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英文义津逮》的汉字教学研究
周 磊
提 要:禧在明是近代英国外交官,同时也是英国汉学代表人物。他编写的《华英文义津逮》,秉承中国小学传统,在对外汉语教学中突出汉字教学的主体地位,从对汉字的认识、汉字书写、字典使用、汉字记忆等方面进行教学,至今仍作为对外汉语初级教材印刷出版。
关键词:禧在明 华英文义津逮 对外汉语教学 汉字教学
O.引 言
1867年禧在明作为英国驻华使馆翻译生来华学习汉语,并于1904年至1908年在伦敦国王学院任汉文教授。任教期间,禧在明编写了针对英国军官、传教士、商人的初级汉语教材《华英文义津逮》,在教材中秉承中国小学传统,将汉字教学作为汉语教学的重中之重。向学生细致阐述了汉字的历史、发展及其特点,并以细致入微的方法教授学生汉语。本文就禧在明的汉语教学中的一个方面———汉字教学进行全面的考察和研究
1.禧在明的汉字观及其教学观
禧在明的外交官出身决定了他注重书面语的学习,在书面语学习中放在第一位的是汉字学习。他认为:“只要正确掌握一千五百到两千的汉字并且知道如何使用,任何人都可以用汉语清晰明白地表达。”为了让学生对汉字在总体上有一个清晰地认识,他分别从汉字的汉字的造字方法、汉字优缺点等方面对汉字进行分析。
1.1 禧在明对汉字的认识
1.1.1 汉字的优势
禧在明根据前人的研究成果,认为汉字的发展经历了6个阶段:象形、会意、指示、偏转字符[1]、形声、假借。同时他认为汉字的形式和结构非常伟大。欧洲的文字多是表音文字,而汉字是象形文字,是表意文字,可以见文知意。这就使得汉字的使用不会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中国五千年的文明靠着汉字一代一代的传承没有间断;操着各种方言的中国人虽然言语上不能沟通,但是仍可以通过汉字找到文化上的认同;除了中国人使用汉字,汉字文化还广泛影响了中国周边的国家。“在朝鲜,几乎所有的学校都在学习中国的经典,而且汉字还对朝鲜本国文字的创造产生很大的影响;在琉球很多居民都可以流畅地阅读汉字;在东京(越南北部地区)接受过良好教育的阶层都可以掌握汉字;而在日本,汉字至今仍是构成书面语的基础。”另外他认为汉字从孔子时代在结构上就没有改变过。两千多年前的书面语和现在的书面语差别不大。所以中国的学者对汉字顶礼膜拜,认为汉字对任何语言系统的普遍适应性是超过其他任何文字形式的。
1.1.2 汉字的缺陷
在对汉字大加赞赏的同时,禧在明也指出了汉字的缺陷。其一是汉字的书写。对于欧洲人来说,只有不断地练习才能正确的书写汉字。中国书法同时是一门艺术,很少有欧洲人能够精通。熟练地书写汉字并不难,但是要写一手漂亮的汉字就不那么容易了。除非从孩提时代便开始学习,或者是有生之年经年累月地练习。其二是汉字的数量庞大,大概有四万多,即使是掌握其中一小部分常用的,也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另外一个汉字还具有多个意思,同一个汉字放在句子中的不同位置或者是不同的组合里,有的使用的是引申义,有的则是一个全新的意思。那么这就给汉字的学习带来了巨大的困难。
2.禧在明的汉字教学方法
我们现在已经不可能回到当初禧在明的教学课堂去搜集第一手材料来分析他在教学过程中都采用了哪些教学法来授课了。但是通过他留下来的文本材料,透过《华英文义津逮》的教学内容,我们可以对禧在明的教学方法略知一二。
2.1 汉字书写教学
古代中国的孩童在练习汉字书写的时候,都以“永”字为练习对象,中国人认为“永”字包含了汉字所有的基本笔画,把永字写好,基本功打扎实了,练习其他的字就会事半功倍。所以禧在明也以“永”字为例教授学生如何练习汉字书写。
握笔的时候,拇指在一边,食指和中指在另一边,垂直握笔。书写汉字的时候,先横后竖;先中间后两边;先左后右。禧在明还以“福”字为例教授学生如何确定汉字的笔画。
同时教导学生要牢记一条规则,那就是书写的时候要从左上方开始,从左向右。
