形成时,一滴水都没有的地方,拿了白雪当饮水。

问:当初“什巴”形成时,天地融合在一起,

请问分开天地的是谁?

当初“什巴”形成时,阴阳融合在一起,

请问分开阴阳的是谁?

当初“什巴”形成时,汉藏融合在一起。

请问分开汉藏的是谁?

答并问:当初“什巴”形成时,天地融合在一起,

分开天地的是大鹏鸟,大鹏鸟的头上有什么?

当初“什巴”形成时,阴阳融合一起,

分开阴阳是太阳,太阳头上有什么?

当初“什巴”形成时,汉藏融合在一起。

分开汉藏的是皇帝,皇帝头上有什么?

……

6.在吉庆节日的喜宴上,“鲁”体民歌还有吉祥结束曲:等大家酒足饭饱,情绪亢奋,尽兴尽欢时,歌手们便要用吉祥、祝福的词语,欢乐圆满的歌喉,表达欢欣之情,也象征着喜宴进入了尾声。

1.麋鹿黄羊欢聚草地上/那是百花盛开的象征;

老虎豹子欢聚森林里/那是野果丰硕的标志;

男女老幼欢聚歌舞场/那是生活富足的兆示。

2.矫健的骏马备上金鞍/英武的青年骑在上面;

锋利的长刀别在腰里/这三宝象征吉祥平安;

我用这三宝祝吉祥/愿家乡像巍峨的雪山;

虎斑的桦木做成箭杆/雄鹰的翎羽镶在上边;

纯钢的箭头装在顶端/这三宝象征吉祥平安;

我用这三宝祝吉祥/愿村庄像宝石的山岩;

大群的奶牛成行成排/聪明的姑娘牵牛挤奶;

紫檀木桶里盛满奶浆/这三宝象征财富不衰。

另外,还有颂扬主人家子孙满堂、财富充盈的吉祥歌作为压轴戏最后演唱。

以上是“鲁”体民歌演唱的基本程式,但家庭内部或相互做客、亲朋聚会,可不必拘泥程式而允许自由发挥,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特别不同的是,伤感性内容、凄婉的曲调也可以慨唱吟叹,如下面这两首:

1.当天色放光发亮时/需有个催你起铺的父亲;

无父时昼夜不分混起卧/可慈父般的叔伯何处寻?

当人马黑压压集中时/需有个并辔厮伴的兄弟;

无兄弟就像断翅的鹰/可同胞般的兄弟何处寻;

当朝阳红形彤升起时/需有个催你吃喝的母亲;

无母时饥饱不匀愣吃喝/可慈母般的婶嫂何处寻;

2.那青龙走马的恩惠/徒步跋涉前不知晓;

当历尽艰辛醒悟时/分外思念恩重的骏马;

那慈祥父母的恩惠/不喝淡茶前不知晓;

当尝够凉水醒悟时/分外思念恩重的奶牛;

那慈祥父母的恩惠/流落异乡前不知晓;

当漂流颠沛醒悟时/分外思念恩重的双亲!

……

类似的感伤、哀婉之歌在很多场景都能听到。它不是单纯地述说个人的痛苦感情,实质上表达对前辈的缅怀,对父母的感恩,是一种道德理念的教育传承,让人们深深感受到藏民族是一个感情色彩很浓厚、感恩意识很强烈的民族。

各藏族聚居区的“鲁”体民歌传统上多为三段式,前两段是形容比喻,即“比”,最后一段是歌之核心、主题思想,即“兴”。但甘南藏族聚居区的卓尼、迭部、舟曲、临潭等农区、半农半牧地区如前面所述的原因,与夏河、碌曲、玛曲以牧为主的区域又有差异,不仅在唱腔调式上有区别,在遣词构句上也表现出自己的个性。如卓尼的“鲁”:

1.要说恭贺就恭贺,

恭贺那功德圆满上师,

您像天空的太阳,

炽热阳光温暖世间众生。

您像夜空的月亮,

万丈光芒照亮众生心房。

2.早晨谁来做主人,

下午谁来做主人,

鸡鸣谁来做主人?

早晨自己做主人,

下午婶姨做主人,

鸡鸣做主的是女主人!

从这两段歌词中可看出,卓尼藏族民歌直截了当,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把“兴”放在首位,把“比”搁在后面,加以渲染强化突出中心,是另一种风格的“鲁”体民歌。

迭部的“鲁”传统束缚不强,有着一定的随意性,以畅所欲言为主,如下面这首就是典型:

日月星辰三吉祥时,

藏蒙汉团聚的良辰;

同一首曲调唱三福,

幸福有大中小三种;

大福在卫藏圣地,

常敬谒膜拜是幸福;

中福在家庭亲人中,

和睦又富足是幸福;

小福在漫长旅途中,

走手好的骏马是幸福。

还有一首,更是朴实真挚亲近,就和你聊天似的直达主题,温暖扑进胸怀:

这酒是本地酿的青稞酒,

这酒是我家酿的青稞酒,

您再客气也得喝三大口。

舟曲的“鲁”和迭部的有异曲同工之味。下面这首“鲁”是如此纯真简单明了,让人心头暖融融的:

大伯大婶们聚在此,

我要是不唱三声曲,

对不起咱的长辈们。

临潭县虽以汉回居住为主,但也有部分藏族人的村落,民歌依然是他们表达情感的主要渠道。他们的“鲁”有着自己的口味,如这首则是另种“比喻”方式:

金色的太阳照森林,

密林像熏燃的香柱;

金色的太阳照水面,

江河像供奉的净水;

金色的太阳照石崖,

石崖像坐禅的上师。

全篇以金色的太阳为贯穿的主线,歌颂太阳的功德,借以表达自己的感恩心情。

甘南藏族民歌的长河中,最为靓丽耀眼、活泼有趣之浪花,非情歌“拉伊”莫属。

人一生中最美妙的是青春,青少年是青春最蓬勃的人类群体,他们对未来充满火一样的热情、彩霞般的憧憬,对异性追求最炽烈真挚,是感情最为饱满、创造力十分活跃、对新事物充满新奇的年华。他们思维敏捷,想象奇特,情感如喷泉,创新的情歌“拉伊”美妙无比,令人惊叹。

“拉伊”指在山野可唱的歌,或者是僻静无人处唱的歌,这就指“拉伊”的特殊生存环境。“拉”在藏语中是僻静看不到之地。演唱双方特定的身份也就自然很明白了。实际上“拉伊”也是其他藏族聚居区“谐”的变音和强化。有了“拉”、“谐”就专一成情歌了。它是甘南藏族民歌的主力军。

雪域高原的社会结构和价值观念,使青年人交往相恋较自由,因而孕育的情歌像喷发不歇的山泉,丰富、优美、动情,又浩如烟海,像草原六月的金莲花,芳香醉人,炫目耀眼,铺满了整个河滩。

“拉伊”曲调活泼自由,轻松诙谐,跳跃性大,情趣浓,没有固定格式。内容既有传统的,又可即兴创作。按内容来分,有七大块阶梯式程序。

1.开头之歌。作为相互认识的引子,或表达仰慕之情,或阐述爱情正当性,努力创造出一种亲近、友爱、彼此尊重的氛围。

2.选择、寻觅,倾吐彼此选择情人的理想标准,探究对方心理素质、道德情操、审美情趣、人生志向等,从而框定意中人选。

3.设关卡考验。这种关卡涉及广泛,从世俗偏见到亲友非难,从家庭阻挠到经济拮据,面面俱有。

4.情投意合,山盟海誓,表达忠贞不一的情感。

5.想念,眷恋。

6.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相互猜忌,最后彼此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7.分别时的祝福,依依之情。

“拉伊”的歌头通常如下面唱的:

1.百鸟本来巢居各方,今天一道飞落山顶,

一起和鸣高唱三曲,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朋友本来居住各方,今天一道欢聚村里,

一起嬉戏笑语三句,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2.上部卫藏的寺院,千万部经卷藏经库。

请打开你的经库门,诵佛经的僧童来了;

下部大庄里的姑娘,千万首情歌藏心里。

请敞开你的歌库门,唱情歌的小伙来了。

相互搭上腔了,下一步自然是倾吐爱慕之情。

1.熟识的檀香树林/飞来陌生的布谷,

说什么陌生不熟识/落在枝头唱三曲就相识了;

