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从加的夫语法视角看汉语单复句划分标准[1]
9.1 引 言
1957年,汉语学界曾在《中国语文》等刊物上展开了一场关于划分汉语单句与复句标准的大讨论,但“最后也没有得出比较一致的意见”(1979 550)。从那时起,汉语学家就试图从结构关系、语音停顿、关联词语、逻辑关系(也有学者称之为意义关系)四个方面来为汉语的单复句划分找出一个标准。有的语言学家偏向采取上述四种标准中的一种作为划分的依据比如黎锦熙(1924/1992)认为结构关系是区分一个句子到底是单句还是复句的本质标准;王力(1943/1985:127)认为,“复句有两个小句的形式或谓语形式,可以用语音停顿割断”;胡附、文炼(1990)指出了关联词的使用对于汉语单复句的判断是有益的帮助;而刘世儒(1957:12-18)则提出可以利用逻辑关系区分单复句。还有一部分学者认为综合这“四个标准”或许对这一问题的探讨更为有益,吕叔湘(1979:83)就曾提出,“由于汉语缺少发达的形态,因而在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往往难于根据单一标准,而是常常要综合几方面的标准”。
然而单一标准也罢,复合分析也罢,50多年过去了,汉语学界对于这一问题的讨论似乎依旧停滞不前,对于一些存在已久的问题也依然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例如,对于由同一主语带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动宾结构[如下文中的例(1)和例(2)],不同学者之间的争议依旧较大;譬如黎锦熙(1924/1992:102)就认为例(1)、(2)都是一个单句,而王力(1943/1985 137)则认为它们都是复句;至今,对于这些存在争论的句子究竟属于单句还是复句也依然缺少一个令人信服的结论。
(1)他们爱祖国,爱人民,爱正义,爱和平。(《汉语语法分析问题》)
(2)袭人进来,见这光景,知道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红楼梦》)
面对这些棘手的问题,一部分汉语学家认为汉语有其独特的语法特性单复句的划分毫无必要,应该取消。比如张世禄(1980:527)就提出,“依据语法结构来区分句子的类型,在汉语里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在汉语语法里所谓‘单句’、‘复句’、‘子句’、‘分句’、‘句子形式’等等名目,实在是多余的,不必要的”。孙良明(1983:10)也指出,“按句法结构去划分归纳句子结构类型,就无所谓单句、复句之分”。这样的做法不但在句法上混淆了一些概念,也给人一种因为无力应对而选择逃避问题的感觉。事实上,大部分汉语学家也不赞同这种处理方式。周鹏程(2001:176)在总结现代汉语单复句研究时就曾写道,“汉语句子可以划分为单句和复句,这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已为绝大多数语法学家所肯定”。邓文彬(1994:73)也明确指出,“单复句的区别,在汉语中是客观存在的。”
汉语单复句划分标准的模糊化导致了汉语句型划分的模糊化。有些汉语学者在界定汉语句型时回避单复句的划分(2001:61-66)。比如李临定(2011)将汉语句型分为“单动句型”、“双动句型”、“代表字句型”、“其他句型”四大类。从句型上看,这样的分类尽管较为完整,但也导致了整个汉语句型体系过于庞大而略显凌乱——此句型分类在二级层次上就包含29种小句型;从句义上看,其分类标准又是存在严重重复的——有关这一点2.3 节将进一步展开分析与阐述。
很显然,缺乏一套有效的区分汉语单复句的标准是造成上述“困境”的根本原因,而导致缺乏这样一套标准的根源又在于:汉语学界在以往区分单句与复句的研究中过分重视语言形式层(包括句法层、音系层)的分析,而相对忽视了在更深的层次上,即在语言的意义层上展开研究。虽然“四个标准”中的最后一个——逻辑关系标准,已经涉及了语义层,表明已经有一部分学者开始从语义方面重新思考单复句划分的问题(1957:12-18),但是逻辑关系标准所关心的“意义”局限于词与词、短语与短语分句与分句之间的语义关系,拘泥于局部,导致对整个句子意义的宏观把握不够到位。同时,利用逻辑关系来区分单复句还缺少一套系统的、完善的理论。
鉴于此,本章将在以“形式体现意义,意义为中心”为语言描述原则的加的夫语法理论框架下,对汉语单复句划分的标准问题进行讨论,试图找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单复句划分标准。并以此为依据,对汉语句型的分类进行探讨。
9.2 从加的夫语法视角探讨汉语单复句划分标准
9.2.1 加的夫语法简介及“过程标准”的提出
