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汉语词语模模标的语义类型

二、当代汉语词语模模标的语义类型

下面从模标的词汇意义、语法意义和色彩意义等角度讨论当代汉语词语模模标的语义问题。

语义是指用语音形式所表现出来的语言和言语的全部内容。一个语言单位的意义主要包括词汇意义、语法意义和色彩意义等。语言中的每一个语言单位都是语音和语义的结合体，所谓词汇意义是指语言单位的内容，即语言单位本身所含有的人们对客观事物概括反映所形成的意义。所谓语法意义是指语言单位的性质，即语言单位和语言单位之间在组合中所形成的各种关系意义以及语言单位与客观现实之间形成的各种关系意义。所谓色彩意义是指语言单位在特定语言环境中所体现出来的附加意义，“词的色彩意义表现为词义中所蕴含的某些独特的情调、倾向、韵味、气息等相对空灵而又独具特色的内容，常常伴随着词汇意义的改变而改变”。⁽¹⁵⁾

我们可以从当代汉语词语模模标的词汇意义是否虚化、泛化的角度出发，结合语法意义、色彩意义讨论当代汉语词语模模标的语义类型。在当代汉语词语模中，词汇意义完全虚化的模标只有极少数，大部分模标的词汇意义比较实在，或者正处于由实向虚转化的过程之中，不同类型的词语模创造新词语的能力不尽相同。

（一）模标语义虚化程度较高的词语模

语义虚化程度较高的模标大致可以与传统的“词缀”概念相对应，指的是位置固定，主要起构词作用，可以表示某种语法意义和附加意义的语言单位。长期以来就存在着的词语模“×子”、“×儿”、“×头”、“阿×”、“老×”，这些构式中的模标语义虚化程度比较高（此处不涉及具有实在意义的“子”，如“才子、父子、分子、甲子”等）。

“子”、“儿”、“头”、“阿”、“老”都可以充当词缀。根据史存直先生的研究成果，“子”的词尾化过程始自汉代，完成于南北朝；“儿”、“头”的词尾化过程完成于南北朝至唐宋时期；“阿”作为词头始于汉代；“老”作为加在姓氏前、亲属名称前、动物名称前的词头始于唐代。在现代汉语中，“×子”中的“子”可以加在名词性、动词性、形容词性成分之后充当名词后缀，如“帽子、桌子、胖子、乱子、掸子、垫子”等，也可以充当量词后缀，如“一下子、这档子（事）”等。

“×儿”中的“儿”主要充当名词后缀表示“小”、使具体事物抽象化或使动词、形容词成分名词化，如“盆儿、小车儿、门儿、根儿、盖儿、卷儿、亮儿、尖儿”等，也可以充当少数动词的后缀，如“玩儿、火儿”等。“×头”中的“头”可以充当名词后缀出现在名词性、动词性、形容词性成分之后，如“木头、苗头、念头、看头、准头、甜头”等，也可以充当方位词后缀，如“前头、上头”等。“阿×”中的“阿”是个前缀，可一般用于排行、小名、姓氏或某些亲属名称前，如“阿六、阿宝、阿潘、阿哥”等。“老×”中的“老”也是前缀，一般用来称呼人、排行顺序以及某些动物，如“老王、老三、老虎”等。

“×子”、“×儿”、“×头”、“阿×”、“老×”在漫长的岁月中创造了大量词语，相比较而言，“×子”的词汇化程度和能产度都是最高的，“×头”次之，“老×”再次之。根据《汉语正序·倒序多用词典》收录的词语统计，“×子”有800余条，“×头”约50条，“老×”14条。受方言化、口语化、临时性等因素的影响，“×儿”和“阿×”类词语的词汇化程度不高，能产度未能在相关辞书中得到充分体现，但在口语中却为数不少，从笔者在网上搜寻的语料看，“×儿”在千条以上，“阿×”在百条以上。

