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二首

《诗经》二首

《诗经》

《诗经》是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原称《诗》或《诗三百》。汉儒把它奉为经典，才称《诗经》。全书分为“风”“雅”“颂”三部分，收录了从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间的诗歌三百零五篇。《诗经》从各个方面广泛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具有重要的文学价值及社会史料和文化史料的价值。

《诗经》表现形式以四言为主，多重章叠句，采用赋、比、兴的艺术手法。语言朴素优美，韵律和谐，极富艺术感染力，对后代文学影响深远。赋、比、兴与风、雅、颂合称《诗经》的“六义”。

柏　舟^①

泛彼柏舟^②，亦泛其流^③。耿耿不寐^④，如有隐忧^⑤。微我无酒，以敖以游^⑥。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⑦。亦有兄弟，不可以据^⑧。薄言往愬^⑨，逢彼之怒^⑩。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⑪。

忧心悄悄^⑫，愠于群小^⑬。冓见闵既多^⑭，受侮不少。静言思之^⑮，寤辟有摽^⑯。

日居月诸^⑰，胡迭而微^⑱?心之忧矣，如匪澣衣^⑲。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注　释】

①选自《诗经·邶风》。这是一首女子自伤不得于其夫，见侮于众妾的诗。诗中表露了女子无可倾诉的委屈忧伤，也反映了她坚贞不屈的性格。在三百篇中，本篇是有名的抒情诗之一。

②柏舟：用柏木制的船。

③亦：语气助词。流：水流。

④耿耿：形容心中忧烦焦灼不安。

⑤如：相当于“而”。隐忧：痛心的忧愁。

⑥微我二句：微：不是。敖：同“遨”。二句意指不是我无酒遨游来解忧，而是有酒也无济于事。

⑦我心二句：匪：同“非”，不是。鉴：镜子。茹：吃，引申为“含”“容纳”。二句意指我的心不是镜子，不是任何东西都能容纳的。

⑧据：依靠，依赖。

⑨薄：语气助词，此处含有“勉强”的意思。言：语气助词。愬：同“诉”。

⑩彼：指上文的“兄弟”。

⑪威仪二句：威仪：仪容，容貌。棣棣(dì)：文雅安和的样子。选：同“算”，“不可选”犹言“不可计算”“不可胜数”。二句意指自己容貌文雅娇美，美得说不尽。

⑫悄悄：忧愁的样子。

⑬愠：发怒。群小：一群小人。朱熹《诗集传》：“群小，众妾也。”此句指自己被一群小人所恼怒。

⑭冓见(gòu)：同“遘”，遇到、碰到。闵(mǐn)：同“悯”。指痛心的事。既：语气助词。

⑮静：审，仔细。言：语气助词。此句言仔细地想来。

⑯寤：睡醒。辟(pǐ)：同“擗”，捶胸。有：同“又”。摽(biào)：打。此句意指自己夜不成寐，捶打胸脯。

⑰日、月：比喻丈夫;居、诸：语气助词，带有感叹语气。

⑱胡：为什么。迭：更迭。微：昏暗不明。这是诗人用日月无光来比喻丈夫的昏暗不明。

⑲澣：“浣”的异体字，洗涤。此句意指心里的忧愁不能消除，如同没有洗过的脏衣服一样。

采　薇^①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②。曰归曰归^③，岁亦莫止^④。靡室靡家^⑤，犭严狁之故^⑥。不遑启居^⑦，犭严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⑧。曰归曰归，心亦忧止。忧心烈烈^⑨，载饥载渴^⑩。我戍未定^⑪，靡使归聘^⑫。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⑬。曰归曰归，岁亦阳止^⑭。王事靡盬^⑮，不遑启处^⑯。忧心孔疚^⑰，我行不来^⑱。

彼尔维何^⑲?维常之华^⑳。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牧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犭严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注　释】

①选自《诗经·小雅》。《采薇》一诗写西周时期一位饱尝服役思家之苦的戍边战士在归途中所思所想，叙述了他转战边陲的艰苦生活，表达了他爱国恋家、忧时伤事的感情。薇：野生豌豆苗，叶与种皆可食用。

②亦：又。作：长出，生出。止：语助词，下同。

③曰：语助词，下同。

④暮：年底。

⑤靡：没有。室：家室。

⑥犭严狁(xiǎnyǔn)：古代北方少数民族名。

⑦遑：闲暇。启居：坐下休整。全句意为无暇休息。

⑧柔：肥嫩。

⑨烈烈：忧心的程度，即忧心如焚。

⑩载：语助词。

⑪戍：守。指防守之地。

⑫使：使者。聘：慰问。

⑬刚：老了，硬了。

⑭阳：农历十月，小阳春季节。

⑮盬(ɡǔ)：止息，了结。

⑯启处：与“启居”同义。

⑰孔：很，非常。疚：病痛，痛苦。

⑱行：离家出征。来：归来。

⑲尔：同“薾”(ěr)，花盛开的样子。维：语助词。

⑳常：即棠棣，树名。

路：同“辂”，战车。斯：语助词。何：是什么。

君子：指军队将领。

牡：公马。业业：雄健高大的样子。

三捷：交战频繁。捷，同“接”，与敌交战。

骙骙(kuíkuí)：战马威武强壮的样子。

依：乘坐。全句意为将帅乘坐战车指挥。

腓(féi)：掩护。全句意为步兵借战车作掩护。

翼翼：整齐的样子。

象弭(mǐ)：用象牙装饰的弓。鱼服：用鱼皮制成的箭袋。

日戎：日日戒备。

孔棘：非常紧急。棘，同“亟”。

昔：昔日。往：指离家出征。

依依：柔软摇曳的样子。

来：指解甲返乡。思：语助词。

雨(yù)雪：下雪。雨，动词。霏霏：大雪飞舞。

行(hánɡ)道：归途。行，道路。迟迟：步履缓慢。

【名句集录】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周南·关雎》)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邶风·击鼓》)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卫风·硕人》)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郑风·风雨》)

睍睆黄鸟，载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邶风·凯风》)

【评议集录】

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

杨用修云：“三百篇皆约情合性，而归之道德，然未尝有道德性情句也。”“二南”者，修身齐家其旨也，然其言琴瑟、钟鼓、荇菜、夭桃、秾李，何尝有修身齐家字，皆意在言外，使人自悟。(许学夷《诗源辩体》)

妇人不得于其夫，故以柏舟自比。言以柏为舟，坚致牢实，而不以乘载，无所依薄，但泛然于水中而已。故其隐忧之深如此，非为无酒可以遨游而解之也。……言日当常明，月则有时而亏。犹正嫡当尊，众妾当卑。今众妾反胜正嫡，是日月更迭而污。是以忧之至于烦冤愦眊，如衣不浣之衣，恨其不能奋起而飞去也。(朱熹《诗集传》)

采薇，遣戍役也。文王之时，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犭严狁之难，以天子之命，命将率，遣戍役，以守卫中国，故歌《采薇》以遣之，《出车》以劳还，《杕杜》以勤归也。(《毛诗序》)

宣王之世，既驱猃狁，劳其还师之诗，前四章皆兴也，下二章皆赋也。(申培《诗说》)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一)

【问题思考】

1.《柏舟》一诗通过妇人怎样的心理活动，表现了她的怨恨之心和抗争意识?

2.《采薇》末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被东晋谢玄推为《诗经》中最动人的千古名句，其道理何在?

3《采薇》诗中是怎样处理爱国与恋家关系的?你如何看待这一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