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新闻符号学

电视新闻符号学^[1]

乔纳森·比格内尔　著　白冰　黄立　译

界定电视新闻

正如我们在报纸话语的讨论中所见，新闻是事件的中介，通过运用语言符码和视觉符码界定、建构和表现现实。电视新闻话语由语言和视觉形象构成，由观众必须理解和识别以便建构意义的符码和规约所决定。观众解码新闻的能力则部分来自观众对新闻从整个社会借鉴的话语的掌握。比如电视新闻节目播音员会接受正式服装符码，男士穿着西装，女士穿着职业装(衬衫、夹克)并戴不显眼的首饰。在2001年2月7日，《BBC新闻》的播音员彼得·西森斯(Peter Sissons)和独立电视台《十点新闻》的播音员特雷弗·麦克唐纳(Trevor MacDonald)都身穿夹克并系领带。新闻播音员就是这样被编码为专业、严肃和权威的。新闻播音员语言中使用的非个人化语言符码(他们几乎不说“我”字)以及在他们播报的新闻中可以暗示情感和参与的手势符号的缺乏支持了这一暗含的意义。从这些内涵中，新闻播音员中立和权威的神话意义被建构，对此，观众不仅可以从电视符码，还可以从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加以认识。

电视新闻观众还会运用他们关于播放新闻的媒介的符码知识。和其他所有电视节目一样，电视新闻也通过片头与其他节目和广告分离。片头是符号的横组合，表示一连串电视材料的一部分和其他部分之间的界限。新闻节目所包含的采访的视觉编码方式与时事节目和一些体育节目视觉编码方式相似。摄影机镜头在说话者之间来回切换，意味着谈话的来回，或者看不见的说话人暗示是在向演播室的人们或在外景拍摄地之外的人们发问。新闻播音员对着摄影机的第一句问候也会出现在时事、体育和竞猜节目中，暗示播音员在节目观众和其他成分之间调解的角色。新闻节目具有带画外音的现实电影的特点，这种电影在纪实节目中也会遇到，意味着“被观察的现实”。这些例子表明电视新闻并非只是一种独特的电视形式，而且还是一个电视门类，其符码依赖于观众对其他节目门类的符码知识。电视新闻的意义来源于从普遍社会生活中借鉴的一些符码和在电视媒介中运用的符码。

和报纸话语案例一样，电视新闻包含的并非是一系列事实，而是对事件的叙述报道。和报纸一样，电视新闻也采用新闻价值标准，一组由新闻电视台共享的优先权和设想决定了在新闻播报中哪些新闻报道会被给予最多的关注。总体而言，有很高新闻价值的报道是那些出现在新闻播报开头的新闻，就像报纸的头版会向读者展示具有易被感知新闻价值的事件。独立电视台《十点新闻》和《BBC新闻》开始的前四条新闻播报的都是相同的事件(一名持枪射击白宫的歹徒已被逮捕;一名被判谋杀罪的男子因证据不足被释放;托尼·布莱尔首相就英国加入欧元货币区问题发表声明;威廉王子出席宴会)。但这四则标题新闻在两个电视节目中以不同的顺序被播报，在两套播报中时间的长短也有所不同。每个新闻节目都包含了一个新闻条目层次，每部分第一个条目比它后面的其他条目具有更大的新闻价值。和报纸一样，根据它们被感知的新闻价值组成的报道层次通常能让我们洞察电视新闻的意识形态和整个社会的意识形态。

电视新闻所表现的现实并非现实本身，而是被新闻的符号、符码、神话和意识形态影响后的现实。新闻形成和反映了何为重要的主导常识观念(因为重要的就是在新闻中出现的)，因此也参与了构建主流意识形态的过程，我们则通过这一意识形态感知现实。有关电视新闻意识形态功能的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自然化神话：重要的就是每天发生在政治、商业和国际事务这些公共领域内的事件。2001年2月7日独立电视台《十点新闻》9条新闻中的4条以及《BBC新闻》13条新闻中的7条关注的都是政治、商业和国际事务，而许多其他新闻关注诉讼案件。这种将事件编码为在电视新闻中具有高度新闻价值的方式，尤其是电视新闻中名人消息的匮乏，更接近“严肃”报纸的话语而不是“流行”小报。