然而，这几个传统词缀在当代汉语新词语的创造活动中却多数呈现出萎缩趋势（见表4-1），萎缩程度最强的是“头”和“阿”，几乎丧失了造词能力，“子”和“儿”也只是零星造词。当代汉语词语模的模标，语义虚化程度较高的、学术界少有争议的、仍能保持一定创造力的只有“老×”中的“老”，它的语法意义、色彩意义都产生了一定的变化，我们将在第六章中进行分析。

表4-1

①商务印书馆辞书研究中心：《新华新词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②宋子然、杨小平主编：《汉语新词新语年编（2003—2005）》，巴蜀书社2006年版。

③夏中华主编：《中国当代流行语全览》，学林出版社2007年版。

（二）模标语义趋于虚化、泛化的词语模

所谓语义“趋于虚化”，是指词语的概念义即词汇意义逐渐空灵乃至消失的现象。虚化是一种动态的过程，如果一个语言单位的词汇意义处于一个不断虚化的过程之中，那么它就有可能走向虚化的终端，成为典型的词缀。比如那些传统的典型词缀“阿”、“子”、“儿”、“头”等，它们处于虚化的终端，其词汇意义已经无从概括，概念义已经基本消失。汉语的词缀大都是汉语的实词或词根虚化而来的。所谓语义“趋于泛化”，“是指体现了概念的词在意义演变过程中发生的概念内涵上部分消失的现象，即词在保持越来越少的原有语义特征的情况下不断产生新的使用方式将越来越多的对象纳入自己的指标范围的过程”。⁽¹⁶⁾例如“×库”中的模标“库”，“库”作为名词，本是“储存大量东西的建筑物”的意思，如“水库、粮库”等。但是在新词语中，“库”的意义已经泛化，不再指具体可感的建筑物，而是泛指“具有储蓄或库存功能的地方”，如“信息库、知识库、思想库、数据库、软件库、企业库、小说库、图片库、电影库、美食库、字体库、品牌库、人才库、资源库、试题库、血库、精子库、英语语料库、政策法规库”等。

语义趋于虚化、泛化的模标大致可以与现在某些学者使用的“类词缀”概念相对应，指的是“在语义上没有完全虚化，有时候还以词根的面貌出现”⁽¹⁷⁾的语言单位，我们在第一章第三节讨论过汉语的词根与词缀之间存在着的过渡成分问题。在当代汉语中，模标语义趋于虚化、泛化的词语模数量较多，能产度较高，这也是学术界争议最多的问题之一。所谓语义“趋于虚化”和“趋于泛化”是相对而言的，一般来说，“虚化”的开端是“泛化”，但“泛化”的结果不一定是“虚化”，此处我们不再作详细的划分。这一类模标为数不少，例如：

×度　×风　×感　×化　×界　×客　×库　×力　×令　×盲

×门　×迷　×奴　×气　×圈　×热　×人　×式　×坛　×型

×性　×族　超×　吃×　大×　多×　反×　非×　高×　后×

看×　可×　冷×　零×　趋×　热×　软×　硬×　准×　走×

×工程　×一族　×主义　×族群　绿色×　迷你×

模标语义趋于虚化、泛化的词语模在当代汉语新词语的创造活动中创造了颇为壮观的词语群，它们是能产度最高的词语模类型。下面以“×族”、“×门”、“×客”、“×吧”、“×令”为例加以说明（见表4-2）。

表4-2

续表

①周荐主编：《2006汉语新词新语》，商务印书馆2007年版。

②教育部和国家语委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7》，www.moe.gov.cn，2008年。

