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口译教育专家

口译教学探讨：著名口译教育专家Jane Ping Francis访谈录

陈颖子^[1] 张微微^[2]

摘　要：本文是对英国巴斯大学口笔译硕士课程负责人Jane Ping Francis老师的访谈，话题涉及巴斯大学口笔译硕士课程、口译（同传）教学、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对口译的要求、译员的自我训练、口笔译职业发展等。Jane Ping Francis老师分享了口译教学中的经验、分析了联合国等国际组织中对口译的不同要求，指出学生要尽量扩大知识面、培养自己获取资料信息的能力，学会认清自己，学会营销，认为口译教师要引导学生，而非仅仅灌输知识。

关键词：口译教学；同声传译；巴斯大学

一、引言

Ms．Jane Ping Francis是英国巴斯大学（中英双向）口笔译硕士课程的创始人及负责人，联合国维也纳办事处、欧盟委员会自由职业口译员，英国皇家特许语言学家学会会员。她曾在上海、伦敦大学学习法律，后于中国司法部国际司法协助处任职，1995年起到英国担任自由译者、教师，1998年9月加入巴斯大学从事口笔译专业教学工作。笔者最近对Ms．Francis老师进行了访谈，请她谈谈对口译教学，特别是同传教学的见解以及经验分享。Jane很热情地接受了我们的采访，以下为访谈实录。

二、访谈记录

笔者：巴斯大学口笔译硕士课程设立至今已经有14年了，能否请您简单地向大家介绍一下该专业的课程设置以及该课程旨在培养怎样的人才？

Ms．Jane Ping Francis（以下简称Ms．Francis）：我们巴斯大学的口笔译课程自1998年开始建立，当时是英国第二所设立该专业的大学，建立之初就觉得应该要有自己的特色，所以我们一般的原则就是，从第一天开始学生就开始学习同传、交传，另外我们还增加了一个当时来说很新的内容，就是联络口译，也就是商务谈判型的口译，现在也有其他学校开始这门课程了，这些是口译部分。另外还有笔译，笔译在课程设置中一直是占50%的内容，但是在教学的课时上来讲，是比较少的，每周2小时课程加上平时笔译作业，平时作业占期末成绩的60%，比重比较大。基本上以上就是我们的主课，当然辅课也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学习口译要懂很多的知识，所以我们有一些其他的选修课，比如国际经济学、国际法律文书的翻译，其中牵涉的比较多的是欧洲语种，另外还有商务英语、商务汉语、翻译工具、公共演说、发音口音练习等课程，所以选修课还是蛮多的，都是特意为我们这个课程的学生所安排的。同时，我们鼓励学生活跃地寻找其他资源，比如去上其他语系或学院中的公开课程。每周三晚上还有两小时的公共讲座课，内容十分丰富、有趣，学生都觉得很有收获。最后和其他大学一样，要进行期末考试，以及完成一篇硕士论文。

从学校网站上也可以看到，我们这个课程是培养能实际操作、实际从业的口译员，是非常职业化、主要注重技能的。整个课程的目标就是，希望在一年的学习之后，我们的毕业生应该可以走进市场，直接为客户服务。出于这个目标，我们的课程设置也是非常实际的，这体现在很多方面。一个就是主题上，如同传课程，我们希望每个星期能针对一个主题进行练习，主题都是在国际市场上比较常见的，当然以后的工作中可能会接触到很偏坳的领域，但是在教学中主题不会太专业。所以，我们每周都会有一个主题，如环境保护、打击恐怖主义、预防犯罪、国际与发展、农业、渔业、公司管理学等方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在市场上你可能会碰到的一些内容。另外，巴斯的这个课程是与联合国培养口译员密切相关的，我们与联合国口译部门签署了一个谅解备忘录，也就是他们委托我们课程培养联合国口译，所以在教学内容方面也放入了不少联合国的主题，比较实际的内容。

笔者：您从事自由职业口译及口译教学二十多年，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请问您认为在口译教学中最应该注重什么？可否请您分享一些经验供国内教师借鉴？

Ms．Francis：学生的语言基本功当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我认为一个主要的问题是学生们由于知识面不够广，很多讲话都对付不了，这种情况下，是需要学生自己去积累的，因此我们对学生的要求不仅仅是要懂这个字在字典里的解释，而是要懂这个字的实际应用。所以我们每天督促学生希望他们能够多积累知识。关于教授基本的口译技巧，应该大家都知道，也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我本人对自己的要求是，希望每一堂课，能够给学生传授一个小小的技巧，同时让他们能在口译实践中刻意地去用，甚至你丢掉一些内容也没有关系，先学会去用这样的一个技巧。口译的技能虽然很重要，但是往往因人而异，适合某个人的某种技巧不见得适合所有人。一个人的口译技巧不是放之四海都能皆准的，所以教师在教学中主要要起到引导作用，让学生找出最适合自己的技巧并进行强化。