电视新闻中的神话意义

即时性是电视新闻的一个主要神话意义。报纸在被阅读前必须要经过几个小时的印刷和分发，而运用卫星链路的电子新闻采集(ENG)技术让图像和声音几乎能即时被传送到电视新闻节目中。即时性可以通过以下方式被暗示：使用像屏幕上的标题“直播”等符号来意指事件发生和播报的同步性;或者由新闻播音员用口语语言横组合来介绍直播卫星链路，如“约翰·辛普森(John Simpson)正在耶路撒冷。约翰，我们听说……”(《BBC新闻》，2001年2月7日)当下发生事件的即时播报可能引起的组织混乱使电视台在使用它时比较谨慎，新闻节目必须在严格的时间限制下被精心策划和操作，因此现实中总是存在着暗示即时性的愿望与暗示秩序和权威的愿望之间的矛盾。这两种冲动之间的调节方法包括“包装”的使用，即外景记者根据事先计划的时间段在要求的时间内采用画外音组织播报提前制作的镜头画面，以及现场采访，即在允许的时间范围内对一个新闻事件进行现场讨论。

电视新闻“权威性”的神话意义通过各种方式得到暗示，其中一种就是新闻报道的建构，对此本章下一节会进行讨论;另一种通过符号的符码化运用暗示权威性的方式就是新闻节目本身的片头。电视新闻节目往往采用响亮的主旋律音乐，通常由铜管乐器演奏，富有重要、庄严和激情的内涵。在视觉上，片头通常采用快速移动横组合的电脑制图，暗示技术的巧妙和先进。每个新闻节目的片头都为新闻制造了重要和权威的神话身份，同时，还给每个频道的新闻节目一个可识别“品牌形象”，以使其区别于竞争对手。《BBC新闻》以一个时钟的分针精确指向晚上十点的画面开始，首先彼得·西森斯坐在桌旁，屏幕上巨大的数字“10”和《BBC新闻》的标志出现他的右侧。他介绍了四则主要新闻报道的标题，每则都配有事件的外景镜头。接下来是另外一位新闻播音员介绍BBC当地要闻标题，我所在的地区是由吉莲·约瑟夫(Gillian Joseph)播报的“东南最新消息”(“Newsroom South East”)的标题，演播室的环境与彼得·西森斯所在的演播室环境相似。在这一横组合的最后，出现了黄色背景上深红色同心环的动画图形序列，这些同心环融合、扩展，英国和欧洲地图时隐时现，圆圈有时以伦敦为中心，有时以卡地夫、爱丁堡为中心。世界各国首都的名字在屏幕上出现、消失，直到一个显示10点钟的时钟占据了圆圈的中心。最后一个大大的数字“10”出现在画面中心并旋转，《BBC新闻》的标志出现在它的下面。铜管和打击乐器音乐一直伴随着这一系列镜头，也伴随播音员的介绍和主要标题播报镜头。在片头动画中，还可以听到电子时钟信号的声音。

这个片头通过世界地图和各国首都名称(新闻的全国和世界覆盖范围)，以及辐射的同心环的内涵(覆盖全国的广播电视信号)暗示了BBC新闻的权威性。《十点新闻》的片头也配有铜管和打击乐器合奏音乐，一个画外音宣布“独立电视新闻公司，独立电视台《十点新闻》，这里是特雷弗·麦克唐纳”。独立电视新闻公司(Independent Television News)是为独立电视频道制作新闻的公司，由在独立电视频道播放节目的卡尔顿电视公司等区域性公司联合赞助。特雷弗·麦克唐纳会播报四则新闻，每一则都有剪辑的主要镜头，之间由大本钟整点报时的声音分隔。像《BBC新闻》片头一样，《十点新闻》的镜头也暗示了权威性和即时性：像似符号表示指向十点的大本钟，大本钟是一个转喻性符号，代表英国议会建筑，这暗示了国家政治事务;表示敲响晚上十点钟声的听觉符号暗示了即时性;而一个地球图形符号从屏幕上移过，则暗示了新闻的全球覆盖率。

