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词“倒”的句法分析

副词“倒”的句法分析

常萍萍

摘要：对于副词“倒”的研究，前辈时贤已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具体使用起来却不易掌握，本文在前人对“倒”的研究基础上，从大量例句出发描述了“倒”的句法功能、句法分布特征并尝试对这种分布现象进行解释。这将有助于我们准确掌握“倒”的使用情况。

关键词：倒　句法功能　句法分布特征

1.“倒”的句法功能

1.1　“倒”的表述性

副词“倒”是语气副词，其与一般副词相比，具有的一个明显特征就是：其组合特征是动态性的。所谓动态性，就是指语气副词与被修饰的成分之间的搭配关系，只能是动态的句子层面上的组合，而不能是静态的短语层面上的组合。即凡是含有语气副词的谓词性短语，一般只能充当表述性成分———谓语和补语，而不能充当修饰性成分———定语和状语。例：

（1）小明倒希望他们打起来。

试比较：

（1'）✽那个倒希望他们打起来的小明。

（1"）那个很希望他们打起来的小明。

（2）房子收拾得倒挺干净。

试比较：

（2'）✽那个收拾得倒挺干净的房子。

（2"）那个收拾得很干净的房子。

这里“倒”与其他语气副词一样，对于补语的类型是有选择的，只能出现于组合式补语的前面，不能位于黏合式补语的前面。

（3）说得倒怪好听的，卜科长。　（老舍《西望长安》）

（3'）✽说倒怪好听的，卜科长。

例（2）、（3）“得”后的补语都是情态补语，他们具有独立的表述性。这里的情态补语可以是单个的形容词，可以是有程度副词修饰的形容词，也可以是状态形容词。

（4）这孩子长得倒高高大大的，就是身体不太好。

（5）房子打扫得倒干干净净的，只是有一股霉味。

1.2　“倒”所修饰的谓语结构类型

副词“倒”的功能是作状语，充当谓词性成分的修饰语。“倒”后的谓词性成分可以是：动词或动词短语；形容词或形容词短语。其下位的结构类型有所不同。

1.2.1　谓语是动词或动词短语

①单个动词

（6）我倒肯，可又没挣钱的本事！　（老舍《四世同堂》）

“肯”，是助动词，又称能愿动词。根据我们搜集到的语料“倒”后跟单个动词的例句很少，大多是助动词，如“能、会、愿意、值得、乐意、想”等。我们认为这是因为助动词具有可以单说的特点。除此，还有可以单说的动词和副词等，如：“是、有、不必”等。

（7）那倒是。

（8）那倒不必。　（痞子蔡《夜玫瑰》）

②述宾结构

（9）瑞宣倒觉得怪难为情的，说什么也不好，不说什么也不好。　（老舍《四世同堂》）

（10）我倒有个办法。

“觉得怪难为情的”作为述宾结构，被“倒”修饰，共同构成该句的谓语。“有个办法”作为述宾结构，被“倒”修饰，共同构成该句的谓语。

③述补结构

（11）你倒说得容易。

“说得容易”是述补结构，与“倒”组成谓语。

（12）你倒想得如意！　（老舍《四世同堂》）

“想得如意”述补结构，与“倒”组成该句谓语成分。

④谓语核心动词为“是”

（13）没地方去玩倒是真的。　（老舍《四世同堂》）

该句的谓语核心动词是“是”。

（14）他知道，老二若真来死吃他一口，倒还真是个严重的问题。　（老舍《四世同堂》）

该句的谓语核心动词是“是”，“倒”、“还”、“真”强调修饰“是”，共同构成该句的谓语成分。

1.2.2　谓语是形容词或形容词短语

①单个形容

（15）一刀把我宰了，倒干脆！　（老舍《四世同堂》）

（16）他们俩走了倒好。　　　　（老舍《四世同堂》）

例（15）、（16）作谓语的都是单个的形容词“干脆”、“好”与“倒”共同组成句子的谓语。

②程度副词+形容词

（17）战前卖烧饼的有的是，可这会儿倒很稀罕了。　（老舍《四世同堂》）

（18）小院倒怪可爱，可是，怎么也不值三万哪！　　（老舍《四世同堂》）

例（17）、（18）“很稀罕”、“怪可爱”都是有程度副词修饰的形容词。

③状态形容词

（19）一张瘦条脸上，栽着一些不很稠密的胡须，由于脸色显出一种病容似的苍白，那胡须看起来倒黑森森的。（路遥《平凡的世界》）

例（19）中，“倒”位于状态形容词“黑森森”之前。

2.“倒”的句法分布特征

2.1　“倒”的句法位置

语气副词的分布特征具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灵活性。所谓灵活性，就是指语气副词在句中的分布比较自由、灵活，绝大多数双音节副词，都可以根据表达的需要，位于句中、句首、或者句末。单音节的语气副词“倒”一般都只能位于句中，谓词之前。