熟识的大村庄里/有一位陌生的姑娘,

说什么陌生不熟识/情投意合融一心坎上了。

2.我是遥远的他乡人/到拉萨来朝拜释迦佛像。

若不是为了得到佛的保佑/我哪有这样大的心劲;

我住在千里之外的异乡/来这里相会心爱的姑娘。

若不是为了得到你的爱情/我哪能到这陌生的地方。

虽然一见钟情、情投意合,但若没有山盟海誓来表达忠贞不一的感情,爱情就变得有点苍白、单调、乏味。所以,海枯石烂不变的誓言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拉伊”的高潮。

1.我旭日刚刚冒出,乌云从左边来挡,

白云从右边来挡,挡者不少可谁也挡不住。

要是冲不开云彩升不起,那我就不是宇宙的太阳,

那太阳就谈不上有什么力量;

我从村头刚刚出来,父母从左边来挡,

朋友从右边来挡,挡者不可少谁也挡不住。

要是不能跨出家门来,那我就不是情深的朋友,

那就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厚。

2.山上的公鹿跑下来,山下的母鹿迎上去,

相约在草坡上相会,却被花杆猎枪打散。

别以为被打散了,午后我们还会再相会。

东边的白云往西飞,西边的彩霞向东移,

相约在天空中相会,却被神速旋风刮散,

别以为被刮散了,午后我们还会再相会;

前村的小伙子跑出来,后村的姑娘迎上去,

相约在寨子前相会,却被寨子里闲话拆散,

别以为被拆散了,夜里我们还能再相会。

相会是短暂的,离别却是长期的;团聚是幸福的,但思念却是痛苦的。他们唱出了如此揪心的思念曲:

1.蓝天无法架梯子/要是能架起梯子,

我要爬到梯子顶上/从水晶的望远镜里,

看看我的情人;

鹫鹰不懂人的话/要是能懂人的话,

我要在金纸银纸上/用乌金写上字句,

寄给我的情人。

2.杜鹃啊,我们虽相隔千里/可你不要灰心丧气,

金宝瓶虽出在北京城里/孔雀翎却出在我们藏地,

纵有千山万水的阻隔/仍能在佛殿供桌上相会;

情人啊,我们虽相隔万里/可你不要灰心丧气,

锦缎虽出在中原地区/羔皮却出在我们藏地,

纵有万里山水阻隔/终能在裁缝手里相会。

年轻人的爱情是炽烈的,但年轻人的心理却是浮躁的,故产生矛盾,相互分手也是普遍的,如这首“拉伊”唱的:

在上面红色的山岩上,我交上好运气呵,

打来了一只好花鹿,看来有一架好鹿茸,

早知道干鹿角没茸血,悔不该跑那冤枉路。

在下面欢乐村子里,我碰上了好福气。

爱上了一个多情人,看来她是知心人,

我急忙许下相爱的心愿,谁知道她是薄情人,

早知道她薄情无诚意,我何必独自寻烦愁!

在男女恋情中,真正通过“拉伊”结下永恒爱情的毕竟只是少数,尤其在青年人的歌会上。但它是窗口、桥板,为藏族青年男女搭下了相识的平台。俗话说“没有不散的宴会”,情歌也如此。但歌会结束时,双方都情意绵绵地唱“扎西”(吉祥圆满)曲,祝福大家健康幸福,友谊久长,来日有缘再欢聚。而绝不会翻脸起怨恨。一切凭缘分顺其自然,两厢情愿。

严格地说,弹唱是民歌的另一表现形式。在省、州、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都有弹唱,分布在夏河、玛曲、碌曲等以游牧为主的县份。在此,我们在民歌中一并介绍。它是有伴奏的民歌,伴奏乐器,藏语叫“扎宁”(六弦琴,妙音器乐伴奏之意),也称为“冬木兰”(弹唱之意)。当代,“扎宁”在东部藏族聚居区十分流行,也很为时髦,大有替代“鲁”、“拉伊”之趋势。

弹唱形式历史悠久,据说在吐蕃统一青藏高原之前,古象雄国(今阿里、宇阗等地)就很流行“扎宁”弹唱。一眼歌喉,一把六弦琴,白天,随着游牧的帐圈行走,跟在牛羊屁股后面自弹自娱;晚上,或举家团圆或氏族小型篝火晚会,在六弦琴伴奏下,弹唱说笑,悠闲自得,调剂游牧生活的单调寂寞,和今天风行全球的“卡拉ok”几乎一样!

弹唱之所以受到大多数民众,特别是藏族青少年的欢迎,究其原因是弹唱体自由活泼,歌词随意填充,比兴无固定格位。天上人间,父母亲人,山川虫草……自由翩飞,任意展开,情景交融,以抒发自己的情绪和思想为重。它摒弃了传统民歌中重礼仪、重说教、重祝愿的套式内容和空泛重复的颂词,把重点倾斜在“吐真情、诉衷肠、抒心意”上,从而进入了听众的心扉。

在唱词结构上,弹唱体把“鲁”体、“谐体”、“拉伊”体糅合在了一块。或四言六句,或把“鲁”、“谐”的原词添加删减,自由发挥,取其真情、优美、形象、含蓄、深邃等长处,舍弃雕琢、重复、套话、老话的缺憾,使内容更加精炼、直爽、逼真、通俗、深情,沁人心脾,感人肺腑。

在唱腔调式上,弹唱体民歌在吸收传统民歌的基础上,创造了一套自己的唱腔,如“桑达罗”、“阿妈来”、“阿卡班玛”(班玛大叔)、“勒哇罗罗”(可敬的歌手)、“索南周强”(福运的小龙)、“亚伊热罗”、“阿拉拉茂”、“纳杂措”(同龄人)等等。情绪的跳动变化都流泻在音符上。它的曲牌还代表着一定的情绪,这种情绪又固定成一定的调式。只要情绪和调式和谐合拍,唱词可自由填充,如怀念之类,可是父母亲人、师徒朋友,也可以是情侣恋人。

“扎宁”弹唱体民歌发源于西藏阿里地区,民间俗称为“阿里扎宁”,在阿里已经衰落,却盛开在甘南草原。据传拉卜楞寺二世嘉木样在西藏求学深造期间,喜欢上了“阿里扎宁”弹唱民歌的形式,即让随从掌握之后带回拉卜楞寺,每当劳累之后,请人弹唱调节情绪、怡养身心,渐渐成为佛宫音乐之一。嘉木样四世来自康区德格一带。康区是藏族歌舞十分发达、十分活跃之乡,四世嘉木样本人又酷爱歌舞艺术,无论是在佛宫内主持法会、研习佛法,还是去外地巡游弘法,随从中都带有能歌善舞、擅长弹唱的人员,一有空暇,便请他们表演“阿里扎宁”。社会顶层的热爱自然引导了低层藏族群众的欣赏追求和审美情趣,弹唱体民歌曲艺也得到了继承和弘扬。开始从寺院走向民间,民间有了传承人。五世嘉木样也来自康区理塘地方,伴随他定居拉卜楞地区的有他家族的部分乡亲。他们都是康巴歌舞的热爱者、传播者,弹唱体民歌自然不例外,“阿里扎宁”美妙的弹唱声在民间传扬开去。

弹唱体民歌登上大雅之堂且广泛普及是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思想枷锁的破除,文艺春天的到来,藏族聚居区社会的发展繁荣,滋润了弹唱体民歌,使之青春焕发。以华尔贡为领军人的弹唱体民歌队伍破土而出,欣欣向荣,形成规模化。他们的创造性表演,丰富了曲调,提高了表达技艺,赢得了广大听众的欢迎和爱好。而国家对传统健康艺术的支持,各种传媒载体的广泛报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旅游及经济活动,频繁进行的文艺晚会,都使弹唱体民歌在藏族聚居区社会中崭露头角,大显身手,形成一支新军。甘南藏族民歌中从此多了一副新面孔,一个新伙伴,一种活泼新颖、富于创新活力、勃勃生机的新曲。甘南弹唱体民歌能走向全藏族聚居区,得归功于华尔贡。华尔贡土生土长于玛曲草原,曾在西北民族大学上学近十年,受过较为系统的校园教育。他从小十分喜欢弹唱艺术,在校园里就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奏家。毕业后回到玛曲,在从事医学专业的同时,利用闲暇仍练习弹唱技艺,并在节假日及吉庆活动上为乡亲们演出,从而声名远扬,影响越来越大。他创造的曲牌受到欢迎并流传开去,也有了一批粉丝,跟着学弹唱唱民歌,队伍渐渐壮大。改革开放后,以华尔贡为代表的玛曲弹唱民歌,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漫卷开去,在藏地形成气候,华尔贡成为其艺术形式的传承人代表。