新闻节目的片头在区分类似产品，为产品提供相符的身份方面与广告有许多相似的功能。正如这两档主要晚间新闻节目片头：每一组镜头都通过不同符号体系的内涵构建了相似的神话意义。近几年BBC和独立电视台新闻都改变了各自的片头，但同样的新闻神话意义仍然保留下来。在目前已经停播的BBC《九点新闻》中，片头展示一个旋转的地球，暗示新闻世界范围的覆盖率;随着摄影机后拉向右平移，地球成为一个盾形纹章中巨大屏蔽装置的中心，暗示了权威和传统。在先前提到的《十点新闻》片头中，独立电视新闻公司的标志被叠映在俯拍的伦敦大本钟塔顶之上，摄影机向下移动拍摄指向晚上十点的大本钟，再平移到议会大厦。尽管过去使用的能指不同，但它类似于2001年《十点新闻》所用的能指，并有相似的内涵。不同的符号在新闻节目镜头中被用来暗示电视新闻在有限范围内的神话意义。

平衡和客观是共享的神话意义，并以许多不同的方式被暗示。我们前面已经提到了新闻播音员用中立的声音播报新闻，成为暗示播音员和他或她所代表的新闻机构的神话客观性的符号。新闻节目力求通过引用或描述新闻故事中所叙述新闻事件的冲突各方和利益群体的反应来暗示平衡，比如，在2001年2月7日的《十点新闻》中，托尼·布莱尔宣称英国可能在两年内加入欧元区的新闻，表明布莱尔代表议会中的工党席位发言，而保守党领袖威廉·黑格(William Hague)和自由民主党领袖查尔斯·肯尼迪(Charles Kennedy)在独立电视新闻公司的报道中则发表了不同的言论。“平衡”和“客观”的神话意义通过组织新闻节目和每则新闻结构的符码被建构，对此下一节会简要介绍。这些神话意义的意识形态影响，就是平衡和客观，只能在与社会中人们达成一致的“常识”观念的关系中被阐释。“常识”观念当然指的是一种自然化的意识形态立场，而不一定是真实的观点。

电视新闻的结构

我们总是可能用不同的方式对全世界发生的事件进行解释，因为事件只有在它们被用符号表现，而符号则在由建立影响解码符号意义结构的符码所组织时，才有意义。电视新闻话语总是试图通过将事件置于规约性主题类别符码和规约性叙述符码中来处理现实的含混。新闻节目通常将新闻报道分为诸如“国际新闻”或者“商业新闻”等类别，反映了对记者进行的新闻部门专业人员的类别划分。2001年2月7日，BBC和独立电视新闻公司的新闻节目都在一定程度上通过诸如“白宫枪击案”或“法院庭审”等字幕来表现自己的新闻。字幕就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新闻播音员的下方，暗示每则新闻的特异性和独特性。但大多数新闻是由记者用他们的专业术语播报的，如“外交事务”或“经济”新闻。这种分类的一个重要影响就是限制表现新闻的话语符码。尽管新闻事件常常会在不同地方对不同人群产生大范围的影响，但将新闻，其报道置于符码性话语类别中产生的神话意义就是新闻事件有其独特性，但它只是在某种话语符码中才有其重要性。比如，一则关于非洲饥荒的“国际新闻”可能会忽略诸如灾荒的结构性原因等话题(森林砍伐、债务危机、贸易壁垒等)，因为这些原因“属于”诸如“环境新闻”或“商业新闻”等其他新闻类别。根据新闻话语类别划分的新闻报道内容赋予新闻以神话意义，并受意识形态影响，因为它自然化了所建议的神话意义，阻止了人们从其他角度对新闻进行解码。

理所当然，所有新闻事件都是刚发生的，和以往的事件有所不同，但电视新闻话语通过规约决定的叙述功能来表现事件。正如哈特雷(Hartley)指出：电视新闻报道运用了四种主要叙述功能，“框架建构”(framing)、“重点关注”(focusing)、“了解认识”(realising)和“归纳总结”(closing)。通过框架建构，由一位“中介者”，通常是新闻播音员，以包含新闻报道的话语符码提出话题(如政治新闻通常被编码为对抗的)。中介者中立的语言将中介者及其新闻机构编码为中立的，产生的效果就是使由中立者构建和总结的新闻的意识形态影响自然化或使其表现于无形。《BBC新闻》和《十点新闻》中的新闻报道都是在节目开头的“标题”中由新闻播音员播报的，然后当新闻报道在节目中被详细叙述时，标题再次被新闻播音员播报。

