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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语典词义历时演变而释义不全面

时间:2023-04-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第四节 不明语典词义历时演变而释义不全面语典词使用的历时考察,对于辞书编纂也有重要的意义。不同时代的人们对于经文的理解是有所不同的,各个时代赋予语典词以什么意义,取决于那个时代的人们对于经文的理解,语典词的这一特点在词典编纂时必须加以注意。不过,宋元以后,“遵养”一词的意义开始有所变化,这是因为宋人对相关经文的理解与前人有所不同。

第四节 不明语典词义历时演变而释义不全面

语典词使用的历时考察,对于辞书编纂也有重要的意义。不同时代的人们对于经文的理解是有所不同的,各个时代赋予语典词以什么意义,取决于那个时代的人们对于经文的理解,语典词的这一特点在词典编纂时必须加以注意。

例如《汉语大词典》收有“遵养”一词:

遵养 谓顺应时势或环境而积蓄力量。《晋书·明帝纪》:“属王敦挟震主之威,将移神器,帝崎岖遵养,以弱制强,潜谋独断,廓清大祲。”宋苏辙《论前后处置夏国乖方札子》:“夏人公然桀傲,不遣谢使,再遣兵马蹂践泾原,朝廷方务遵养,不复诛讨。”明高启《顾荣庙》诗:“崎岖诸王幕,沉湎务遵养。”清王夫之《读四书大全说·中庸第十八章》:“在夫子立言之旨,则以见时未至而事未起,则文王遵养以为道;时已至而事已集,则武周忧劳以见功。”

这一词条存在着明显失误。首先,没能揭明语源。“遵养”一词语出《诗·周颂·酌》:“于铄王师,遵养时晦。时纯熙矣,是用大介。”《汉语大词典》收有“遵养时晦”一词,并指明其语出《诗经》,不过,《汉语大词典》的“遵养”条并没有说明其与“遵养时晦”之间的联系。其次,释义与书证也有错误。毛传对“遵养时晦”一句是这样解释的:“遵,率。养,取。晦,昧也。”郑笺:“率殷之叛国以事纣,养是暗昧之君,以老其恶。”显然,郑玄将“养”理解为“容忍、长养”的意思。六朝时,人们根据这一理解,从《诗经》中截取“遵养”,作为表示对坏人作一定程度宽容忍让之意的一个词语。这样的用例在六朝的文献中比比皆是,如《晋书·刘毅传》载安帝《征刘毅诏》:

刘毅傲狠凶戾,履霜日久,中间覆败,宜即显戮。晋法含弘,复蒙宠授。曾不思愆内讼,怨望滋甚。赖宰辅藏疾,特加遵养,遂复推毂陕西,宠荣隆泰,庶能洗心感遇,革音改意。而长恶不悛,志为奸宄,陵上虐下,纵逸无度。

诏中“遵养”的对象,无疑是刘毅,而“遵养”之义,应该是“容忍”。又如《庾亮传》载庾亮《与郗鉴笺》:

(王导)挟震主之威以临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是先帝无顾命之臣,势屈于骄奸而遵养之也。赵贾之徒有无君之心,是而可忍,孰不可忍!

其中的“遵养之”,便是容忍王导的意思。再如《宋书·庐陵王义真传》载文帝《追恤庐陵王义真诏》:

天未悔祸,运钟屯险,群凶肆丑,专窃国柄,祸心潜构,衅生不图。朕每永念仇耻,含痛内结,遵养奸慝,情礼未申。以及《松滋侯子房传》载明帝《徙松滋侯子房诏》:

阴慝已露,宜尽宪辟,实以方难未夷,曲加遵养。其中的“遵养”,显然也都是容忍之义。

再看《汉语大词典》所提供的书证,《晋书》的那个例子中的“遵养”也难说不是容忍的意思。其实,根据我们的调查,六朝时期,“遵养”的用例几乎都是容忍的意思。即使是唐代的文献中,也依然存在着大量表示容忍的“遵养”的用例,例如唐人《为魏王梁王贺贼帅李尽灭死及新殿成上礼食表》:

陛下乃眷愚悖,情深遵养,聊用七旬之舞,未加五戒之罚。(《文苑英华》卷六一三)

其中的“遵养”显然也是容忍之义,这是因为唐人对于《诗经》中这段内容的理解和六朝时人基本一致。孔颖达对“遵养时晦”的传笺作进一步疏解时说:“(《释诂》)又云:遵、率,循也。俱训为循,是遵得为率。武王于纣,养而取之,故以养为取。”可以看出,这一理解与毛传郑笺是一脉相承的。