弹唱体民歌的内容大体有这样几种类型:

1.赞颂天地佛祖、故乡及美满生活。如这首所唱的:

晨曦映照在山岩上/红岩像高耸的佛殿

晨曦映照在草地上/草地像盛开的金莲

晨曦映照在江河上/江河像祀奉的净水

2.怀念亲人、故乡类的。它在弹唱中占的比重较大,犹似这首情思如水的民歌:

羊卓雍措湖上/大雁领着雁雏儿

雏雁啊别哀鸣了/令我思念恩重的父母

金色长桌之上/巧嘴鹦鹉在学舌

鹦鹉啊别说乡音了/令我怀恋可爱的故乡

3.祝福。表达对未来的期望,对幸福生活的企盼,是弹唱体民歌的永恒主题:

清晨我从家中来/迎面碰见鲜乳酪

指蘸乳酪祭神界/祝愿幸福从天来

清晨我从家中来/迎面碰见清泉水

指蘸泉水敬佛祖/祝愿快乐如泉涌

4.游戏玩耍也占了很大的比例。有随意打笑逗趣的,也有知识性问答。

除了上述这四大类,情歌在弹唱中也常见,但它不是“拉伊”的韵调,也未成为弹唱的“座上客”,只有青年男女聚合时“偶尔露峥嵘”。

民间歌谣中还有且歌且舞带着表演色彩的。这类歌谣在东部藏族聚居区叫“哉尔柔”,即玩耍游戏之意,其中多有歌颂大自然、模仿大自然万物的。如这首“老马不好小马好”表演歌舞,词中这样唱道:

老马不好小马好,小马矫健走手好。

老牛不好小牛好,小牛滚圆特角尖。

还有不少模仿动物滑稽动作的,如:

我学着大鹿跳蹦子/你看我跳得像不像?

我学着公鸡打个鸣/你看我叫得像不像?

最后以“咱弟兄俩跳‘嘎尔’舞,咱弟兄俩换帽子玩”来结尾,诙谐、活泼、轻松悠然溢于词中,而且歌谣的娱乐功能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关于“嘎尔舞”即“哉尔柔”我们还要在省级项目“甘南则肉”演唱中详细展开。

甘南藏族民歌中还有一颗硕大明亮、光灿灿耀人的明珠——长歌。长歌以叙事长诗为主体,但也包括赞歌等,无论哪一类,诗行起码在百行以上。

世界各个民族中,拥有叙事长诗的寥寥无几,但雪域游牧社会,尤其在甘南藏族聚居区,却奇迹般涌生了令人刮目相看的许多长歌,铺设了斑斓绚丽的长诗星湖,也为世界民间文学园林增添了瑰丽的光华。从目前整理、翻译、出版的书目汇总,甘南藏族聚居区大约有五十来部长歌,大体可分叙事诗、颂歌,以及婚礼祝词、赞歌等。

长歌大致可分三类,分别称之为“谐巴”、“茹吞”和“兑巴”。

“谐巴”,藏语中指有故事可讲述的长歌。

这类叙事诗大多数以反抗统治阶段的压迫、控诉旧制度黑暗为主题。也有讲述人生哲理、总结一生坎坷经历感受的。

《流奶记》控诉了反动军阀马步芳在甘青地区实行民族压迫、民族歧视政策,掠夺财产、屠杀百姓、无恶不作的罪行。诗中诉说青海几个藏族青年到拉卜楞寺求医,在尕浪沟地方被马步芳匪军围住,目的是为了抢掠他们的马匹和财产,诬陷他们是盗贼要严惩,一拥而上,把他们捆起来。长歌愤怒地控诉道:

这伙短命的马匪帮/把我热贡兄弟俩,

好像拖拉狗尸首/好像雕把羊羔叼,

又像恶狼抓绵羊/身上皮鞭雨点落,

骂声不绝霹雳响。

慈祥父亲闻噩耗/赶上好马一大群,

恳求缓我三年刑,

别说缓三年/连三个月也不准;

善良母亲急在心/赶来牦牛一大群,

哀恳缓我三月刑,

别说三个月/连三天也未准;

温柔美丽的爱妻/牵了一匹如意马,

备了檀香鞍/放了长柄枪,

恳求松我三天刑/别说是三天,

连一时辰也未准;

兄弟俩在有冤无处申的绝望境下,悲愤地疾呼;

把我的脖子像花一样掐断吧,

我的头颅会像羔羊似的跃动:

把我的生命像灯似的吹灭吧。

但我的喉管里,

会流出洁白的奶汁,

在阴间的小路上,

报仇雪恨的机会总会有!

《昂拉桑吉》是和《流奶记》有类似主题的叙事诗,但情节却有很大的区别,主要讲述了青海昂拉部落武装反抗马步芳匪帮的压榨,被马家军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昂拉头人桑吉的三儿子吉新加病重,由两位哥哥护送去拉卜楞看病,路遇马家军队,被借机报复当作盗马贼在隆务寺广场前当众砍头杀害。诗中歌颂了不畏强暴、顽强不屈的斗争精神。长诗中这样表达道:

尽管百姓盼望/好运却未久长

魔鬼仇视光明/豺狼带来祸灾

从皇帝下台之后/到割辫民国之间

马家占了黄河上下/黑影笼罩大河两岸

昂拉我顶天立地/昂拉我酷爱自由

当马家前来摊税/当马家前来派捐

我堂堂昂拉部落/像扣在弦上利箭

像挣开铁链牧犬/血战厮杀整三年

凭着高山深沟/凭着团结胆识

凭着山雾小路/打得马家不敢进山

三弟吉新加看见马匪军队涌上,怒火填膺,分外眼红

今天仇人狭路相逢/犹如电光在迸闪

为了夺生路和自由/只有拼个天昏地暗

他摘下背上枪/他抽出鞘中剑

咱先来一拼一/多的就算是赚头

但他却被大哥拦住,未得及反抗,马家兵拥上前对吉新加滥施淫威

身子捆成毛团/胳膊拐进脖颈

麻绳缠了七圈/五斤铁镣箍上脚

在佛门隆务寺前马匪设置了刑台,准备砍头处死吉新加

三弟吉新加呀/就像穴中困虎

就像笼里囚狮/放声咆哮吼喊

在这遥远热贡川/在这四方刑台间

我望天天昏暗/我望地地混沌

我叫一声阿爸啊/我那八十老父亲

儿子一走不回返/有谁榻前端热茶

有谁夜晚伴您睡/有谁陪着您聊天

有谁料理您后事/我难放下这个心

叫罢阿爸叫阿妈/我那七十老阿妈

儿子一去不回返/有谁帮您拢牛群

有谁帮你拾柴火/有谁搀扶您上马

有谁经常安慰您/我难放下这个心

叫罢阿妈唤贤妻/我刚三十的贤妻

丈夫一去不回返/有谁帮你解孤独

有谁帮你巧梳妆/有谁伴你度长夜

有谁帮你嘘冷暖/丈夫难放这个心

呼罢贤妻呼儿子/我才长牙的独苗

阿爸一去不回返/有谁教你骑与射

有谁扶你学走路/有谁常问冷与暖

有谁教你牧人活/阿爸难放这个心……

声声如泣如诉,揪得人心发疼;字字有泪,让人胸口爆炸;句句闪电走雷,预示火山即将燃烧。

关于反抗强暴、反抗压迫的长歌,在甘南藏族聚居区还有其他多部流传,而影响较大的是《昂拉桑吉》、《流奶记》。

“谐巴”中的另一类是即兴诵唱的长诗,包含对人生的感受,对社会的体验,对世界的认识,有着启迪教育的作用,张扬了优良传统道德。其代表作有这么几篇:

《纳尔杰才罗遗言》是一位临死前的老人,关于人情世态及为人处世的忠告,他自述道:

