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州“本地话”特指问句考察

贺州“本地话”特指问句考察

刘宇亮

提　要：贺州“本地话”的特指问句可分为由疑问代词表现疑问焦点的一般格式和由语境表现疑问焦点的简略格式两个类别。“本地话”疑问代词的表现形式跟普通话差别很大。“本地话”特指问句的简略格式有“NP+呢/咧？”、“VP+呢/咧？”和“VP+嘅？”三种。

关键词：“本地话”　特指问句　疑问代词　简略格式

1.引　　言

贺州“本地话”特指问句分为由疑问代词（包括由疑问代词与其他词语组成的疑问结构，下同）表现疑问焦点的一般格式和由语境表现疑问焦点的简略格式两个类别。

2.贺州“本地话”特指问的一般格式

贺州“本地话”特指问的一般格式由疑问代词表现疑问焦点。贺州“本地话”的疑问代词表现形式跟普通话差别很大，根据所问对象的不同可分成以下九类：

2.1　问事物

询问事物主要用“嗦”来提问。“嗦”是问事物的类属的疑问代词，在句中可以充当宾语和定语，但不能用作主语，与普通话的“什么”相比，“嗦”的使用范围较窄。例如：

（1）你想喫嗦咧？（你想吃什么啊？）（宾语）

（2）嗦东西无见咧？（什么东西不见了？）（定语）

（3）嗦人很毒？（什么人这么狠毒？）（定语）

例（2）、（3）中的“嗦”后面紧接的名词不能省略，因为“嗦”不能单独用作主语。

说地名和人名时，如果有的音节一时想不起来或者不认识，可以用“嗦”来填充。例如：

（4）佢好似住喺广东个嗦城市个？（他好像是住在广东的什么城市的？）

（5）个囊字怎样读咧？李嗦个伟？（这个字怎么念啊？李什么的伟？）

2.2　问人

询问人用代词“兀头”，它在句中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和定语。例如：

（6）兀头肚饥了？（谁肚子饿了？）（主语）

（7）阿头是兀头？（那个人是谁？）（宾语）

“兀头”作定语时，定语和中心语之间一定要有结构助词“个”或量词。例如：

（8）是兀头本/个书跌在阿堵咧？（是谁的书掉在那里了？）（定语）

（9）你是兀头个妈妈？（你是谁的妈妈？）（定语）

上文说过，贺州“本地话”问确指的人或事物时，疑问代词的形式有“兀+量词/数量词”格式，“兀”是贺州“本地话”最常用的一个疑问语素，“头”是贺州“本地话”常用的表人量词，“兀头”实质上是“兀+量词/数量词”格式的一种，但实际上“兀头”已经发生了词汇化，成为了一个高度凝固化的疑问代词，“兀头”中间已经不能插入其他成分。例如：

（10）佢要搵兀头咧？（她要找谁啊？）

不能说成：

（11）？佢要搵兀一头咧？

2.3　问处所

询问处所用“兀堵”，“兀堵”在句中也可以充当主语、宾语和定语。例如：

（12）兀堵无去得？（哪里不能去？）（主语）

（13）你间兀堵入去咧？（你从哪里进去啊？）（宾语）

（14）兀堵个米好喫咧？（哪里的米好吃啊？）（定语）

2.4　问时间

询问时点用“几时”、“几时候”、“嗦（个）时候”、“兀时”、“兀瞬”及“兀+名词”等疑问代词或短语，其中，“几时”和“嗦时候”的使用频率最高；询问时段用“搵久”。