2.2 字典的使用教学
禧在明除了《华英文义津逮》这本教科书以外,还出版了一本《北京话英汉词典》来配合这本教科书的学习。理所当然,他需要教会学生在遇到生词的时候,如何查询这本字典。前面禧在明已经教授了汉字的书写方法和书写顺序,学会了确认一个汉字的部首和如何确定汉字笔画,就可以开始查字典了。禧在明以“齁”字为例,“鼻”字有14画,在部首列表的14画里找到“鼻”部。其次确定除部首以外剩下的部件“句”的笔画数———5画,那么在“鼻”部5画的列表里就可以找到“齁”在所在的页码了。
2.3 汉字记忆教学
辨认和记忆汉字一直都是西方人学习汉字的难题。禧在明根据自身的学习经验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汉字记忆方法。“练习里的汉字都是精心挑选的。汉字放在每页练习的底部,配以威妥玛式拼音和该字的英文解释,声调用数字1、2、3、4表示”
禧在明要求学生准备一些一寸见方的纸片,每个生字都抄写在单个的纸片上。纸片的背面注上该字的拼音、声调、英文意思。并且每天都复习这些汉字,努力辨认每一个汉字。那些已经记住的汉字可以放在一边,一个星期以后再看。仍然没有记住的汉字单独放在一起,一天一天重复地检查。记住的汉字就归入到已经记住的卡片里,仍然没记住的放回去继续努力。那些记不住的汉字会越来越少,过不了多久就会成功地记住这些汉字。
3.对禧在明的汉字教学法的评价
3.1 对现代对外汉语教学的思考
3.1.1 重视汉字的识字教学
综观半个多世纪的现代汉语教学就会发现,很多针对初学者的教材优先考虑的是情境和交际功能,并没有很好地兼顾汉字教学的内容。同时很多西方学生畏惧汉字的学习,教师迁就他们,淡化了汉字的教学。从而使得学习者在汉语教学的初级阶段重听说,轻读写。
然而禧在明在一个多世纪前就反复强调汉字学习的重要性,他在第一版的序言中把汉语学习比作登山,掌握了他精心挑选的一千个常用汉字就爬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他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从中国古代幼童蒙学的教材《三字经》、《千字文》来看,《三字经》包括汉字1145个,而《千字文》每4字一句,共250句,正好是1000个汉字。另外以2006年5月22日教育部、国家语委首次向社会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5)的汉字应用统计为例:字总数8128的用字总表前581个高频字可以覆盖全部语料的80%,也就是说掌握了581个汉字,差不多就可以认识媒体上80%的汉字。前934个高频字,可以覆盖全部语料的90%。无论从古代还是从今天的角度来说,禧在明所言都不为过。
3.1.2 重视汉字的书写教学
汉字书写是汉字教学的难点之一。尤其是对西方学生,汉字对他们来说是全新的事物,由于缺乏字感,在练习时经常出现很多我们看似很简单的错误,如:
(1)笔画错误:在对外汉字的教学过程中,书写阶段首先遇到的困难就是多数留学生不知道汉字笔画书写的方向。尤其是非汉字文化圈的学生,由于字感的缺乏,他们经常用画画的方式来书写汉字。
添笔、漏笔:留学生由于缺少字感,认为汉字就是笔画的堆砌,什么时候是一点、什么时候是一捺、何时有点何时无点是没有规律可寻的。
结构错误:由于拼音文字呈线性排列,与汉字有明显差异,没有上下、包含等结构关系,学生在书写过程中由于缺乏汉字结构的意识。如把半包围的结构“题”字写成左右结构“是页”
混淆汉字:刚接触汉字时,外国学生很难留意到不同汉字之间细微的差别,往往会混淆相似的汉字。例如把“未”写成“末”,把“午”写成“牛”
使用别字:这个现象最为普遍,因为汉语里只有400多个音节,而汉字数量相对庞大,所以汉语里有大量的同音词。例如:“是、世、试、事、逝、势”读音完全一样,但是它们所表示的意义几乎没有任何的联系。留学生刚开始接触汉字时分不清楚什么时候用什么汉字,甚至脑子里面没有这个概念。
