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倍周年谈话内情

安倍70周年谈话内情

安倍谈话毕竟是一次政治秀，中日关系不会因为一次表演秀而发生本质变化，关键还是得看安倍未来实质上如何行动。

特约撰稿／林子敬

2015年8月14日傍晚，东京街头，人们从大屏幕上观看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发表“二战结束70周年谈话”。

当地时间8月14日傍晚6时，无数“长枪短炮”对准了站在蓝色幕布前、身着深色西服的日本首相安倍晋三。这一刻，全世界都在静候其长达42分钟的“二战结束70周年谈话”。

发言甫一结束，日本的西方盟友立刻给予积极肯定。美国、英国、澳大利亚政府对“安倍谈话”表示欢迎，美国甚至称赞“日本战后”70年的发展足迹堪称“所有国家的典范”。日本共同社的民调则显示，国内肯定“安倍谈话”的人数占44%，否定人数为37%，此前安倍政府因安保法制以及打压言论自由而暴跌的支持率也有所回升。

相比之下，中韩两国的媒体对当中字眼逐个分析，认为其在谈话中回避直接表达“侵略”“道歉”之意，未直接提到殖民行为，对“慰安妇”问题的措辞也显得暧昧。深谙日本政治的一些中方学者则指出，这篇演讲写得很狡猾，似乎面面俱到，实际意义却不大，总的来说“诚意有限”。

对于此前日媒多次传出安倍欲在9月前后访华的消息，8月24日，日本内阁官房长官菅义伟明确表示，出于“国会事务”考虑，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将不会出席中国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活动，也不会在9月3日前后访问中国。

日方传出消息说，目前的难题是，安倍9月初访华、与习近平会谈是日方的倡议，为此深得安倍信赖的日本国家安全保障局长谷内正太郎7月还专程访华，与中国国务委员杨洁篪等会谈，为“习安会”铺路，而现在不知如何向中方解释。

安倍并不认同“村山谈话”

每年8月15日，日本天皇例行在“全国战死者追悼仪式”中发表演说，往年的演讲稿一般于前一日下午3点印发给日本各大媒体。今年由于“安倍谈话”迟迟没有定稿，印发时间推迟到14日晚。据日本某大报资深首相官邸记者饭田哲也透露，宫内省（协助皇室的机关）一直追着要“安倍谈话”的原稿，因为拿不到原稿就无法草拟天皇的谈话。

实际上，早在今年1月，首相官邸就开始起草“安倍谈话”的演讲稿，安倍提出方向和方针后，以首相秘书官今井尚哉为中心进行团队作业。从口述开始，经过多次调整方针并在细节上做出修改。此次谈话的日期也不同于历届政府选择在8月15日战败日当天发表的惯例，据日媒分析，这是为了“避免与天皇讲话撞车，而让围绕‘谈话’的讨论过热”。

“2013年刚执政不久的安倍就表示，两年后发表的这次谈话是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因为国内政治和经济都可以听取别人的意见，但历史认识问题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饭田向《凤凰周刊》表示，“因为安倍打心底就不认同‘村山谈话’。”

1995年6月，村山战后50周年谈话在日本众议院会议中通过，当时安倍刚担任国会议员1年，因为不认同谈话，他甚至在表决时缺席。2005年8月，日本前首相小泉纯一郎发表战后60年谈话，当时作为自民党代理干事长的安倍曾在多个场合抱怨：“这难道不是将‘村山谈话’复制粘贴吗？”

一开始，安倍仅将本次谈话定位为代表个人意见的演讲，但联合执政的公明党以及自民党部分干部表示反对，认为至少应通过内阁决议将谈话上升到政府高度。安倍和菅义伟起先不予理睬，但近2个月来剧情发生扭转——由于其在安保法案以及言论自由问题上出现重大失分，支持率急剧下跌，上述干部因而加大施压力度，要求其在谈话中继承历代内阁的立场，以此挽回支持率。最终，安倍接受了他们的意见。

据一位了解内情的前日本官员介绍，日本明仁天皇也间接施加了压力。“今年天皇夫妇多次在国内外祭奠二战阵亡人士。提前了解天皇态度的安倍对此非常在意，担心一旦自己的讲话和天皇的内容发生偏差，会带来负面影响。为了避免与天皇讲话撞车，‘安倍谈话’的日期选在8月14日，打破了历届政府于8月15日日本战败当天发表的惯例。”

