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V”格式的句法语义分析
何小玲
提 要：吕叔湘的《现代汉语八百词》指出：“有+所+动”，动词多为双音节，用于书面语。现代汉语“有+所+V”格式的使用频率有逐渐扩大的趋势，不仅用于书面语，口语中也用得越来越多。语法学界对“有+所+V”格式尚缺乏系统的研究，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有+所+V”格式的句法语义特征进行详细的分析，并力求给出合理的解释。
关键词：“有+所+V” 句法 语义
1.“有+所+V”格式的句法特征
通过对大量语料考察，发现“有+所+V”格式有一些句法特征值得注意。“有+所+V”格式可以用于比较句这样的特殊句式，这是“有+所+V”格式最显著的句法特征；“有+所+V”格式可以与介词结构共现；可以用于已然和未然时态；还可以连用，加强语气。下面我们逐一分析：
1.1 用于比较句
通过检索CCL语料库，我们发现“有+所+V”格式常用于比较句当中。我们记作：A比/较B+有+所+V。
（1）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为2.49％，比上年有所提高，中央和地方各级政府预算内教育拨款比上年增长12.03％。（《中国政府白皮书》1998）
（2）初五初六连续两天突破6万多人次，创下历史新高，客流高峰期较往年有所提前。（《新华社新闻稿》2004）
“有+所+V”格式用于比较句是其最重要的句法特征。这里的“V”一般是双音节动词，而且多是变化类动词，如：提高、降低、增加、减少、提前、推迟等。“有所”相当于“一点儿”、“一些”的意思，例（1）中“比上年有所提高”就是“比去年提高了一点儿”的意思，例（2）中“客流高峰期较往年有所提前”就是“客流高峰较往年提前了一些”。
1.2 与介词结构共现
“有+所+V”格式除了能用于比较句，还常与其他介词结构一起使用，这个介词结构一般是“对”字结构或者“在”字结构，或者“在”字结构和“对”字结构同时出现。
1.2.1 与“对”字结构共现
“有+所+V”格式与“对”字结构共现很常见，我们记作：NP1+对+NP2+有+所+V，如：
（3）至于董福祥，我对他略有所知。（高阳《慈禧全传》）
（4）那么要想真正理解李煜后期的词，为什么有这样的真情实感，为什么是那样地沉痛，你必须对他前期的生活和前期的作品有所了解。（《百家讲坛》2003）
（5）经过几次反复，当地政府认为，家庭工业的发展表面上对乡镇企业有所冲击，但实质上有利于市场竞争，促使乡镇企业向更高层次发展。（《人民日报》1995）
“NP1+对+NP2+有+所+V”格式由“对”引出对象，表示某人或某物对某人或某物施加了某种影响。例（3）中介词宾语是人，“NP1”为“V”的施事，“NP2”为“V”的受事，我们可以把“NP1+对+NP2+有+所+V”换成：NP2+V+ NP1此句可以变换成：我知道他一点点；例（4）中介词宾语是物，也是“NP1”为“V”的施事，NP2为V的受事，我们也可以变换成：你必须了解他前期的生活和前期作品；例（5）中NP1为当事，NP2为V的受事，我们也可以变换成：家庭工业的发展表面上冲击了乡镇企业。这是“有+所+V”格式”与“对”字结构共现的情况。
1.2.2 与“在”字结构共现
下面是“有+所+V”格式分布于“在”字结构的情况。我们记作：NP1+在+NP2+有+所+V，如：
（6）诗人写一首诗，总是由于他在生活中有所感受、感知因而激发了他创造的激情。（曾卓《解诗之难》）
（7）关于他生活中的风浪，我在那篇小文有所记述，而他自己所写的有关散文更是血泪斑斑的倾吐，曾经赢得许多读者的感叹。（曾卓《田野和海》）
“NP1+在+NP2+有+所+V”格式由“在”引出“V”的范围。例（6）中“NP1”为“V”的施事，“NP2”为“V”的受事，这时，我们也可以把“NP1+在+NP2
+有+所+V”变换成：NP1+V+NP2，此句可以说成：他感受，感知生活；例（7）中“NP1”为“V”的施事，“NP2”为关事，此时不能把“NP1+在+NP2+有+所+ V”变换成“NP1+V+NP2”，因为“NP2”为关事。
“有+所+V”格式与介词结构共同使用时，“对”字结构和“在”字结构都可以提前。
1.2.3 与“对”字结构和“在”字结构同现
下面是“有+所+V”格式与“对”字结构和“在”字结构同时使用的情况。我们记作：在+NP1+NP2+对+NP3+有+所+V。如：
（8）他将手指插在背心口袋里说，“但恐怕在这方面我不能对你有所帮助”。（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当“有+所+V”格式与“对”字结构和“在”字结构同时使用时，“在”字结构也可以位于“对”字结构前面，“对”字结构也可以位于“在”字结构前面，但是“在”字结构位于“对”字结构前面较为常见一些。