……

那年我刚送走寿终的双亲/一场横祸就落到了眼前头

一年一度的大寺毛兰经会/派到了我们纳尔杰部落

根据所抽草签的长短/经费的大半落纳尔杰才罗头上。

对神圣的教门/我不敢不表示虔诚

对持戒念佛的僧侣/是应该供奉以得好报

可想到那经费的浩瀚/我也不能不愁眉苦脸

……

卖掉了北岭的牲畜/卖掉了父母留下的穿戴

还是堵不住扒开的堤口/又卖掉了头顶的帐帷

卸下了手腕的象牙镯子/捋下中指的黑金戒指

最后还把——媳妇脖颈的项链也卖了钱

除了一把家传的九龙刀/连铺的毡片都抵债……

曾经扎过帐房的遗址/只有老狗在唁唁哭嚎

曾经圈过牛羊的圈栏/只有黄蝇在嗡嗡盘旋

除了留在地上的影子/还有掺杂尘土的空气

我和老婆俩人/有的只是肩头的脑瓜

挖了个窑洞来御寒/在土穴里我俩暂栖身

……

诗中所说毛兰经会,是藏历正月举行的一年一度藏传佛教寺院祈祷大法会。历时半月,所需费用,由寺庙所辖教区内的部落和教民认领,若达不到数额,则将指定摊派寺属“神部”部落负担,而部落又通过认领、抽签等方式转嫁给牧民。

由富到贫的变化中,主人公娜尔杰才罗饱尝人间世态冷暖:

我虽向阿爸的好友伸过手/我虽向亲近的熟人求过情

我还寄希望于亲戚们/多少好话沉进了湖底

慷慨的诺言变成泡沫/好一点的用空话来敷衍我

差一点用冷眼来对待我/更多的像“麻风”般避躲开我

过去冷淡的穷乡亲们/还常常叫我去喝顿茶

过去亲热的亲戚们/十中有九冷如冰

老人告诫人们:

你们要提防这号人/转过来是花斑色

掉过头是麻点点/头上插角混在鹿群中

臂上抹灰夹在狍子里/白天和着菩萨念善经

夜晚陪着魔鬼去作孽/出卖朋友是他的惯伎

害人利己是他的目的

……

这段诗歌对那些口是心非者的嘴脸,作了形象而深刻的勾画,可谓一针见血!

他还劝告子孙后代和亲友们:“不可轻信商人,嘴上说得比蜜甜,心眼却比弓背弯,和你相好全为了钱。”“不可贪心捡便宜,贪心会使你懒馋。”“不可心胸太狭小”,“不可多言多吹牛”,“不可和地痞交朋友”等等。歌中还劝人要孝敬父母,铭记养育之恩,要夫妻和睦、亲友交善、好学诚实等,都是为人处世有益的劝诫。

《伊德尔盖腊的自白》是另一部醒世箴言,主要流传在东藏牧区,特别是黄河首曲流域,即今天的黄河第一弯玛曲草原一带,是自传性的忏悔长诗。主人公伊德尔盖腊在虚荣心驱使下,出外偷盗牲畜为女儿备办嫁妆,结果枪杀了追还牲畜的少年主人。他被自己的罪恶所深深折磨,被部落驱逐,长期流浪在外,备受心灵和肉体的痛苦,他向世人坦言而告诫道:

在翻越高高的雪山前/在涉足湍急冰河前

我有几句话要昭示/我有些自白该倾泻

刚踏上社会的年轻人/刚涉足人世的小伙子

请不可学我做人样/要把长辈的教训铭胸口

不可为了无涯欲/就去掠夺人血汗

不可为了耍排场/不自量力跃宽涧

人穷不可志气短/马瘦不可脊梁塌

财富要靠己积累/虚荣只能跌深渊

决不可逞强当强盗/决不可贪财当夜贼

决不可图利生杀机/决不可任性施卑鄙

活着要落清白身/死了阴德会护佑

这是我一生的结晶/是一辈子积淀的财富。

《雅锐阿尔索忠告》是另一种形式的箴言长诗。

雅锐阿尔索是安多藏族聚居区享有盛誉的一位民间文学家,生长在黄河首曲欧拉草原一户穷困牧人家,于1951年病逝。

雅锐阿尔索从小口才敏捷,以善于雄辩著称千里草原。他贫穷而豪侠,直率而机智,爱为平民百姓伸张正义,打抱不平,深受牧民群众的爱戴。《雅锐阿尔索思告》是他在部落集会欢迎拉卜楞寺派来的新头人时,即席吟就的一篇长诗。

他坦诚地开导头人说:

一个贤明的头人啊/见老人会鞠躬致意

与全部落和睦相处/与同辈人亲同兄弟

他把公道托在手心/说话办事平和合理

内定事儿不会外泄/外议事儿不透丝纹

百姓对你尊敬无比/同辈对你十分欢喜

而蛮横的头人呢/却是另一副嘴脸

对同伙残忍毒辣/见敌人脸如土黄

满嘴喷吐臭话/办事善恶颠倒

内部搅得一团糊涂/对外露出懦弱卑贱

说起头人应有的能耐/威武要如云中霹雳

强悍要如林间斑虎/声嗓要像呼啸青龙

与妖雾阴霾厮杀/如带火的霹雳武运长久

与强敌顽汉搏斗/如有纹的斑虎神威赫赫

与歹徒惯贼交手/如长尾花豹一扫秋木

与恶棍评理论非/如青龙撕裂对方魂魄

如果有钱人犯法纪/让用钱财来赎罪

而对穷汉弱小者/却监押在狱苦受罪

那你的所为就超法纪/法纪也成一团臭屎堆

当你的远亲与近友/跑来你膝前献殷勤

当那白花花耀眼的银圆/撒满你华贵的氆氇毯

他们想让法纪变鞍辔

掌管全部落命运的头人啊/治理众多民众要靠智慧

管辖偌大地盘要靠心术/过分借用暴力只会丧权失位

就像骑手驾驭烈性马/放长缰才跋涉万里

如果性急只顾催乘/到头落个骨折臂断惨局

对是非你要有主见/不可像那眼眉毛

一个劲忽闪拿不定主意/别忘了你是部落的主心骨

雅锐阿尔索还从头人延伸到牧人,从男人讲到了女人,把藏民族积淀千年的优良传统道德淋漓尽致地加以展示,并予以颂扬、传播:

把言辞编成条理才算善词/把内部拢在一块方为好汉

把“天马”吹上云空才是劲风

把部落陷进仇杀的是癞犬/对两脚豺狗若不架桎梏

衰亡就像重石滚坡般迅疾

虎豹般的男儿要讲究信义/不讲信义的男儿空活人世

允下诺言要身体力行/不实践则水里放屁无异

腰系小刀的小伙子/巡视四方的卫士们

不可对敌说好话/处境再恶话要硬

不可对族人起坏心/坏主意犹如身影随

最终一天会罩住你/最后结果是葬送你

说起上流男人的美德/与敌交战他英勇无比

与兄相处他深情如海/与妻过日温顺如牛

临去世还不忘行善助乐

而下流男儿的德行/与敌交战他先逃命

与钱交往眼泛血/临死前他还拨是非

让认错他心尖直哆嗦

说起贤淑女人的美德/对外她是喷热的火炭

当生客从远方走进门/她满脸亲切笑容堆

滚烫的奶茶早捧手

对内她是能干的管家/关心弟妹胜过慈母心

服侍公婆比姑娘还耐心/早起晚睡终日不肯闲

一家和睦财运如日升

说起泼妇小人的德行/对老人她极力去苛刻

比黑心汉子还恶霸

左邻右舍间她挑拨/使隔墙友邻成冤家

弟兄之间她播下猜忌种/使手足反目不认亲

部落内她犹如地老鼠/搅杆啃根让其成荒丘

人人盼着她生无路!