不过，自安倍拿出谈话初稿后，内容却一天一变。8月7日，NHK率先披露谈话将明确继承历代内阁的立场；8日，《日本经济新闻》称谈话不太会谈及“道歉”；9日，《朝日新闻》和《每日新闻》透露谈话中没有关于“道歉”的字眼；11日，《读卖新闻》称谈话正在探讨写入“侵略”和“道歉”等字眼；而到了12日，《产经新闻》称，谈话中最后写入“道歉”。

日本早稻田大学现代中国研究所所长天儿慧告诉《凤凰周刊》：“安倍最初想借用日本战败70周年之际直抒胸臆，试图翻过‘村山谈话’这一页。但如此一来，最终很可能演变为外交问题。最后他妥协了很多。虽然与其初衷有些背离，但政权却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稳固。”

谈话背后：有靖国史观作祟

“1995年的‘村山谈话’约1300字，2005年的‘小泉谈话’约1100字，这次的‘安倍谈话’则高达3400字。”在天儿慧看来，多出的字数包含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反映他的近代史观，另一部分是为了避免直接道歉所增加的篇幅”。

天儿慧表示，“村山谈话”的第一诉说对象是中韩两国，第二对象是在战争中被日军虐待的欧美战俘；而“安倍谈话”的第一对象是日本国民，第二才是其他国家。“绝大篇幅是说给日本人听，包括日本近代化的进程，为何走上败战之路，日本民众遭遇的惨痛经历，不希望年轻人继续谢罪等。他将自己的心声巧妙嵌入其中。”

“安倍谈话”中提到，当时世界发生恐慌，欧美诸国占据殖民地，在全球实施经济封锁，日本经济受到严重的打击，孤立感加深，外交和经济陷入困境，为此尝试武力解决的方法。天儿慧认为，安倍对二战历史的理解与1941年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时的宣传并无本质区别。“虽然经济遭到封锁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军事法西斯的进程。”

同时，安倍将日本走上战败之路概括为日本在满洲事变后从国际联盟中退出，成为国际秩序的挑战者。“将侵略中国、对美战争等行为都简单归纳为对国际秩序的挑战，这种理解非常不负责任。”天儿慧说，“这种历史观其实和靖国神社游就馆的靖国史观非常相近，右翼完全可以在此基础上解释发展为靖国史观。”

至于反省和表达对周边国家侵略的内容，安倍对于关键词的使用及其上下文的表述都有些暧昧不清，通过玩文字游戏将行动的主体抽象化，泛泛反省了日本的侵略和殖民统治。对此，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中日关系专家梁云祥对《凤凰周刊》表示：“安倍承认侵略和道歉，也表明继承历届首脑的谈话精神，至少意味着不反对‘村山谈话’，日本左派和中韩两国也能朝着自己有利的方向解读。”

“‘安倍谈话’显然是一个平衡各方观念和利益的产物，”梁云祥说，“对谈话进行评价也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立场不同评价也会不同。”

这次谈话后，日本政治学权威、东京大学名誉教授三谷太一郎接受主流媒体的集体采访，但之后各家报道的侧重点完全不同：朝日新闻社的标题是《继承过往谈话仍然遥远》，每日新闻社为《安倍谈话——村山、小泉谈话的倒退》，读卖新闻社则是《谈及女性、尊重人权》。

中日关系并未发生实质改变

“安倍谈话”中多次提及中国，谈及对中国人民造成的苦难以及感谢中国人对战俘的宽容心。“很明显，安倍有意强调中国，希望通过这些软话让国内左派和中国接受整个（谈话的）基调。相比之下，韩国被提及的次数少得多，甚至列举被日本侵略的国家时，也没有直接提及（韩国）。”天儿慧说。不过，在表示道歉时，安倍提及了所有日本曾侵略对象国名字，但中国大陆排在最后，在大陆之前是台湾地区。

值得玩味的是，按照日本政府之前的表述，为了强化对海外的传递力度，会出“安倍谈话”英文版，但并没明确说是否会出中文版。而在“安倍谈话”结束当晚，日本驻华使馆加紧翻译全文，并于次日上午发布了标注为“暂译”的中文版全文。