徐余龙(2001)提出:“外语习得主要是一个从母语习惯向外语习惯转移的过程。当母语和外语的结构不同时,会出现有害转移;当母语和外语的某些结构相同时,会出现有益转移,并在此基础上帮助学生形成新的外语使用习惯。”在语法、词汇构成上我们可以找到其他语言跟汉语的相同之处,引导学生向有益的方向转移,但是在汉字教学中我们几乎找不到任何有益的转移,甚至在书写的规律上学生的母语会对汉字的书写造成有害转移。
禧在明在长期的汉字学习过程中必定遇到过类似问题,因此他在总结自身经验教训的基础上首先向学生介绍了汉字的造字法和汉字书写方式的历史发展轨迹,以期学生对汉字的特点有整体上的认识。其次他反复强调汉字书写存在着巨大的困难。因此他向学生分析汉字的结构和笔顺以及书写方法同时告诫学生要反复不断地临摹汉字。他还根据自身的学习经验,发明了用卡片识记汉字的方法,来帮助学生辨识汉字。
3.2 禧在明汉字教学法不足
禧在明出生在香港,童年在英国度过,1867年来中国做使馆翻译生的时候并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语言学教育。其语言学修养并不深厚。他的《华英文义津逮》的编写都是依据前辈和自身的学习经验,并没有诸多语言学理论的支撑。虽然禧在明足够重视汉字教学在汉语教学中的地位,但也遮掩不了他的汉字教学方法种存在的不足。如他汉字教学系统性还不足,只教授学生基本的汉字书写顺序和书写方法,没有对汉字的部件进行分析和分类。这样使学生在学习汉字的时候仍然无法界定各个部件之间的界限。另外他对汉语的认识和看法还不够准确。如他认为汉字的6种造字法是先后产生的,经历了6个阶段。[2]在6种造字法中,只有象形、会意、指示、形声是造字法,剩下的两种是用字法,而且古人创造文字之初,并不都是象形字日、月、水、火,也有简单的指示字如上、下。可见造字法并不是先后出现,而是并存的。
4.小 结
现代对外汉语教学由于受到西方语言教学理论的影响,摒弃了传统小学汉字教学的传统,重听说,轻读写。然而一个半世纪之前禧在明在这个远道而来的英国人却继承了中国小学的汉字教学传统,反复强调汉字在汉语教学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并将其观点付诸于对外汉语的教学实践当中。其编写的《华英文义津逮》从1907年付梓开始,经历了9次改版,至今仍在印刷出版。禧在明的汉字教学理论对汉语教学作出的贡献可见一斑。
参考文献:
李大遂 1998从汉语的两个特点谈必须切实重视汉字教学,《北京大学学报》第3期
张志公 1994关于对外汉语教学的几个问题,《汉语方言语法类编》,青岛:青岛出版社
卞觉非 1999对外汉语教学:教什么?怎么教?《语言文字应用》,第1期
朱志平 2002汉字构形说与对外汉字教学,《语言教学与研究》,第4期
李 明 2006常用汉字部件分析与对外汉字教学研究,北京语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余国江 2007中国传统识字教学理论和方法在对外汉字教学中的应用研究,安徽大学硕士学位论文
裘锡圭 1988《文字学概要》,北京:商务印书馆
徐志明 2005《欧美语言学简史》,上海:学林出版社
【注释】
[1]许慎在《说文解字》里把六书归结为“形声、指示、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禧在明以“左、右、继、断”为例,把这种通过翻转字符(deflected characters)也作为造字法之一。
[2]原文为“in tracing the evolution of the written character,Chinese scholars divide its progress into six marked st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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