彼得·西森斯在播报《BBC新闻》的白宫枪击案报道中采用了横组合“白宫安全恐慌，卫兵击伤一持枪歹徒”，以及以下在新闻播报主体中的横组合：

白宫出现巨大安全恐慌：一在篱笆围栏附近挥舞手枪的男子被特工人员击中受伤。当时布什总统正在白宫，但并未受到任何威胁。

所以，这则报道的话语框架将其意义编码为对白宫安全防务的挑战，以及对这一威胁进行暴力回应的戏剧化事件。在《十点新闻》中，特雷弗·麦克唐纳在“标题”镜头中播报新闻的横组合是“白宫枪击案——一男子中弹受伤”，在《十点新闻》播报主体中的横组合则是：

今日华盛顿白宫出现巨大安全恐慌，一名持枪男子在白宫篱笆围栏附近开枪射击。警员将其逼进角落，并竭力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缴械劝解。该男子拒绝后被击中腿部。布什总统当时正在白宫，但并未受到任何威胁。

此处的报道框架和BBC新闻采用的框架类似，指出了该报道是关于某人的不法行为，更多地关注该男子被捕的戏剧性叙述，而非对白宫安全的威胁。

这一话题得到了记者和通讯员的“关注”，他们是“机构的声音”(institutional voices)，带着新闻机构的权威性在言说。记者的机构声音详细解释了新闻事件的重要性，引出了被话语框架编码为重要的新闻报道的话题。BBC驻华盛顿记者汤姆·卡弗(Tom Carver)报道了一则使用以下横组合的新闻“冲锋枪引发白宫混乱”，以及“这似乎更像是一起拙劣的自杀企图，而非直接袭击布什总统”。记者的机构声音确立了报道的戏剧性建构，关注个人，并将其视为一个安全防务无力处理不可预见行为的例子。同样地，独立电视新闻公司驻华盛顿记者詹姆士·麦茨(James Mates)将枪击事件描述为“无法预见的事件，但秘密防务一直对此给予关注”。他指出：“正如今天的事件证明，没有百分之百的安全。”

“了解认识”是通过运用现实镜头、采访和“访问的声音”，邀请个人在报道中表述自己的观点，赋予报道权威性，确认其真实性的过程。这些认识技巧可以确认已经建立起来的框架和重点。这两则白宫枪击案报道都运用了大量认识技巧，包括白宫外围的枪声、白宫新闻发布会的镜头以及对目击者的采访。这些语言和视觉横组合巩固和传送了各自的意义，用一致的叙述包装了新闻报道。

最后，“归纳总结”指的是在整个新闻报道中建构一种报道话语、一个首选意义的活动。如果报道明显缺乏竞争性话语立场，这种总结可以通过否定有关新闻报道的其他观点或通过重复和坚持已有框架或重点暗示来获得。归纳总结不只是出现在报道的结尾，还会贯穿整个报道。你也许可以从必要的节选中看到，白宫枪击事件报道的聚焦功能和认识功能强化了每个新闻节目框架建构的神话意义，尽管在语言和视觉上有各种不同的报道观点，但对枪击事件的报道还是将个人行为(持枪男子)表现为安防机构无法完全应对突发暴力事件的一个案例。在意识形态方面，新闻报道的神话意义依赖于一系列自然化的假设。人们认为理所当然的是：武器在美国社会的出现和对暴力威胁进行暴力反击的需要;个人出人意料的行为倾向，尤其如果他们是精神失常(报道称持枪男子有抑郁症倾向，对政府机构充满怨恨);安防部门的必要性，虽然这些部门常常失手。