“几时”、“几时候”、“嗦（个）时候”、“兀时”以及“兀瞬”等疑问代词相当于普通话的“什么时候”，在句中可以充当状语、定语和介词宾语。例如：

（15）几时/兀时/几时候落过水？（什么时候下过雨？）（状语）

（16）电影几时/嗦时候开始啊？（电影什么时候开始啊？）（状语）

（17）曹操是几时/嗦时候个人？（曹操是什么时代的人？）（定语）

（18）佢从嗦时候无来上班咧？（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来上班？）（介词短语）

“兀”可以跟名词性成分组成疑问短语来询问时间，在句中可以充当状语、定语和介词宾语。例如：

（19）你兀日无去读书？（你哪天不去上学？）（状语）

（20）兀几日个天气最热？（哪几天的天气最热？）（定语）

（21）你从兀日开始请假？（你从哪天开始请假？）（介词短语）

“搵久”用于询问时间有多长，相当于普通话的“多久”，在句中可以充当状语、定语和补语。例如：

（22）你搵久无来咧？（你多久不来了？）（状语）

（23）个张凳有搵久历史了？（那张凳子有多长的历史了？）（定语）

（24）等开搵久咧？（你等了多久了？）（补语）

2.5　问数量

询问数量用“几1”、“几多”和“搵剌”。

“几1”一般用来问10以内的数量，“几多”可以询问任何的数量；如果答案很可能在10以下，就用“几1”；如果答案很可能在10以上，就用“几多”；如果答案难以估计，则多用“几多”发问；总的来说，“几多”的使用频率要远高于“几1”。例如：

（25）屋里面有几1头人？（家里有几口人？）

（26）“3 x 2”等于几1？（“3 x 2”等于几）

（27）你图开几多股票？（你买了多少股票？）

（28）上海有几多人咧？（上海的人口有多少？）

（29）一围台可以坐几（几多）个人？（一张桌子可以做得下几（多少）个人？）

（30）今日个会议有几（几多）个人参加？（今天的会议有几（多少）个人参加？）

例（25）、（26）的答案的数量明显小于10，所以多用“几1”来发问；例（28）、（29）的答案的数量明显在10以上，所以多用“几多”来发问；而例（29）、（30）的答案的数量难以估计，所以用“几1”或者“几多”都可以。

用“几1”来修饰名词时，后边必须带量词；而“几多”既可直接修饰名词，也可以带上量词后再修饰名词。例如：

（31）你养有几1头狗？（你养了几只小狗啊？）

（32）贺州有几多（条）桥？（贺州有多少（条）桥？）

（33）你篇文章写有几多（个）字？（你的文章写了多少（个）字？）

“几1”可以用在“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等位数词之前；而“几多”只能用在“个”、“万”、“亿”三个位数词之前，这与普通话的“多少”一致。

修饰不可数的名词时，要用“搵剌”，例如：

（34）佢花了搵剌心血净是写出个本书？（她花了多少心血才写这本书？）

2.6　问程度

询问程度用“几2”。贺州“本地话”的“几”跟普通话的“几”最大的区别是前者还可以用来询问程度，后者只能用来询问数量。“几2”主要用作状语。例如：

（35）件衫有几2靓咧？（这见衣服有多好看呢？）

（36）你无晓得佢几2钟意你咧？（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你吧？）

2.7　问方式

贺州“本地话”中询问动作方式和事物情状的疑问代词是“怎样”或“怎样子”。当这两个代词用来询问动作方式时，在句中充当状语。例如：

（37）你是怎样子谂咧？（你是怎么想的？）

当用来询问事物情状时，可以充当谓语、补语和定语。例如：

（38）无去又怎样子？（不去又怎么样？）（谓语）

（39）你个作业写得怎样子了？（你的作业写得怎么样了？）（补语）

（40）你喺怎样个父亲？（你是个怎么样的父亲？）（定语）

2.8　问原因

贺州“本地话”用来询问原因的疑问代词主要是“做嗦”，在句中通常充当状语、谓语或宾语。例如：

（41）你做嗦很迟净来咧？（你为什么这么迟才来啊？）（状语）

（42）你做嗦咧？身体无自然？（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谓语）

（43）啼哭很犀利是做嗦哦？（哭得这么厉害是为什么啊？）（宾语）

2.9　问确指的人或事物

贺州“本地话”用来询问确指的人或事物主要是“兀剌”和“兀+量词/数量词”这两种方式，“兀”在这里相当于普通话的“哪”；“兀”不能单独使用，必须在后面接上别的成分才能用来发问；如“剌”是本地话当中用来表示复数概念的语素，“兀”跟“剌”结合成“兀剌”，相当于普通话的“哪个、哪些”。这个类别的特指问句要求从某个范围中确指某个或某些个体，而这些被要求确指某个或某些个体所处的范围中的所有个体通常是同一类的。“兀剌”和“兀+量词/数量词”主要用作定语。例如：

