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格结构主语话题化程度及相关问题研究 ——《作格结构的认知语义探析》商榷
吕 峰[1]
摘 要:作格结构是一个原型范畴,内部有核心成员和非核心成员之分。受事主语主题化程度与其受谓语动词影响程度成反比关系: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深,其主题化程度越低,反之越高。核心成员主语话题化程度最高。英语和汉语一样,有些名词可以用于无标记作格结构(作格结构核心成员),而有些名词则只能用于有标记作格结构(作格结构非核心成员)。
关键词:作格结构 主题化 原型范畴 标记理论
一、引言
席建国、陈建平和喻旭燕等三位先生发表在2010年第3期《外语教学》上的《作格结构的认知语义探析》一文(以下简称为“席文”),从认知角度探析了作格结构的语义问题,视角颇为新颖,为分析作格结构提供了一个全新视角,读后受益匪浅。但是,我们在学习的过程中,也产生了一些困惑,特此求教于三位先生和各位专家。文中很多内容和例句直接引自席文,为了行文简洁,不再一一注明。
二、关于“作格结构受事主语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的关系问题”
在谈到作格结构受事主语的语义特征时,席文指出:“一般而言,作格结构受事主语的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成反比关系: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大,其主题化程度越深,反之越高”,并指出该说法是引自刘晓林《特殊句式作格化的强弱及其类型学意义》(《外国语》,2008年第4期)一文。
我们感到,席文中这句话相当令人费解。首先,“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大,其主题化程度越深,反之越高”就很难理解,既然前面是“越深”,后面当是“反之越浅”才对,怎会是“反之越高”?若是“反之越高”,前面当是“越低”。“深浅相对”“高低相对”——这是再明白不过的了,怎可“深低”相提、“高浅”并论?
其次,即使改为“反之越浅”,也有严重问题。此推论的前提是“作格结构受事主语的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成反比关系”,按此推论,“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大”,“其主题化程度”应当“越浅”(而席文却认为“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大,其主题化程度越深”)。因此,席文这一观点似乎让人无所适从:“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大,其主题化程度越深”似乎表明受事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成正比关系而非反比关系,而“反之越高”则只能理解为“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小,其主题化程度越高”,这似乎又表明受事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成反比关系而非正比关系,这恰恰是前后矛盾的,怎能统一在“一般而言,作格结构受事主语的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成反比关系”这一前提下呢?
与此同时,席文指出,例(1)(见下文)的主语受谓语的语义制约作用相对较小,所以,结构中的主语“His books”的主题化程度低。这一结论即和席文自己所言的“反之越高”亦即“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小,其主题化程度越高”相抵牾,因为席文这一结论(指“反之越高”)和“反比”说是相符的,违背这一结论同时也就是违背了“反比”说。照此看来,席文下文基于“主语受谓语的语义制约作用相对较小,所以,结构中的主语主题化程度低”这一结论的讨论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逻辑基础,因为“主语受谓语的语义制约作用相对较小”应该推出“结构中的主语主题化程度高”而非“结构中的主语主题化程度低”这一结论。
