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然”的语义及其预设功能分析

“固然”的语义及其预设功能分析

张　玮

提　要：本文主要以韩礼德等人提出的语篇分析的内聚性理论为指导，突破句子的单位，从篇章层面出发，进一步从语义结构和语用角度对“固然”加以分析，并探究其内在联系。

关键词：固然　语义结构　语用预设

1.“固然”句式的界定及语义结构模式

1.1　“固然”句式的界定

包含“固然”的小句一般不能独立成句，它要用在一个意义相对完整的语段中。因此“固然”句式是指以“固然”为内聚中心的所有语义单位的有机构成。

1.2　“固然”句式的语义结构模式

“固然”出现于这些语段中，通常是对前文所述内容的确认性肯定，这些内容包括了某个事实或某种观点，或者是针对某个动作行为所作出的推论、评价，然而，是否所有的“固然”都是对于前文所述内容的确认性肯定？根据我们对所收集到的语料的观察，发现在有的语段中“固然”表示的是对前文所述内容的补充性肯定。例如：

（1）宾诺莎有一个泛神论的神，那在正统教徒看来根本不是神；不管是不是神，反正斯宾诺莎的议论本质上是形而上学的议论，而且能够归源于每个命题必有一个主语和一个谓语之说（固然，他也许没领会到这一点）。（《西方哲学史》）

（2）无疑这不是传记。但无疑又是传记，一部多人合撰的叙述聂绀弩生平的好传记。固然，漫道“生平”失之笼统，因为它毕竟未涓滴不漏地写尽绀翁大不寻常的八十四度春秋。（《读书》）

例句（1）中“固然”所在的小句出现于括号之中，明显地表示了“固然”所在的小句是对前文所述内容的补充或说明。例句（2）虽然“固然”不在括号中，但是很明显地，“漫道‘生平’失之笼统”是对前面“好传记”的补充，而“因为”后面的内容是理由。

因此，含有“固然”的语段形成了两种不同类型的语义结构模式。我们将表示确认性肯定的标示为“固然₁”，而将表示补充性肯定的标示为“固然₂”。

1.2.1　“固然1”句式的语义结构模式

含有“固然₁”的语言片段通常包含下面一系列的语义项，“固然₁”总是出现在B项。

A：客观上已存在的事实、常识性观点，或个别人对某种现象、观点、某个动作行为所提出的看法、作出的推论、判断

B：认同并肯定A的事实、常识性观点或个别人发表的看法、推论和判断，有时进一步强调其真实性

C：认同的理由

D：提出自己的观点、推论或补充新的情况

E：理由、结论或是进一步补充

基本的语义结构模式：A（客观上已存在的事实、常识性观点，或别人对某种现象、观点、某个动作行为所提出的看法、作出的推论、判断）+“固然₁”B（认同并肯定A的事实、常识性观点或个别人发表的看法、推论和判断，有时进一步强调其真实性）+C（认同的理由）+D（提出自己的观点、看法或补充新的情况）+E（理由、结论或是进一步补充）

在含有“固然₁”的语段中，D项是整个语义结构的重心，是说话人所要表达的新的信息，B项是“固然”的连接项，是D项出现的基础和铺垫，因此B项也必须出现。“固然₁”表示的是一种确认性肯定的语气。据此，我们可以推断“固然₁”句的ABCDE组合成句或段在理论上有以下几种形式：

表一　“固然1”句式的语义结构模式类型

（续　表）

下面我们来具体考察一下“固然₁”句式实际存在的各种语义结构模式。

（一）完整式：A+固然₁B+C+D+E

“固然₁”句式的完整式在实际语料中并不多见，在我们所收集到的语料中也仅有两例，而且其中的A项与B项相隔较远。

（3）“十一”黄金周，在全国每百户拥有汽车最多的城市广东东莞，演绎了一幕“三国大战”，三个车展在东莞同期举行，争夺同一市场和观众。（A）……三个车展同期火拼固然精彩（B），这是观众都看到的事实，也是媒体特别关注的现象（C）。但各主办方却不能避免因争夺市场导致的利益受损，大大低于预期（D）。双方都流失了重量级的展商（E）。（《中国汽车报》2003年10月7日第28版）