③教育部和国家语委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8》，新华网，2009年。

由上表可见，“×族”、“×门”、“×客”、“×吧”、“×令”等模标语义趋于虚化、泛化的词语模，在当代汉语新词语的创造活动中呈现出相当高的能产度。“×族”在20世纪90年代进入汉语，本来自港台或借自日语，原指具有共同属性的事物分类，在构式中指具有某种共同行为特征或志趣爱好的一类人，是能产度最高的词语模之一。“×门”源自英语中的“-gate”，从“水门事件（water gate）”的“地名”发展为专指“高层的、重大的事件或丑闻”。“-gate”译为“门”进入汉语之后，其语义逐渐泛化，在构式中可以用来泛指一切“丑闻、丑事、丑行”乃至“绯闻、风波、闹剧、纠纷”等，不少学者注意到“门”的这种语义变化并进行了细致的分析。⁽¹⁸⁾“×门”也保持着相当高的能产度。“×客”于20世纪90年代进入汉语，它是在汉语原有的“×客”的基础上，融入人们在吸收外来语时选用的让人望文生义的“客”字而构成的更新换代的词语模，在构式中指“具有某种特征的人或事物”，能产度较高。“×吧”中的“吧”源自英语的“bar”，最初见于“酒吧间”一词，表示一个相近的汉语读音，但不具备创造新词语的能力。现在“吧”已经成为一个自由语素，其语义可以指出售酒水、食品或供人从事某些休闲活动的场所，也泛指网络中的虚拟社区，是交流思想、分享信息与资源的平台。“×令”出现于2006年，“令”原指“依照有关法律规定发布行政法规和规章的命令”。现今的“×令”并不是指法定的领导机关或领导人对下级发布的一种具有强制执行效力的指挥性公文，而是一种概括的说法，泛指“管理机构或管理者宣布的对相关行为进行约束、禁止、提倡的要求与规定”，其能产度呈上升趋势。

（三）模标语义尚未虚化、泛化的词语模

相对于语义虚化程度较高或趋于虚化、泛化的模标而言，语义尚未虚化、泛化的词语模也占一定比例，这一类模标又可分为两种情况。

1.模标的语义在构式中虽然完全没有虚化、泛化，但脱离构式之后模标不能独立使用

这种模标的定位性比较强，所构成的新词语词汇化程度有的较高，有的较低，能产度总体上比较高。例如：

“竞×”，模标义是“竞争；竞赛”，在构式中意义完全没有虚化、泛化，模标“竞”处于词语前位，脱离构式之后“竞”不能独立使用。“竞×”能产度较高，所构成的新词语词汇化程度较高，一般为动词性词语。如：

竞标　竞猜　竞彩　竞答　竞岗　竞价　竞买　竞卖　竞拍　竞聘

竞投　竞试　竞速　竞销　竞饮

“×容”，模标义是“面貌”，在构式中意义完全没有虚化、泛化，模标“容”处于词语前位，脱离构式之后“容”不能独立使用。“×容”能产度较低，所创造的新词语词汇化程度较低，一般为名词性词语。如：

市容　厂容　校容　店容　车容　街容　村容

“超级×”，模标义是“超出一般等级的”，在构式中意义完全没有虚化、泛化，模标“超级”处于词语前位，脱离构式之后不能单独使用。“超级×”能产度较高，所创造的新词语词汇化程度较低，一般为名词性词语。如：

超级旋风　超级教师　超级舞者　超级解霸　超级巡警　超级马力

超级异能　超级农民　超级访问　超级学生　超级女生　超级情人

超级女声　超级搞笑　超级男女　超级骗子　超级男生　超级玩家

超级美女　超级跑车　超级转换秀　超级显微镜　超级豪华轿车

超级同居时代　超级星光大道

2.模标的语义在构式中完全没有虚化、泛化，且脱离构式之后模标能够独立使用

这种模标的定位性不太强，在脱离构式之后既可以作为独立的语言单位使用，又可以与其他语言单位构成一个新的语言单位，这种构式的能产度总体较高，所创造的新词语词汇化程度有的比较低，有的比较高。例如：