加的夫语法(又称加的夫模式)是由Fawcett及其同事在加的夫大学等地从事语言学研究时所创立的一种语言学模式。它的产生深受系统功能语言学创始人Halliday早期著作的影响,是系统功能语言学内部的一个语言学流派。它和以Halliday、Matthiessen为代表的悉尼语法(又称悉尼模式)“同根同源”(黄国文、何伟、廖楚燕等 2008:6),都以意义为语言分析的出发点,坚持“意义是第一位的,形式用来体现意义”的语言描述原则(黄国文、何伟、廖楚燕等 2008:93)。正如Fawcett自己所说的那样“悉尼语法与加的夫语法的相同之处要远比它们的差异重要”(黄国文、何伟、廖楚燕等 2008:7)。
但是,Fawcett也多次强调,“这样讲,并不意味着我认为Halliday在英语语法每个方面的见解都是正确的!”(黄国文、何伟、廖楚燕等 2008:6)。较之悉尼语法,加的夫语法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加的夫语法明确区分了语言系统的两个层次,即意义层和形式层(何伟2012:106-126)。在运用加的夫语法进行句法分析前,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是在意义层对句子进行分析,找出过程(Process),即这一情形语义单位的中心成分;之后,才可以开始进行句法分析,找到主要动词(Main Verb)即这一句法单位的中心成分。这样,在利用加的夫语法研究汉语单复句划分的标准时,才能避免一味地沉溺于汉语形式上的特点,尽量少走或者避免重走前人所走过的弯路(后文对此会有进一步的解释)。其次,在确定句子参与者角色(Participant Role)时,加的夫语法依然以语义为出发点,根据句子过程所“期待”的参与者角色的数量来确定主语(Subject)和补语(Complement)的数量。比如英语句子Peter has fallen in love w ith Mary中的成分w ith Mary,在加的夫模式中就被认为是一个由介词词组填充的补语,这也是加的夫语法的创新,证明了加的夫语法在句法分析中完全坚持“以意义为中心”的原则,具体参见何伟(2009:108-14)。再者,Fawcett(forthcoming a:24)认为:虽然过程在大多数情况下是由主要动词体现的但在不少情况下,过程意义的完整体现还需要主要动词延长成分(Main Verb Extension)的帮助。如上例Peter has fallen in love w ith Mary的过程就不是单单依靠主要动词fall来体现的,整个句子过程的体现借助了主要动词延长成分in love,因为只有fall in love 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语义过程[2]这一点似乎是传统语法和悉尼语法都没有考虑到的。最后,加的夫语法在句法分析时采用树形图(Tree Diagram)而非框形图(Box Diagram),在强调语言生成性的同时,也很好地体现了“虽然一个句子同时表达多种意义但是这多种意义是由同一个结构来表达的,只不过是不同的意义有可能是由不同的结构成分或它们之间的不同组合来体现的”(何伟 2009:108-14)树形图的另一个优点是直观:通过树形图,可以清晰快捷地了解一个句子的各种成分是怎样连接、联系到一起的。关于加的夫语法的特点及其与传统语法、悉尼语法的不同,可参考(何伟、张敬源 2008:56-69;何伟、彭漪2008:108-116;何伟、马瑞芝 2009:98-105;何伟、高生文 2011:26-33)。
正是上述特点使得加的夫语法在处理汉语单复句划分标准的问题时更具优势与说服力。具体表现如下:
首先,加的夫语法对英语单复句的区分更加接近汉语语法的习惯。与悉尼语法不同,加的夫语法认为英语复句只存在一种形式,即并列型复句而不存在投射型复句。投射型复句中被投射的句子只是以嵌入句的形式充当某一参与者角色,属于单句内部的一个成分——一般充当补语成分。因此,结构上类似 I think he is right的英语句子,在加的夫语法看来就是单句,he is right 这一部分以小句的形式在句子层次上完成对补语成分的填充[3]。这样的分类原则显然更加符合汉语语法的传统与规律:从前文的讨论中,可以清晰地看出汉语学界对于这一类投射型语言现象(汉语学界之前称之为“包孕句”)的处理经历了一个从“复句说”到“单句说”的转变目前,几乎汉语界的所有学者对于句子“他说他事先并不知道这事(儿)。的判断都趋向于单句。可以说在这一点上,汉语学界的观点和加的夫语法不谋而合。
其次,加的夫语法突出了过程的重要性,这为汉语单复句的划分标准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根据主要过程(Major Process)的数量,加的夫语法认为英语只存在两种句型,即单句和复句:单句在语义层次只包含一个情形,只存在一个主要过程的发生,主要过程在形式层由主要动词来体现[4]复句则表达两个或两个以上、相互并列的主要过程的发生。之所以要强调主要过程,是因为在某些情况下,语法中还存在一些次要过程(M inor Process)[5],用来表达一部分经验功能(Experiential Meaning)或是阐述小句间的逻辑语义功能(Logico-semantic Relationship)[6]。以上的分析体现了加的夫语法在意义层对英语句子进行分类的依据。