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构式中的结构类型

“A到X”构式中X的结构类型

邢　玲

提　要：“A到X”构式是口语中常见的构式之一，本文分析了其中X的结构类型，构件X主要为动词性成分和形容词性成分，而形容词性成分大多为状态形容词；动词性成分的构成则比较多样；少量的名词性成分也可以出现；还有一些小句、复句等。

关键词：“A到X”　构式

引　　言

“A到X”构式是口语中常见的构式之一，但并不被人关注。本文主要对构式中的构件X的结构类型进行分析。

本文搜集的语料主要来自北京大学汉语语言学研究中心CCL语料库，依据郑怀德等人编写的《形容词用法词典》中的1065个形容词的1332个义项进行穷尽性考察，为方便起见，将每个义项看作一个词，因此考察对象是1332个形容词，其中单音节形容词为283个，占总数的21.3％，多音节形容词1049个，占78.7％。

另外还在百度网以及其他先贤著作中进行了搜索，从目前现有的3000条有效语料来看，构件X多为动词性成分和形容词性成分，还有部分名词性成分、小句以及复句等。下面本文将按照各个成分依次描述。

1.X为动词性成分

1.1　单个动词

（1）李登辉80多岁了，身体也日渐衰老。当山区牧师，无聊到抓狂。（百度）

（2）“她不会回答你了，她的精神已经悲伤到疯了。”（马骏《朱可夫》（下））

“A到X”中的X可以是单独的一个动词，如例句（1）、（2），而此时的“抓狂”、“疯”都是在表示形容词“无聊”、“悲伤”的情状，是一种夸张的描写。

1.2　动宾短语

（3）裤子以及质地很好的黑色小皮靴，这样的色彩使她的脸色显得很白，白到几乎没有一丝红润，垂在肩上的头发不算太浓密。（《当代文学》）

（4）他们的夫妻关系已淡薄到互相说不上一两句话。（凌早编译《“现代绘画艺术之父”塞尚》）

（5）利润太微薄了，微薄到仅仅能维持这一行业的生存。（1994年《报刊精选》）

“A到X”中，X还可以是动宾短语，诸如“几乎没有一丝红润”、“互相说不上一两句话”、“仅仅能维持这一行业的生存”这样的动宾短语，X中还可以包括一些否定词和副词，如“几乎没有”、“仅仅”，来否定后面的动宾短语。

1.3　主谓短语

（6）爱情总不至于苍白到一点物质的表示都没有。（《青年文摘》2003人物版）

（7）他做这些时，成人味竟是那么浓，浓到我这个曾当过中小学教师的人暗捏一把汗。（1994年《报刊精选》）

（8）大多数的人也待在福罗参够久，久到身上钱全花光了。（《龙枪编年史》）

“A到X”中，X还可以是主谓短语，主谓短语中的主语没有任何限制，主谓短语既可是肯定的，如例（7）、（8）；也可以是否定的，如例（6）。主谓短语中的谓语还可以有副词来修饰，如例（6）、（8），句中有“都”、“全”这样的词，还有“可能”这样的助动词。还如例句（6），有“暗”这样的词来修饰动词。例（7）中的形容词“浓”不是指气味的“浓”，是它的引申义，指“成人味”。“A到X”中，当X为主谓短语时，常常是独立的小句，例如例句（7）、（8）中，前一小句中用一个单一的形容词来作谓语，后一小句用“A到X”格式来对前面小句中的形容词作补充描写，详细描写“浓”、“久”，让读者对前面形容词有一个更加感性的认识。

1.4　状中短语

（9）他说：天下事没有一件是荒谬到在哲学家的书籍里找不出来的。（《利维坦》）

（10）当时他的状况惨到“时常搬家”。（《读者》（合订本））

例句（9）中的“在哲学家的书籍里找不出来的”，状语为“在哲学家的书籍里”，中心语为“找不出来”，此时的中心语还是一个述补格式，是一个可能补语。例句（10）中，“时常搬家”为一个状中短语。

1.5　动补短语

（11）灯火暗到辨不出人面。（唐韬《故乡的雨》）

（12）三、执笔要松，自指尖、手腕、肘、肩，无一处用力才好，当然松到拿不住笔，使不开笔也不行。（1995年《人民日报》2月份）

“A到X”可以再加一个动补短语作为它的补语。X可以是一个更为复杂的动补格式，如例句（11）、（12），“辨不出人面”作“暗”的补语。“拿不住笔”作“松”的补语。而此时的X作为一个动补短语，是动补格式再加一个宾语，“辨不出”和“拿不住”后面还跟着一个宾语，即“人面”、“笔”。