“×秀”与“秀×”，模标义都是“表演；演出”，在构式中意义完全没有虚化、泛化。模标“秀”既可以处于词语前位，又可以处于后位，脱离构式之后能够单独使用。例如：

欢迎来秀吧秀你的新家！

秀一秀你的手机。

你在秀你的哪一面？

“×秀”与“秀×”所创造的新词语词汇化程度都比较低，但能产度都比较高，分名词性、动词性两类。如：

“×秀”：

作秀　选秀　看秀　爆秀　QQ秀　e秀　模仿秀　时装秀　泳装秀

生活秀　脱口秀　脱衣秀　真人秀　状元秀　传情秀　宠物秀　宝贝秀

内衣秀　发型秀　汽车秀　外援秀　园艺秀　数码秀　舞蹈秀　婚纱秀

生活秀　身材秀　文化秀　浪漫秀　个性秀　超级模仿秀　超级宝宝秀

“秀×”：

秀男　秀女　秀服　秀场　秀味　秀约　秀档　秀生活　秀时装

秀身材　秀脸蛋　秀肌肉　秀性感　秀文化　秀优雅　秀浪漫　秀时尚

秀个性　秀气质　秀一把　秀一回　秀一场　秀一番　秀一次

“×模式”，模标义是“某种事物的标准形式或使人可以照着做的标准样式”，在构式中意义完全没有虚化、泛化，“模式”在脱离构式之后能够单独使用。例如：

模式还可分成抽象的和具体的两种形式。

这是一个模式教育的问题。

中国模式就是不止一个模式。

“×模式”能产度较高，所创造的新词语词汇化程度较低。如：

安全模式　主题模式　空间模式　管理模式　经营模式　营销模式

学习模式　商业模式　社区模式　温州模式　深圳模式　成功者教育模式

农村社区教育模式　人文奥运经营管理模式　Blended Training模式

E-Learning模式　E-Tutoring模式

□小　结

当代汉语词语模的语义类型是从模标角度进行的划分。能够充当词语模“模标”的语言单位，具有一种特定的语义——“模标义”。这种“模标义”有的可以在一般辞书里检索到，有的尚未被现有辞书收入，但它们都实实在在地存在于词语模的构式之中。我们可以从当代汉语词语模模标的词汇意义是否虚化、泛化的角度出发，结合语法意义、色彩意义讨论当代汉语词语模模标的语义类型。在当代汉语词语模中，词汇意义完全虚化的模标只有极少数，大部分模标的词汇意义比较实在，或者正处于由实向虚的转化过程中。充当模标的语言成分可以是典型的词缀或词根，也可以是非典型的词缀或词根。汉语的词缀都是在词根意义虚化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而词根意义的虚化实际上是一个由实到虚的连续统。

1.模标语义虚化程度较高的词语模。语义虚化程度较高的模标大致可以与传统的“词缀”概念相对应，指的是位置固定、主要起构词作用、可以表示某种语法意义和附加意义的语言单位。“子”、“儿”、“头”、“阿”等传统词缀，在当代汉语新词语的创造活动中多数呈现萎缩趋势，萎缩程度最强的是“头”和“阿”，几乎丧失了造词能力，“子”和“儿”也只是零星造词，只有“老×”中的“老”仍能保持一定的创造力，但它的语法意义、色彩意义都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2.模标语义趋于虚化、泛化的词语模。语义趋于虚化、泛化的模标大致可以与现在某些学者使用的“类词缀”概念相对应，指的是在语义上没有完全虚化、有时候还以词根的面貌出现的语言单位。实际上，“虚化”与“泛化”有所不同：所谓语义“趋于虚化”，是指词语的概念义即词汇意义逐渐空灵乃至消失的现象；所谓语义“趋于泛化”，是指体现了概念的词在意义演变过程中发生的概念内涵部分消失的现象。在当代汉语中，模标语义趋于虚化、泛化的词语模的数量比较多，它们的能产度总体上相对最高。

3.模标语义尚未虚化、泛化的词语模。相对于语义虚化程度较高或趋于虚化、泛化的模标而言，语义尚未虚化、泛化的词语模也占一定比例。这一类模标又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模标的定位性比较强，其语义在构式中虽然完全没有虚化、泛化，但脱离构式之后模标不能独立使用，这种模标所构成的新词语的词汇化程度双音节的比较高，能产度也较高，例如“竞×”词语群；多音节的能产度比较低。另一种情况是模标的定位性不太强，其语义在构式中虽然完全没有虚化、泛化，但脱离构式之后模标是能够独立使用的。这类模标的能产度总体上也比较高，它们所构成的新词语，其词汇化程度有的比较低，但有的也比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