为了彻底弄清作格结构受事主语的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的关系,我们特意查阅了刘文。原来,刘文是这样表述的:“一般来说,两者成反比例关系。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深,其主题化程度越低,反之越高”。此言极是,正和“作格结构受事主语的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成反比关系”相符。不知席文是误引还是另有自己的理解,无论怎样,都是与原文不符的。
事实上,刘晓林曾有“作格化结构最强的‘与特殊句式相关的主题句’”、“作格化处于中间的‘把’字句和‘被’字句”和“作格化最弱的拷贝句”等提法,而且,刘文标题里就有“特殊句式作格化的强弱”的字样。可见,“作格化”结构也是一个有着程度强弱的连续统。由于“与特殊句式有关的主题句”是作格化最强的一种句式,我们将其视作“作格结构范畴”的核心成员,而其他诸如“把”字句、“被”字句和拷贝句等则是“作格结构范畴”的非核心成员。
刘晓林将通常所称的“把”字句称为“准倒装句”,并指出:“从‘准倒装句’开始,受事宾语逐渐脱离述题部分而进入主题部分。这说明特殊句式中,从准倒装句开始,受事宾语的受动性完全消失,而主题化越来越强。”[2]此外,刘晓林所提出的“受事宾语的受影响程度”和“主题化程度”也只是用来检验汉语各种特殊句式的作格化程度的,而非专门讨论作格化最强的“与特殊句式相关的主题句”的。毫无疑问,正如刘晓林指出的那样,“那件事已经搞掂了”中“那件事”主题化程度已是最高,该种句子的动态性减弱,描述性增强。所以,“作格结构范畴”的核心成员的主语受谓语动词的语义制约最小,主题化程度当是最高。席文所论皆为“作格结构范畴”的核心成员,其主语的主题化程度当然也就是最高的。因此,只有“作格结构范畴”的非核心成员的受事主语主题化程度高低才需要视具体情况分析而定,对核心成员来讲,根本就没有探讨其受事主语主题化程度高低的必要。
下面我们姑且抛开这一问题,假定“作格结构范畴”的核心成员的主语主题化程度也有高低,来继续探讨相关问题。
席文指出:“可以用‘be动词插入法’”来检验以上结论(按:“一般而言,作格结构受事主语的受影响程度与其主题化程度成反比关系:受事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大,其主题化程度越深,反之越高”)的可靠性程度。我们姑且撇开席文“以上结论”的自相矛盾,来看其检验程序:
(1)His books read well.
(2)His books were read well.
席文认为:例(1)“主语受其谓语语义制约作用相对较小,强调了主语自身的质量、品质”,对此,我们深表赞同。但是,作者认为例(1)句义为“他的书被大家广泛阅读”,我们认为有待讨论(既然是“被大家广泛阅读”,又怎么可以说“受其谓语语义制约作用相对较小”呢?)。其实,例(1)并非此义,其句义应为“他的书很好读”。“read well”是对主语“Hisbooks”的描述,该句的动态性减弱,描述性增强,并非强调“阅读”这一动作。这里的“well”通常解释为“to give a particular impression when read读起来(给人以某种印象)”,如:Generally,the article reads very well.一般而言,这篇文章读起来很不错。[3]
再如:
(3)The novel reads well.这部小说易读。
(4)The essay reads smoothly.这篇散文读起来很流畅。
(5)The poem reads full of a sparkling pleasure.这首诗读起来是极大的享受。[4]
事实上,例(1)的主语确实如席文所说的那样“受其谓语语义制约作用相对较小”,但正如上文所讨论的那样,根据“反比”说,其主题化程度恰恰不是“低”而是“高”。席文在认为“主语受谓语的语义制约作用相对较小,所以,结构中的主语的主题化程度低”的情况下,进而推出“这也正是名词‘His books’只能在少数作格结构中用作主语的原因”,并指出下面例句都不成立:
(6)*His books write/compile/publish/print well.
我们的问题是:首先,“主语受谓语的语义制约作用小并不能推出主语的主题化程度低”,因此,即使“名词‘His books’只能在少数作格结构中用作主语”也不是因为其主题化程度低,而是另有他因;其次,按席文的观点,似乎一个名词主题化程度越低,越难用于作格结构。因为“His books”的主题化程度低,所以只能在少数作格结构中用作主语。
席文接下来指出:“相比之下,汉语中这类名词的主题化程度较高,因而可以用作许多作格结构的主语。如:
(7)他的书写/编/出版/印得好。
在句(1)这样的英语作格句主语后插入‘be’动词,句子就变成了一个被动句,名词‘Hisbooks’的主题化程度就提高了。这一点可以从下面这组被动例句的合法性上得到证明。如可说下面的句子:
(8)His books were written/compiled/published/printed well.
