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北京—巴黎汽车拉力赛
“是否有人愿意参加今年夏季组织的北京—巴黎汽车拉力赛?”1907年的春天,法国《晨报》的一期头版大幅黑字标题,发布了这样一则消息。
《晨报》的巴黎办公室很快涌来迫切想要参赛和观赛的人——经历丰富的车手渴望新的冒险,记者们则来报道这场离奇赛事。诸多曾经去过中国的旅行者、外交家和知识渊博的学者则聚集拉力赛的会议室里争相献策。
这实在是一个极为大胆的设想,毕竟彼时距离现代汽车诞生不过才20年,汽车能承受长达16000公里的奔波吗?北京到巴黎的汽车拉力赛在路程上同样令人悲观。从哈萨克斯坦南部地区途经中亚枢纽城市撒马尔罕,从清朝满洲里途经奉天,以及翻越中亚阿尔泰山,经过认真分析都不可行,唯一可走的路线是经过张家口、蒙古和清俄边境城市恰克图,途经俄国,但车手仍需穿越沙漠、高山、西伯利亚大草原——这几乎是半个地球。《晨报》将这个计划跟极地探险相比,公众舆论更是称“根本不可行”。
清政府也投来怀疑和猜忌。清朝外务部严肃地考虑如何从这个新的可怕敌人中挽救天朝。新“敌人”叫做汽车,即使用燃料的“马车”。就像以前讨论火车一样,为什么汽车要过来?外国人想做什么?主持外务部工作的大臣那桐很难相信,汽车赛的唯一期望就是来一场从北京到巴黎的旅行。
1907年6月10日,在25辆汽车报名参赛后,最终有5辆时髦的汽车从中国北京朝着16000公里之遥的法国巴黎勇敢地出发了。拉力赛的汽车出发仪式在北京的外国使馆区举行,之后,车队离开使馆区,走东交民巷,出德胜门,当天到达南口。日后,车队按照预定行车路线,出中国长城,经张家口,过蒙古,进入西伯利亚、乌拉尔,横跨波兰、德国,终于在62天之后抵达巴黎。
这其中的艰辛无需多言。赛事初期举办所需克服的困难,仅仅是这场艰苦旅程的开篇。日后60多日的行程中,汽车技术本身、车队后勤保障、各种原始道路、酷暑与严寒极端气候、旅途上各种突发意外......挑战多得难以胜数。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跨洲的汽车赛事,也是世界汽车运动的一次原始之旅。
意大利记者吕及·巴津尼坐上了其中一名参赛者、意大利亲王博盖塞驾驶的40马力的汽车。他一路随行,并以大量文字记载了他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遇到的各色中国人、蒙古人、俄罗斯人、欧洲人、官员、苦力、僧侣、牧民等不同身份的人。巴津尼以记者的敏锐捕捉到了20世纪初东西方差异和文明的碰撞。他还用相机捕捉到了一幅幅珍贵的历史镜头,令后人得以直观了解这次汽车拉力赛的情形,那筋疲力竭的每个夜晚,梦想贲张的每次黎明。(曾鼎)
1907年6月10日,北京—巴黎汽车拉力赛正式开始,参赛车队在人群围观之下从北京出发。此次汽车拉力赛破天荒地得到清政府的认可,当局唯恐出乱子,外务部特别指出:汽车驶行急速,难以保护周全,其参赛之车以八辆为定数,在中国境内不论发生何等危险,中国政府一概不担责任,汽车经过各处,如有伤害中国人民生命财产之处,应由巴黎汽车联合会负责赔偿。
意大利亲王博盖塞驾驶的伊塔拉车停在直隶怀来城的城墙外面。这张照片由博盖塞亲王自己拍摄。车队来到怀来县城,停下休息一个小时。怀来城的人结队跑来围观。最先出来的是小孩,几分钟后,车队就被数百人包围了。记者吕及·巴津尼记录说:“他们微笑而恭敬地涌向汽车。他们仔细看着,怯生生地摸着,然后大胆地问我们问题,欢迎我们,钦佩我们。”一名怀来县老人甚至兴奋地品尝了车手们作为午餐的咸牛肉罐头和酒,“他眨着小眼睛对我们微笑,喋喋不休地跟我们说话,还在乡民的喝彩声中跳上了汽车。他学会了按喇叭,开心地按着。我们要重新上路的时候,没费任何力气就把他请下了车。”
博盖塞驾驶的伊塔拉车正在驶过北衡河上的一座桥。这是一段艰难的路程。在危险的山路上操纵汽车前进令人精疲力尽,任务看来几乎无法完成。吕及·巴津尼记录说,外国车手们跟中国的苦力们一起,有时用肩顶着车轮,有时拉着绳子指挥方向。中国苦力的表现值得赞赏,他们的领悟力很强,短时间内就学会了克服困难和障碍的有效方法,并能依靠自己的经验和知识,主动地解决一些难题。每当看到车轮被卡在石缝里的时候,他们就会跑上来,从最佳的角度把车轮推出来。除此之外,他们还有无穷无尽的幽默,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自得其乐。他们看到欧洲人也随时准备卷起袖子加入他们的行列,干起活来就更卖力了,因为这使他们对自己的工作有了一种自豪感。