1.6　联合短语

（13）也有人专心一意看他的做工仔细到一举手、一投足。（毛俊、毛杰《麒麟童与烟台票友》）

（14）农村中一些户穷到“炕上无席，身上破衣，粮食无几”。（1994年《报刊精选》）

（15）在乡下，穷到卖田卖屋，一定会被看成没有出息，但还不足为奇。（唐韬《种在诬蔑里的决心》）

X成分还可以是联合短语，如“一举手、一投足”、“炕上无席，身上破衣，粮食无几”、“卖田卖屋”这样的动词性联合短语。

1.7　连谓短语

（16）首先是信封用纸不符合标准，有的信封用纸太薄，薄到可以透过信封看清信件内容；有的信封表面粗糙。（《市场报》1994年）

（17）李卫公年轻时被人说成大烟鬼、屁精、假洋鬼子，也没有卑鄙到想造原子弹来威胁人类。（王晓波《红拂夜奔》）

X还可以是个连谓短语，如“透过信封看清信件内容”、“想造原子弹来威胁人类”。

1.8　兼语短语

（18）小乞丐，每天把家里简陋的木器和炊具擦得锃亮，亮到使小汉斯相信它们个个都有生命。（《读书》）

（19）她没法让眼睛闭着久到可以让身下的草在她的皮肤上留下印子，在试图小睡数次但都失败。（《龙枪———旅法师》）

（20）我每天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实在太单调了，单调到使我感到厌倦，而且也思索不出结果，最后也就渐渐不去思索。（《读书》）

例（18）中，“小汉斯”兼作“使”的宾语和“相信它们个个都有生命”的主语，整个短语是兼语短语，作“到”的补语。例（19）中，“身下的草”作“让”的宾语和“在她的皮肤上留下印子”的主语，也是个兼语短语作补语。例（20）中，“我”作“使”和“感到厌倦”的宾语和主语。

2.X为形容词性成分

动词性成分能够入位X的范围较广泛，如上文提到，单个动词性词语、连谓短语、状中短语、动补短语、动宾短语，等等。形容词性成分能够入位的类型并不是很多，语料调查中，本文发现可以充当形容词的补语有：单个形容词、比况短语。具体分析如下：

2.1　单个A

（21）我们不赞成“灭自己的威风”，理由是怕“长他人志气”。应该说确是单纯到可爱。（《读书》）

（22）这真叫人害怕！孩子们跑过来，把这鸟儿捉住，而且把它捏得很紧，紧到残酷。（《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23）谈到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时，说这位俄国作家用残酷到冷静的文章，布置精神上的苦刑，来拷问人们的灵魂。（《中国儿童百科全书》）

单个形容词可作X，如“可爱”、“残酷”、“冷静”的词语。从意义上来看，“可爱”是对“单纯”的补充，“残酷”是对“紧”的情状描写，是一种夸张，“冷静”是对“残酷”一词的补充说明，“残酷的文章”并不具体，读者也不能体会其中的含义，而说到“残酷到冷静的文章”，读者就会明白何为文章的残酷。

2.2　比况短语

（24）店铺暗到像地窨子。（雨果《悲惨世界》）

（25）天色阴暗到几乎像黄昏。（茅盾《子夜》）

（26）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他：第一，他极度悲痛。悲痛到什么程度呢？悲痛到“哭得泪人一般”，不停地哭，不停地流泪，而且悲痛到生病了，病得连路都走不动了。（周思源《〈红楼梦〉里的坏男人》）

比况短语作X的例子比较常见，例如“像地窨子”、“几乎像黄昏”。而在例（26）中，“A到X”作一个小句，用在一个递进的句子中，前面省略了“不但”，X是一个“V得X”成分，即“哭得泪人一般”，“而且”后面也是一个“A到X”格式，这里的X为一个动词“生病”。整个句子是对前面“悲痛”程度的说明。