（20）我都没急你倒先急了。（王朔《我是你爸爸》）

（21）这些借口倒都是现成的，可会不会太过分了？　（王朔《我是你爸爸》）

（22）南口，娘子关，倒都是险要呢，怎么。　（老舍《四世同堂》）

2.1.1　“倒”用于“比”字句中，置于“比”字前，如：

（23）因为在江湖上走惯了，她倒比一般的人更义气一些。　（老舍《四世同堂》）

（24）你仿佛倒比我还内行。　（老舍《四世同堂》）

例（23）中，“倒”用于“比一般的人更义气”前；例（24），“倒”位于“比我还内行”前。

2.1.2　“倒”还可以用于“得”字句中。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认为，“倒”用于“得”字句，动词限于“说”、“想”、“看”等，形容词限于“容易”、“轻松”、“简单”等。主语限于第二、三人称。根据我们搜集的语料，用于“得”字句中“倒”的位置分布较复杂：“倒”可以充当补语的构成成分，修饰补语；也可以置于述补结构之前，修饰句子的谓语。如下：

（25）你说得倒简单，你试试看。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

（25'）你倒说得简单，你试试看。

（26）你想得倒容易，事情哪儿有那么好办！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

（26'）你倒想得容易，事情哪儿有那么好办！

（25'）、（26'）是我们变换后的例句，将“倒”置于动词之前，语句也是成立的。也有语料证明：

（27）你倒说得容易，那么你来办吧！《现代汉语疑难词词典》

这种语法现象，我们认为这是“倒”作为语气副词，除了有一般副词主要修饰谓语的功能之外，还具有语气副词所具有的独特功能，用于命题之外，表达说话人对整个命题的主观态度。

“倒”一般位于述宾结构之前，语气副词通常不能用于宾语小句。

（28）这个热闹倒还值得一看。　（老舍《四世同堂》）

（29）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倒觉得咱们俩的心贴得更近了。　（王朔《我是你爸爸》）

（30）我倒觉得不该这样子不打自招，这就显得更笨了。

（史金生，2003）认为，当谓语是“知道、明白、告诉、觉得、怀疑、认为”这些表言语、心理或认知义动词时，很多语气副词又可以用于其宾语小句中。并认为这种现象与宾语小句的独立表述性以及谓语动词的情态化倾向有关。（方梅，2001）也证明了谓宾动词所带小句往往有独立的表述功能，同时谓宾动词有强烈的向情态词方向虚化的趋势。（朱德熙，2007）认为谓词性宾语跟述语的关系不如体词性宾语跟述语的关系紧，当中往往可以停顿，特别是宾语较长的时候。“值得”、“觉得”均是谓宾动词，但是例（28）“倒”不能用于宾语小句之中，谓词性宾语“一看”不具有独立的表述功能；例（29）、（30）中的“倒”能否用于宾语小句中，值得我们寻求例证，进行进一步探讨和研究。

2.1.3　“倒”用于使动句，且“倒”用于使动词前。

（31）最近听说他要改变风格，向主流靠拢，倒使我感到忧虑。

（32）此情此景倒使马林生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比那俩孩子更尴尬更束手无策。　（王朔《我是你爸爸》）

例（31），（32）“倒”分别位于“使我感到忧虑”，“使马林生一下不知如何是好了”句中的使动词“使”之前。

2.1.4　“倒”用于“把”字句，并置于“把”字之前。

（33）什么媚术，倒把俺这骗人的大王都骗了。　（王小波《关于媚雅》）

（34）她这么一句倒把我怄笑了，没词可说，指指地上：“你瞧你砸这一地东西，这家还像个家么？”