在形式层上,这种以意义为依据的分类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加的夫语法(Fawcett forthcoming b 23)认为:英语单句在第一层次(Primary Level)只包含一个级阶小句(Ranking Clause),其他小句都属于嵌入句(Embedded Clause),和级阶小句存在着部分–整体、次要–主要、修饰–主体的关系;英语复句在第一层次则包含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级阶小句,它们之间只可能存在并列这样一种逻辑语义功能——在英语中常常通过and、but、yet 等连词来实现两个或多个级阶小句之间的连接。当然,复句各级阶小句本身也可能包含它们各自的嵌入句,这些嵌入句的功能和单句中嵌入句的功能类似,一般多以状语(Adjunct)、补语、主语的形式在形式层实现次要过程所表达的意义。
在加的夫语法理论框架下,任何一个汉语句子,无论它形式上多么复杂、结构上多么“松散”、语义上多么丰富,都可以较为清晰地划归到单句或者复句,即一个汉语句子要么是单句,要么是复句。其原因在于:在汉语纷繁复杂的外表下,任何一个句子所表达的语义情形只能限于两种情况——要么是单一的语义情形,要么是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语义情形。判断汉语的单复句划分问题最终的标准(下文将称此标准称为“过程标准”)也就在于判断其包含的语义情形的数量,这又等同于判断句子主要过程的数量[7]:主要过程数量为1,那么它就是单句;主要过程数量≥2,它就是复句。
9.2.2 过程标准的应用
在确定了过程标准之后,下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快速、有效地应用这个标准。Fawcett 强调过程的重要性是以英语为背景的,相对汉语而言,利用此标准对英语单复句进行划分的实际操作是比较简单的,其原因在于:作为一门以“形合”为主的语言,英语在语义层上表达的主要过程的数量等同于形式层上级阶小句中主要动词的数量。一个级阶小句上的主要动词对应一个主要过程,因此在英语中,较为抽象的主要过程数量的判断被转化成了较为具象的主要动词数量的判断。另外,英语动词存在形态上的变化,即具有限定性和非限定性之分;英语嵌入句和级阶小句之间存在明显的粘合词(Binder)[8]体现连接的表面特征;英语级阶小句之间的并列型关系一般也由连词(Linker)体现。以上这些特点,使得判断一个英语句子所包含的主要过程的数量(即判断这个句子的单复句属性)变得简单[9]。而汉语以“意合”为主,动词缺乏,或者说缺少形态上的变化,同时对于一些连接性的词语的使用语法意义上的约束性小,句子间的连接“随意性”强,因此,处理相关语言现象时,不能快速地通过形式上的特征判断其单复句的属性。
汉语缺少形态上的变化这个特点使得确定汉语句子主要过程的数量时,缺乏足够的、形式上的依据;正面分析一个汉语句子所包含的主要动词的数量,难度很大。同时,汉语句子中还存在以性质词组(Quality Group)小句等语法单位的形式来填充主要动词的情况,例如句子“她真漂亮。”和“我头痛。”中的“真漂亮”这一性质词组和“头痛”这一小句,就完成了对原句主要动词的填充,体现了原句的主要过程。在这种情况下,结合汉语语法的实际特点,认为可以根据“正难则反”的思想,从问题的反面入手来尝试解决这个问题,即先确定所有过程的总数量和次要过程的数量,再两者相减,得出主要过程的数量。具体地说,整个过程分为三步(1)确定一个汉语句子中所包含的过程的总数量,记作a。计算a 时,只需在形式层确定这个句子中的主要动词成分,即统计用来说明主要动词的动词以及填充主要动词的性质词组的总数量[10]。如果a=1(一个句子必然包含至少一个主要过程),那么该句为单句。(2)当a≥2时,先行确定嵌入句的数量,即确定次要过程的数量,将它记作b。(3)如果将一个句子包含的主要过程的数量记作c,那么存在c=a−b这样一个关系(主要过程数量=总过程数量−次要过程数量)。这样,当c=1时,根据过程标准,该句为单句;当c>1时,句子为复句。
之所以采取这样一种看似繁琐的操作程序,是因为通过前面的讨论已发现在汉语中直接确定c 的难度很大,但是直接确定a和b却相对容易:对于a,只需要在形式层统计用来说明主要动词成分的动词或是其他填充主要动词的成分(一般为性质词组)的数量即可;而在确定b时,可以利用以下三种较为便利的辅助手段:
方法①:嵌入句的省略。嵌入句也具有表达一部分经验意义或者其他意义的能力,但是它所表达的意义依附于句子主要过程所表达的意义,因此通常来说,这种意义都是次要的,这些嵌入句也都是可以省略的。简言之,如果句子中存在某个小句,在省略它的前提下不损害句子整体的意义那么这个小句就是个嵌入句;它不体现主要过程,只体现次要过程。来看下面这个例句:
(3)你拿着镜子看看自己。