以上例句说明,同一受事主语在被动结构中的主题化程度比其在作格结构中要高得多。”
按席文的观点,一个名词若用在作格结构中做主语其主题化程度就低,但若加上“be”动词变为被动语态,其主题化程度就提高了。而事实情况却是:作格结构中的受事主语受谓语动词影响较浅,故其主题化程度很高;而加上“be”动词变为被动语态,主语受谓语动词的影响反而加深,其主题化程度不是提高而是降低了,因此其主题化程度应该“低得多”而非“高得多”。所以,我们认为席文的所谓“同一受事主语在被动结构中的主题化程度比其在作格结构中要高得多”这一说法又一次违反了“反比”说。
刘晓林曾把“是不是”作为检验宾语受动词谓语影响程度的标准[5],后又将其作为检验作格化标准的有机组成部分[6]。值得注意的是:刘文只是将“是不是”作为检验宾语受动词谓语影响的程度和作格化的标准(当然,典型作格结构中“宾语”已成为“主语”,为和本文相关,以下将其称为“主语”),而不是检验完毕就“铁板钉钉”地限制死该主语的主题化程度。换言之,我们可以在一个业已存在的句子中来审视该句子的宾语受动词谓语影响的程度和句子作格化的程度,整个操作程序只能在已经存在的句子中进行,而不可以再从该句子中提取出受事主语,然后就认定其主题化程度的高低,接着再判断该名词能不能用于作格结构(如若这样,也就无需要什么“反比”说了),否则就进入了循环论证的怪圈。
席文似乎进行了这样的论证(我们暂且不考虑其违反“反比”说的问题):作格结构中受事主语受谓语语义制约作用相对较小,所以,结构中主语主题化程度低,又由于结构中主语主题化程度较低,因而只能用于少数作格结构。事实上,这就进入了循环论证的怪圈:先在作格结构句中分析受事主语主题化程度的高低,然后就认定该受事主语的主题化程度较低,所以较难进入作格结构。事实上,单独看一个名词“His books”是很难确定其主题化程度高低的,必须将其置于一个特定的句子中检验,更何况“His books”在作格结构句中的主题化并不是很低反而还是很高呢?
三、分析作格结构的语义,要考虑名词(受事主语)和动词的语义兼容匹配
(9)*His books write well.
(10)His pen writes well.
句(9)固然是不可以说的,但是句(10)却是一个完全合法的句子。难道这是因为“Hispen”的主题化程度高于“His books”吗?我们认为,作格结构和其他结构一样,成立与否首先取决于名词(主语)和谓语动词语义兼容匹配与否的问题。如果有一个名词可以与很多动词在语义上匹配,那么,它就可以用于较多的作格结构。换言之,一个作格结构是否成立,既取决于名词,也取决于谓语动词,应是名词和谓语动词语义和谐互动的结果。我们可以找到一些相关的证据:
(11)a.The fish sells well.这鱼很好卖。
b.The fish smells nice.这鱼闻起来很香。
c.The fish tastes delicious.这鱼尝起来很鲜。
d.The fish cuts easily.这鱼很好切。
e.The fish eats surprisingly tender.这鱼吃上去嫩极了。
f.These fish will pack well.这些鱼包装很方便。
g.These fish carry easily.这些鱼携带方便。
h.The fish doesn’t keep well.这鱼不易保鲜。
(12)a.The apple sells well.这苹果很好卖。
b.The apple smells sweet.苹果闻起来很甜。
c.The apple tastes nice.苹果尝起来很甜。
d.The apple eats well.这苹果很好吃。
e.The apple peels easily.这苹果容易削皮。
f.The apple picks easily.这苹果容易摘下。
g.The apple bruises easily.这苹果容易破损。
h.The apple will spoil with keeping.这苹果储存得过久会腐烂。
无论是“The fish”还是“The apple”都可以用于较多的作格结构(限于篇幅,不可能全部列举)。以上两组例句证明了我们“如果有一个名词可以与很多动词在语义上匹配,那么,它就可以用于较多的作格结构”的猜想。既然如此,那就说明“His books”只能用于少量作格结构并不是因为其主题化程度低。同为“作格结构”的核心成员的受事主语,为何“Thefish”“The apple”主题化程度就高,而“His books”主题化程度就低了呢?事实上,我们已经论证了“作格结构”的核心成员中的主语话题化程度很高而非较低。
另外,如果用代词it或they充当主语,就可以用于大量的作格结构了。例如:
(13)a.It sells well.这东西很好卖。
b.It smells nice.这东西闻起来不错。
c.It tastes delicious.这东西尝起来很鲜。
d.It cuts easily.这东西很容易切。