电视新闻报道几乎总是依赖于各种不同视觉横组合的运用以及许多记者的参与。为了使新闻更丰富、更具吸引力，电视新闻播报中大多数报道将被建构为一个视觉横组合——一系列图像镜头以及一个语言横组合。视觉像似符号的优势地位对电视新闻报道的新闻价值会产生重要影响，缺乏图像的新闻报道会比通过暗示戏剧性的现实镜头所表现的报道更少被新闻播报所采用。现实图像可以被看作是电视新闻中主要的符号类型，但几乎极少有图像在播放时没有配上一个机构的声音解说(如记者)。正如我们在讨论报纸的新闻照片时所见，由于各自不同的外延层面，这类像似性图像符号可能出现意义上的含混。在《十点新闻》白宫枪击案报道中，影像表现了比如全副武装的警察在奔跑、受伤持枪男子在担架上被运往医院等场景，视觉横组合暗示了以暴制暴的行动和混乱的场面，但新闻报道叙述的意义必须由詹姆士·麦茨的解说来实现。报道还播放了录像库中保留的镜头：多年前一架小型飞机企图袭击克林顿总统，失败后在白宫草坪上坠毁;曾经有一名男子用自动武器向白宫地面射击，这些镜头强化了报道对戏剧化暴力事件的关注。因此，相互支持的像似符号和语言符号为建构和总结一则新闻报道叙述的内涵提供了支持。新闻节目中的采访既是视觉的也是语言的，在他或她作为电视观众代表的神话角色中，或者在播音室中进行“直播”时，或者是通过卫星链路进行“直播”时，中介者用访问的声音进行采访。这里中介者提出提前被告知的可以提出的问题，中介者自己不能持有任何观点，而只是反映设想中的观众需求。

正如我们在上一章讨论报纸相片时所言，电视新闻序列中特别镜头的意义可以通过由镜头、框架、颜色和灯光建构的内涵获得，主体在镜头中的活动、姿势、展示的对象和摄影机的移动也都是富于内涵的被编码符号。电视新闻画面经常通过可识别的规约被人为编码、建构，还有表现新闻发布会、耸人听闻的法庭案件中被指控嫌疑犯的到达、发展中国家饥饿的儿童等规约性编码方式。每一个规约性符码都将引发权威、受害情节、沮丧等的神话意义，它们在每一个案例中都被常规性地表现。在播音室里，同样熟悉和重复的视觉符码被运用在电视新闻中，摄影机以中景特写镜头、面部特写镜头来拍摄新闻播音员，灯光也以中立的方式投射到播音员身上。通过这些被编码的符号，新闻播音员被赋予了事件中介者的神话角色，他们作为观众问候我们，而且在新闻机构及其现场记者和新闻的个性化之间建立起联系。中介者是观众私密世界和新闻事件公共世界之间的纽带。用访问的声音进行采访的语境和环境常常有着重要的内涵，这些内涵可能通过中介者支持演播室中新闻报道的建构和总结。在由三种不同的访问声音进行采访的报道中，来自采访情形的内涵会极大影响观众对其权威性的判断。比如，警察或企业家等重要人物可能在豪华的办公室中;抗议者发言人可能在雨中的街道上，被噪音和喧嚣所包围;一位独立专家可能正坐在演播室新闻播音员的旁边。电视新闻中的访问声音会被镜头所表现的情景符号制造的内涵赋予权威或消除权威。

电视新闻中的神话和意识形态

在对电视新闻进行的符号学分析中，非常重要的是我们不仅要认识到新闻节目中制造的神话和意识形态意义，还要认识到电视新闻的互文性语境。电视新闻节目是日常电视节目表的一部分，它们的部分意义必须来源于其作为电视节目发挥功用的方式以及它们作为新闻发挥功用的方式。电视的字面意义是“看到远处”，电视媒介一直被用于将远方的事件和不同寻常的情景带入家中的私人空间，而电视新闻分享了电视媒介的神话身份。大多数人很少直接经历电视新闻报道叙述的政治决策、战争、灾难和商业事务，电视强调自身将不同、奇妙和有趣的一切带入观众熟悉的私密世界的力量。电视媒介拥有作为跨越公众与私密之间的鸿沟的技术神话身份，电视新闻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电视的神话身份有其意识形态意义，比如它自然化了电视观众能够了解、发现的私人领域之外的事件，但无法包涵对更广阔的公众世界产生直接影响的思想。电视(尤其是电视新闻)使观众参与其中，但同时也剥夺了观众的权力，将他或她置于被动的境地。

