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连A带B”格式的内部语义关系
前贤对于“连A带B”的研究主要散见于一些词典的描述和相关论著的介绍,如《现代汉语八百词》、《现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虚词例释》、《现代汉语常用格式例释》等。其中,《现代汉语八百词》对该格式的解释是:
A)表示包括前后两项,跟名词或动词组合,如:连皮带壳差不多一百斤。
B)表示两个动作同时发生,不分先后。跟两个单音节动词组合,这两个动词性质相近。如:他连说带唱地表演了一段。
《现代汉语八百词》的解释A)和B)大体上分别对应于A、B为名词性成分和动词性成分的情况。《现代汉语虚词例释》的说法略有不同,认为“连A带B”的意思有两种:一是“相当于‘又…又…’”;二是“作用相当于连词‘和’”。观点和《现代汉语八百词》差不多,也大体上对应于A、B分别为动词性成分和名词性成分的情况。本节将以A、B词性的差异来分类讨论该格式的语法意义。
2.1.1 A、B为名词性词语
当A、B为名词性成分时,概括起来看,“连A带B”的意思相当于《现代汉语虚词例释》所认为的那样,相当于“A和B”;也正如《现代汉语八百词》和《现代汉语词典》所揭示的那样,“包括前后两项”。但是细分起来,两者之间在语义上主要存在如下三种关系:
(一)同一加合关系。例如:
(1)李岚清仍然记得那样清晰,一大排老同志他都能[连姓带名]称呼得丝毫不差。
(2)所谓外来词,指的是那些从别的语言中[连音带义]都借过来的音译词。
所谓同一加合关系,就是说其中的A、B两项在句法地位上是平等的,在语义关系上是并列的,共同修饰中心语。
(二)所属加合关系。例如:
(3)两笔钱[连本带息]再一相加,数目也就很可观了。
(4)你让我一年打基础,两年大干,三年[连本带利]还清内外债,决不食言!
所谓所属加合关系,就是说格式中A、B两项在句法地位上是平等的,二者共同修饰谓语动词,但是A和B之间存在词汇意义上的联系,如上两例,通常情况下,“利”和“息”是由“本”生出来的,“息”为“本”所属。
(三)附带加合关系。例如:
(5)在断粮断水的第七天,他找到了一种叫大芸的植物,拔起来[连根带皮]狼吞虎咽起来。
(6)盒子里面藏着几颗葡萄,他一戳就戳破了,葡萄[连皮带汁]都滚了出来。
在上面的例句中,“根”和“叶”、“皮”和“汁”都只是“植物”、“葡萄”的附属物,并不是动词的主要支配对象。这就是所谓的“附带加合关系”。
可见,当A、B为名词性成分时,“连…带…”整体上表示的是加合关系,或者说其作用相当于“和”,表示“前后两项都包括在内”的意思。不过,当A、B为名词性成分时,“连…带…”虽然表现出不同的加合关系,但总体上看,“连…带…”表示了在一定范围内的某种事物的周遍和全体、所有的含义。
2.1.2 A、B为谓词性词语
当A、B为动词性词语时,“连A带B”格式的意义是“两种动作紧接着,差不多同时发生”(《现代汉语词典》)或者“表示两个动作同时发生,不分先后”(《现代汉语八百词》),作用相当于“又…又…”。据李卫中(2008)的研究,“连A带B”格式中的A、B为动词时,该格式在语义关系上具有三种关系类型:同时发生的列举式、前主后辅的主辅式和形散实聚的离合式。
(一)同时发生的列举式
当A、B同为动词时,列举式“连A带B”的整体语义是:“表示两个动作同时发生或进行,并通过列举这两项来表达整个相关集合成员的共同特征。”(李卫中,2008)。此时的A、B语义上具有如下两方面的特征:
