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献文子成室（檀弓下）

晋献文子成室（檀弓下）

《礼记》

【题解】

孔颖达《礼记正义》疏：“晋献”至“善祷”。○正义曰：此一节论文子成室相祷颂之事，各随文解之。○“晋献文子成室”者，“献”谓庆贺也。文子，晋卿赵武也。“成室”，谓文子作宫室成也。文子宫室成，晋咀荠贺也。○“晋大夫发焉”者，发，礼也。晋君既贺，则朝廷大夫并发礼同从咀荠贺之。“张老曰：美哉轮焉”者，张老亦往庆之一大夫也。心讥文子宫室饰丽，故佯而美之也。“轮”谓轮囷高大也。《春秋外传》曰“赵文子为室，斫其椽而砻之，张老谏之”，是也。○“美哉奂焉”者，“奂”谓其室奂烂众多也。既高又多文饰，故重美之。王云：“奂，言其文章之貌也。”○“歌于斯”者，“歌”谓祭祀时奏乐也。斯，此也。张老前美其饰丽，后又防更造也，言此室可以祭祀歌乐也。然大夫祭无乐，而春秋时或有之也。○“哭于斯”者，又言此室亦足居丧哭泣位也。○“聚国族于斯”者，又言此室可以燕聚国宾及会宗族也。终始永足，切勿复更造作。○“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者，武，文子名也。文子觉讥，故称名自陈，将自陈数前讥，具领述张老之言也。○“是全要领以从先大夫于九京也”者，领，颈也。古者罪重要斩，罪轻颈刑也。“先大夫”，谓文子父祖，以其世为大夫，故称父祖为“先大夫”也。九原，文子家世旧葬地也。文子述张老语竟，故说此自陈也。言若得保此宅以歌哭，终于馀年，不被罪讨，是完全要领，寿终而卒，以从先大夫葬于九原也。○“北面再拜稽首”者，辞毕，乃稽首谢过受谏也。“北面”者，在堂礼也。故《乡饮酒礼》宾主皆北面拜。○“君子谓之善颂、善祷”者，“君子”者，知礼之人也。见张老与文子皆能中礼，故善之也。“颂”者，美盛德之形容。“祷”者，求福以自辅也。张老因美而讥之，故为“善颂”。文子闻过即服而拜，故为“善祷”也。

晋献文子成室，“献文”二字，皆赵武谥，如“贞惠文子”之类。晋大夫发焉。发礼往贺。张老曰：“美哉轮焉，美哉奂焉。轮，轮囷高大也。奂，奂烂众多也。○二句，美其今。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歌，祭祀作乐也。哭，死丧哭泣也。聚国族，燕集国宾，聚会宗族也。○三句，祝其后。文子曰：“武也，得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是全要腰领以从先大夫于九京同原也。”古者，罪重腰斩，罪轻颈刑。先大夫，文子父祖也。九原，晋卿大夫之墓地。○就其赞词，添接一解，有无穷之味。北面再拜稽首。谢其祝。君子谓之善颂、善祷。颂者，美其事而祝其福。祷者，祈以免祸也。张老之言善于颂，文子所答善于祷。

晋国献文子造成一座房子，晋国的大夫送了礼物去祝贺。张老说：“美啊，高大啊！美啊，华丽啊！可以在这里祭祀唱歌；可以在这里居丧哭泣；也可以在这里宴请国宾，聚会宗族！”文子说：“我赵武呀，能够在这里祭祀唱歌，在这里居丧哭泣，在这里宴请国宾，聚会宗族，就是说能够保全我的腰和脖子，到九京去跟从我的先祖先父。”说罢，朝向北面拜了两拜，叩头答谢。君子说他们一个善于祝颂，一个善于祷告。

【末评】

张老颂祝之辞，固迥然超于俗见。文子又添“全要领”句，见免刑戮，乃为无穷之福，尤加于人一等。“善颂善祷”四字，为两人标名不朽。

【汇评】

黄震《黄氏日钞》：张老见文子宫室饰丽，故佯美之，使终始求足如此，勿复更造；文子亦觉而顺述其言，若得保此善终，得从先大夫于地下，幸矣，乃拜以谢。

谢有煇《古文赏音》：死丧哭泣，世人以为忌讳久矣，焉有成室之始而以此为颂者乎？然苟计久长，则知此为祷祀之所不能得，故人亦视其明理否耳。非张老不知颂此，非文子亦莫能受其福。

林云铭《古文析义》：新室落成，颂之以词，乃敢告及哭，岂不令人骇杀？文子却甚善其言之佳，北面拜受，盖得全要领原非易事，故考终命为五福之一，免刑戮为贤者之行。世人止为一味求福痴想抹煞耳。若毕述“哭于斯”一句，又觉有迹，只平平将前词重述一番，而接以“全要领”句，自有无穷之味。末一结尤为高绝。旧解颂祷谬甚，可笑！

余诚《重订古文释义新编》：由生而死，而世世相传，居室如斯，何其全美，此颂之所以善也。歌聚事极寻常，乃筑室初成而言及于哭，俗情宁不厌听？文子于此着眼，而以“全要领”句发明得“哭于斯”之妙，此祷之所以善也。分叙两人语毕，即用四字双收，简老无敌。文止八十余字，却自有起有结，有案有断，波澜意趣，无不天成，较之左盲，殊更简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