我们要尽量帮助学生学习一些技巧，比方说，做笔记。一开始学习做笔记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学生都很年轻，你如果让他们任意地按自己觉得比较好的方法来做的话，绝大多数人宁愿不做笔记，因为这样可能听得更清楚，而且也不需要制定出自己的符号等。很多人一开始可能会有错觉，觉得不做笔记更好，像这种时候，老师就应该和他们讲做笔记的重要性，但是至于笔记该怎么做，就应该和学生本人共同探讨，不能非要用你自己的那一套，当然一些大家通用的符号可以与学生分享，但是学生也要开发一些自己比较感兴趣、比较好用的符号。所以在教学时，应该引导学生，而不能灌输给学生，这就是我的观点。如果硬要把自己的这一套灌输给别人，也许对有的学生来说很好，但也有可能误人子弟了。因此作为一个口译教师，应该要有很好的观察力，看到学生的弱点在什么地方，然后指点一下，点拨一下，我觉得这点应该是口译教师都要学会的。联合国口译员周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口译不是教出来的。”我觉得这句话十分独到，也十分准确。所谓不是教出来的，也就是说，不是硬把一套套公式放到学生脑子里就能出来的，是要和学生一起去摸索的，所以你的一个点拨，让学生往一条正确的路上走，这个真是很重要的。所以口译老师都是很不容易的，不是说自己做了点口译，或者自己的英语还不错，就可以去教学生的。

笔者：在口译教学尤其是同传训练中，您觉得中国学生最大的困难或瓶颈在哪儿？

Ms．Francis：刚才我也提到过一点，主要就是知识面过窄。很多申请巴斯大学的学生雅思成绩很高，可以达到8分，8．5分，甚至9分，这个连英国人都不太容易拿到的。当然英语的综合能力非常重要，但仅仅是口译能力的一个方面，如果没有广泛的知识面，就会在口译实践中举步维艰。所以教师在平时教学当中，可以经常提一提各个领域的新闻、信息啊，有意识地培养学生的兴趣。我经常建议学生在广泛涉猎信息的同时，要有自己的专业倾向，平时要多读自己喜欢的这个专业方面的专著，增加知识储备。还拿联合国会议举例来说，有的时候短短几个单词，对于经常参加会议的人来说，一听到这几个单词，整个段落或者整个发言思路就已经很清晰了，但是如果没有这方面的背景知识积累，看到的单词都认识，但是理解层面上仍然会差很多，不得要领。

笔者：在您看来，译员达到怎样的水准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译员？优秀译员间是否有些相似的特质呢？

Ms．Francis：我觉得水准上来讲，很关键的一点，首先就是要学会准备，这是我经常和学生讲的。很多人也许在这堂课上表现得比较好，很可能是因为老师给了他很多生词，提早告知可查询的网站等。像这样的学生出来做会不见得能做得好。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做准备，在浩瀚的文件当中，因为客户，或者一些国际组织，会有很多文件放在他们的网站上，你怎么办？初学者都会觉得，我读着那么多材料就要打瞌睡了，那么说明他不会准备。准备应该是很清楚的用三言两语就能说明这篇文章或这个会议的目的，抓住根本，抓住这个讲者究竟想要说什么，或者说今天的议题关键想要研究什么问题，如果你在准备的时候能抓住这些，便快要成为一个好的口译了。当然，对语言等其他要求也都是需要的，你要是英语都听不懂，你再会准备也没有用，所以各方面素质还是重要的。另外就是基础知识，比如你去开一个会，这个会专门讨论打击恐怖主义，但是不见得会议上就只说恐怖主义的这些事，讲者从自己的背景出发很可能会谈到很多其他问题，也许就开始讲起水利工程来，也许会讲水利大坝的构造与建造，如果遭遇恐怖主义袭击会产生的问题等等，所以你的知识面应该要很广，至少知道些皮毛吧，因为我们不可能是全面的专家。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如果学生比较主动的话，你应该要去钻一到两门的主题，如果你对哪个领域感兴趣，一定要花很大工夫去学习、去钻研。