例(3)包含两个小句,即“(你)拿着镜子”和“你看看自己”。很显然,“看看”体现了这个句子所要表达的主要过程,即“你看看自己”是主要情形,而“(你)拿着镜子”只是对主要过程的一种补充性的说明。这样分析的原因在于:如果省略小句“拿着镜子”,句子所要表达的意义依然较为完整——句子“你拿着镜子看看自己”和句子“你看看自己”的语义不存在“质”的差别,只具有“量”上的不同。换言之,增加“(你)拿着镜子”这个次要情形只是使主要过程的表达更加完整,使读者了解完成“看看”这个主要动作的方式。反之,省略“看看自己”,则整个句子所要表达的意义将产生缺失,或者说将发生转变:“你拿着镜子”所表达的意义与“你拿着镜子看看自己”的意义相差甚远。因此,例(3)中的小句“(你)拿着镜子”只可能是一个嵌入句,实现一个次要情形,省略后不影响主要过程的表达,从而此例只包含“看看”这一个主要过程。根据过程标准认定例(3)是单句。
图9.1 例(3)的功能句法分析
从意义上看,例(3)表达了“看看”这样一个感知过程(Perception Process)这个过程的完成需要两个参与者角色,即感知者(Perceiver)——“你”,和现象(Phenomenon)——“自己”;同时,此例还包含一个环境成分(Circumstance),由小句“(你)拿着镜子”来充当,表明完成主要过程的方式。这个嵌入句体现了“拿”这样一个动作过程(Action Process),同时还包含了“你”这样一个隐性的(Covert)参与者角色——施动者(Agent)以及“镜子”这样一个显性(Overt)的参与者角色——受影响者(A ffected)在形式层,主要过程由主要动词“看看”体现,“你”充当主语(S),“自己”充当补语(C),小句“拿着镜子”发生级转移,以充当状语(A)[11]。对于例(3)功能句法分析的直观表示,见上面的图9.1。
类似例(3)这种依靠嵌入句表达一部分经验意义的现象,在英语及汉语中都是非常常见的。在这种情况下,嵌入句在语义层表达的功能往往涉及级阶小句体现的主要过程发生的时间点、时间段、地点、方式、程度等(何伟、张敬源 2013)。
除此之外,嵌入句还可以表达一定的逻辑语义功能。需要指出的是,加的夫语法定义的逻辑语义功能分为独立型(Independent)和依附型(Dependent)两大类。独立型的逻辑语义功能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种,它在句子层次的出现意味着该句属于复句,其原因在于:两个小句之间的逻辑语义功能的独立,意味它们都可以独立存在,而不存在部分–整体、修饰–主体的关系;两个小句之间通常由表示补充(比如“同时”、“一边……一边……”等)、选择(比如“不是……而是……”等)、递进(比如“不但……而且……”等)、时间顺序(比如“首先……然后……”等)等逻辑语义功能的连词来体现连接(何伟、张敬源 2013)。依附型的逻辑语义功能,参见下面这个例子:
(4)如果我们丧失警惕性,就会上大当。(《语料库在线》)
依据方法[12],可以轻松处理例(4)中两个小句孰“主”孰“次”的问题:如果小句“如果我们丧失警惕性”体现了主要情形,即“丧失”体现主要过程,那就意味着第二个小句“(我们)那就会上大当”是可以省略的显然,这样的假设是不成立的,因为“如果我们丧失警惕性”的语义并不完整,给读者的感觉是“话只说了一半”,不能单独存在。据此可以判定,这个句子的主要过程是“上大当”[13],表达的主要意义是“(我们)会上大当”;小句“如果我们丧失警惕性”只是阐述了这个主要过程发生的条件,省略后,对整个句子语义表达的影响并不大。因此,例(4)只含一个主要过程——“上大当”,句子属于单句。
在语义层,例(4)表达了“上大当”这样一个动作过程,该过程只要求一个参与者角色的出现,即隐性受影响者“我们”。小句“如果我们丧失警惕性”属于环境成分,表达一个次要过程,且此次要过程也是一个动作过程,包含自身的两个参与者角色——施动者“我们”和受影响者“警惕性”。在形式层,主要过程由主要动词“上”和主要动词延长成分“大当”一起体现;嵌入句“如果我们丧失警惕性”填充状语成分,修饰整个句子。
图9. 2 例(4)的功能句法分析
虽然表达逻辑语义功能的嵌入句[如例(4)]和表达一部分经验功能的嵌入句[如例(3)]无论在语义上还是在形式上,都只是对表达主要过程的小句的一种补充说明,在被“省略”后不影响句子主要过程的表达,但是它们两者之间的区别还是比较明显的:在语义上,表达逻辑语义功能的嵌入句所涉及的逻辑语义一般只包括原因、目的、条件、假设、让步、转折等几个范畴;在形式上,这一类句子往往含有比较明显的关联词,即粘合词(例如“因为”、“为了”、“如果”、“不同于”等),在书写中常常伴有逗号等标点符号上的停顿,在口语中,此类句子后也多存在语音停顿。
方法②:小句与介词词组或名词词组之间的转化。从方法①的讨论中可以发现,嵌入句在表达一定的经验意义或逻辑语义功能时,往往可以将其省略,且这种省略并不影响所涉及的级阶小句所表达的主要意义。但是在前文回顾关联词语标准时,可以看出,不少汉语学者对于能否省略这些小句(即这里的嵌入句)是存在疑问的。他们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被省略的部分到底是一个小句,还是一个短语。如果省略的是一个短语,即省略部分是由一个介词引出的,那么这种省略是可以被接受的,句子也因此属于单句;但如果省略的是小句,即省略部分是由一个连词(即我们讲的黏合词)引出的,那么他们就不再认同这种省略,认为这样的省略破坏了整个语义,整个句子应该被划入复句。
