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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和线性两种时间观的交融

时间:2023-03-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三节 符号域内的时间问题:循环和线性两种时间观的交融“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洛特曼把时空的概念从语言和文学的研究中移到文化符号学中,借助这一普遍性的范畴考察文化的动态变化。在上一节中,我们分析了洛特曼从空间上对文化所作的拓扑结构的阐释。

第三节 符号域内的时间问题:循环和线性两种时间观的交融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在这首从小耳熟能详的童谣中,笔者恍惚感受到循环时间观在现代文本中的残留,使人深切意识到循环时间观(神话思维)和线性时间观(历史思维)的区分。

时间是哲学的一个基本范畴,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观点,时间是连续的并且具有均匀的流程。它之所以是连续的,是因为现在的时间既和过去的时间相毗连,又和将来的时间相毗连。任何存在都体现在具体的时空中,文化也不例外。洛特曼把时空的概念从语言和文学的研究中移到文化符号学中,借助这一普遍性的范畴考察文化的动态变化。

符号域的时间问题,可从多个角度来看待:1.时间是文化动态变化的坐标之一,因此,符号域在时间轴上,体现为过去——现在——将来三者的关系;2.文化文本内部同样有自己的时间维度,因为其内容通常是情节的线性展开,这个方面也成为我们的观察对象;3.在文化的时空关系上,洛特曼认为空间是第一性的,而时间是第二性的,因此,他通过文本中人物在空间中的位移,来考察符号域的时间问题。

观察文化文本内部的时间流程,离不开人类对时间的两种认知模式:循环时间(神话思维)和线性时间(历史思维),而情节则是推衍时间变化的机制。在上一节中,我们分析了洛特曼从空间上对文化所作的拓扑结构的阐释。在本节中,我们主要分析洛特曼对文化的拓扑结构如何从时间视角加以阐释。我们的思考,集中在文本中不同人物、不同环境的同拓扑性质,从根本上说,这是神话元素投射到线性时间轴上的变形。

由文化的神话中心生成机制生成的文本起到了分类、分层级的整合作用。它们引导已经被人类破坏周围社会秩序的、畸形的世界变为有序的、有制度的世界。它们解释的是超时间(不受时间限制)的、永远可以复现的——在该意义上,也是静止的现象,所以被洛特曼称为无情节性文本,如宗教仪式性和科学性的文本,它们是制定规则和规定的文本。而对偶然性、反常性的记录,生发出历史文本,如编年史和大事记。

现代具有情节的文本,就是这两类与史俱来的文本在类型学上的互相作用和干扰的结果。然而,它们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已经因为在现实历史空间中被拉到很长的一个时间,所以不可能是简单的、单义的,在很多文本中都有着复杂的体现。

神话思维是人类在史前的神话时代的主要思维形态。“神话时代开始的时间大约在较发达的分节语言系统产生之后,其终结时间大约在书面文字产生以后。”(俞建章、叶舒宪,1988:121)世界上各个民族都有着自己的神话,学者们推断,人类曾经有过一个按照神话的方式来进行思维的漫长历史时期,神话宛如远古先民的“科学”,他们藉此来解释各种自然现象,解释人与自然的关系,解释自身的来源等等。因此,从各个区域采集来的神话之间存在着惊人的相似,因为,远古的人类凭借神话来回答共同面对的问题。按照斯宾格勒的看法,人类只有对他能够加以解释的事物才不会恐惧。重要的不在解释与客观存在相符的程度,而是解释本身。

而人们的循环时间观就是神话思维的结果,因为在神话思维里世界是循环的。古代文化,通过其时间再生的神话,使人们感觉到有可能克服人生的暂时性和一次性。在古代人的意识中,正在发生的事件和以前发生的事件可视为处于同一阶段上,持续时间相同的现象。“因此,线性时间观在原始意识中不起主导作用;它从属于重要现象的循环观,原因是时间回归是神话意识的基础,而原始人的世界观恰恰是由神话意识形成的。”(A.古列维奇,1992:29~30)叔本华曾说过:“时间就像一个旋转的圆,下降的弧是过去,上升的弧是未来,相交处的切线相连点是现在。”(转引自贾玉新,1997:71)弗雷泽在他的十二卷本皇皇巨著《金枝》中,探究并解释“金枝国王”这一奇异习俗背后的动机和目的。他认为“许多古代神话和祭祀仪式都与自然界的季节循环变化有关。自然界的万物春华秋实,一岁一枯荣,生生死死,年复一年,使远古人类联想到人的生死繁衍,便产生了人死而复生的想法,创造了许多死而复生的神的神话传说”。(顾嘉祖主编,2000:344)东方人也有死后转世投胎的说法,这实际上就是对自然节律和植物更替变化的模仿。古印度人用车轮作为表达时间概念的标志,因为宇宙秩序的车轮永远不停地转动,形成生命的轮回。

