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话含义的特性

3.1.2　会话含义的特性

在《逻辑与会话》的结尾部分，格赖斯简单地提到了会话含义的一些特征。下面，我们将结合别的语言学家的研究来总结一下格赖斯的观点，探讨会话含义的特性。

一、可推导性

说话人试图传递他的会话含义，而听话人也能理解这些会话含义，这一事实说明，会话含义是可推导的。它们可以根据已知信息被推导出来。在文章中，格赖斯罗列了下面这些必需的信息:

(1)所用的词的常规意义和可能涉及的指称对象；(2)合作原则及其各条准则；(3)语言或非语言语境；(4)其他相关的知识背景；(5)下列事实或假定的事实:会话双方都能得到前面几条提到的信息，而且双方都知道或假定那是事实。(1975:50)

他提出，人们推导会话含义时一般遵循以下模式。那就是，当某人说了什么从表面(在言说的层次)上看没有意义的话时，你不会草率地认为他在胡说八道，不再去细想，而会从更深一层去挖掘其暗含意义。如果根据你掌握的所有信息，有一种解读正好支持你前面的假设，那么，你会认为这种解读正是说话人想要传递的。例如:

某学生正在申请一份工作，这个工作对哲学学历有一定的要求，他就请以前的哲学教授给他写一封证明信，证明他在哲学方面的学历。如果这位教授这样写:

(3)Dear Sir，

Mr.X’s command of English is excellent and his attendance at tutorials has been regular.

yours，X X.

(亲爱的先生:

某君精通英语，经常出席导师主持的讨论会。

某某签名)

在这个推荐信的例子里，读信的人不会认为它毫无用处，读了一遍就弃之不理。他会假定写信人确实遵守了合作原则之类惯例，试图说出一些相关的、真实的东西。既然最重要的是X先生是否适合这项工作，而对于这一点，信中没有明确表态，那么，读信人不得不假定写信人对此是持否定态度的。

二、可取消性

可取消性也被称为可废除性。前面我们已经提到，会话含义的存在依赖于一些因素:所用词的规约意义、合作原则、语言和情景语境，等等。所以，如果其中一个因素变了，含义也会相应地发生变化。例如，(4)的含义一般是b。但如果在a句里加上“if not more”，变成c句，那么前面的含义b就被取消了，c的意思就变成了d。

(4) a.John has three cows.(约翰有三头奶牛。)

　　b.John has only three cows.(约翰只有三头奶牛。)

　　c.John has three cows，if not more.(约翰有三头奶牛，如果不是更多。)

　　d.John has at least three cows.(约翰至少有三头奶牛。)

这说明，通过增加句子可以取消原来的含义。

会话含义也可以只通过情景语境来消除。如果有三头牛是从政府获得补助金的条件，那么当检查员问约翰的邻居e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回答f，同时不隐含b。

e.Has John really got the requisite number of cows?(约翰真有足够数量的奶牛吗?)

f.Oh sure，he’s got three cows all right.(哦，当然，他确实有三头奶牛。)

三、不可分离性

不可分离性，是指会话含义是依附于话语的语义内容，而不是语言形式。因此，我们能用同义成分来替换话语的某一部分，而不改变原来的含义。换言之，即使改变话语的具体词语，会话含义也不会因此从整个话语中分离出去。例如，句(5)a～e用讽刺口吻说出来时，表达的含义都是句(5)j。

(5) a.John’s a genius.(约翰是个天才。)

　　b.John’s a mental prodigy.(约翰是个智力奇才。)

　　c.John’s an exceptionally clever human being.(约翰是个特别聪明的人。)

　　d.John’s an enormous intellect.(约翰是个大有才智的人。)

　　e.John’s a big brain.(约翰是个智囊。)

　　j.John’s an idiot.(约翰是个白痴。)

在格赖斯用来说明违反关系准则的例子“Mrs.X is an old bag”里，回应的话，只要跟这句话没有直接关系，都会产生这样的含义“你现在不应该谈论这个”，而不一定要说“The weather has been quite delightful this summer，hasn’tit?”诸如“What a beautiful dress!(多漂亮的衣服!)”“Your son’s very smart!(你儿子真聪明!)”“The music’s great!(音乐棒极了!)”这样的话都有这个含义。

不过，与方式准则相联系的会话含义不具有这个特征，因为它依赖于话语的形式而非内容。如果用“But don’t give them ice creams”来替换“but I veto I－C－E C－R－E－A－M－S”，就会泄露天机。

四、非常规性(Non－conventionality)

会话含义与词语的常规意义显然不同。为了更好地说明二者的区别，我们来看一些衍推的例子。我们说衍推反映的是两个句子之间的逻辑关系，第一个句子为真，第二个句子就一定为真；第二个句子为假，第一个句子就一定为假。如(6)a这样的句子。而事实上(6)a除了有(6)b这样的含义，也有像(7)a～g之间的衍推。

(6) a.I saw a boy.(我看到一个男孩。)

　　b.I saw a child.(我看到一个孩子。)

(7) a.John has some cows.(约翰有一些母牛。)

　　b.John has some animals.(约翰有一些动物。)

　　c.John has something.(约翰有某物。)

　　d.Somebody has three cows.(某人有三头母牛。)

　　e.Somebody has some cows.(某人有一些母牛。)

　　f.Somebody has some animals.(某人有一些动物。)

　　g.Somebody has something.(某人有某物。)

从上面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出，衍推是常规意义的一部分。单词cow(母牛)的部分意思是“它是一种动物”。要理解John的意思就必须知道这是个人名，所以他可以用somebody来代替。如果我们不知道一个词的衍推，就必须查词典。我们是没有办法通过合作原则和上下文来推导出衍推义的。

由于衍推的常规性，它在所有的语境中都是固定不变的。(3)永远都有(7)的衍推义。不可能存在某个语境，使得(4)a为真，而(7)a～g为假。因此，衍推义是确定的。相反，会话含义是不确定的，它会随着语境的变化而变化。这种不确定性有时也被认为是会话含义的另一个特征。

最后，我们可以这样总结会话含义:它是一种暗含意义，可以在合作原则及其准则的指导下，在词语的常规意义基础上，联系语境推导出来。在这种意义上，会话含义相当于言语行为理论中的行事语力。它们都与意义的语境方面有关，用汉语的说法，就是“言外之意”。这两种理论的不同仅在于对语境意义的产生机制有不同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