e.It eats surprisingly tender.这吃上去嫩极了。
f.It doesn’t keep well.这东西不易保鲜。
g.It peels easily.这(苹果/梨子/萝卜……)容易削皮。
h.It picks easily.这(水果/花/叶子……)容易摘下。
i.It bruises easily.这东西容易破损。
j.It will spoil with keeping.这东西储存得过久会腐烂。
k.They will pack well.这些东西包装很方便。
l.They carry easily.这些东西携带方便。
究其原因,是代词可以替代各种各样的名词,当然就可以和各种各样的动词和谐搭配,用于相应的作格结构。这进一步证明了我们“如果有一个名词可以与很多动词在语义上匹配,那么,它就可以用于较多的作格结构”的猜想。倘若用“X”代替名词,只要“X”可以和多种动词在语义上和谐搭配,那么它就可以用于多个作格结构。
四、英汉语言都存在无标记作格结构和有标记作格结构的对立
上文曾经说到,作格结构成立与否也是一个语义兼容匹配的问题。“His books”常和“sell/read”等匹配,所以能用在“His books read/sell well”这样的作格结构中。随之而来的问题是:“His books”固然常和“sell/read”等匹配,但其又何尝不可以和“write”匹配呢?为什么“His books”不可以用于“His books write well”呢?席文倒是给出了一个理由,即“名词‘His books’主题化程度较低”(当然我们不同意这个理由)。我们先来看席文的论述:
席文认为“汉语中有一些作格结构是英语没有的”,如:
(14)那辆车设计得好。
(15)这台电脑好用。
席文认为以上两例以及前面的例(7)都能说明“汉语语言的作格化程度远远高于英语”。我们不反对从类型学的角度来分析语言的共性与个性,但是,我们要想在两种或多种语言中找到完全一致的共性是有困难的。
先举一个例子:罗思明等在进行汉英结果构式RAP制约的语料库与类型学研究时曾指出:“值得一提的是,英语缺乏上述汉语结果构式(按:老是喝啤酒,肚子都喝大了/她最近生活不错,脸都吃胖了)的完全对应结构。如:
(16)*a....,the stomach has drunk big.
(17)*b....,the face has eaten fat.”[7]
对此,我们深表赞同。汉语和英语毕竟是两种不同语系的语言,要做到完全对应是很难的,不仅以上结果构式不能完全对应,即便是罗文一开始的例子也表明不能完全对应。如:
(18)a.Tom wiped the table clean/dry/smooth/*dirty/*wet
b.汤姆把桌子擦干净/干/光滑/脏/湿了。
例(18)“wiped the table*dirty/*wet”和“把桌子擦脏/湿了”固然无法对应;严格来讲,“wiped the table clean/dry/smooth”和“把桌子擦干净/干/光滑”也并非完全对应:b乃是汉语的“把”字句。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两者并非完全对应,即使将b改为:
b’.汤姆擦干净/干/光滑了桌子。同样也不和英语完全对应(语序上还是有区别的)。除非作以下改动:或将a改为a’:
a’.Tom wiped clean/dry/smooth the table.或将b改为b’:
b’.*汤姆擦了桌子干净/干/光滑。(a’英语可见,但b’在汉语中式绝对不合法的。因此,还是无法做到完全对应)
何元建指出:“就跨语言而论,并非每种语言都有典型的中间句结构(按:何文指出:“换句话说,中间句也叫表层作格句”,据此,“表层作格句”当属“作格句”的一种);有的有,如英语;有的没有,如汉语。”[8]何元建还指出:英语典型中间句表现出两个特征:宾格动词是限定形式及“特征成分”(well/easily)是副词,汉语都没有。但汉语不分限定与非限定动词,宾格动词是否是限定形式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汉语中间句的“特征成分”(“好/容易”)是形容词,这是跟英语的根本区别。据此可以判断汉语没有典型的中间句结构[9]。
当然,何先生言及的是“典型的中间句结构”,“中间句”是“作格结构”的次范畴,“典型的中间句结构”又是“中间句”的次范畴,其内涵当然小于“作格结构”。但由于英语典型中间句结构正好和我们所论的作格结构有关,所以我们拟在此进行讨论。
何元建对汉语非典型中间句结构和相应的英语典型中间句结构变体的论述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我们再加上英语的典型中间句结构进行如下对比分析:
(19)a.The book is easy to read.
b.这本书 好/容易 读。
c.The book reads easily.