2.3　X为小句

X为小句，种类也比较丰富，如：比字句、把字句、连字句等。

1.比字句

（27）我黑发细眼，长得矮，矮到比不上弟弟约翰。（《读者》（合订本））

（28）破了“天才论”之后，懂得他纵有比较好的记忆力，也不至于非凡到比我们好出多少去；至于对“不见经传”的读书法，则还有点迷信。（《读书》）

X可为比字句，如“比不上弟弟”、“比我们好出多少去”。

2.把字句

（29）一段纳粹在波兰犯下的罪行启示，一帮看守集中营的野兽们竟至残忍到当着母亲的面，把新生婴儿抛向电网。（《读书》）

（30）让我们了解了诸神对这些法师们下了多重的诅咒，让那个可怜的家伙疯狂到把自己刺死在大门上，让大神降怒。（《龙枪传奇》）

把字句也可以作X成分，并且可以是两个小句。“当着母亲的面，把新生婴儿抛向电网”、“把自己刺死在大门上，让大神降怒”。

3.连字句

（31）我国一位经济学家曾这样评说“利率威胁”论：企业的盈利水平脆弱到连利率都承受不起时，那它就失去了生存的权利。（1994年《报刊精选》）

（32）这出戏我已经演了不少遍，逼真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像真的了。（《故事会》2005）

连字句也可作X的成分，例句（31）中“连利率都承受不起时”为X，例句（32）中的X为“连我自己都觉得像真的了”。

3.X为复句

X为复句时，包括让步状语复句、递进复句、无条件复句、承接复句和因果复句。但是这样的句子并不多见。

1.让步状语复句

（33）真诚永远是动人的，动人到即使他讲错话别人也感觉不到，就感觉着他一定对“负长市责”。（《读者》（合订本））

2.递进复句

（34）还有一些士兵竟然荒唐到不但不听从哨兵和军官的劝阻，还要辱骂和殴打他们。（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

3.无条件复句

（35）他们又走进了一个比之前的深沟都要陡峭、深邃的地堑。它的坡度陡到不管是前进还是后退，根本无法牵著马和行李再爬出来。（托斯金《魔戒》）

4.承接复句

（36）内向，倔强，不肯屈服，又不肯讲话，叶群就更加恼火，越打越很，狠到先是拳打脚踢不过瘾，不解气，竟狂暴到揪林豆豆的头发。（官伟勋《林豆豆的三次自杀》（中））

5.因果复句

（37）她的逻辑竟然荒唐到因为“我们的祖先来自大陆”，台湾与祖国大陆就成了在“血缘方面”的“远亲与近邻”的关系。（2000年《人民日报》）

这里的因果复句省略了“所以”，而整个因果复句作X成分。

4.X为名词性成分

4.1　X为数量词

（38）使薄如卡片的照相机变为现实的新技术，利用这种技术可使数码相机薄到2毫米。（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39）“见老人家，第一次穿裤子不够庄重；况且，今天还不至于冷到摄氏十度以下，没必要穿白狐皮吧！”（岑凯伦《蜜糖儿》）

“A到X”中的X可为数量词，如例句中的“2毫米”、“十度以下”、以及“17岁”。

4.2　X为名词

（40）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人的眼睛就这么灵敏，我们只能看到最暗的星，暗到六等星。也就是说我们在全天，你在白天你了不起就是看两千多颗星。（杜升云《星座传说》）

（41）妻有点志气。在北大荒农场近30年，我穷到牙齿，困到极点，穷人子多，孩子又接连问世，我没工资。（《读者》〔合订本〕）

X在“到”的后面，可以是表示实在意义的名词，如“六等星”；也可以是“牙齿”、“极点”，“牙齿”和“极点”并列使用，从意义上来看，两个词之间并无联系，然而这里的“牙齿”不再是有实际含义的牙齿，是转指没有东西吃，穷到极点的一种表现，因此“牙齿”已转喻。

4.3　X为名词性偏正短语

（42）有6个省的3000多封信和电报纷然而至，献名者小到3岁垂髫、老到9旬耄耋。（1993年《人民日报》10月份）

例句中的“3岁垂髫”、“9旬耄耋”为名词性偏正短语，文中以“垂髫”、“耄耋”来指代小孩和老人。

5.小　　结

本文主要分析了“A到X”构式中构件X的结构类型。如上所述，根据其构成成分的语法特征，可分为名词性成分、动词性成分、形容词性成分以及小句和各种复句，且每一分类都有其相对应的次范畴，这一分析也为以后发现X的共性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参考文献：

张　斌　2005《新编现代汉语》，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张　莹　2003“V到”格式研究，延边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2005《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北京：商务印书馆

郑怀德、孟庆海　2003《汉语形容词用法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

朱德熙　1982《语法讲义》，北京：商务印书馆

Adele E.Goldberg，1995 Construction：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Chicago：The University Chicago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