怎么样才是一名好口译这个问题实在是很大。有一点教科书上可能不会讲，那就是你要学会做人，一名好口译，大家都愿意与你合作，大家都觉得你是一个与人为善、心非常诚、助人为乐的人，我经常和学生提到这一点。当然个人有个人的性格，但是我觉得最最关键的一个就是要有人格，这样才是我眼中最佳的口译。

笔者：随着国际全球化发展，国际交流日益频繁。您是联合国以及欧盟的自由职业口译员，能否请您介绍一下国内外对译员的市场需求如何？能和我们谈谈该类国际组织对译员有哪些特殊要求吗？

Ms．Francis：联合国还有其他的国际组织，包括欧盟在内，与私人市场是很不一样的市场。分开来说，联合国有他自己对口译的要求，首先他只有同传，不要求交传，同传的水平当然是要很高，另外还有一点非常关键，很多的毕业生没考上联合国，也是因为对联合国的一些惯用的词以及联合国的主题了解的太少。如果你对国际会议上的说法、用词不了解，只是用一些私人市场的词汇，听者肯定会觉得不妥。另外一点就是主题，在开国际会议的时候，大多数与会代表，代表各个国家与政府，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对主题的看法，而且有很深远的背景情况，往往开这个会议之前已经有很多年的铺垫了，如果你对这些背景知识不了解，要在联合国做口译会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有时候代表只要说两三个字，所有与会代表就会知道他讲的是某年某月的某件事情，但是如果你作为口译不了解的话，就算这三个字你听懂了，你也不知道他在说哪件事。所以，在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开会时，经常会碰到的是，每一个字都听懂，可就是不知道在说什么。从这一点上来讲，联合国的要求是要能够不断地丰富自己的知识和用词。

而欧盟其实又不一样。中国非欧盟成员国，如果需要中文的话，那肯定就都是双边的，双边的话就会牵涉到很多不同的主题，而且很专业。和联合国相比，他们专业的方向也不一样，谈得非常细。比如中欧之间的某个主题，如怎样建立一个保护消费者利益的机制，这里边就有很多不同的部门要参与进来，在欧盟是哪些部门，在中国又是哪些部门，同时会谈到产品，比如中国的哪些产品要是进入欧洲市场的话会产生哪些消费者安全上的问题等等。有时候会谈到一些化学物质、原材料等。欧盟里不光有同传，也有很多对交传的要求。交传也是非常难的，因此要对欧盟双边的主题非常了解。另外，欧盟与联合国相似的一点是口音很难对付，所以口译要学会对付这个。

讲到私人市场的话，中国的私人市场和这边的私人市场就不太一样了。具体来说，你为哪个公司做口译，你当然就要了解公司的业务范围等。

笔者：能否请您简单介绍一下巴斯大学口笔译硕士的联合国实习项目？您觉得参与实习实践对提高学生口译能力有何重要意义？

Ms．Francis：我觉得这个问题应该从不同角度来看。联合国实习项目是自巴斯大学该专业建立起第一年就开始做的，巴斯大学在英国是第一所去联合国进行口译实习的学校，从1998年开始之后的6、7年都只有巴斯大学一所学校有这样的机会，十分幸运。去这个实习项目会很有收获，第一，你可以了解联合国会议的状况、规模等，光看录像或光听老师讲没有切身感受。学生还可以看到所有口译箱及口译人员工作的状况，这是非常有意思的，因为在私人市场上，包括一些国际组织开会，临时搭建口译箱，是与联合国很不一样的。另外一点，非常重要的就是，可以听到很多专业口译的翻译。我知道老师在课堂上讲课，包括我本人在内，会和学生说这里太慢或太快，哪些没有抓住等等，学生的感受只是像课本上内容一样理性的东西，我们要让它变成一种感性的东西，让学生自己脑海中有一种形象或声音，就要让他们去听专业口译做会。如果在中国口译老师有机会在外面做会，我觉得学校应该鼓励老师带学生一起去听会，这样学生会很自然地明白老师上课所讲的一些技巧。所以联合国实习的意义是很大的。这几年来，学生对于联合国实习的反响一直十分积极，都觉得有很大的提高，上了一个台阶，这个台阶，就是对同传的一个认识，以往在课堂上讲的内容变成了学生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这点来说十分重要。