1.3 用于已然和未然时态
从时态上说，可以把事件分为“已然”和“未然”。“已然”是指动作或情状已经发生了变化，而“未然”是指动作或情状还未发生变化。“有+所+V”格式既可以用于已然时态中，也可以用于未然时态中，用于已然的情况比用于未然的情况多。
1.3.1 用于已然时态
石毓智（2004）认为，“有+所+V”格式中的“有所”具有完成体的表达功能，“有+所+V”格式跟完成体的表达有关，表示已经实现的行为动作，这一点值得商榷。“有+所+V”格式可以用于表示已然的时态中，但是本身未必表示完成。例如：
（9）既没看出小雯那种令我厌恶的高傲，也没看出我内心有所活动。（梁晓声《京华闻见录》）
（10）我对着镜子看，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刀口，仅仅疤口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的颜色稍红一点。我的脸型因此有所改变，真正刀削般地富于棱角，倒比我过去骠悍了一些，不免窃慰。（王朔《过把瘾就死》）
例（9）中“既没看出”和“也没看出”表示事情已经发生，是一个已然句，“有所活动”本身并不表示完成，例（10）中“我的脸型的改变”是由“疤口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红”导致的，这也是已经发生的，此句的完成义也不由“有所改变”表达出来。
“有+所+V”格式用在“已然”句中，常有一些表示完成的标记词。例如：
（11）警方找得到我，自然已经与他们有所接触，他们说过些什么？（亦舒《开到荼蘼》）
（12）统辖此地的西北王达渔贪图酒色之名我早有所耳闻，在他的府邸里我看见了数不胜数的酒缸酒坛，还有一个巨大的深不可测的大酒窖。（苏童《我的帝王生涯》）
例（11）的“已经”表示事情发生了，是已然事件，例（12）中的“早”表明是已然事件，两句中的“已经”和“早”都是表示完成的标记词。
1.3.2 用于未然时态
通过对大量语料考察，“有+所+V”格式还可以用于未然时态中。例如：
（13）预计今年玉米、甜菜、向日葵以及饲料作物的产量将比去年有所增长。（《人民日报》1996）
（14）一切都无从猜测，心想，只有用牙牌卜个课，或许有所启发。（高阳《状元娘子》）
例（13）中的“预计”是对未来情况的判断，“将”表明事情没有发生，这里是未然事件，“预计”和“将”是未然时态的一些标记；例（14）中的“或许”也是一种猜测，表明事情也没有发生。
通过上面的分析，“有+所+V”格式可以用于已然和未然两种时态中。
1.4 格式连用
“有+所+V”格式可以单独充当主语、谓语、宾语、定语、状语，我们在语料中发现，“有+所+V”格式也可以连用充当句法成分，例如：
（15）评价一部作品，要把几十万字的小说读了又读，烂熟于心，然后才可能有千虑一得，有所体悟，有所发现。（《人民日报》1995）
（16）毛泽东同志指出：“人类总得不断地总结经验，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人民日报》1996）
“有+所+V”格式连用可以增加语言的节奏感，起到加强语气的作用。例（15）“有所体悟”、“有所发现”意思递进，语气增强了，特别是例（16）中四个“有+所+V”格式连用更能起到增强语气的效果。
2.“有+所+V”格式的语义分析
关于“有+所+V”格式的语义，前人涉及不多。杨月蓉（1987）把“有所”看成是一个合成词，表示“有一定程度的意思”。石毓智（2004）从语法意义入手对其进行了阐述，认为现代汉语“有所+V”区别于古代汉语，不再表示领有某种具体的事物，具有了完成体的表达功能。薛宏武（2009）认为“有所”具有表量功能，他指出“有所VP”结构原本是反映事物或现象“存在”的，如“有所闻”，但在一些特定的结构和句子里，VP必有论元饱和，“所”的指称丧失或者模糊，它的功能变为限制行为或者活动的量幅，它总结出“有所”具有了限制动词量副的副词性质。这是最新对“有所”功能的定性，这个观点是否准确，还有待考察。本节将对“有+所+V”格式的语义进行全面分析。
2.1表示存在或具有某种动作行为
“有+所”在意义上表示存在或具有某种动作行为，这是“有+所+V”格式最基本的意义。在“有所”前，经常会出现一个状语，这个状语一般由介词短语或其他词语充当，表示这种动作行为的范围等。例如：
（17）我们曾经看到绿原思想感情上的一些弱点怎样影响了他的诗，我们也看到了当他在人生上有所突破时，他在诗上也就有所突破。（曾卓《绿原和他的诗》）