（二）简式

简式一：A+固然₁B+D+E

（4）另外，市场还有一种看法认为，目前个股大面积跳水是因为长江电力即将发行，机构为了申购在二级市场抛售（A）。我们固然不排除二级市场抛售中有一部分是出于申购长江电力的需要（B），但总体上大肆抛股所带来的损失远远大于申购所带来的获利（D），因此个股跳水更多还是出于个股基本面以及主力资金回笼的迫切压力，与长江电力关系不大（E）。（《京华时报》，2003年10月）

简式二：A+固然₁B+C+D

（5）在市场粮价波动之后，各方面想到最多的是如何平抑物价（A），这固然是必要的（B），因为粮价是一个影响面较大的因素，粮价不稳，连带而来的是一系列商品价格的不稳（C），但是这还不全面（E）。（1994年报刊精选）

简式三：A+固然₁B+D

（6）他（贝肯鲍尔）认为，拜仁队在接下来与不来梅队的比赛中拥有主场优势，如对手只领先6分的话还有一线机会，但问题是现在不来梅队在积分榜上领先拜仁队9分，而联赛只剩下最后14轮。他预测，在接下来的比赛中，不太可能出现不来梅队输三场而拜仁队能获全胜的情况。为此，他认为，对于拜仁队来说，夺得联赛亚军，从而获得下赛季直接参加欧洲冠军联赛的资格更为重要（A）。……霍内斯16日说：“9分的差距固然很大（B），但拜仁队必须从现在起竭尽全力，向不来梅队施压（D）。”（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简式四：固然₁B+C+D+E

（7）据估计，目前萨德尔的支持者或潜在支持者已达数百万之众（C）。无视萨德尔的存在固然已不可行（B），大规模军事行动即使从肉体上消灭了萨德尔本人，也将很难从根本上抹除萨德尔的势力及其影响（D）。因此很多人认为，这一问题如果处理不好，随时会扰乱伊拉克政治进程甚至把伊拉克拖入更大的灾难（E）。（新华社2004年新闻稿）

简式五：固然₁B+D+E

（8）春节快到了，过好春节固然少不了美酒佳肴（B），但精神食粮也不可或缺（D）。现在农村文化娱乐活动还比较少，如果健康的文化生活跟不上，就有可能出现如搞封建迷信、赌博等不利于精神文明建设的现象（E）。（1995年人民日报）

简式六：固然₁B+C+D

（9）高速度、大容量、多媒体、多功能、交互式的一体化信息传输网络，［固然］很重要（B），能使信息交流的时空差距缩小到最低限度（C）。但是，信息传输网络必须同信息资源网络相匹配，正如电网必须同它输送的电流相适应一样（D）。（1995年人民日报）

简式七：固然₁B+D

（10）满街上，固然不少轻裘盛妆的青年男女在熙熙攘攘地来往（B），然而，支配着的情调，依然是衰落和荒凉（D）。（郑伯奇《冬》）

1.2.1.1　“固然1”句式的缩约原则

在言语活动中，人们交际时通常要遵守经济原则，因此在“固然₁”句式的语义结构模式中，简式所占比例远远大于完整式。但是，在遵守经济原则的同时，还须考虑到要最大限度地保证信息的完整性，以此保证听话人有破译信息的足够条件，这就需要遵守一定的原则。

正如前文所说的，在“固然₁”句式中，B项和D项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就其简式而言，能缩约的项是A项、C项和E项。我们通过对“固然₁”句式的考察，从而归纳出其语义项缩约的原则：

A项：A项如果旨在客观上陈述某一事实、常识性观点或别人的看法、评价等，并且是为说话人和听话人双方所共知的话，出于交际时经济原则的考虑，可以缩约。

C项：C项是说话人为了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肯定A项内容的原因。若是毋庸解释的客观原因，或是说话人确定听话人能够对其原因做出推理和判断时，可以缩约。