这种完全从形式上划分汉语单复句的做法显然是存在漏洞的。正如Fawcett(forthcoming b)提出的那样,“在功能语法中,一个句法单位的形式在决定该单位与其上级语法单位的关系时,所起到的作用小于该单位在上级单位所体现的功能”[14]。简言之,加的夫语法认为对于那些体现相似功能的句法单位,不应该仅凭其形式上的不同而改变它们与上一层次句法结构之间的关系。例如在两个英文句子We elected him our new monitor和We elected him as our new monitor中,名词词组our new monitor和介词词组(悉尼语法中的介词短语)as our new monitor这两个语法单位体现的经验意义基本相同。因此,不能仅仅因为它们在形式上的不同而认定它们与句子之间的关系也必然地、相应地存在差异。事实上,our new monitor 和as our new monitor 都填充句子的补语成分。
基于此,可以说在汉语单复句的划分标准问题上,同样不能单纯地根据一个语言现象的形式去判断其与整个结构的关系。如果一个小句所起到的作用只是体现一个次要情形,它的存在“可有可无”,那么它的语法地位和那些填充状语或起其他作用的介词词组或名词词组是没有本质区别的。举例来说:句子“为了捍卫警队的荣誉,你也该向他讨个说法。”中的第一个小句和“为了荣誉,你也该向他讨个说法。”中的前半部分介词词组都表达相同的逻辑关系意义(表目的),因此它们在句子中的语法地位也应该是相同的。既然“为了荣誉,你也该向他讨个说法。”是毫无争议的单句(只存在“讨”这一个主要过程),那么“为了捍卫警队的荣誉,你也该向他讨个说法。”也应该是单句。这与汉语学界从形式角度认为它是复句的做法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以上讨论的意义还在于:如果一个小句表达的意义和一个介词词组或是名词词组类似,即通过适当形式上的转换,一个小句可以转变成一个在语义上与其基本等同的介词词组或名词词组,那么就可以认定这个小句是一个嵌入句,其省略对于句子主要意义的表达不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利用方法②,可以对下面这个例句的单复句属性做出准确的判断:
(5)起点越低,限制因素越多。(《语料库在线》)
对于这个句子,如果单纯使用方法①,似乎会产生两种理解:① 小句“起点低”表示一个次要情形,体现一种类似于“条件”的逻辑语义功能,因此句子只存在一个主要过程——“多”,那么对于整个句子的理解近似于“如果起点越低,限制因素就越多”,这样看来该句属于单句;② 不认为分句间存在前面所提到的表示条件的逻辑语义关系,句子整体表达两个主要过程,即“低”和“多”,因此该句属于复句。如果排除一般情况下可以省略的关联词“越”的干扰,第二种解释似乎更有说服力。这两种矛盾看法的产生源于:对于一些结构简单、语义丰富的句子是否表达经验功能或是逻辑语义关系的判断不够清晰、准确。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刻意地添加一些关联词语,则很可能会“生搬硬套”地为那些句子附加上它们原本并不拥有的语义。上面第一种分析就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在这种情况下,利用方法②进行判断的优势就显现出来了:对于例(5)所包含的两个小句,并不能分别找到一个与之相对应的、语义上毫无损失的介词词组或是名词词组。因此,根据上文对方法②的讨论,可见这两个小句都是表示主要过程的级阶小句,例(5)是一个复句。句子中两个小句之间的逻辑语义关系是独立型的,其中的关联词语是可以省略的。第一个小句在语义层是一个属性过程——“低”,同时“低”也是其中的一个参与者角色属性,另外一个参与者载体是“起点”。在形式层,主要过程由“低”来体现;“低”本身是一个只有一个中心词的性质词组,它填充了小句的主要动词;只有一个中心词的名词词组“起点”填充主语;“越”为连词。第二个小句无论是语义层还是形式层都与第一个小句十分类似,故此处省略其分析细节。
图9. 3 例(5)的功能句法分析
方法③:语气范畴的转换。汉语的语气范畴与英语类似,分为陈述语气、疑问语气与祈使语气。其中,利用陈述语气和疑问语气之间的转化,可以在很多情况下判断小句是否表达主要过程。在英语中,陈述语气与疑问语气的转换多借助于操作词(Operator)。例如将陈述句When he and the girl met for the first time on the hallway, he should have said “Hello”to her initially改为疑问句,则只需在句尾添加shouldn’t he?,形成对表达主要过程的第二个小句进行提问,而不是添加对表达次要过程的第一个小句进行提问。汉语在疑问语气的具体表达上,与英语有所不同:通常情况下,在一个陈述句末尾加上语气助词“吗”以及问号(表示升调),就可以将一个表达陈述语气的句子转化成一个表达疑问语气的句子。
利用这一方法,可以快速判断出句子中哪些小句表达了主要过程,哪些又只是表达了次要过程。下面是利用方法③对例(1)进行的分析:
图9.4 例(1)的功能句法分析