《婚别歌》是另一类型的箴言诗,是婚姻的教育诗篇,谈的是特定的婚娶亲家关系,一个出嫁女人应该遵守的道德准则,一个和睦家庭小辈的责任行为,一个良好家庭健康氛围需具备的几个因素。它是藏族妇女道德情操的展示,也是行为准则的坐标,更是传统文化形象的橱窗,优良道德的生动传承。

诗篇开头是阿妈一早叮咛要出嫁的姑娘兰格卓玛措:

你到婆家那天起/有啥佳肴和美食

首先敬奉给三宝/其次要给公婆捧

再后双手敬丈夫/剩下多少留给己

从到婆家那天起/说话要像布谷鸟

悦耳沁心如听曲;

理家要像云中鹞/手脚麻利回转快;

心灵要像鹦鹉鸟/通情达理又聪慧;

勤快女人皆喜欢/温柔话语人爱听。

从到婆家那天起/你把里外端详细

大门权当金子锻/二门权当银子缀

上壁全当黄金箱/下壁全当白银拒

外环全当黑金锤/内环全当白银链

血汗挣来这财产/点点滴滴浸血汗

要把家业操守好/勤恳治家发起富

这是儿媳的饰妆/阿妈讲的是这话。

从到婆家那天起/你将身穿羔裘衣

小心提防三夏雨/一旦羔袄雨淋湿

人家会说你懒惰;

从到婆家那天起/你将佩戴银首饰

小心提防暮秋雾/一旦银饰起了锈

庄里会说你懒怠;

从到婆家那天起/你将头戴红狐帽

小心提防火苗蹿/一旦毛梢被炙卷

邻居会说你偷懒;

从到婆家那天起/你将脚蹬绣莲靴

小心提防烂泥淖/一旦靴帮被泥污

人家会说你懒惰/这是我说的三小心。

从到婆家那天起/遭事要想熟铁链

环环相扣坚又韧;

待客要像羊毛绳/温顺绵柔又暖融

交际像那白唇鹿/不张狂啊会避生

头脑要像绿孔雀/时时清醒不糊涂

……

作为阿爸也开导自己的女儿,而哥哥更是向妹妹表白一腔手足之情,他信誓旦旦地许下诺言,说要承担支撑家庭赡养父母的义务,安慰妹妹放心而去。他还让妹妹挑选家中最喜爱的物品、骏马、牦牛当陪嫁品。

兰格卓玛措也向亲人们倾吐了心中的衷情:

请阿爸阿妈记在心/最好的骏马要让嫂子骑

最美的衣服要让嫂子穿/最佳的食物要让嫂子吃

有盛宴佳节要让嫂子去/暑夏要让嫂子多乘凉

酷冬要让嫂子穿暖和/请代我多表对嫂的衷情

帐房右侧的帐顶上/有碧玉能言度母像

那是我家祖传宝/那是我的寄托神

我从小就珍爱她/本是我的嫁妆品

但我不带留给嫂/愿你侍候好我阿爸;

帐房左侧帐顶上/有红珊瑚长寿佛

那是我家祖传宝/那是我的敬仰佛

我从小就珍爱她/本是我的陪嫁佛

但我不带留给嫂/请您服侍好阿妈。

阿妈好比湖畔鸭/一旦碧湖结了冰

黄鸭无法再苟延/我把老人托付你

直到临终全靠您。

我聪慧的好哥哥/我能干的好哥哥

您不走要留在家/妹我难留要出门

房中央的上席/供有螺雕观音像

那是我的崇拜神/本是我的陪嫁神

我也十分珍爱她/我不带愿留给哥

我把嫂子托付您。

千说万说嫂子她/外人他姓嫁我家

不是我们血骨肉/只能厚待勿薄意

更不要动气打骂她/也不准粗言刺激她

语重了嫂子受不了/薄待了嫂子不应该

妹的话哥要记在心

……

还有一种“谐巴”是风俗画,展示雪域藏族人的独特习俗,其中最典型、最完整的是《婚礼歌》。它是甘青藏族聚居区的牧人至今流传的婚礼歌,在结婚时演唱。它既有一定的程式,又有即兴的发挥,由许多短歌组成,每首短歌配合着一套结婚仪式。婚礼歌的程式大体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即:①哭嫁歌,是新娘辞别父母家人时唱的;②迎宾歌,是男方迎接新娘和送嫁宾客时唱的;③乐宾歌,在二道宴前后,男女双方对唱;④送宾歌,欢送女方宾客时唱的。

哭嫁歌包括参拜和加拜。前者是新娘离家前的头一天晚上唱的,所以又叫晚歌。后者是姑娘出嫁的当天早晨唱的,从离家一直唱到十多里以外,又叫早歌。晚歌中这样唱道:

我亲爱的阿爸呀/你为我到风雪弥漫的西藏跑三趟

买回五彩的氆氇给我做嫁妆

我亲爱的阿爸呀/你为我万里迢迢去北京跑三趟

买回美丽的锦缎给我做嫁妆

购锦缎的阿爸多艰辛/出嫁的女儿我知情

报不了阿爸的深恩我伤心;

阿妈的恩比天宽/阿妈的情比海深

阿妈养我的恩情比山重/阿妈的恩情怎么报答

如今女儿要出嫁呵/只好把恩情留心中……

歌中还有辞别阿舅、阿叔、阿婶、阿哥、阿嫂、弟弟、妹妹和感谢裁缝的歌,都是感激、祝愿性的。但是,唯独在对媒人唱的歌中,却把媒人骂作黑乌鸦:

去年今朝东方发白/我到河边背水去了

今年今朝东方发白/我就要起程出嫁了

去年的今朝去背水/蓝羽的布谷呵,歌声嘹亮

今年的今朝要出嫁/可怜的姑娘呵,满腹忧伤

姑娘起程的时候到了/怪只怪媒人黑乌鸦

……

迎宾歌包括迎亲歌、迎亲颂、茶赞、敬茶歌、献衣歌等。下面是迎亲颂中献哈达一节:

啊……/西藏涌出黄金海

金海岸上金树排/金树头上落金鸟

金鸟给颂词增光彩

北京有个白银海/银海岸上银树排

银树头上落银鸟/银鸟给颂词添光彩

安多涌出碧玉海/玉海岸上玉树排

玉树头上落玉鸟/玉鸟给颂词镀光彩

尊重的客人们喜欢了

客人们:

啊,嗬,嗬……高兴了!

乐宾歌包括祝愿歌、敬宴歌、邀舞歌、谢媒歌、祝词歌等。下面是邀舞歌中的数段:

……

送亲的阿奶你来跳舞/邀请你九次还不来跳

是不是你……

送亲者:

我擦干眼泪来跳舞/我强打精神来跳舞

麦粒包在麦壳里/清风使它们分离

沙金混在沙子里/清水使它们分离

姑娘在阿妈的心坎里/狠心的媒人让母女分离

邀请者:

云雾终究要往天上升/大风阻挡没道理

河水终究要往海里流/大山阻挡没道理

姑娘终究要出嫁/父母阻挡啥道理

……

送宾歌分赞美诗和行礼叮嘱。下面是新娘的亲人赞美男方(主人)的一段颂词:

……

给我们接风的马跑得好/给我们洗尘的酒浓肉香歌又好

还没到你们的门上/欢乐已把村庄抬到天上

浓酽的红茶奶茶端得好/满杯的烈酒端得好

你们的肉堆成了高山/你们的酒灌满大海……

婚礼祝福歌中还有新郎赞、新娘赞、阿爸赞、阿妈赞、媒人赞、大柱赞、酒坛赞、旗杆赞、桌子赞、鲜肉赞等许多分段赞词。

“茹吞”是爱情叙事诗。

藏语中“茹吞”是“情义相投”之意,实际是爱情叙事诗。爱情叙事长诗在长歌中独领风骚,数量众多,形式优美,题材广泛,是长歌中的花魁、重头戏,也是最精彩部分。既有控诉专制婚姻制度的,也有从人格上批判不道德行为的;既有深沉久远的忠贞爱情,也有如泣如诉的思念之情,每一部都令人动情久久难忘。由于它歌颂人类最高尚最真挚的情感,鞭挞买卖婚姻和封建礼教,所以更易引起共鸣和思考,在年轻人中广为流传,是甘南藏族聚居区民歌中的凤冠。这类长诗大约有20来部,主要分布在碌曲、玛曲、夏河。

较完整、较精彩、较有代表性的是下列这几部:

《益西卓玛》

益西卓玛和顿珠嘉洛青梅竹马,长大后产生爱情,但豪门出生的益西卓玛阿妈却嫌贫爱富,拒绝顿珠嘉洛家的求婚,使两个恋人近在咫尺,却难成伴侣。

有一年顿珠嘉洛举家赴拉萨朝佛,嘉洛邀益西卓玛家同行,但被她不近情理的阿妈拒绝并警告女儿说:

顿珠嘉洛穷小子/除了肩膀抬张嘴

有的只是自己影/他拿什么当盘缠

他用什么去供佛/空口空话空心肠

佛爷也会皱眉头/他邀你去是圈套

是想拐你去他乡/是想掠咱母女财

我的糊涂女儿呀/从今别跟他来往

回绝他的好“心意”。

阿妈的一席话,说得益西卓玛的心一下掉进了冰窖。当她准备盛装去送行时,阿妈却让她破衣烂衫去告别:

我没有羔皮袄给你穿/我没有珊瑚项链给你戴

我没有绸缎带给你系/如果硬要强着去送行

帐角里甩着僵皱烂皮袄/你就穿在身上去送行;

牛粪上扔着牛毛粗水绳/你就吊在颈上去送行;

门外边放着肮脏破毡衣/你就顶在头上去送行。

益西卓玛又气又悲伤,号啕大哭一场,只好穿着阿妈抛给的那些衣物前去金水泉边给顿珠嘉洛送行:

临行给您赠支歌/请您勿忘记心间

虽然马头多高昂/虽然鞍辔挺威风

但那黑心三角绊/绊得你难扬开蹄

可别绝望呀/我的情人

十年八载谁能绊得住

虽然我俩情这样深/虽然我俩义这样重

但那狠心的阿妈啊/阻拦咱俩难成亲

可别悲伤呀/我的情人!