例（33）、（34），“倒”均置于“把俺这骗人的大王都骗了”和“把我怄笑了”句中的“把”字之前。

2.1.5　“倒”用于“被”动句，置于“叫、被”等之前。

（35）债没讨成，亲事没说定，倒叫洋人诈取五毛钱，老张平生哪受过这样的苦子！　（老舍《老张的哲学》）

（36）但到头来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自己并未“大发”起来，其商标倒被日本某株式会社抢先在我国注册，以致不得不“改换门庭”。

例（35）、（36），“倒”字位于“叫洋人诈取五毛钱”、“被日本某株式会社抢先在我国注册”句中的“叫、被”之前。

2.2　“倒”与其他副词的共现顺序

语气副词同其他副词共现时，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前置性，即一般总是位于最前列。除了关联副词位置比较自由外，副词在共现时的排列顺序依次是：语气副词>时间副词>范围副词>程度副词>否定副词>情态副词。语气副词一般都必须位于其之前。（张谊生，1996）认为，语气副词可以在句法上充当高层谓语，作用主要是表达说话人对事件、命题的主观评价和态度。据此，我们认为“倒”的主观性较强，其语义辖域可以是谓语部分，还可以是整个句子。而一般的副词仅充当句子谓语的限制或修饰成分。（史金生，2003）也指出：情态标记的语义辖域较宽，它的范围是整个命题。还指出语气副词的辖域越宽，其形式的位置就越靠前；主观化程度高的语气副词位置靠前。

综上，我们可以看出，语气副词“倒”与其他副词共现时，位置靠前的原因：一是主观化程度高；二是语义辖域范围宽；三是在句中充当高层谓语。

①“倒”与范围副词

（37）要是评先进和模范，这些人倒都够条件。　（路遥《平凡的世界》）

②“倒”与程度副词

（38）晓荷的答话倒很现成：“我看哪，只有出嫁是个好办法。”　（老舍《四世同堂》）

（39）那么，到狱里去仿佛倒更妥当一点。（老舍《四世同堂》）

③“倒”与否定副词

（40）少安妈听了老汉的话，一时倒没显出什么激动来。　（路遥《平凡的世界》）

（41）孙少平的遗憾倒不在文科方面，主要是数、理、化。　（路遥《平凡的世界》）

④“倒”与关联副词

表关联的“也”、“还”与“倒”共现时，位置较灵活，可放在“倒”前，也可置于其后。如下：

（42）王德减减回复了元气，家庭间倒也相安无事，他到前门外把行李取回来，又到报馆去看蓝先生，蓝先生已然不见他。　（老舍《老张的哲学》）

（43）妇……说心里话，对向前一家人的这些做法，她反感透顶，也倒并不怀恨在心。　（路遥《平凡的世界》）

（44）李大妈一见元豹妈就哭开了：“你们倒还算毁家擒王，我们招惹谁了？”（王朔《千万别把我当人》）

（45）多给老人们尽点心，而少生点兄弟妯娌间的闲气，算起来还倒真不错呢！　（老舍《四世同堂》）

实际生活中，副词的共现顺序并不完全符合上述的排列规则，有变序现象的存在，前人时贤已做了深入的研究，如：（张谊生，1996；赖先刚，1994；黄河1990），可作参考。

3.小　　结

本文从大量例句出发，首先对副词“倒”的句法功能进行了描述，阐述了“倒”的表述性；对“倒”所修饰的谓语结构的分类进行了分析。其次从两方面对“倒”的句法分布特征进行了分析：一是“倒”的句法位置；一是“倒”与其他副词的共现顺序。

在对副词“倒”的句法位置一节的描写中，我们对“倒”在“得”字句中的分布情况进行了描写并对这种分布状况作出了解释，但对“倒”在其他句型中的分布情况未能作出解释，这是本文需要进一步解决的问题。

参考文献：

方　梅　2001认证义动词与小句宾语，21世纪首届现代汉语语法国际研讨会论文

侯学超　1998《现代汉语虚词词典》，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黄　河　1990常用副词共现时的顺序，《缀玉集》，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赖先刚　1994副词与连用问题，《汉语学习》，第2期。

李临定编著　1999《现代汉语疑难词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

吕叔湘　1999《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7《汉语语法分析问题》，北京：商务印书馆

史金生　2003语气副词的范围、类别和共现顺序，《中国语文》，第1期

张　斌　2005《现代汉语》，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

张　斌　张谊生2002《现代汉语虚词》，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张谊生　1996副词的连用类别和共现顺序，《烟台大学学报》，第2期

朱德熙　2007《语法讲义》，北京：商务印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