第一,具有动态性、同时性。例如:
(7)人潮一阵惊乱骚动,纷纷闪避,不知从哪儿[连挤带撞]地冒出三个小鬼来。
(8)一位40来岁的男子手里挥舞着自己的一只鞋子,朝着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子[连抽带打],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挥舞着拳头招架着还击……
(9)青年同志们必须记住,想要[连跑带跳]地把过去的一切文化遗产都继承下来,那是办不到的。这需要有坚定的顽强性和艰苦的劳动。
(10)比赛时,兰丽新被欧美选手包在里面无法加速,李竞男更是被对手[连踩带踢],根本无用武之地,老马想起了当年率王军霞、曲云霞等众弟子征战世锦赛的情景。
上面的例句中A、B——挤和撞、抽和打、跑和跳、踩和踢等,多为动作性很强的动词,这类动词表达的是手或脚直接发出的动作,具有很强的动作性或动态性。除了例句中所提到的以外,格式中常见的此类动词还有:
…抢…投、…抢…拽、…掏…挖、…抬…拖、…捶…打、…搀…抬、…打…拉、…蹦…跳、…跑…跳、…走…跑、…蹿…跳
除了上述表达肢体动作的“肢体动作动词”外,还有一些表达言语行为的言语动作动词也可以进入这一类型的“连A带B”格式。例如:
(11)平时你俩见面[连说带笑],[连打带闹],眉来眼去的!
(12)此人从戒毒所出来后,曾一度情绪低落,对戒毒失去信心,杨妙玲第一次去他家,他[连吼带叫]地把杨妙玲撵出了门。
(13)母亲得此消息后,[连哭带嚎]地从乡下赶来,找到他后,不由分说,朝他就是两耳光,还不顾众人劝说
(14)妻子好说歹说,[连哄带骗],[连说带劝],半天才把林欣安置到里屋床上。此外,该格式中常见的动词还有下列一些:
…吼…叫、…嚷…叫、…说…唱、…哭…笑、…哭…叫、…笑…骂、…吼…骂、…喊…笑、…哭…诉、…哭…嚎、…唱…喊、…喊…叫、…哄…劝、…猜…蒙、…蒙…骗、…蒙…劝、…蒙…唬、…唬…劝
这些动词所表示的动作,有的虽然不属于“言语行为”,但是由于它们在语义上有一个共同特征——发出声音,而像“劝、蒙、骗”等也往往是借助于言语来实现。所以,它们依然存在十分相近的语义特征。
此外,还有一些动词它们所表示的动作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类别,但也经常出现于“连A带B”格式。如:
(15)地震来临的时候,吓得他摸黑[连滚带爬]地逃窜到大街上。
(16)5000多吨山楂找不到出路,县委、县政府领导人心急如火,把不少人撒到全国,[连卖带送],好歹都处理了。
有时候,“连A带B”中的A、B是表达不同语义类别的动词组合。也就是说A、B只是在特定的上下文中临时在“连A带B”中组合起来,在进入格式前它们在语义上并没有明显的联系。例如:
(17)我与三位藏族老人虽然言语不通,但却可以交流,伯伯、嫫嫫说藏语,我们说汉语加一点藏语,[连说带比划],也能弄明白大概意思。
(18)不想这一退,晋军自乱阵脚,一路丢盔弃甲,[连烧带抢],一直退到相州(今河北临漳)才停下来。
对于例(17),通常情况下,“说”和“比划”在语义上不会发生什么联系,人们说话的时候未必非要“比划”不可。只有在特定的情境下,如:说自己不熟悉的语言,或者认为对方没有听懂自己的语言而刻意加以强调的时候,人们才会“连说带比划”。例(18)中的“烧”和“抢”本来在语义上也没什么联系,可是当两者用于描写战争中军队的恶劣行径之时,却可以在“连A带B”中临时组合起来,“以点带面”地来解释不义之师的恶行。两个例句中的A、B都由于“语境赋值”的作用而临时具有了语义上的相关性和性质上的相近性。
