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两个民族的文学传统不同

6．3　英汉两个民族的文学传统不同

英语受古希腊罗马文明的影响，翻译吸收了大量的希腊罗马神话，这些神话传说衍生了不少植物词的联想意义。如英美文化中桂冠象征荣誉和优秀，这源于罗马神话中阿波罗的故事。诗神阿波罗爱上了河神的女儿达芬妮（Daphne），并热烈追逐她，害羞的达芬妮为了躲避阿波罗的爱，变成了一棵桂树，于是桂树成了阿波罗最喜欢的树木。作为诗神，阿波罗下令将月桂树叶编成花环作为奖励诗人的冠冕，而获得这种花环的诗人便称为“桂冠诗人”（poet laureate）。（李先诗，1997：115）在英美文化中，玫瑰象征秘密和沉默（under the roses），也出自古罗马神话。爱神丘比特给了沉默之神哈波克拉底一枝玫瑰，要他保守美神维纳斯（丘比特之母）不检点行为的秘密。The apple of discord（不和的金苹果）源自希腊神话，在Peleus和Thetis举行婚礼时，不和女神Eris没有被邀请，智慧女神Minerwa、天后Juno和爱神Venus三位女神竞美，大家都想当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于是Jupiter让美男子Paris来做出挑选，Juno许诺给他权力和财富，Venus答应给他天下最美的女子，Minerwa答应给他战争中的荣耀和声望，结果Paris把金苹果给了爱神Venus，得到了美女Helen，于是引发特洛伊战争，所以The apple of discord表示“祸根、争端的起因”。此外，英语还受基督教文化的影响，许多英语植物的联想意义源于《圣经》故事。如fig leaves（无花果叶），源于亚当与夏娃的故事，代表遮羞布；olive branch（橄榄枝）象征和平，源于诺亚方舟的故事；红豆汤的故事也出自《圣经》。

中国文化受外来文化的影响不像英美民族那么强烈，汉语中植物词的联想意义多受儒家文化的影响，如《论语》云：“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于是松柏成了古代文人士大夫刚毅坚贞品格的象征，人们用“云水情怀松柏志”来比喻志行高洁的君子。《封神演义》中纣王问云中子：“先生从何而来？”云中子答道：“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纣王发难：“云散水枯，汝归何处？”云中子答道：“云散皓月当空，水枯明珠出现。”心似白云，意如流水，云水情怀是一种得之不喜、失之不忧的豁达人生观。拥有了这份豁达情怀，为人处世就能超然于名利纷争之外，内心无牵无挂，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种豁达的人生情怀来自对人生的透彻理解和世事的洞明达观。松柏志则是一种坚贞淡泊的胸襟，是一种性定菜根香的坦然，人拥有松柏之志，就能保持内心的平衡，不滞于物，不羁于名，身不束心，名不缚人，不论是身处顺境或逆境，总是坦然面对人生，做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真正拥有云水情怀松柏志的高洁君子，能够在不幸中忘却痛苦，在成功中审时度势，总是宁静而又坦然地走自己的路。松树是傲霜斗雪的典范，文人骚客在松柏身上看到了威武不屈的人格，苍松翠柏自然成为世人讴歌的对象。

牡丹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人们雅称“百花之王”。“百花王”的雅称出自晚唐皮日休诗句：“落尽残红始吐芳，花名唤作百花王。竟夸天下无双艳，独占人间第一香。”后来人们用雍容华贵的牡丹比喻官居臣极之位的一品宰相，而“国色天香”语出自中唐李正封诗句：“国色朝酒酣，天香夜染衣”，后世一般用牡丹象征富贵吉祥。中国人喜爱牡丹源于隋唐，最早得力于宫廷帝王及后妃的青睐。隋唐时代生产力的发展和物质条件的充裕导致社会上开始注重奢华和享受，白居易《牡丹芳》记载：“遂使王公与卿士，游花冠盖日相望。庳车软辇贵公主，香衫细马豪家郎。……花开花落二十日，一城之人皆若狂。”因酷嗜牡丹，当时以姚黄魏紫为贵，人们不惜重金争购，有“牡丹一朵值千金”之说。（张又新《牡丹》）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使用了许多色香品格不同的花来比喻、象征作品中众多的青年女子，特定的花已成为特定人物某种品格的象征。这种比喻、象征的表现手法，在63回《寿怡群芳开夜宴》一节中得到了最集中最充分的表现。为庆贺宝玉的生日，大观园里众美人齐集怡红院行“占名花儿”的酒令，众美眉围着宝玉做“占花名儿”的游戏，其中宝钗、黛玉、探春、李纨、湘云、袭人、麝月、香菱八个人掣了花名签子，每支令签都画着一枝花和写着一句唐宋人的诗，这些签上的花以及咏花诗，都暗喻、象征着每位掣得者性格、气质或遭际、结局。

《红楼梦》六十三回掣花名签表（B07）：

宝钗是杨贵妃型的美人，“品格端方，容貌美丽”，（第5回）曹雪芹用浓艳华丽的富贵花牡丹来配她，是最适当不过了。正因如此，当宝钗掣到这个签子时，众人都说：“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任是无情也动人”的诗句，也最能表现“宝钗待人接物，不疏不亲，不远不近”（第21回脂评）的性格。黛玉是西施型的美人，其飘摇袅娜的容姿，“闲静时如姣花照水”，（第3回）“风露清愁”的芙蓉自然与她最相配。正因如此，黛玉掣到芙蓉时，众人都说：“这个好极。除了他，别人不配作芙蓉。”但黛玉不仅仅具有芙蓉这一种花的气象，她作为花的化身，象征着花的全体。签子上的“莫怨东风当自嗟”，是宋代欧阳修《明妃曲·再和王介甫》中的诗句，其前句为“红颜胜人多薄命”，这两句诗常常为当时的戏曲小说所引用，只要一提“莫怨东风当自嗟”，当时的人们必然会联想起它的上一句“红颜胜人多薄命”。因此，花名签子上的这一诗句，对于薄命多泪的黛玉来说，确是最贴切不过了。雍容华贵的牡丹和濯清涟而不妖的芙蓉正好与宝钗和黛玉的出身和性格相配。英语中lotus概念意义是“落拓枣树”或“落拓枣”。据希腊神话记载，人食lotus后就会做极乐的梦，忘却尘世的烦恼和痛苦，所以lotus land指“安逸乡”、“安逸”，而lotus-eater则指“安逸度日的人”、“浑浑噩噩的人”。

中国人除了用桃来比喻美女——这一点和英美民族一样，还用桃象征义气和长寿，前者出自《三国演义》中刘、关、张桃园结义的故事，李白在《赠汪伦》一诗中写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里桃花是一种友情的象征。桃象征长寿出自蟠桃祝寿的故事。另外，据道教传说，桃木能驱邪避秽，所以道士一般喜欢在道观里种上几株桃树；又因桃木能驱邪避秽，于是人们在桃木上雕刻各种各样的门神，挂在大门两侧驱邪避秽，世称“春桃”或“桃符”。“春桃”还寓示着桃花与春天的紧密关系。每当阳春来临桃花盛开，景色迷人，历史上有很多描写春桃的诗句，如“竹外桃花两三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正是春光最盛时，桃花枝映李花枝”，“东园三月雨兼风，桃李飘香扫地空”，“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桃花桃叶落纷纷，花红新绽叶凝碧”，“啼鸟有时能劝客，小桃无赖己撩人”，这些咏桃诗强化了人们对桃花的联想能力，丰富了桃花的象征意义。试想，假如没有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谁会把它和乌托邦联系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