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诗人看着玻璃窗吟咏道:“冷淡悲哀隐隐现。”如果他再早生50年,怕是写不出这样的诗句了,因为玻璃窗是我们所感受过的最鲜明的现代体验之一。韩国的传统窗户用的是窗户纸,给人的印象与冷淡和悲哀正相反。
法国思想家波德莱尔(1)曾经说过:“木头没有玻璃那样的反射作用,它拥有潜在的热度,从内部燃烧。木头把时间留在了它的纤维里。”如其所言,使用窗纸的窗户“温暖”而非“冷淡”,影子“渗进”窗户而非“反射”出去。这样的窗户随着时间一同“朽蚀”而无须“擦亮”,它没有“悲哀”,却洋溢着“情意”。撷取木头最纯粹的灵魂制作的窗户纸,在若干方面展现出了与矿物质的窗玻璃不同的另一个极端性质。
可以说,窗玻璃和窗户纸是表现现代与传统以及东西方文化差异的典范。玻璃是理性世界、窗户纸是感情世界的象征性语言。理性如同玻璃清澈透明,毫不掩饰地将一切展露出来。玻璃窗透光,将房间里的灰尘和伤痕暴露无遗。但窗户纸却像过滤光线一样让它通过一半。光如同影渗入房间,把些许的灰尘、龌龊和伤痕隐藏起来。朝鲜时代的白瓷在透过窗纸渗进房间的光亮映照下最为美丽。在光线透过玻璃窗射入的亮如白昼的空间里,白瓷看上去恐怕会像伤痕累累的破器皿。
窗玻璃一旦打碎,一切就归于完结。哪怕只有一条小小的裂纹,便也不能继续作为窗玻璃发挥作用。然而窗户纸却不会坏,即使破了个小洞,也可以修补一下得到再生。就像有生命的肉体,像有机体的皮肤,非但不会给它留下伤痕,还会使它通过呼吸重获生命。
理性超越时间,志在绝对与抽象的世界。玻璃只要擦拭就能除去时间的污垢。时间无法在玻璃墙上停留。玻璃不会腐蚀,不会褪色。然而,窗户纸却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生出时间的青苔,驻留成光。窗户纸总是在变化、在破损,终究会死去。
感情不会像理性那样长久持续。感情并不坚固,小小的手指就会捅出洞来。但这个洞可以即刻修复。
窗纸上淡淡映出的捣衣女剪影多被当成韩国传统生活的形象,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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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1867),19世纪最著名的法国诗人,现代诗的先驱,开辟了象征主义的创作道路,对世界文学有很大影响。著有诗集《恶之花》、散文诗集《巴黎的忧郁》和评论集《浪漫主义艺术》等。——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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