通过分析可见例(1)是复句。因为对于其中的每一个小句,都可以将其转换成与之相对应的疑问句,而丝毫不产生语义上的不自然。例如对于第一个小句就可以进行提问“他们爱祖国吗?”。整个句子在转换语气之后,可以变为“他们爱祖国,爱人民,爱正义,爱和平吗?”,其中“吗”和“?”所覆盖的范围显然是包含全部四个小句的,因此另一种形式的转变——“他们爱祖国吗?他们爱人民吗?他们爱正义吗?他们爱和平吗?”——也依然可以保持语义上的顺畅。这种现象在单句的语气转换中是不存在的。
例(1)中的四个小句之间属于并列的逻辑语义关系,表达了四个不同的主要过程。从意义上看,例(1)表达了四个相同的情感过程(Emotion Process)——“爱”。“爱”这一主要过程的实现都需要两个参与者角色的存在:情感者(Emoter)——“他们”和现象——四个小句中的现象分别是“祖国”、“人民”、“正义”、“和平”。在形式层,主要过程都统一由主要动词“爱”来体现;“他们”为主语,且后面三个小句中的主语为隐性补语分别由“祖国”、“人民”、“正义”、“和平”这四个不同的名词词组来填充。
再来看一个例子:
(6)如果赶不上火车,我们就乘轮船。(《语料库在线》)
例(6)是一个明显的单句。因为如果对其进行语气的转化,得到的疑问句将只能呈现“如果赶不上火车,我们就乘轮船吗?”这一种形式,而绝不能是“如果赶不上火车吗?我们就乘轮船。”或是“如果赶不上火车吗?我们就乘轮船吗?”。第一种形式句末的“吗”和“?”所覆盖的范围也只是第二个小句。总之,进行语气的转换处理之后,可以清晰地看出第二个小句表达主要过程,而第一个小句表达次要过程的结论。
图9.5 例(6)的功能句法分析
在语义层,例(6)主要表达了“乘”这样一个动作过程,该过程要求两个参与者角色的出现,即“谁”——“我们”;“乘“”什么”——“轮船”。第一个小句“如果(我们)赶不上火车”是一个环境成分,表达一个次要过程。这个次要过程也是一个动作过程,包含自身的两个参与者角色:隐性施动者“我们”和受影响者“火车”。在形式层,主要过程由主要动词“乘”体现;嵌入句“如果赶不上火车”填充状语,修饰第二个小句。
综上所述,利用这三种方法,可以快速有效地得出句子中表达次要过程的嵌入小句的数量(上文所提到的b),并结合句子所包含的过程的总数量(a),最终得出句子中主要过程的数量(c),从而判断出其单复句的属性。
在这一大节,作者对汉语单复句的划分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标准——过程标准;同时,根据汉语自身的特点——从正面确定汉语主要过程的数量存在诸多的困难,又提出从问题的反面入手,先确定汉语次要过程的数量并提出了三种具体操作的方法。下一节,将利用这一标准以及三个方法,对汉语句型的分类进行讨论。
9.3 汉语句型的重新分类
从前面的讨论可以看出,缺乏一套有效的区分汉语单复句的标准,使得汉语句型的分类显得复杂而凌乱。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汉语学家在对句型进行分类时,往往不得不在单句、复句之外再添加一类所谓的“特殊句型”。如果赞同这样的分类,那么不得不回答的问题就是:“特殊句型”到底存在哪些单复句所不具备的特殊属性;又能不能将“特殊句型”划归到单复句中去呢?以往,由于利用四个标准很难清晰地将汉语中的单复句区分开来,因此学者们还可以选择回避这个问题。但以加的夫语法为理论视角,确定过程标准之后,这样的分类就不再恰当、准确了可见汉语在第一层次可以,也应该只存在单句和复句这两种句型;所谓的“特殊句型”并不存在;“特殊句型”中的具体句子不是属于单句就是属于复句,并无“特殊”之处。下面,将利用过程标准对四类所谓的“特殊句型”进行分析,以证明在汉语第一层次对它们进行区分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9.3.1“连动句”
“连动句”指那些“多个动词短语(常见的是两个)连用,结构紧凑,并连系同一个施动名词”(李临定2011:167)。上文的例(3)“你拿着镜子看看自己。”就是一个典型的“连动句”。通过上文的分析,例(3)中的第一个小句“(你)拿着镜子”是一个表达次要过程的嵌入句,整个句子只存在一个表达主要过程的小句,依据过程标准,它是一个单句。与例(3)类似,很大一部分“连动句”都包含一个嵌入句,用来补充说明主要过程换言之,在连动式中,往往只包含一个体现主要过程的小句,而另一个动词所在的小句只体现一个次要过程。因此可以说,大部分的“连动句”属于单句。
当然,也有一部分“连动句”属于复句。请看下面的例子:
(7)她在家舀了一盆热水洗了个脸。(《现代汉语句型》(增订本))
例(7)是一个复句,因为它所包含的两个小句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独立的逻辑语义关系,两个动词在时间上体现了“一前一后”的顺序,而不体现“一主一次”的依附型的逻辑语义关系。利用方法①,也能进一步证实这一结论:这个句子去掉任何一个小句“她在家舀了一盆热水”,或“她在家洗了个脸”后,句子在意义上都与原句发生了比较大的偏差,意义不再完整,原句表达两个过程,而改写后只阐述一个过程。因此原句中的两个小句缺一不可,原句是个复句。
图9.6 例(7)的功能句法分析
综上所述,汉语中的“连动句”除了少部分属于复句的范畴外,其他大部分属于单句。关于汉语连动式的深入研究,参见何伟、张敬源(2013)。