席文认为“这台电脑好用”是汉语中有而英语中“无”的作格结构,那么,“His books readwell”就无法认可其作格结构的性质了(而席文是认可“His books read well”的作格结构性质的)。更何况,“这台电脑好用”和英语典型中间句结构的变体“His books are easy toread”基本是对应的,所以,我们没有理由否认英语中存在类似汉语“这台电脑好用”这样的作格结构。
至于“那辆车设计得好”,我们认为这样的作格结构句应该属于有标记的作格结构。林素娥指出:
语言中的标记现象(markedness)是指一个范畴内部存在的某种不对称现象。有标记和无标记的对立在语音、形态(词法)、句法、语用等所有层次上都起作用。而在语法范畴层面上,标记理论常关注形态成分的繁简即语素的多寡……等方面所表现出的有标记性和无标记性的对立。[10]
我们之所以认为“那辆车设计得好”是有标记结构,就是因为其形态成分上更为繁复:其中的助词“得”便是一个“标记”,这样的作格结构句如去掉其中的标记“得”基本上都不合法,如:
(20)a.那辆车设计得好。
b.*那辆车设计好。
(21)a.他的书印得好。
b.*他的书印好。
而英语中的“*His books write/compile/publish/print well.”一旦加上“be”动词,变为:
(22)His books were written/compiled/published/printed well.
即能成立。我们认为,这样的被动语态同样是一种有标记的作格结构,其中的“be”动词和过去分词的词缀(含零形式)即为标记。当然,无论是典型的作格结构还是有标记的作格结构,两种语言都不可能做到完全对应(或是语序有区别,或是标记有区别)。试比较:
(23)a.His booksread well.
b.他的书好读。
(24)a.His books were printedwell.
b.他的书印得好。
诚然,英语“*His books write well”固然不可说,但汉语“他的书好写/写好”又何尝合法呢?解决的办法就是分别加上各自的标记使之合法。
事实上,这里作格结构分为了两类:[11]“N+V+well/名词+好+动词(意为‘某物好V/某物V起来如何如何’)”;[12]“N+be+done+well/名词+动词+得+好(意为‘某物V得好’)”。若要表示“某物V得好”,无论是英语还是汉语,都得使用有标记作格结构。
上文讲过,“作格结构范畴”也分“核心成员”和“非核心成员”。从这个角度讲,“作格化结构最强的”与特殊句式相关的主题句当然属于作格结构,“作格化处于中间的‘把’字句和‘被’字句”也不应该被排除在“作格结构范畴”之外,因此,席文所举的添加了“be”动词的被动语态句也当属于“作格结构范畴”。这样,所谓“汉语中有一些作格结构是英语没有的”这一说法也就很难成立了。
总之,名词和谓语动词的语义和谐只是作格结构成立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换言之,有时即使名词和谓语动词的语义和谐也不能生成合法的作格结构,还必须加上一些标记,如汉语的“得”、英语的“be”动词及过去分词词缀(含零形式)等。
以上分析说明,从标记理论和原型范畴理论的角度来讲,汉语的“他的书印得好”和英语的“His books were printed well”均属于有标记的作格结构,属于“作格结构”的“非核心成员”。汉语此类作格结构必须添加标记“得”;英语此类作格结构必须添加标记“be”动词和过去分词词缀(含零形式)。这就解释了“为什么‘His books’虽然可以和write匹配却不可以用于‘*His books write well’这样的作格结构而必须变成‘His books were writtenwell”这一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进行语言对比分析时,千万不能就事论事。要论作格结构的有无多少,至少还需要大量的调查论证。席文认为如“那辆车设计得好”“这台电脑好用”“他的书写/编/出版/印得好”都是汉语中所有而英语中所“无”的作格结构,并认为这能说明“汉语语言的作格化程度远远高于英语”。我们认为,就凭这几个例句还很难下这样的结论。要论作格结构,英语的“His books read well”当然是典型作格结构,而汉语的“他的书好读”却难下定论。为什么?“她很漂亮”这个句子大概没有人会认为是作格结构;而汉语中好多“好+动词”如“好看/好听”等都已经词汇化为形容词[13]或正处于词汇化过程中,也就是说“好+动词”有很多就相当于“她很漂亮”中的“漂亮”了。古川裕已经指出“好V”是形容词[14],熊仲儒则参照朱德熙[15]、郭锐[16]对形容词的判断标准进一步明确指出“好V”是句法派生出的形容词,理由如下:(1)“好V”完全可以接受“很”的修饰,而且其后不能接受宾语成分;(2)“好V”可以接受“不”的否定,不能受“没”的否定;(3)“好V”能受其他状语的修饰;(4)“好V”可以带补语;(5)“好V”可以做补语。[17]这样一来,“他的书好看/他的歌好听”就很难说究竟是不是作格结构了。如果不将其视为作格结构,那么岂不是又可以推出“英语中有好多汉语所没有的作格结构”从而得出“英语语言作格化程度远远高于汉语”的结论了吗?所以,我们认为不经过大规模语料调查统计,仅凭个别例句(更何况这个别例句可能还不一定经得起仔细推敲)是难以推出“汉语中有一些作格结构是英语没有的”进而得出“汉语语言作格化程度远远高于英语”这样的结论的。