学者们在神话中探寻人类童年时代意识形态的象征表现,而洛特曼关注的焦点并非是作为叙事结构的神话本身,而是神话作为人类的一种认知现象和认知方式在现代叙事文本中的体现。现代人往往已经不觉得神话思维对自身的影响了。而洛特曼透过对人物在文本空间中的位移所形成的情节,揭示出在现代叙事文本的背后,神话思维是如何成为文本的生成机制之一的。

在和Б.А.乌斯宾斯基合写的《神话——名字——文化》(Лотман,2000:543)一文的起始,他引出了两个句子:

Мирестьматерия.(世界是物质。)

Мирестьконь.(世界是马。)

尽管这两个句子结构非常相似,但有着本质的区别。一个属于神话思维的认知方式(“世界是马”),另一个则相反。因为“世界是物质”一个句子表达的是相关性;而“世界是马”则表达出一种直接的等同,用物质世界中存在的事物“马”来等同“世界”。其次,这两个句子中的谓词不同,从现代认知的视角看,在以上两个结构中的“物质”和“马”这两个词,分属不同的逻辑描写层面:前者倾向元语言层面,是用抽象的词语来表达对世界的解释;而后者则倾向对象语层面,是用原始形象来表达对世界的认知,因而,“马”成为“世界”的初始形象。

洛特曼由此推断,神话思维的认知方式是单语的,被描写对象和描写语是用同一种手段、同一种语言表达,这是同语间等价替换的变形化行为;而非神话性思维的认知方式则是两种语言的互译:引入了元语言,它形同另一种语言。正因为神话思维是单语的、浑成的,所以表现出一种混沌性。

源于这种特征,神话思维才把人的身体、世界和宇宙都看做是彼此间同拓扑的,它认为自然界的一切生命现象都处于一种相互的联系之中,它遵循着一个基本规律——类比。神话思维把时间视为封闭的、循环的,时间是一个无头无尾的连环,春夏秋冬,暑去寒来,人从生到死再托生,这是一个周期性的循环。因而,过去可以再现,而将来也不过是过去与现在的再次复现,这样就对时间形成了一种“空间”的理解。自然界的四季轮回和昼夜交替相似,人的生命和“离离原上草”类同,生死的规律统治着一切。彼此同拓扑成了这个世界的普遍性,一切都相似,都可以变形——这是世界的基本结构关系。因此,当时的人们把秋天——傍晚——衰老视为同拓扑,虽然它们之间在某些方面并不相似,它们的接近并非隐喻,它们是相同的一类事物,更确切地说,是同一个事物的变形。因此,由原型可以衍生出无数的拓扑结构。“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在这首诗中,傍晚和衰老被联系在一起,在现代人的眼中,是一种隐喻,但追根溯源,从中可窥见神话思维作为一种人类认知方式的残留。

洛特曼认为,在神话中,事件的基本序列组成一个循环:先进入封闭空间,再走出封闭空间(因为只有越过边界进入不同空间的事情,才可以称之为“事件”,而在一个空间内发生的事情,不能称为“事件”)。封闭空间可以阐释为“洞穴”、“坟墓”、“房子”、“妇女”(相应地代表着黑暗、温暖、潮湿等特点),进入封闭空间可被阐释为“死亡”、“怀孕”、“回家”。在死亡\怀孕之后是复活\出生,出生并不是新个体出现,而是个体重新复活。怀孕等同于父亲的死亡,出生等同于他的归来。(参见Лотман,1999:216)这种观念来自于相似性思维。洛特曼认为,建立在这种思维基础上的比拟是强有力的,使人们在现实世界形形色色的现象中,看到一种现象的符号表现,在同属一类的不同客体中,看到共同的对象。