阿妈只能隔开两条影/怎能砍断两股相涌的水

旅途迢迢——卓玛的心儿陪着您,

荒野漫漫——卓玛在云中陪着您,

江河汹涌——卓玛在浪尖扶着您,

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卓玛的灵魂陪着您。

当您走到滔滔黄河岸/有只绿屏孔雀绕你走

那不是绿屏孔雀恋着您/是益西我在追恋您

当您登上高高雪山峰/有只玉鬃银狮眺望您

那不是玉鬃银狮恋着您/是益西我在追恋您

漫漫旅途风沙险/益西的心儿伴您到卫地。

……

第一句别忘了——祈祷族胞兄妹永安康;

最后别忘了——祈祷咱俩姻缘美又美!

……

益西卓玛阿妈把女儿偷偷许给了有钱有势的秀玛部落头人仁增杰,而益西卓玛却被蒙在鼓里,夜夜在梦中与顿珠嘉洛倾吐衷情。

当得知阿妈把她包办给人的消息后,她反倒停止以泪洗面,她引开阿妈悬梁前,向着拉萨方向深情唱道:

那白云般的犏雌牛啊/从未想过会卖往异乡

但当上方蒙古买牛者到来时/我与同生共长的犏牛隔了帐圈

我被赶往陌生的草原上/虽然我不能跑回您身边

但您却永远印在我心上/即使背上驮负千斤重

我也千次百次念叨您/永别了我的情人!

……

一年后顿珠嘉洛返回,知悉噩耗,来到益西卓玛家帐后的石崖上跳崖殉情。当他跳下崖去,朦胧中觉得身子晃晃悠悠落在一件软绵绵的物体上。恍恍惚惚睁眼一瞧,原来自己跨在一只洁白的仙鹤背上。仙鹤舞动着翅膀,不时回头朝他妩媚地笑着。他惊讶地问:

“你是谁?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仙鹤嫣然一笑,说:“傻小子,我就是你的益西卓玛呀。我自尽后,白度母看我俩真诚相爱,便把我请到天宫居住。今又让我前来帮你解难,去天宫结婚成亲。你也变成一只仙鹤吧,咱俩一道比翼齐飞!”

说话间顿珠嘉洛已经变成一只仙鹤,两只仙鹤欢唱着,并肩比翼,齐齐飞上天去!

《不幸的察瓦绒》同样是一部爱情悲剧长歌。在富饶美丽的朗格多草原,有一对热恋的男女青年,他们立下海誓山盟要终身相守。可女方的父母却重财轻人,把她许给了“察瓦绒”地方一个财主。父母几次哄骗过姑娘的追问,三个月后,当远方十几个客人赶来了大批的骏马、犏牛、牦牛和绵羊后,她才如梦初醒,痛苦万分。她用年纪还小为借口,恳请双亲再迟几年嫁人,可是利欲熏心,心中只有金钱财宝的父母却不答应,他们揭下假面具,直言不讳地道出了真情:

你不嫁也得嫁/拴成一排排的骏马

是女儿你的身价;/拴成一行行的犏牛

是女儿你的身价;/栓成一溜溜的牦牛

是女儿你的身价;/关满一圈圈的绵羊

是女儿你的身价。

事到如此,姑娘才恍然大悟,她愤怒地谴责说:

我贪爱骏马的阿爸/把我换成骏马

骏马是要掉膘的呀/我却要痛苦一辈子;

我贪爱犏牛的阿哥/把我换成犏牛

犏牛是要掉膘的呀/我却要痛苦一辈子;

我贪爱牦牛的阿妈/把我换成雌牛

牦牛是要掉膘的呀/我却要痛苦一辈子;

绵羊是要掉膘的呀/我却要痛苦一辈子。

……

一切反抗挣扎没有用,她被迫嫁到了察瓦绒。生活中不但没有爱情,反成了这家人的奴隶和佣人。财主不但玩弄她,还虐待她。八年过去了。一天,情人夏乐经商路过察瓦绒,得知她的生活,便把她救出火坑,双双奔回了家乡,谁知到家“还没喝上一口茶,还没说上三句话”,外面就响起了枪声,财主的狗腿子追踪来了。夏乐背枪跨马去迎敌,众寡悬殊,被打死了,姑娘悲痛欲绝,决心以死来表示最坚决的反抗,她绝望地走向黄河,对行人说:

往我家乡去的人们/请你告诉我的爸妈

我已跳进了黄河/我渴了会喝黄河的水

我饿了会吃黄河的沙!

叙事诗有力地诅咒了买卖婚姻的黑暗,无情鞭挞了那些自称是父母实际是商人的贪财者。同时还歌颂了一对青年男女纯洁无私、坚贞不渝的爱情。

《不幸姑娘》也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爱情故事。其主题与基本情节大致与《不幸的察瓦绒》相似,叙述一个姑娘早已有了意中人,但是,由于军阀、亲戚、财主老爷的权势以及父母强迫命令,被远嫁河州韩家集一带,备受歧视和凌辱。姑娘无限思念自己的情人,过着痛苦的生活。最后不堪压迫,投入黄河。表达了她对旧制度和传统势力的憎恨和抗争。这部长诗头尾与《不幸的察瓦绒》雷同,但中心情节又不大一样,全文约长1100多行。

《拉萨怨》同样也是悲剧题材。一对青年男女互相爱恋如痴如醉,但好景不长,男青年被地方政权支差派去给拉萨做买卖的官老爷当仆从。临分手时他们海誓山盟,彼此永不背叛。由于官家贪图赚钱,一住就是三年多。他无限怀念心中的情人,但是,等到回到家乡时,他心爱的姑娘已经被父母强迫嫁给别人,而且生了孩子。青年十分伤心难过,把从拉萨买回来准备给姑娘的龙纹绸给了她的孩子,然后自己剃光头出家当了僧人。

《康斯堪道》讲述一个青年僧人到某个部落去任头人,爱上了当地一个心地善良的美丽姑娘。他调回大寺时,与姑娘信誓旦旦,说回寺交代完事便脱掉袈裟还俗,来与姑娘完婚,相爱终生。但回寺庙当了大活佛的近侍以后,他便把姑娘忘了。姑娘等了他七年,音讯杳然,后来,被迫嫁给了别人。

一次,他出差路过故地,在饮马泉边遇到昔日的情人,窘迫尴尬,羞愧万分。姑娘却没有责怪,而是平心静气地说道:

要说七年离别苦情/一心只想你这情人

天空刚刚吐亮时候/我到三岔路口望你身影;

喝茶时候把你想念/碗里糌粑撒到外边;

挤牛奶时把你想念/不觉手歪奶倒外边;

取酥油时一心想你/不知酥油掉了一地;

晒奶渣时一心想你/不知老狗钻入帐里。

姑娘诚心诚意地约他到她的家乡住几天,她会好好款待他:

你们拉卜楞寺院/能不能放假游玩

如果能放假游玩/请到黄河对岸

康斯堪道住上几天/可尽情令你开怀解烦

草原虽然不算美丽/但是百花散发香气

阳春四月杜鹃鸣啼/我把奶酪捧献给你

我会把酥油抹碗沿

……

面对姑娘的宽宏大度和深情真挚的邀请,僧人无言以对,只有深深的羞愧。

《出奔》叙述一对情人由于当地反动统治者的迫害,无法继续生活在自己美丽富饶的家乡玛沁山一带,只好双双相约逃往他乡,以追求美好幸福的生活。

《你快来吧》又称《请告知我情人》。长诗叙述一对情人,相敬相爱,男的远在他乡,女方父母强迫她嫁给一陌生男人。她誓不相从,以自杀反抗暴力买卖婚姻。她托人捎信给男方,请他速来接她,一起逃往自由相爱的地方。这部长歌,便是她捎信寄情的话。