庞江电报站里孤独的汉族电报员和他的小女儿。离开最近的城市张家口,驰骋了近200公里后,车队在大漠里遇到了第一个电报站。电报在中国最早出现于1860年代中期,像对待其他西方新鲜事物一样,清朝官员最初一度强烈抵制。1907年负责这个电报站的是照片中的小个子汉人,他热情地欢迎车队的到来。吕及·巴津尼记录,小女孩和电报机给了他(汉人)在广阔大漠里坚守下去的力量。小女孩是他的女儿;电报机则是他的朋友。与电报员同住的还有两位汉人和一个蒙古人。他们的任务是维修电报线路。他们要将被沙尘暴撕断的电报线重新接上,把倒在地上的电线杆重新竖立起来。在这里,巴津尼发出了出发后的第一份电报,令他吃惊的是,这份电报竟是这个电报站建立6年来发出的第一封电报。
蒙古的汉人总督在蒙古首府库伦试乘伊塔拉车。驾车者是博盖塞亲王。到达库伦时,博盖塞亲王拜会的这位总督对亲王驾驶的汽车产生了兴趣,他要求亲王让他乘坐汽车去外面转转。总督衣着华贵,丝绸衣袖盖住双手,头上的珊瑚顶珠是大清官员极高等级的标志。伊塔拉汽车启动后,它在总督府门前绕了一圈,开过一个小桥,来到一片开阔地。吕及·巴津尼说,总督紧紧地抓着跟前的扶手,显出一副着迷和狂喜的神态。他的小辫子上下摇曳,迎风飞舞。他的随从军官们大概以为他们的总督遭到了绑架,急忙解开缰绳,翻身上马,跟在汽车后面狂奔。库伦仿佛是被一支野蛮人军队入侵,而跑在那些骏马前头的汽车使人联想到新老两个世界的对决。
已经被拆得光光的伊塔拉车终于被牛从泥沼中拉了出来。车队开始向俄罗斯境内出发后,下一个目的地是清朝中俄边境重镇恰克图,也就是今天蒙古和俄罗斯的边境城市。但车队北上开往恰克图不到一刻钟,车就陷入平原中的一处泥潭,而且越挖车就陷得越深。两吨重的汽车如何才能被抬离泥潭的深渊?吕及·巴津尼说,“汽车正明显地消失。我们似乎已经准备好心碎了,就像一个遇难的人在岸边看着自己的船做死亡前的挣扎。”幸运的是,随后他们遇到了一群蒙古人,在他们的帮助下,他们卸下了汽车车身,尽可能减轻汽车重量,然后又小心翼翼地用木板搭起简易的起重装置,由于光靠人力不能把车从泥沼中拉出来,牧民们随后又从几英里外拉来了四头牛。最后,被拆得光光的伊塔拉车终于被牛从泥沼中拉了出来,人群一片欢呼。
涉水渡过伊罗河。参加比赛的车辆经过特殊的改装,可以随时拆成散件,一旦攀高山、过大河、越沙漠时,就用人力搬运。汽车一路上无封闭,任凭风吹雨淋,但这次直接面临大河的考验。车队把绳子拴到车上,把牛拴在绳子另一端,开启了奇特的牵引导航。车队在水里走了300码,所有蒙古人都跟牛和车一起进了河里,有些步行,有些骑马。走到河中间时,车轮已经完全浸没在水里。牛群有些摇晃,被湍急的水流推得偏离了原定的路线,几乎散开。人们吆喝着,挥起尖头棒,牛群又重新保持了队形。几分钟后,人们看到了难得一见的汽车出浴景象,湿哒哒地流着水,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水迹,从车队离开一侧河岸到另一侧河岸,谁也没想到,300码路程竟然花费了两个半小时。
汽车因塌桥而倒栽葱地卡在桥上,这次事故是出发以来最严重的事故之一。此时,车队已经行至俄罗斯境内的西伯利亚地区。西伯利亚大铁路修建以后 ,此地开始大规模开发。车队本来在铁轨上开着车,但火车马上就开来了,于是他们的汽车只能改路开上一座小桥。行至这座构造异样的小桥时,他们掉以轻心,没想到小桥木板不堪重负,断裂成两半,车身整个掉进水里。车上包括博盖塞亲王、巴津尼在内的三个人都不同程度地受伤。幸运的是,汽车并没有太大的损伤。巴津尼说:“看着那车,我们心里都有一种浴火重生的喜悦,车子本身只有几处磕碰,看起来引擎并无大碍。”
随后,车队用了25天的时间穿越西伯利亚平原,翻过乌拉尔山。经过8000多公里旅程,46天的奔波颠沛、痛苦失望,他们看到了离开蒙古沙漠之后一直在盼望的一条真正的“马路”。 巴津尼说:“我们不用再经过各种苦难,马路是我们最好的向导和朋友,它会安慰我们,并陪伴我们到终点。到达莫斯科后,博盖塞亲王等人受到了出发以来最盛情的款待。当第二天清晨出发时,几乎莫斯科的所有车辆都来为他们送行。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每到一个城市都会有无数的鲜花、赞誉和记者们的采访。这与在旅程的前半段所遇到的情景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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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镜(1907北京-巴黎汽车拉力赛) 》提供,中国画报出版社 2015年10月1日第1版
□ 图片编辑 丁大伟
□ 文字编辑 路琰
□ 美术编辑 虎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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