E项：当说话人认为不需要进一步加以评足，或理由、结论比较明显并且确知听话人能够体察时，可以缩约。

因此，一般来说，“固然₁”句式的缩约需遵循以上的原则。

1.2.2　“固然2”句式的语义结构模式

含有“固然₂”的语言片段通常包含下面一系列的语义项，“固然₂”总是出现在B项。

A：客观上已存在的事实或观点

B：补充性肯定与A有关的事实或观点

C：表示肯定的理由

基本的语义结构模式：A（客观上已存在的事实或观点）+“固然₂”B（客观上已存在的事实或观点）+C（表示肯定的理由）

“固然₂”句式的语义结构模式相对简单，B项是补充性肯定的部分必须存在，“固然₂”出现于B项。A项是B项补充的对象，也必须出现。C项是对于B项的解释和说明，但有时说话者认为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C项是可以隐现或省略的。因此“固然₂”句式的语义结构模式存在以下两种形式。

（一）完整式：A+固然₂B+C

（11）终身教职本来是为了保障教师个人的学术言论自由而设立的，一旦取得了终身教职，教师便可免除失业之虞，因而也就可以避免人事关系的干扰自由地著书立说。许多教授的优秀著述都是在取得了终身教职之后写成的（A）。固然，终身教职所给予教授的学术自由和生活保障也不是绝对的（B）。校系当权者不喜欢的终身职教授没有升级的机会，甚至工资也可能被冻结，资本主义国家的自然通货膨胀率高，冻结工资就意味着贫困化（C）。（《读书》）

（二）简式：A+固然₂B

（12）他要去参加一次大宴请（A）———固然，是安葬宴请（B）。（《安徒生童话故事集》）

2.“固然”的预设功能分析

预设分为语义预设与语用预设，本文侧重从语用层面探讨预设。“语用预设是指那些对于语境敏感的与说话人（有时包括说话对象）的信念、态度、意图有关的前提关系”（何自然，1997）。

作为篇章连接词的“固然”同样具有指明预设的功能，即“固然”的出现，会使整个表述的预设更加明确。所以可以说“固然”是“预设触发语”。说话人或作者在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者说向听话人或读者在传递信息时，使用“固然”意在向听话人或读者表明对于其所要补充的某个事实、看法或推论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并不感到意外。

（13）这些天来，我们都没有见着，固然因为我早出晚归，辛苦经营，也因为互相故意地避着。（梁凤仪《豪门惊梦》）

（14）我懂了，皓齿朱唇固然是一种美，但如果没有丰实的内心世界，这种美也会显得轻薄。（《读者》）

（15）在法国，自王政复辟以后，直到维克托·雨果，浪漫主义观点大盛，固然那是一种弱化的浪漫主义观点了。（《西方哲学史》）

例（13）中说话人在这里预设了“你提出这些天来我们没有见着是因为我早出晚归，辛苦经营，早在我的意料之中”。其意在表明说话人对于自己所要传递的新信息的真实性是很有把握的。例（14）中作者的预设是：每个人都认为皓齿朱唇是美丽的，我也不例外。在例（15）中作者预设了“我也早已了解浪漫主义观点虽然大盛，但是并不强大”。

也正因为“固然”具有此预设功能，在进行议论和辩论时大量被使用，从而为说话人或作者在议论或辩论过程中的逻辑严密奠定了基础，使自己的观点更能说服别人。

3.小　　结

本文运用了韩礼德等人提出的语篇分析的内聚性理论为指导，集中分析了“固然”的语义模式及其语用预设功能。由此我们得出，在现实的语境中，“固然”蕴含了两种不同的语义，即确认性肯定和补充性肯定。因而包含“固然”的语段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语义结构模式。

其次从语用角度来看，“固然”在语篇中具有指明预设的作用，而其所隐含的预设信息也是人们经常在议论或辩论某一观点时使用它的主要原因。

参考文献：

［1］范开泰　1985语用分析说略，《中国语文》第6期

［2］范开泰　1990省略、隐含、暗示，《语言教学与研究》第2期

［3］何自然　1997《语用学概论》，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

［4］李　圃　2009面向应用的“固然”句三个平面研究，《语言研究》第4期

［5］廖秋忠　1991篇章与语用和句法研究，《语言教学与研究》第4期

［6］刘月华　1999以“固然”“于是”为例谈虚词的用法研究，《汉语学习》第2期

［7］吕叔湘　1980《现代汉语八百词》，北京：商务印书馆

［8］文　炼　2002蕴涵、预设与句子的理解，《世界汉语教学》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