9.3.2 “偏正复句”
“偏正复句”由“正句”和“偏句”两部分组成。上文中的例(4)“如果我们丧失警惕性,就会上大当。”就是一个典型的“偏正复句”。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偏正复句”的“偏句”通常以状语的形式实现逻辑语义功能的表达,这与例(4)类似。如下面三个句子(来源于《语料库在线》中的第一个小句:
(8)因为食糖的一半以上卖给苏联,所以古巴的经济命脉实际上控制在苏联手里。
(9)为了“扫荡”华北,敌寇调动了不少的兵力。
(10)不同于在某些国家内大豆风靡、走俏,我国城乡普遍存在“吃豆难”。
与之相对的,“偏正复句”中的“正句”体现主要过程,如上面三个例子中的第二个小句。“偏句”不能独立存在,它的省略对句子主要意义的表达不造成大的影响,因此,“偏正复句”只存在一个表达主要过程的小句,即“正句”。根据过程标准,可认为所有的“偏正复句”都属于单句。
9.3.3 “紧缩复句”
“紧缩复句”指的是一类包含两个简短且紧密联系的分句的汉语句型。上文中例(5)“起点越低,限制因素越多。”就是一个典型的“紧缩复句”从过程标准出发,可断定所有的“紧缩复句”都属于复句。以下是对例(11的分析(图9.7):
(11)他一坐下来就看书。(《汉语语法分析问题》)
句子例(11)中的两个小句存在着独立型逻辑语义关系,通过关联词“一……就……”实现连接,因此两个小句各自表达一个主要过程,整个句子是复句;其中,关联词语“一……就……”是可以省略的。第一个小句“他一坐下来”在语义层是一个动作过程——“坐”,且“坐”这个主要动词只期待一个参与者角色的出现,即施动者“他”。在形式层,主要过程由“坐”来体现,同时主要过程的延长成分由主要动词的延长成分“下来”完成充当;第二个小句“(他)就看书”在语义层也体现了一个动作过程,但是主要动词“看”的出现要求两个参与者成分的出现,即施动者“他”(隐性)和受影响者“书”;在形式层,“看”实现主要过程,同时“书”这个名词词组完成对补语的填充。
图9.7 例(11)的加的夫语法树形图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以得出类似例(11)的“紧缩复句”都属于汉语复句的范畴。因为它们具有以下共同点:“紧缩复句”的两个小句之间通常由关联词实现一种并列的连接,两个小句之间的关系是一种独立型的逻辑语义关系,因此,两个小句都表达主要过程。从过程标准判断,所有的“紧缩复句”都是复句。
9.3.4 “兼语句”
“兼语句”指的是某个名词被两个动词前后包围,且这个名词在这两个动词所存在的小句中都充当一定成分的句型。汉语学家一般认为,因为该名词在两个小句中都发挥了作用,因而称这个名词为“兼语”,这一类句型为“兼语句”。对于“兼语句”的单复句属性的判定,从过程标准出发,可见一部分“兼语句”属于单句,而另一部分属于复句。先来看“兼语句”属于单句的例子:
(12)汤使人的胃与气一齐宽敞。〔《现代汉语句型》(增订本)〕
例(12)代表了一类“兼语句”,其“兼语”成分是“人的胃与气”。从语义上看,这个句子的主要过程“使”期待着两个参与者角色的出现即“谁/ 什么”“使”“谁/ 什么怎么样”;其中的第一个“谁/ 什么”在形式层充当主语,在例句中由“汤”这个名词词组填充;“谁/ 什么怎么样”由一个小句填充,“兼语”成分“人的胃与气”在这个小句中充当主语,而性质词组“宽敞”则填充这个小句的主要动词。从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例(12)整个句子只存在“使”这样一个主要过程,因此是单句。
图9.8 例(12)的加的夫语法树形图
另一类作为单句的“兼语句”的例子与例(12)有所不同。请看下面的例子:
(13)他家养了一只老猫捉老鼠。(《现代汉语句型》(增订本))
与前一类属于单句的“兼语句”的情况不同,例(13)的“兼语”成分,即“一只老猫”之后的语法成分,“捉老鼠”,在语义上表达了整个句子的一个环境成分(表目的);因此在形式层,小句“捉老鼠”降级填充了状语,而不再是补语成分的一部分。由此可以总结:在第一类属于单句的“兼语句”的例子中,句子的“兼语”成分和紧随它的语法成分之间往往存在直接的主谓关系,例如例(12)中的“人的胃与气”和“一齐宽敞”存在这样一种主谓关系,因此它们可以构成一个小句,填充整个句子的补语部分;而在第二类属于单句的“兼语句”的例子中这种关系成为了间接的逻辑主语与谓语的关系,比如例(13)中的“捉老鼠”的逻辑主语就是“兼语”成分“一只老猫”;因此“捉老鼠”被认为充当了整个句子的状语。但例(13)同样是一个单句,因为整个句子只包含一个主要过程“养”。因此,根据过程标准,这两类“兼语句都属于单句。
图9.9 例(13)的加的夫语法树形图
还有一些“兼语句”属于复句。请看下面的句子:
(14)小飞蛾生了个女儿叫艾艾。(《汉语语法分析问题》)
认定例(14)是一个复句,是因为:“生”这个主要动词不能引出“女儿叫艾艾”这样一个具有逻辑主谓结构的补语;它只能引出“女儿”这一个成分;也就是说,“兼语”成分“女儿”在第一个主要过程“生”中充当了补语的成分,它的跟随成分“(女儿)叫艾艾”并不属于“生”这个过程同时,将“叫艾艾”这一成分分析成状语也不合适,因为它也表达了很重要的经验功能意义,省略后,句子的意义不再完整;因此可以断定,“(女儿)叫艾艾”也表达一个主要过程(其中的主语“女儿”为隐性),句子属于复句。