（18）经济出现危机的时候，当然要充分发挥政策的调控作用，政府应当有所作为。（《半月谈全集》2008-2009）
例（17）中“在人生上”、“在诗上”也是介词短语作状语位于“有所突破”之前，表明了突破的范围；例（18）中是助动词“应当”作状语位于“有所作为”前。
2.2 表示新情况出现
张豫峰（1999）谈到“有”字句的表义类型时，给我们介绍了“有”字句表发生关系，他把“有”字句分为前、中、后三段，认为后段必须是动词性短语，中段可以是“有”或者“有所”，也就是说“有+所+V”格式用在句子当中，可以表示新情况的出现，这里我们将采用他的观点。例如：
（19）中日邦交恢复以后，两国在政治、经济、民间、文化各方面的交流都有所发展。（《新华社新闻稿》2004）
（20）见此状，马元安叫了暂停，让队员们加强中场争夺，局面有所改观。（《人民日报》1995）
例（19）由于中日邦交恢复，两国在政治、经济、民间文化交流出现了新发展；例（20）中马安元叫了暂停后，局面改观了，出现了新情况。我们也发现，上面的动词“发展”、“改观”都具有［+变化］的语义特征。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例（19）、（20）都是已然事件。一般，表示新情况出现义的“有+所+V”格式多用于已然时态中。
2.3 表示小幅度变化
“有+所+V”格式用在一些句子当中能够表示小幅度的变化，这里的“有所”相当于“有点儿”、“有些”的意思，例如：
（21）据统计，1994年工业产销率逐季有所提高，一季度为91.59％，上半年为92.51％，三、四季度分别达到96.24％和99.03％。（《人民日报》1995）
（22）水位创1877年建站以来倒数第二位，进入2月份以来，各站水位有所回升，但仍较常年偏低。（《新华社新闻稿》2004）
例（21）中“有所”相当于“有点”的意思，一、二、三、四季度销售率都有提高，但是提高幅度不大；例（22）中“有所”相当于“有些”之意。上面例句的动词“提高”、“回升”都是变化类动词，具有［+渐变］［-自主］的语义特征。
2.4 表示把发展变化往轻处、小处说
杨月蓉（1987）认为动词和名动词前用“有所”能把发展变化或动作行为往轻处、小处说之意，后边常有表转折意思的句子，说明虽有某些发展变化或动作行为，但还没有达到所期望或所要求的程度。董小琴（2008）也指出“有+所+ V”句式表示一种变化、发生义，且其变化发生的量值是一定的，偏向于把量值往小处说，例如：
（23）会议认为，对经济犯罪案件的查处，虽已逐步引起重视和有所进展，但总的表现是手软，打击不力。（《光明日报》1986）
（24）平心而论，有些评奖固然对文艺的进步有所帮助，但名实不符，过多过滥之弊亦显而易见。（《人民日报》1995）
例（23）“有所进展”表明“虽然有一定的进展，但是进展不够”，没有达到要求，把“进展”的情况往小处说了；例（24）“有所帮助”也表明没有达到预期“帮助”的程度，把情况往轻处说了。
3.小 结
我们从句法语义两个方面分析了“有+所+V”格式，通过大量语料考察，发现“有+所+V”格式有其独特的句法特征，“有+所+V”格式常用于比较句中，这是“有+所+V”格式最显著的句法特征；“有+所+V”格式可以与介词结构共现，常见的有“对”字结构和“在”字结构；“有+所+V”格式还可以用于表示已然和未然的时态中；还可以有多个“有+所+V”格式连用，加强语气。
接下来我们从语义方面分析了“有+所+V”格式，“有+所+V”格式有四种语义类型：表示存在或具有某种动作行为、表示新情况出现、表示小幅度变化和表示把发展变化或动作行为往轻处、小处说。
参考文献：
董小琴 2008“有”字句偏误分析及习得研究，南京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郭良夫 2006《应用汉语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
吕叔湘 2007《现代汉语八百词》，北京：商务印书馆
石毓智 2004汉语的领有动词与完成体的表达，《语言研究》第2期
王志恺 2007现代汉语字组“有x”的词汇化倾向，华中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薛宏武 2009“有所”的语法化及其表量功能的形成，《古汉语研究》第3期
杨月蓉 1987谈“有所”，《汉语学习》第3期
张豫峰 1999“有”字句的语义分析，《中州学刊》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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