可是，中国官方并没有因为谈话中的“重视中国”而忽视当中的纰漏。中国外交部传唤日本驻华大使木寺昌人，表达中方的严正立场。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指明：“日本理应对那场军国主义侵略战争的性质和战争责任作出清晰明确的交代，向受害国人民作出诚挚道歉，干净彻底地与军国主义侵略历史切割……不应在这个重大原则问题上作任何遮掩。”

大陆主流媒体同样对“安倍谈话”予以否定态度，指责这篇谈话暧昧、虚伪、历史倒退、文字游戏等，不一而足。“其实我们应当理性和切合实际地去看待‘安倍谈话’，或者说基于安倍作为一个保守偏右的政治家这一事实，评价标准本来就不应该定得太高。”梁云祥坦言，“这次谈话就是安倍的一次政治秀，中日关系也不会因为这样的表演而发生本质变化，关键还是得看他实质上怎么做。”

今年4月举办的核扩散防止条约会议中，奥地利提出《人道的誓约》倡议书，呼吁各国为了禁绝核武器而努力，最终107国投票表示赞同，安倍政府由于受到美国压力而没有签字。“安倍在谈话中口口声声称，日本是唯一的原子弹被炸国，今后将在禁绝核武器中充当国际先锋。但结果只不过是漂亮话。”日本自由记者志叶玲在博客中批判道。

此前据《日本经济新闻》报道，面向秋季的中日韩3国首脑会谈以及日韩中断3年以上的双边首脑会谈，日方一直力争尽早通过事务级对话敲定。但7月28日，安倍在国会答辩安保法案时却说：“我国安全保障的环境越来越严峻，在东海，中国的公务船不断‘侵犯领海’；在南海，中国的活动活跃化，单方面地强行实施着大规模且迅速的填海造岛等建设设施。”对此，共同社客员论说委员冈田充分析说，随着安保法案遭遇国会内在野党的强烈反对、政权支持率不断下跌，“安倍不得不宣传令舆论容易同意的‘中国威胁论’，包括牺牲访华计划也在所不惜”。

安倍因为“国会事务”搁置了访华计划后，共同社担心这将对中日关系的改善产生影响。天儿慧认为，“其实安倍主要还是看盟国的脸色，奥巴马不参加，安倍也不敢擅自行动。”

美国之音则转述日媒的消息称，内阁官房副官助理兼原信克日前私下透露，首相官邸内出现安倍9月初访华即便回避出席抗战胜利阅兵式，但最终仍可能被宣传为“战败国首脑来谢罪、道歉”的疑虑，为此安倍倾向“丢卒保车”，放弃访华计划，全力确保他的政权为通过安保法案的大目标，不再节外生枝。

对于安倍不能出席9·3纪念活动的消息，中国外交部副部长张明于8月25日回应说，该活动不针对特定国家，不针对今天的日本，更不针对广大日本人民，与当前中日关系没有直接关联。他强调，中国一向主张并将继续坚持在中日四个政治文件的基础上改善和发展中日关系。

本次“安倍谈话”受到西方盟友的赞赏，当年一度被日军占领的菲律宾也支持其谈话中言及的“积极和平主义”。“这是因为菲律宾希望日本能够在南海问题上插足。”天儿慧说：“如今美日同盟对抗中国崛起的构图并没有发生变化，中日政治关系未来摩擦的可能性仍然很大。”

（根据采访人要求，饭田哲也为化名）

□  编辑  漆菲  □  制图  美编  虎妹

我猜您对这些还感兴趣：

http://www.amazon.cn/%E9%A6%99%E6%B8%AF%E5%87%A4%E5%87%B0%E5%91%A8%E5%88%8A-2015%E5%B9%B4%E7%AC%AC21%E6%9C%9F-%E6%97%A5%E6%9C%AC1930s-%E7%99%AB%E7%8B%82%E4%B9%8B%E8%B7%AF-%E5%87%A4%E5%87%B0%E5%91%A8%E5%88%8A/dp/B012FFKJ6M/ref=sr_1_4?ie=UTF8&qid=1440745443&sr=8-4&keywords=%E5%87%A4%E5%87%B0%E5%91%A8%E5%88%8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