（44）你请兀剌人喫饭？（你请哪些人吃饭？）

（45）兀剌点钟到屋咧？（多少点钟到家啊？）

（46）是兀个坏人抓剌鸡毒死？（是哪个坏人把那些鸡毒死了？）

例（45）是询问时间的句子，但是因为这里询问的是具体哪一个小时，属于从一天的24个小时内确认其中的某一个钟点的情况，所以我们把这个类型归入这类问句。

3.贺州“本地话”特指问句的简略格式

3.1　“NP+呢/咧？”式

这种格式的疑问点取决于它在话语中所处的位置。

第一，“NP+呢/咧？”位于始发句时，询问的是处所，相当于普通话的“NP在哪儿”或“NP到哪儿去了”。例如：

（47）［情景：小朋友回到家，刚进门，没看到爸爸。］

爸爸呢？（爸爸呢？）

（48）……大众入屋坐下。凳呢？（……大家进屋坐坐。凳子呢？）

第二，“NP+呢/咧？”位于后续句。

这种类型很常见，我们把它归纳为“S1，NP+呢/咧？”，“NP+呢/咧？”承上文先导句S而来；先导句S可以是提问者的话，也可以是会话对象所言，或者是语境隐含；在结构上，S可以是各类主谓句、非主谓句。“NP+呢/咧？”与S具有对举关系，比照上文询问状况，即“NP怎么样”，而“状况”的具体所指（即疑问焦点）取决于前句的陈述对象和焦点信息。具体类别有：

①问时间。例如：

（49）吾婆都是天一光就起身，你呢/咧？（妈妈都是天一亮就起床，你什么时候起床？）

②问属性或身份。例如：

（50）吾哥是大学生，你呢/咧？（哥哥是大学生，你呢？）

③问打算。例如：

（51）我放假要转屋，你呢/咧？（我放假要回家，你放假打算做什么？）

④问看法。例如：

（52）我认为佢做得无啱，你个意见呢/咧？（我认为他做得不对，你的意见怎么样？）

⑤问方式。例如：

（53）我要洗冷水，你呢/咧？（我要洗冷水澡，你洗冷水澡还是热水澡？）

⑥问处所。当前句说的是处所时，后续句的疑问点即是问处所。例如：

（54）个剌果儿放入纸箱入面，阿剌酒呢/咧？（这些水果放到纸箱里，那些酒放哪儿呢？）

3.2　“VP+呢/咧？”式

“VP+呢/咧？”是一种假设条件疑问句，与“NP+呢/咧？”相比，“VP+呢/咧？”所表示的疑问点只有一种，意思是“如果VP，那么怎么办/怎么样呢？”例如：

（55）明朝日落水呢/咧？（要是明天下雨怎么办？）

“NP+呢/咧？”和“VP+呢/咧？”这两种简略格式一般要结合实际语境才能理解具体意义，语境不同，疑问点也不同。跟据彭小川（2010）的研究，我们认为贺州“本地话”的这两种特指问简略格式与广州方言的情况相似，不同之处在于贺州“本地话”特指问句的简略格式比广州方言的多了一个语气词“咧”。

在“NP+呢/咧？”和“VP+呢/咧？”两种格式里，语气词“呢”和“咧”用法相当，语义上没有明显的区别，“呢”的使用频率比“咧”高一些。

3.3　“VP+嘅？”式

这是一种较为特殊的特指问句的简略格式，跟据彭小川（2010）的研究，我们认为，贺州“本地话”的这种特指问简略格式与广州方言特指问简略格式中的同形格式在功能上和语义上具有高度的一致性。这种疑问句式省略了表原因的疑问代词“做嗦”，外部形式表现为在一般陈述句形式的短语末尾加上语气词“嘅”和高升句调，高升句调叠加在“嘅”字上。例如：

（56）佢啼哭嘅？（她为什么哭了？）

彭小川（2010）认为：（广州方言中）“嘅”不但在“VP+嘅？”中针对隐含的焦点提问，而且还针对焦点表达了因对眼前的情况感到困惑而要求对方解释原因的情态。“嘅”在贺州“本地话”中也具有相同的作用，发问人在使用“VP+嘅？”时，通常是对自认为不正常的事情提出疑问，表达了发问人对自认为不正常的事情感到奇怪的语气。

参考文献：

陈昌来　2000《现代汉语句子》，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陈小燕　2007《多族群语言的接触与交融———贺州本地话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

方小燕　2003《广州方言句末语气助词》，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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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敬敏　1996《现代汉语疑问句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9关于疑问句的研究，《语法研究入门》，北京：商务印书馆

邵敬敏　周　娟　彭小川　邵　宜　甘于恩　曾毅平　2010，《汉语方言疑问范畴比较研究》，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

徐烈炯　邵敬敏　1998《上海方言语法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