新闻节目必须像其他任何节目一样具有娱乐性和观赏性，新闻播音员对观众的问候和直视摄影机镜头的目光都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方式，而播音室的背景和拍摄的画面、采访镜头之间的快速转换都鼓励观众积极为自己聚合这些片段。新闻节目也运用了不断完善的复杂影像、蒙太奇和图像处理来增加视觉趣味，展示其精妙性。

新闻节目的一些建构手法和虚构类节目惊人地相似，由此，新闻节目可以援用我们熟知的被其他电视类型使用的符码。但新闻节目每天表现的都是有连贯性的一系列人物——新闻播音员和记者，他们以虚构类电视节目主人公所采取的方式赋予电视新闻以连续性。而新闻是永远不同的，新闻节目的成本和模式也有其连续性。这种重复和区别的模式是电视新闻节目神话身份的一部分，是它们的“品牌形象”。新闻节目的“新闻”通过对广告中重复模式的运用和电视明星的出现等方式来实现其个性化，或者像虚构警察剧中法律的个性化，比如其中莫斯警官(Inspector Morse)成为了正义的神话代言人一样，来实现其个性化。

电视警察剧建立了法律和犯罪之间的叙述对立，其中观众赞同法律和主人公，而犯罪和罪犯则是与“我们”相对的不同“他者”，被否定性地表现。电视新闻在“我们”，包括观众、公众、新闻播音员与新闻机构，和“他们”之间，包括其他民族、官僚机构、罪犯和命运——它们都是引起主要负面新闻事件的“他者”实体，建立了叙述对立。正如我们所见，2001年2月7日的新闻节目报道了由像白宫持枪歹徒这样的“他者”引起或恶化的事件，此外，还有更多“他者”出现在本章没有讨论的新闻报道中。显而易见，这种神话叙述结构有其意识形态意义，因为它自然化了“我们”，并将“他者”表现为分裂和混乱的根源。新闻叙述中表现客观和平衡的要求降低了观众用他或她自己的话语干涉新闻所报道事件的潜力，相反，它使观众被动地与表现新闻的新闻机构站在了同一阵营。

新闻通常将我们社会生活的神话身份建构为隶属不同领域的事物(如商业、体育、政治或家庭生活)，社会也被表现为自然等级化，因为一些事件、人物、地点或话题被编码为比其他的更重要。新闻话语将社会视为已达成共识的，或者由成员之间的非正式协议和合作支配的。国家是统一的，但被视为是不同的、多元的、破碎的。人们认为在新闻话语中民主体制提供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人们之间共同的利益、机会的平等和共同的遗产与文化，这些都是一个达成共识的社会模式的基础。但这一神话共识模式不能以此对文化中的差异作出解释，除非将其编码为非理性的或犯罪的。不同行为(由动物权益保护者、反资本主义示威者、恐怖分子、罪犯等实施的)通常是在涉及实际或潜在暴力行为的情况下被建构的，这是一个将我们能感知的这些群体对共识和民主过程形成的威胁进行编码的具体办法。新闻建构了一个神话标准，以此来衡量混乱和分裂。

因此，新闻的意识形态角色就是建构一个有关我们社会生活的神话“舆论”(climate of opinion)，而这种神话现实是由新闻话语的结构和形式以及它的语言和形象制造的。由于它是一种文化构建而不是自然的，因此新闻关于常态的神话界定将根据现有的权力平衡而转移和改变。比如在20世纪70年代，英国主要工业的国有化是一种站得住脚的政治立场，记者和采访人员可以和政治家一起进行务实的讨论。但今天，随着竞争的引入和正规化以及自由市场的引入，先前的国有工业不再符合事实。新闻话语即使在明显的“平衡”和“客观”的电视新闻语境中，也要将时下有关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神话用作感知新闻事件的“中立”方式，被表现为真实和中立的是由主流意识形态决定的神话建构。