图9.10 例(14)的加的夫语法树形图
这一节对汉语的句型进行了一次新的分类。以加的夫语法为理论视角以过程标准为判断依据,认定汉语句型在第一层次只存在单句和复句这两种句型。汉语学界以往提到的一些“特殊句型”,其实并无“特殊”之处。例如“紧缩复句”都属于复句,“偏正复句”都是单句;“兼语句”和“连动句”类似,他们之中的大部分属于单句,小部分属于复句。这样的分析从同一个原则出发,避免了句型间存在重叠的弊端;同时,这样的分类也使汉语句型的分类显得更加清晰、简洁。
9.4 结 语
本章对汉语学界长期存在争论的单复句划分的标准问题进行了探讨,并且以加的夫语法为理论视角,提出了一种新的判断汉语单复句的标准——过程标准,强调了划分标准以语义为依据的重要性;结合实例,提出了三种在判断汉语次要过程数量时便于操作的方法。同时以过程标准为依据,对汉语句型的分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认为可以在第一层次对汉语进行单复句的区分,即汉语在第一层次只存在单句和复句两种句型。在这样的分类原则下,汉语句型就显得更加清晰、简洁。
【注释】
[1]本章由何伟、苏淼撰写,系发表于《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1期同名文章的基础上完善而成。
[2]并非动词fall不能实现一个过程,只不过fall所表达的语义过程(“落下”)与fall in love(“坠入爱河”)所表达的完全不同;在此小句中,显然是由fall in love表达主要过程的分析更为合理。
[3]该语言现象从悉尼语法角度是小句复合体,其中的he is right小句不是I think小句的一个成分,而是作为被投射小句与投射句一起构成一个主从关系的小句复合体。
[4]有的小句在语义层还包含过程的延长成分(Process Extension)。在这种情况下,在形式层,过程和过程的延长成分分别通过主要动词和主要动词的延长成分(Main Verb Extension)来体现。上下文提到的英文例句Peter has fallen in love w ith Mary就包含 in love这一过程的延长成分。
[5]这里的的次要过程指嵌入过程,而非悉尼语法中所描述的由介词短语体现的过程。
[6]嵌入句还可能表达其他的功能,但是其出现的频率较低,讲不再着重讨论。详情可参考何伟,张敬源(即出)。
[7]加的夫语法(黄国文、何伟、廖楚燕等 2008)认为:过程是情形这一语义单位的核心组成部分一个情形必然包含且只可能包含一个主要过程。
[8]在加的夫语法中,连词(Linker)所引出的小句或是其他语法成分与它所在同一层次的其他小句或其他语法成分存在一种独立的、并列的逻辑语义功能关系;与之相反,黏合词(Binder)一般引出小句,且它所引出的小句都属于依附型小句,其存在依附于主句的存在,因此不能独立存在。
[9]在英语中,判断级阶小句中主要动词的数量相对汉语来说要直观、简单得多。从动词的形态变化、一些连接性词语的使用、结构上的直观连接三方面入手,可以轻松地判断出下面三个例子都是英文中的单句:(1)Having finished his supper,he went out for a walk.(2)After he had finishedhis supper,he went out for a walk.(3)The minute he finished his supper, he went out for a walk.
[10]尽管小句也可以用来填充主要动词,比如“我头痛。”中的“头痛”,然而这种语言现象不影响对级阶小句数量的统计。因为这种语言现象总是用作嵌入句,填充一个级阶小句的主要动词。所以在确定一个句子中主要动词的数量时,只需统计用以说明或填充主要动词成分的动词和性质词组的数量。
[11]嵌入句“拿着镜子”中的“着”为助动词,表达时间意义。参见何伟、马瑞芝(2013)。
[12]“上”是主要动词,“大当”是主要动词延长成分;这两部分共同完成对主要过程的体现,具体可参考上文对例句Peter has fallen in love w ith Mary 的分析。
[13]“上”是主要动词,“大当”是主要动词延长成分;这两部分共同完成对主要过程的体现,具体可参考上文对例句Peter has fallen in love w ith Mary 的分析。
[14]Fawcett 的原文为如下:“In a functional grammar the form of the syntactic unit should play a lesser role than its function in the unit above, in determining its relationship to that un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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