五、结论
作格结构是一个原型范畴,有核心成员和非核心成员之分。受事主语主题化程度与其受谓语动词影响程度成反比关系:受谓语动词的影响越深,其主题化程度越低,反之越高。核心成员主语话题化程度最高。英语和汉语一样,有些名词可以用于无标记作格结构(作格结构核心成员),而有些名词则只能用于有标记作格结构(作格结构非核心成员)。
参考文献
何元建:《现代汉语中间句的句法结构》,《汉语学习》,2010年第1期。
霍恩比、王玉章等译:《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中国)有限公司,2008年。
林素娥:《汉语否定副词“不”“没”的类型学初探》,《广西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
刘晓林:《补语、特殊句式和作格化》,《现代外语》,2006年第3期。
刘晓林:《特殊句式作格化的强弱及其类型学意义》,《外国语》,2008年第4期。
罗思明、王文斌、洪明:《英汉结果构式RAP制约的语料库与类型学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2010年第4期。
席建国、陈建平、喻旭燕:《作格结构的认知语义探析》,《外语教学》,2010年第3期。
徐广联:《大学英语语法讲座与测试》(第4版),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1998/2010年。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
朱德熙:《语法讲义》,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
【注释】
[1]吕峰,上海师范大学对外汉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现代汉语语法、认知语言学、语言类型学、对外汉语教学。
[2]刘晓林:《补语、特殊句式和作格化》,《现代外语》,2006年第3期。
[3]霍恩比:《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中国)有限公司,2008年,第1674页。
[4]徐广联:《大学英语语法讲座与测试》(第4版),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出版社,1998/2010年,577~578页。
[5]刘晓林:《补语、特殊句式和作格化》,《现代外语》,2006年第3期。
[6]刘晓林:《特殊句式作格化的强弱及其类型学意义》,《外国语》,2008年第4期。
[7]罗思明、王文斌、洪朋:《英汉结果构式RAP制约的语料库与类型学研究》,《外语教学与研究》,2010年第4期。
[8]何元建:《现代汉语中间句的句法结构》,《汉语学习》,2010年第1期。
[9]何元建:《现代汉语中间句的句法结构》,《汉语学习》,2010年第1期。
[10]林素娥:《汉语否定副词“不”“没”的类型学初探》,《广西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
[1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年,544~545页。
[12]古川裕:《现代汉语的“中动语态句式”—语态变换的句法实现和词法实现》,《汉语学报》,2005年第2期。
[13]朱德熙:《语法讲义》,北京:商务印书馆,1982年,55页。
[14]郭锐:《现代汉语词类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年,196~197页。
[15]熊仲儒:《“NP+好V”的句法分析》,《当代语言学》,2011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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