理解电视新闻

然而，电视新闻的意识形态神话不可能永远成功地将其强加给电视新闻观众，对电视新闻观众而言，他们总是会根据新闻话语赋予的内涵和神话来理解新闻报道的意义，因为无论观众将其他任何意义强加给新闻报道，他们都至少会解码电视新闻话语建构的一些意义，但理解却能够有多种形式。一种意义理解形式与观看新闻的方式有关，汤斯托尔(Tunstall)区分了媒介资源的一级参与、二级参与和三级参与。一级参与就是集中精力专注地观看电视新闻，本章讨论的电视新闻分析是一种特殊类型的一级参与，专心致志地以批判性眼光进行观看。二级参与指观看新闻的同时进行别的活动，比如熨衣服或漫不经心地翻阅杂志。人们通常都是以这种方式观看所有电视节目的。三级参与指一种极不专心的观看方式，比如你专注于谈话时打开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或者甚至你在厨房泡茶时心不在焉地听着客厅里电视播放的新闻。关注电视新闻的程度明显会影响对新闻的理解。

电视新闻节目是被建构来吸引和奖励一级参与的。片头中响亮的戏剧性音乐就是一个提请你的注意的符号，因为它暗示了节目的重要性和新闻的戏剧化内涵。新闻播音员用“你”来问候观众，我们从许多新闻播音员用问候语“晚上好”来开始自己的节目就可以看出这一点，这也是将观众作为个人来进行问候的。事实上，这种问候使观众采纳了一种主体地位，在其中，他或她扮演了新闻话语接收人的角色，被邀请接受已经过自然化的意识形态框架。随着新闻节目的进行，一级参与获得了对将会产生影响的新闻话语进行更充分解码的奖励。新闻报道设想至少过去的新闻节目和更早的新闻节目中有一些一级参与，电视新闻话语中的一级参与使观众可能从新闻中表现的各种镜头和采访声音来解码出更广泛的意义。但是白宫枪击事件新闻报道的一级参与、二级参与和三级参与都有相同的意识形态潜台词：事件被编码为政府部门无力保卫社会免受突发暴力威胁的一个具体案例;某些个体具有这种令人遗憾但却无法避免的暴力倾向;新闻机构为观众带来有关远方现实的“客观”报道的能力。

大多数时候，新闻叙述中的框架建构、重点关注、了解认识和归纳总结至少能部分成功地界定新闻报道，为新闻事件提供神话内涵。但是我们很难知道新闻的这一意识形态符码有多少被观众有意识地保留，又有多少是以一种混乱和残缺的形式被无意识地保留。新闻话语以其密集而大量的由书面和口头语言符号、静止和移动的像似性形象以及图形符号构成的简短横组合，使观众在观看之后不大可能记住和详细描述电视新闻，即使是最专注的观众。2001年2月7日，《BBC新闻》包含了13则新闻报道，《十点新闻》包含了9则，每则新闻报道都包含了语言和视觉符号，许多报道还使用了地图、静止的形象、图形、被采访者的声音、记者和新闻播音员以及许多现场拍摄的短片，每一则新闻报道都是一个高度复杂和快速变换的文本。

许多电视新闻观众可能都对由叙述片段和单个语言符号、视觉符号组成的神话“新闻报道”(newsness)进行了解码。电视新闻的“新闻报道”和报纸对新闻以及其他如对话等话语类型的编码一起，成为了事件的文化知识基础。其中一些“新闻报道”的文化知识是必须被广泛共享的，但一些却是参与媒介的个人才能获得的。正是这种共享与专有新闻知识的混合使电视新闻竞猜节目，比如像《新闻问答》(Have I Got News for You)(一档以时事新闻事件为基础的讽刺节目)，或者时事热线节目，具有观赏性和娱乐性。尽管在理解电视新闻话语的过程中，观众对其有各种不同的看法，但由电视新闻话语带来的意义明显成为了一则被自然化“新闻报道”的一部分，这类“新闻报道”涉及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作者简介：

乔纳森·比格内尔(Jonathan Bignell)，英国雷丁大学教授。

【注释】

[1]本文节译自乔纳森·比格内尔(Jonathan Bignell)《传媒符号学》(Media Semiotics)第五章《电视新闻》，有所删略。译文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