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的无界性

5.1　“X来X去”的无界性

从对“X来X去”的句法功能和语法意义的描写中可以看到，该格式是谓词性结构，其基本语义特征为［＋持续］、［＋反复］。该语义的起始点和终结点是模糊不清的，只凸显已存在的“反复、持续”义。其中，持续义在“X来X去”各类语法意义的认知域中都是无界的，反复义内部的动作、性状虽有有界性，但在“X来X去”结构中，通过反复而成为一个动作次数接连不断、不同性状相互连接的集合，且不定量，也是无界的。

5.1.1　无界性成因

大致来说，现代汉语中“来”的基本义为“从别的地方到说话人所在的地方”，“去”表示“从说话人所在的地方到别的地方”。而当“来、去”搭配形成“…来…去”结构时，便很容易提取两者相比较后最显著的特征，即“来、去方向相反”这一整合意义，“X来X去”表示动作“来回”进行。当在具体的语境中方向义被忽略时，便只剩余“持续”、“反复”的语义特征（对于如何引申将在下文进行分析）。相反，在这个过程中X不断地被凸显。这一语义的形成与“来、去”的出现顺序有一定关系，从“来、去”的基本义可以得知，“来、去”的方向参照点都是说话人，如果没有特别说明，“来”的起点一般是模糊的，但却具有明确的终点，是一个有界的动作；“去”有明确的起点，但终点却是未知的，在意义上是一个无界的动作。因此“无限量持续、反复”这一特征最终要由“去”来承担，形成“X来X去”格式，整个结构具有无界性。

当然，也有少量“X去X来”结构。如表示时间的“春去秋来”类，它们通常表示的不是“无限量的持续、反复”的过程，而是以下几种情况：

1）表示定量的时间

（1）［春去秋来］，一年的时间对常人来说并不算长，也就是夏装与冬装之间的一个交替过程而已。

（2）班长、排长……13个［冬去春来］，陈代富从战士晋升到团政治处副主任，到了恋爱结婚的岁数。

2）表示特定的时间，语义重点在格式的后半部分“X来”上如：

（3）［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大地山川晶莹、碧绿，中华故土是多么令人神往。

（4）［春去夏来］，一天中午我睡在闷热的小屋里，刚进入梦乡，电话铃就响了。

以上语义的表达，使得运用有界的“X去X来”更为恰当。除了“春来秋去”类，最多的是“死去活来”。这与“死”和“活”本身的语义和说话人的心理因素有关，“死去活来”表示程度深，但最终仍会以“活”为终点。而一般没有“活来死去”的说法，如：

（5）夫人管平哭得［死去活来］，荣高棠也哭成泪人儿。

另外，有的是受韵律影响而采用了“X去X来”结构，这种情况多出现在诗句中，如果“去”在句尾则显得韵律不和谐：

（6）野花自开自落，白云［闲去闲来］。

剩下极少数“X去X来”，是受说话人视角的影响而使用的，如：

（7）许无奈地抱着女儿“展览”时，常常坐在报社门口的花栏沿上，看［车去人来］，匆匆过往的车辆总使小女儿眼睛中放出明亮的光。

（8）残月在天，北京东城的一条小胡同里，已有一位清癯的老人［东去西来］、往返散步了。

5.1.2　X具有无界性

因“X来X去”具有无界性特征，进入其中的“X”也应具有无界性特征才能与之匹配，它们对量的限制具有排斥性。

1）动词性X基本都为没有内在终结点的持续性动词和虽有内在终结点但可重复的瞬时动词。能够进入的双音节动词，基本为单纯式双音节动词和联合式复合动词，如“折腾、唠叨、商量、研究、计划”等；而动宾、动补、主谓、偏正结构通常无法进入，如张虹（2007）文中的典型例子：

动宾式：发言、站岗、开幕

动补式：揭开、看齐、达成

主谓式：地震、气喘、耳鸣

偏正式：午睡、自焚、横贯

以上动宾、动补、主谓式动词表达的都是一个“事件（event）”（沈家煊，1995），具有内在终结点，表示一个有界的动作；而偏正式复合词，则侧重于描写，具有限定性。这都与格式义所表达的无界性相冲突。但在张文中看到的部分例子却是可以进入此结构的，如“波动、调整、抱怨、协商”等。这些词的语义已经偏向于加点的动词性语素，词义凝结。

2）形容词性的X一般为性质形容词，因为性质形容词本身为一个程度由低到高的量幅，内部成员之间缺乏固定的界限，具有无界性特征。而状态形容词则是这一量级上的某个点，表示“量点界限”，具有有界性，这与“A来A去”格式表达的“性状交替反复或持续存在”的无界性特征相冲突，因此无法进入。

3）名词性的X孤立看是具有较强离散性的名词，具有有界性，如“人、车、春、云、眉、眼、拳、脚”等，但在“有定、无定”这一认知域内，无定名词相对于有定名词来说是无界的，指代的不是某个特定的X，也不是特定量的X，而是无定的对象、无定的量。这与格式义的无界性相一致，是可以进入结构的。

当X1、X2异形时，两者的出现顺序是不影响意义表达的，如“蹦来跳去”和“跳来蹦去”；“人来马去”和“马来人去”；“明来暗去”和“暗来明去”，但在运用时，人们基本都会选择使用前者，因为它们的出现遵循着一定的认知规律：

更为熟悉的在前：人来马去、刀来锏去

按时间先后出现：迎来送去、讨来还去、春来秋去

按照一般逻辑顺序出现：左来右去、横来竖去、眉来眼去

有显著性的在前：凸来凹去、红来绿去、云来雾去

按原复合词中的顺序出现：筛来选去、挑来拣去、思来想去

有积极意义的成分在前：明来暗去、高来低去

5.1.3　无界性的句法表现

“X来X去”在句法上具有不能单独做谓语的特征，也与该结构的无界性相关。“X来X去”总体上属于谓词性结构，其有界性是不自足的，而现代汉语一般陈述句的谓语在句法上要求一个量性成分使其有界化，否则句子就会不完整、甚至不合乎语法，这些量性成分主要包括体标记、数量词、时间词、介词短语、结果补语等。比如程度副词“很”在很多时候被中和，不再表示其自身的程度义，而主要是承担完句功能。（石毓智、李讷，2004）

“X来X去”是一个无界的谓词性结构，所以“X来X去”做谓语时，也必须用表示时间、空间或表示修饰的词语来加以限定，或者后有表示结果、评价的后续句，来使其有一个意义上的终结点，从而使谓语部分转化为有界的，否则在句法上便显得不合法。如：

＊a父亲走来走去—b父亲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c你新潮来新潮去—d你新潮来新潮去，原来骨子里还有这么多封建积垢。

以上例句中，a、c的语义是不自足的，而b具有表示处所的“在院子里”，d有后续句表示一段时间之后的一种状态，两者在句法上都是合法的。这些能使“X来X去”在句法中转化为有界性的成分，不仅是表义成分，同时也是一种完句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