需要指出的是,神话思维的类比毕竟不同于科学思维的类比,它只是预示着以后理性认识的产生。但即使在现代人的世界观里,神话思维作为一种浑成型的认知方式依然存在着,和非神话思维一起继续充当联想的生成器,作为模式化机制之一运作着。两种思维的互动,将人们的认知水平提高到新的层次。忽视它,就不可能理解现代人的很多行为。

下面我们用一个例子来说明人类的心理发展阶段:“一个缺乏经验的音乐欣赏者起初听到的交响乐,可能几乎是没有分化的喧闹声:后来,当他注意乐器并倾听指挥指引下的结构时,他开始分解种种音调,既在一定时刻也在音调的顺序中进行这样的分解。他最后达到一个阶段,他真正能听音乐了;也就是说,他进抵维尔纳所说的第三个阶段——整合水平。”(墨菲等,1980:555)发展心理学中的斯宾塞——维尔纳原理,把人类思维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的进步:未分化的,分化的,整合的。这种未分化阶段可以认为是循环时间观的阶段。

“只有当把时间看做是线性的,看做是不可倒转的这一概念在社会意识中起主导作用的时候,才能把过去、现在和未来完全明确地区分开来。”(A.古列维奇,1992:29)线性时间观的确立经历了一个漫长而复杂的发展过程。

从保留严格的符号结构的集体行为的循环重复,如仪式等,过渡到无序的不可预测行为,这种变化就是循环发展转化为历史发展的时刻(参见Лотман,2000:648),即历史思维代替神话思维的时刻。

随着神话文本的线性展开,其神话思维的古老结构在现代意识中逐渐失去了原来的内容。在现代叙事文本中,象征意义的来源往往是神话,只是我们远未意识到。洛特曼举了一个例子(参见Лотман,1999:221~222),莫拉韦阿(А.Моравиа)的长篇小说《不服从》讲述的是现代问题:年轻人的反抗、不愿接受这个世界,从不安定的自我中心主义、偶像的自我打碎到开放地接受生活,是一个少年长大成人的心路历程。情节的发展在此是按古老的体系建构起来的:对死亡的渴望不断增长,有意把主人公和世界联系起来(对父母、对资本主义世界的反抗变成反抗这种生活)标志着儿童期的结束(第一生命的结束)。之后是长长的疾病期,主人公处于死亡的边缘上,病明确地替代着死亡(描写濒死少年的呓语,等于神话文本中“把他放入阴间”)。和女人(坐在病人旁)的第一次关系标志着生命回归的开始、复活,标志着从虚无主义和反抗转向接受世界。这一清晰的神话体系,再现或曰复制、摹仿了古典主义的成年仪式,小说是以这样的形式结束的:康复的少年坐着火车,去往山间的疗养院,火车在黑黢黢的隧道里时没时现,最终冲出隧道,来到一片广阔的天地,隧道的两头非常清晰地和最古老的神话概念相合:隧道的一头象征死亡,另一头象征诞生。

总之,在洛特曼的眼中,时间和空间是联在一起的,人物越过一个边界(空间概念),组成一个事件,一个个事件串联起来,组成了文化文本中的情节。而情节的流程,就是时间的流程。洛特曼把情节这个文学中的范畴,转用到文化中,文化文本中事件按一定顺序的发展,这就是时间,是文化的动态发展过程。

【注释】

(1)文化圈作为一个地理空间的概念,是指人类同一生活环境中所形成的包括语言、风俗、道德、宗教、艺术等共同的文化特质的一定分布范围,最先使用这一概念的是德国文化学家格雷布内尔,奥地利民族学和语言学家施密特发展了文化圈的概念和研究。文化区也是一个从文化空间角度来概括文化内容的地理空间单位,主要指具有相似文化特征和生存方式的区域分类或空间分布,最早使用这一概念的是美国的奥·梅森,最早对文化区做理论上的定义并影响较大的是C·威斯勒。(参见陈华文,2001: 117~122)

(2)在这些情况下,“点”这个术语并非限于通常意义上的点。(库而特·勒温,1997:55)

(3)同时,我们也注意到,洛特曼关于符号域的空间、文化文本的空间模式的分析,和他在《艺术文本的结构》中对艺术空间、情节问题、人物概念等的阐释是一脉相承、彼此契合的。

(4)洛特曼所说的并非是两种自然语言之间的翻译过程,而是指人类固有的思维机制,指离散型符号和浑成型符号之间的互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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