笔者：现在国内有150多所高校开设了翻译硕士专业，毕业生面临着巨大的市场竞争压力。您认为如何才能从口译学习者转换成一名真正合格的口译员以满足市场需求？

Ms．Francis：现在不光是在中国，在英国以及其他国家的市场都存在很大的竞争压力。我觉得国内市场的竞争应该比不上国外的，因为中国市场非常之大，但是由于如此多高校开设翻译硕士专业，可想而知每年有许多的毕业生，我觉得从该专业毕业后，不等于就可以出去做会了，如果每个毕业生都直接进入市场去做口译的话，一定会鱼龙混杂，其中会有一些质量比较低的口译。对自己比较负责的学生，应该知道自己究竟比较适合做笔译还是做口译。学生在毕业之后如果能认清自己，应该有很多其他的专业可以去做的。我觉得学过翻译且翻译学得好的人，应该是可以作一个全才去对付很多不同工作的。你们可以看到现在外交部很多著名的外交人员或其他官员，他们过去都是口译出身的，所以从口译专业毕业后，从教师角度来说，要告诉学生千万不要认定自己必须要进入市场去做口译；从学生角度上讲，如果想要在市场上站住脚，一定要做得很好，你的前三场会是很重要的，如果都做得很差，就没有什么市场了，所以一定要谨慎。我的忠告是，对于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专业不要去接，不要觉得我已经等了两个月了，突然有人让我去翻译中医的研讨会，可以赚点钱就赶紧接下。除非你是学中医出身的，不然你这条路肯定就砸了，后面很多路也就堵上了。所以在开始阶段，找什么样的专业是很重要的，要很谨慎。

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口译，还要学会营销自己，如果做自由职业，不营销的话别人就不知道你。很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参加一些专业团体，在英国，这样的职业组织有两家，如果加入了这些组织，慢慢地，客户就会从名册上找到你，这是第一步。如果没有这些职业组织的资格，你要靠自己打拼进市场，是有一些困难的，就需要通过一些网络、过去的毕业生等推荐进入市场。但这前提是你要能应对，不然也没有人会推荐了。完全靠自己也是有成功例子的，但可能要铺垫很多年，还需要父母在这期间给予经济上的支持。

笔者：最后，现在口译专业尤其是同声传译专业十分热门，对那些想学习同传的同学，能否请您提供一些建议？您认为对初学者来说学习同传应该具备哪些条件，或注重哪些方面的基础训练？

Ms．Francis：确实有很多学生想学同传，因为我们学校每年都收到很多的申请，不过呢，我是想和大家讲，同传专业不见得一定就是那么的高级，很多前来报名的学生都说，我就是想学同传。我觉得这个出发点不是很正确。你为什么就想学同传？难道就不想学交传、联络口译或者其他？应该要把这个工作看作一种交流，一种帮助别人交流的技能，所以这当中不光只是同传，不光只是为联合国工作。有很多人觉得为联合国工作一定就是最顶端、最优秀的，我觉得这只是市场中的一个分子而已，市场上还有很多其他的分子，做同传、交传、联络口译或谈判口译，甚至导游，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只要做得开心就好。我们台湾的一些毕业生中有位学生热衷于做导游，做得非常好也很出名，这样很好。所以我要给那些非常想学同传的同学提一个建议就是，想想自己为什么想学同传，是因为薪酬高还是因为想攻破技术上的高难度？光是这两个原因是不够的，要热衷于帮助人们交流，热衷于不同的文化，要想清楚再下决心去做。

对初学者来讲，一个是需要丰富的知识面。如果只喜欢服装设计，一听到政治、经济学、金融就觉得头大，我觉得你就没办法做翻译了。另外基础训练方面，就是语言上的问题，要多看英文为母语者写的文章、国外的出版物，光读国内作者写的文章会给你造成错觉，觉得自己英文已经很高水平了，所以要多找资源看。你们现在都很幸运，网络很开放，都能拿到很多资源，更要加强这方面的基础训练。当然知识面从现在开始就要积累，除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还要了解其他的方面，同时性格要开放，不能不喜欢和别人接触，这样子性格的人可以选择做笔译，笔译也是很有意思的事，可以给人带来很大的成就感，但是做口译的对性格有一点要求，要愿意与人接触，愿意讲话，愿意显示自己的人。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对自己要有客观的认识。

笔者：这次谈话真是让我们受益匪浅、感受颇深，相信您的看法会给口译教学与研究者带来许多收获，十分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接受我们的采访。

谢忱：非常感谢Ms．Jane Ping Francis同意将访谈录音整理后发表。

【注释】

[1]陈颖子，女，浙江杭州人，助教，研究方向：翻译与口译。

[2]张微微，女，辽宁丹东人，讲师，研究方向：口译、戏剧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