《三句心上话》叙述一对贫苦的青年牧民,非常恩爱。当地头人格丹甲布看上了年轻漂亮的女牧民,强迫她父母把女儿嫁给他做妻子,父母迫于淫威只得听从。后来,头人知道自己妻子心里仍然爱着过去的情人,就决定要杀死妻子的情人。他妻子偷偷向自己心上人送了信,牧民连夜逃跑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使他更想念自己的情人。一天,他上山煨起桑,托神鸟给自己心爱的情人捎上三句话,这就是这部长歌的背景。诗中控诉了头人的强蛮霸道,抒发了这对情人的爱慕和思念之情。

《达纳多与霍藏雄》是一部享有盛誉、广泛流传的长歌。它叙述一对恋人远隔两地,天各一方,男的在“达纳多”,女的在“霍藏雄”。这天,男子忽闻情人患病不起,便急速赶往情人家乡,跨上骏马直奔情人家中:

驰过座座山口时/座座山口如纽扣解开

驰过长长小路时/长长小路线团般绕起

驰过宽阔草原时/宽阔草原像花纸卷拢

把高山抛在后面/把大河从腰踏断

天将傍晚时候/我来到情人门前

当他来到情人枕边,姑娘已病重将死,对他说:“在你家乡达纳多地方,再找一个像我一样的情人吧!这对你会更好些,我的病是没希望了!”

青年难过万分,急忙跑到高山,煨桑祈求神佛保佑。噩耗传来,他请求去送葬的愿望被拒绝,他哀求情人的同年好友:

把尸体别搁大河边/嘈杂的涛声会吓了她

把尸体别搁三岔谷口/山谷的风会吓了她

请搁在风和日丽的阳面坡/这是我最大的请求。

回到自己家乡,他为情人举行了隆重的超度仪式:

善良的达桑卓玛/你蜜蜂般的灵魂

是否游向这个地方/如果就是这个地方

请你不要前往他乡/请听我讲三句话

我头上戴的礼帽/刚刚戴了一个月

我不戴摘下来给你/它是我头上的珍物

就做你去中阴的礼品;

我身上穿的龙缎衣/刚刚穿了一个月

我不穿脱下来给你/这是我身上的珍物

就做你去中阴的礼品;

我脚上穿的皮靴/刚刚穿了一个月

我不穿脱下给你/这是我脚上的珍物

就做你去中阴的礼品;

……

另外,广泛流传的还有《奔仓姑娘》、《唐隆郭哇》等。

长歌中的第三类以赞词为主,藏语音译为“兑巴”。赞歌的范围很广泛,内容很丰富,趣味性很浓,知识性很强,既有对骏马、绵羊的颂扬,又有衣帽腰带等的祝福。如《吉祥羊歌》是唱羊的,实际是感恩自然、感恩劳动价值观的另一种体现。

这个歌祝愿新一年百畜兴旺牧业发达。同时,男女婚嫁时,也唱此歌,程序是这样的:新娘到达男家时,男方茶酒接待,这时女方客人向男方主人讨食羊肉。男方端上一盘羊肉,女方吃肉之前,男方发难,相机唱起这首歌来:

男方:诸位请听我唱歌,/智者请听学问多。

当初绵羊生何处?/中间绵羊住何处?

最后绵羊依何处?/歌手如实讲清楚!

女方:当初绵羊生在三十三天中,/天生绵羊来历清。

中间绵羊住岩峰,住在地底神界中/羊住赞界来历清。

最后绵羊依河中,依于纳惹大河龙/羊依河龙来历清。

男方:吉祥绵羊有父族/请把父族说清楚。

吉祥绵羊有母系/请把母系说清楚。

吉祥绵羊有后代/请把后代说清楚。

女方:吉祥绵羊父族旺/父亲须弥万山王。

吉祥绵羊母系繁/母是擦湖洁白盐。

谈到绵羊各个部位羊毛用途时,即唱道:

男方:在那珠宝似的头以下/在那平镜似的肩胛骨以上,

长的羊毛能做啥?/在那平镜似的肩胛骨以下,

在那帐篷似的胯骨上方/长的羊毛能织啥?

在那帐篷似的胯骨以下/在那尾椎骨以上位置,

长的羊毛能织啥?

女方:在它宝珠似的头以下/在它平镜似的肩胛骨上方,

长的羊毛能做百僧的袈裟/还有纺就的好纱没用完;

在它平镜似的肩胛骨以下/在它帐篷似的胯骨之上方,

长的羊毛能缝百名英雄装/还有纺就的好线没用完;

在它帐篷似的胯骨以下/在它尾椎骨节以上的地方,

长的羊毛能做百名牧工的衣裳/还有织就的好线用不完;

绵羊下腹长的肚囊毛/能拧百头编牛的拴鼻绳,

能搓百头牦牛的肚带绳/能纺百座帐篷的牵牛绳,

还剩很多搓好用不完的绳。

讲羊体结构有如:

男方:绵羊身有三座不用筑的堡/这三座不筑天然堡,

请你歌手莫要隐瞒说明了。

女方:羊头不用筑是羊头的堡/胸膛不用筑是羊心的堡,

腹腔不用筑是羊肠的堡/这就是三座不用筑的堡。

男方:绵羊身有三座不须储汇的海/这三座不旱的天然海,

请你歌手莫要隐瞒说明白。

女方:绵羊身上三座不旱的天然海/羊肺乃是气息储集的海,

气从口中呼出为什么/羊肝乃是血液流集的海,

血液流入脉管为什么/肚子乃是粪便泄集的海。

羊粪排出肛门为什么?请你歌手快说别瞒着!

男方:羊肺乃是气息海/气从口出呼吸快;

羊肝乃是血液海/血流脉管命常在;

羊肚乃是粪便海/羊粪排出消化快。

一直唱到将羊肉一一分给宾客吃了才结束。对骏马、牦牛、鹏雕等的赞歌,其结构、形式、大致和《吉祥羊歌》差不离。

赞词的范围较为广泛,常见的有马赞、刀剑赞、弓箭赞、帐篷赞、茶赞、酒赞、衣帽首饰赞等。它们叙述并赞美物品的制造过程和功能。如《刀赞》:

……

来到铁匠打造场/木炭堆得像高山

羊皮风箱“滴日日”/如龙吼彻万里天

羊皮风袋“呜呜呜”/赛过牦牛叫得欢

大锤恰似雷电击/小锤好像细雨落

大钳有如鸟疾飞/小钳宛似游鱼翻

……

宝刀抽出一指来/无锋无钢一指宽

宝刀抽出二指许/有锋无钢也等闲

宝刀抽出正三指/有钢有锋光耀眼

宝刀全部抽出了鞘/恰赛猛虎出了山

高高举在天空中/天空通红烈火燃

举目细看宝刀时/光辉耀眼虎纹闪

平举宝刀面前横/滔滔碧河流胸前

……

赞词展示了一幅有创造性、工艺精美、手工业发达、奋发向上的活力场面,歌颂了藏族人民的智慧才华。

“拜嘎”颂词也是“兑巴”的一类。

“拜嘎”是一种民间的乞讨艺人表演唱,有简单的行套,他们见到什么唱什么,想到什么唱什么,但以歌颂、祝福为中心内容。新年、吉庆集会是他们表演的好机会。其唱词内容丰富,题材多样,形式活泼生动。除了“拜嘎”,在吉庆婚礼上,要唱祝福歌是约定俗成的习俗,也是吉庆喜剧的头道幕。主人家请来的歌手在客人吃得差不多时,便即席站起,手托酒碗,朗朗颂赞。诵罢敬酒歌,接着赞美新人的帐篷。从帐梁到帐门,从帐壁到天窗纽扣,从三足灶炉到新人的新生活,一直赞美祝福。其次赞美新茶,从茶的品种到熬茶山泉水,从鲜牛奶到火铜锅,从茶的味道到小两口的爱情,尽情予以颂扬。赞词的结尾则是对全场的赞美,把祝福推向新的高潮。此外尚有地方赞词,表现了对家乡的热爱。衣帽赞歌、三道鱼瓷碗赞歌,反映了手工业生产的情况,赞美了劳动人民创造性的劳动;拉卜楞寺赞歌,叙述了拉卜楞寺的建寺历史、寺庙建筑、组织机构以及其他一些内容。它包罗万象,无所不有,把对生活,对大自然,对亲朋好友的深情厚谊表达得淋漓尽致,也从侧面展示出甘南藏族人胸襟的开阔远大,对光明对未来的执着追求,对人生的真诚、乐观、豁达。