第二,具有列举性、概括性。
这里的“列举性、概括性”指的是在“连A带B”这一格式中,A、B的意义不仅仅是“A+B”,而是“A+B+C+…”,而其中的“C”以及更多的意义便是格式赋予的。这完全符合“构式语法理论”对“构式”的阐述。换句话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连A带B”完全可以看作是一个“构式”,而“构式”在人们的认知心理上是作为一个“完形”来出现的。因此,“连A带B”格式中的A、B就由于该格式的赋值作用而获得了超出自身固有意义之外的其他意义。例如:
(19)人群中有一唇上布着黑色茸毛的小伙子抬着血泊中的良卿法师高声叫喊,几个男女上来,分别拽胳膊拉腿,将昏迷的良卿法师[连拖带拉]扔到了宝塔后的空地上。
(20)假如我家里多了一个小女孩,那准是我从邻居家[连哄带骗]带回来的。
(21)各种火器一齐开火,手榴弹接二连三地在敌群中爆炸,敌人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连滚带爬]垮了下去。
例(19)中,前面的“抬着”、“拽胳膊拉腿”等与“连拖带拉”相呼应,说明这里的“连拖带拉”并不只是“拖”和“拉”两种动作,而是至少包含了“抬”“拽”等相关动作。“连拖带拉”事实上概括了“扔”之前的各种动作。例(20)也是一样,“哄”和“骗”只是为了把小女孩带回来而使用的诸多手段中的两种,也许还试用了其他手段诸如“劝”、“诱”等。这里是用“连哄带骗”概括了各种欺骗性的手段,而不仅仅是“哄”和“骗”的意思。例(21)中,“连滚带爬”虽然只列举了“滚”和“爬”两个动作,但事实上却是对敌人溃退时慌忙逃窜的狼狈相的描述。在逃跑的过程中,敌人慌不择路,抱头鼠窜,各种狼狈相都有,“滚”和“爬”只不过是其中的两种罢了。这里“连A带B”不仅概括了所有可能的动作,而且更加突出了敌人慌乱逃窜的如鸟兽散状。这说明在该格式中动词性的A、B语义上的概括性导致了其语义的抽象性。事实上,这里的“滚”和“爬”未必是实指,只是由于这两个动作往往是“狼狈相”最突出的体现,所以常用来描写各种狼狈相。又如:
(21)那时孙波的身上充满了邪念,她在[连滚带爬]地读完高中后,一把火烧了她全部的课本……要云游世界!
这里的“连滚带爬”只是对主人翁读高中时那种狼狈相,甚至只是狼狈心理的刻画,完全是对孙波高中读书生活状态的描写,基本失去了动作性特征。这意味着随着语义的抽象化,动词本身固有的语义特征也随之脱落或弱化。另一方面,也说明在有些情况下,“连A带B”具有很强的描写性。
(二)前主后辅的主辅式
前主后辅式是针对一部分“连A带B”格式中,动词性词语在语义上存在的“偏重”现象而言的。即是说,在该格式中尽管依然包含A、B两种动作或状态,但在语义上以动词A为主,以动词B为辅。这时的“连A带B”在语义表达上也是侧重于A而附带上B。在某些特定的上下文中,这一特点十分突出。根据A、B在语义上的关系,“连A带B”又可细分为同类组合式和异类组合式两种类型。
第一,同类组合式。
同类组合式指的是A、B在语义上属于同一类别或相同的语义类的组合。如:
(22)他对着小趋“啪”一扔,小趋[连吃带舔],蛋壳也一屑不剩。
(23)斯密尔非但直蹿上去扑她,而且还[连跑带跳]地追赶她,一直追到湖边,然而这一次也是白费力气。
例(22)中“连吃带舔”语义上是以“吃”为主,以“舔”为辅,“舔”只是“吃”的方式之一。例(23)中的“连跑带跳”也是一样,以“跑”为主,以“跳”为辅,“跳”只是“跑”的伴随动作。从下文的“追赶”一词可以明显看出“跑”才是表义上的重心。
另外,有些动词单独来看语义上是完全平等的、并立的,可是一旦进入“连A带B”,在具体上下文中也体现出“前主后辅”的特征来。例如:
(24)他飘飘然走出来,在门外精选了一块猪头肉,一对熏鸡蛋,几个白面火烧,自由自在地,[连吃带喝]地,享受了一顿。
(25)史更新知道赵连荣的脾气,他叫你吃你就得吃,所以一句客气话也没说,他就[连吃带喝]吃起来了。
在例(24)中,上文出现的“一块猪头肉”、“一对熏鸡蛋”、“几个白面火烧”等,都是“吃”的对象,而不是“喝”的对象。所以,“连吃带喝”格式中突出的是“吃”的语义,尽管“吃”和“喝”单独看时语义是完全对等的。例(25)中“连吃带喝”的这一特征更为突出,它的后面直接说“吃起来了”而不是像例(24)那样采用一个较为笼统的说法——享受。可见,这里“吃”的意义是被凸显的,在有的情况下“吃”甚至能够涵盖“喝”的意义。实际语言运用中,人们常用“吃水”来代替“喝水”。例如:
(26)这一耗资2亿元的工程是昆明市的重点建设工程,完成后可年调水5000万立方米,解决昆明城区南部和西部80万居民的[吃水问题],缓解城市供水矛盾。
除此以外,有些谓词性成分表示人的某种心理状态或感受。由于动作性减弱,它们在语义上的主次关系并不是那么分明,但有时也能看出差别来。例如:
(27)又想到阴火焚身之痛与炼魂之惨,便是铁人也禁不住,[连怕带急],越想越恨。
这段文字是对郑隐(小说中的人物)心理状态的刻画,尽管“怕”与“急”在语义上并无明显的轻重之分,但是结合前面的“阴火焚身之痛与炼魂之惨”来理解,很容易看出“连怕带急”的语义侧重在“怕”上。类似的还有“连饿带病、连冻带累、连乏带累”,等等。
第二,异类组合式。
所谓异类组合式,指的是A、B在语义上相关度低,相似度小,不属于同一语义类别的组合。例如:
(28)孤儿[连挨打带受吓],发起高烧,李家也没给看,后来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29)她说她的相机里还有胶卷,[连看孩子带照相],一块儿解决。
(30)我跟岳老大去洛阳参加新统规的培训,[连学习带玩]花了一个周的时间。
以上例中的“连挨打带受吓、连看孩子带照相、连学习带玩”等格式中,A、B两项在语义上相距甚远,也缺乏相似性,两者只是在“连A带B”中临时组合起来。类似的用例还有“连爬坡带唱、连拍巴掌带笑、连种地带做买卖”等。
(三)形散实聚的离合式
所谓“形散实聚”指的是在“连A带B”中A、B两项是一个合成词分化形式,二者形式上分离,语义上紧密相关,“形散实聚”。“连A带B”的意义是由A与B组合成的整体意义外加格式附加义——该格式作为一个整体而具有的“强调或程度加深”的意义。例如:
(31)还没有等史更新自己动作,赵连荣就[连推带搡],把史更新推到了草堆里头,外面又用草把他盖起来,他就一动不动了。
(32)张医生[连问带讯],门诊只花了十分钟时间,就起身说:“我劝你不要整容。”
(33)比蒂[连比带划]地向他说明形势紧迫,让他赶快去找别的人回来,比蒂急切地希望他有听懂的表示,但他看起来很茫然。
上述例句中的“连推带搡、连问带讯、连比带划”比起“推搡、问讯、比划”来,语义程度更强,带有强调意味,而且具有很强的描写性特征。类似的用例还有“连吼带叫、连讽带刺、连悔带恨、连惊带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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