民歌犹如空气,在甘南藏族生活的方方面面飘动充斥,处处都有。除了前面所述的“鲁”体民歌、“拉伊(谐)”情歌,还有祝酒歌、讽喻歌、仪式歌、劳动歌、儿歌等。

“吃酒歌”中有敬酒、颂酒歌、酒规歌,还有互相戏谑的劝酒歌。

“仪式歌”中则有迎神歌、迎佛歌、迎亲歌等。劳动歌的内容就更广泛了,有打麦歌、收割歌、翻麦秸歌、扬场歌、耕地歌、打奶歌、取酥油歌、筑房歌、织氆氇歌、打夯歌(石匠歌)等。

这些歌中有的属于独唱独咏,但如仪式歌、劳动歌则是集体咏唱,且伴有舞蹈动作,是歌舞一体的娱乐活动,不能单独咏唱。

甘南藏族聚居区各地流传着不同风格、不同地域的劳动歌。夏河有割田歌、打夯歌、背土石歌、积肥歌等;碌曲有擀毡歌、织褐歌、打酥油歌、砌垛歌、碾坊歌、割田歌、打夯歌;玛曲县有擀毡歌,挤奶歌等;卓尼有割禾歌、夯墙歌、垛麦捆歌、拔禾歌等;迭部有春耕歌、收麦歌、狩猎歌、木匠歌;舟曲有猎人歌、犁地歌、驮运歌、牧羊歌、夯土歌、羊羔歌等等。另外,宗教祭祀的十数种“嘛呢”六字真言歌也很普及,在有关宗教活动中余音不断。

上述民歌中,传承的歌词都很优美、很生动,生活气息浓厚。如舟曲林区的狩猎歌,就像一幅狩猎画卷摊开在观赏者面前:

赶鹿下陷阱的是赛虎犬,

手牵赛虎犬的是小伙我;

那不是枪声是炸雷声;

那不是犬吠是虎啸;

肩扛着野猪回来了,

快揭开酒缸的盖子。

儿歌在甘南藏族民歌中是一支引人注目、童趣横生的生力军。它活跃、活泼、稚气、生命活力洋溢,记录了人类童年不尽的甜蜜快乐,也展示出藏族少儿成长环境的健康宽松、无忧无虑。甘南各县都有类型不同,却情趣相近的儿歌,如拉卜楞地区的:

1.玩玩玩,就要玩,

玩耍伙伴快快来,

待会不让你入伙。

2.新年到,

穿新衣,

吃年饭,

放鞭炮。

舟曲地区的有:

我的孩儿森林里玩,

带来林中的石羊羔。

藏族聚居区是歌舞的海洋,民歌浩如烟海,不分男女老幼、没有不会唱几首、几十首民歌的。每个人都是在民歌海洋中长大的,民歌是他们牙牙学语起就受到的最好最美妙最形象的传统文化、优秀人文思想启蒙教育,最早的艺术形式之教科书。通过生动、形象、风趣、优美的民歌,他们接受了藏族传统的优秀理念和价值观、生死观、人生观,成长为一个健康乐观的人。同时,他们也一个个能歌善舞,汇成民歌的海洋。但其中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甘南藏族聚居区为什么会拥有如此丰富、如此深刻、如此棱角分明且个性鲜明的叙事长歌?种类又如此广泛全面?这在全藏族聚居区四省区十自治州二县鲜见少有。恐怕在全国文化现象中,尤其民间文学方面也可谓稀罕难得。综观中国及全世界各个民族,有叙事长歌的,多的也不过三四部,而甘南藏族民歌之叙事长歌却达三四十部之多,达到了一个区域拥有叙事长歌的巅峰。这在民间文学史上是个奇迹!为什么会产生震撼文学界的这一奇迹?这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课题,是甘南非物质文化遗产需要解答的疑难课题。

如果从民族心理素质、精神追求来剖析,我们可能得到一定的答案。

应该说,自然环境是第一要素。藏民族发祥于青藏高原。严酷的气候,冷峻的地理,优胜劣汰下的虎狼熊豹等大中型猛兽恶禽的包围,一直陪伴他们从生到死。死亡和伤害、风雪雨雹如影相随。雪域藏族人为了生存,不得不想方设法,运用胆识和智慧去抗争。大自然磨砺了他们顽强的性格,锻造了其坚强的意志,也培养了他们的审美情趣和价值取向,那就是争取人格尊严、平等地位、自由生活。这也成了藏族人的终极人生目标。为了人格独立、个人尊严、平等自由,他们勇于反抗邪恶势力,不怕牺牲,奋斗不已,这也是谱写《昂拉桑吉》、《益西卓玛》等长歌的内在动力。

再者,与藏传佛教文化的沐浴也分不开。佛教的理念是众生平等,生命至上,热爱生命,尊重生命至关重要。谁要剥夺自由,冷漠生命,残害众生,谁就必然受到诅咒、讨伐、诛杀。酷爱自由、追求平等,成为全民族的奋斗方向。反其道而行之,则是妖魔的化身,即使是亲人,也将成为众矢之的,遭到谴责批判。藏传佛教的理念成了伸张公道、反抗压迫、谋求婚姻自由的有力武器,鼓励人们创作了《康斯堪道》、《不幸的察瓦绒》等诗篇,发出了愤怒的呐喊,吼出了内心的不平,宣泻出对自由、平等的向往。

甘南藏族聚居区位于青藏高原东北部,和黄土高原、蒙古高原毗连交融,东面又与秦岭地区接壤,较之西藏腹地,民族关系微妙复杂,近代受到马家军势力的民族压迫和经济盘剥。生活酿制诗作,愤怒出诗人,《挤奶记》真实记录了甘南藏族人受阶级压迫、封建军阀压迫的悲惨命运,反映了对军阀统治者的深仇大恨,对生活不平的直接鞭挞。

甘南处于汉藏交界之地,内地封建观念浓厚,制度文化发达,买卖婚姻风气盛行,它自然浸淫了甘南藏族聚居区藏族人的婚姻生活,出现了《不幸的察瓦绒》式的爱情悲剧。应该说地理社会环境催生了这儿的买卖婚姻、爱情不自由的丑恶现象,而这种现象在其他藏族聚居区相对较少。藏族人的心理素质、价值取向,由不得己地要站起来公开大声疾呼,到予以揭露、反抗、口诛笔伐,把丑恶肮脏搁在阳光下曝晒,这应该是爱情悲歌发酵的根基之一。

哲理长歌的出现,也有它特殊的缘由。

《娜尔杰采罗遗吉》、《伊德盖腊的自白》及《雅锐阿尔索忠告》等哲理长歌,它们的背景在其他藏族聚居区并不少见,但能创编出来流传咏唱,却不多见。这是为什么?恐怕只能从政治环境的宽松、生态民主去找答案。藏族聚居区的文化氛围使人们有充分抒发内心情感和思想的平台;民风中风尚哲理思辨、大胆争辩;集会活动中擅长用形象事理诠释哲理,教育大众和后人。雪域的地理揭示了自然界中的辩证法,佛教教义讲述的又是形式逻辑哲学,辩证法在甘南的特别发达武装了甘南藏族人的思维空间,使藏族人用辩证论认识事物、剖析人生。甘南藏族聚居区在近代中国政治生活中,“皇帝老子鞭长莫及”,无法实施流官制,只能让土官头人管理,封建制度的言论专制较薄弱,而卫藏地区的政教合一制度对它又无可奈何,难以控制,在思想言论领域它成为一块特殊之地。当地的头人土官为了笼络人心,巩固部落联盟,对当地能言善辩的“智者”、“贤人”也只能听之任之,睁只眼闭只眼,从而使他们有了平台施展智慧和才华。甘南藏族聚居区的哲理长歌也就是在民众的欢呼声中,迎着阳光,沐浴春风,从而绽放原野,芳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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