不过,宋元以后,“遵养”一词的意义开始有所变化,这是因为宋人对相关经文的理解与前人有所不同。朱熹的《诗集传》将“于铄王师,遵养时晦”解释为:“言其初有于铄之师而不用,退自循养,与时俱晦。”这样的理解显然与上述毛郑孔诸人有所不同。宋代华镇《越州跛鳖先生赵万宗传》中有“郑公遵养于樵风,逸少高举于兰渚”的用例,其中“遵养”一词的意思,跟《大词典》所列的宋代以来的书证一样,与朱子的理解没有多大的区别。

又如《汉语大词典》人部“介石”条:

1.谓操守坚贞。语出《易·豫》:“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宋书·谢灵运传》:“时来之机,悟先于介石,纳隍之诫,一援于生民。”《北史·隋本纪下》:“岂美璞韬采,未值良工;将介石在怀,确乎难拔?”明陆采《明珠记·珠圆》:“义士施偷天之计,郎君秉介石之心。”2.碑石[5]。(书证略)

关于这一条,存在两个问题:一、误举书证,所举《宋书·谢灵运传》之例中“介石”之义与“操守坚贞”无涉。二、失立义项,我们认为,“介石”一词除了上述义项外,还有“征兆”、“时机的急迫、稍纵即逝”或“及时把握时机”等意义。其用例常见于六朝时期的文献。

所举《谢灵运传》之例中的“介石”一词与“操守坚贞”没有关系。根据传文可知,这是谢灵运奉使在彭城慰劳征伐长安回来的刘裕所作的《撰征赋》中的文字。检阅上下文,我们认为这里的“介石”之义,与占卜有关。本传载此赋之序称:

值天祚攸兴,昧弱授机,龟筮元谋,符瑞景征。于是仰祇俯协,顺天从兆,兴止戈之师,躬暂劳之讨。

六朝人行事好占卜。序文所示,刘裕之北伐,亦不例外。所谓“龟符元谋,符瑞景征”即为其事。其后正文又言及此事:

俟太平之旷期,属应运之圣明。坤寄通于四渎,乾假照于三辰。水润土以显比,火炎天而同人。惟上相之睿哲,当草昧而经纶。总九流而贞观,协五才而平分。时来之机,悟先于介石;纳隍之诫,一援于生民。龟筮允臧,人鬼同情。顺天行诛,司典详刑。树牙选徒,秉钺抗旌。弧矢罄楚孝之心智,戈棘单吴子之精灵。

据此文可知,大概北伐前所得之卦为“比”与“同人”。我们知道,这两卦均为吉卦,所以下文又有“龟筮允臧,人鬼同情”之类的话。联系上下文,我们认为“时来之机,悟先于介石”一句与占卜有关,正是“介石”显示了“时来之机”。“介石”在文中有“征兆”之义。

由于“征兆”若不加利用,则很快丧失意义,因此“介石”也多用以形容时机的急迫、稍纵即逝。例如《魏书·司马绍传》载司马绍与王敦书:

公迈德树勋,遐迩归怀,任社稷之话,居总己之统,然道里长远,江川阻深,动有介石之机,而回旋之间固以有所丧矣。谓公宜入辅朝政,得旦夕酬谘,朝士亦佥以为然。

据《魏书》的记载,晋明帝司马绍此书是因“王敦将篡,讽绍征己”而作。上引的文字是说王敦担负着领导国家的重任,但是却远处外藩,如果一旦有“介石之机”需要王敦作决定时,等到通知他或他回来处理,则机会很可能就丧失了,因此要求王敦从国家利益出发,入京师辅政,以便随时咨询。“介石之机”应是需要当机立断、及时把握的时机。

再如《晋书·王敦传》载王敦上疏:

自从信隗已来,刑罚不中,街谈巷议,皆云如吴之将亡。……愿出臣表,谘之朝臣,介石之几,不俟终日,令诸军早退,不至虚扰。

根据《晋书·王敦传》等的有关记载,王敦于永昌元年起兵,是以诛刘隗为名。在上此疏之前,王敦己上疏要求晋元帝诛杀刘隗,其中有“愿陛下深垂省疾,速斩隗首,则众望厌服,皇祚复隆”、“隗首朝悬,诸军夕退”等文字。据之可知,此疏“介石之几,不俟终日”的意思是要元帝把握稍纵即逝的时机,当机立断,立即诛杀刘隗,以使王敦所率领的军队撤退。

再如《梁书·元帝纪》载王僧辩表:

臣闻日月贞明,太阳不可以阙照;天地贞观,乾道不可以久惕。……宝器存乎至重,介石慎于易差。黔首岂可少选无君,宗祏岂可一日无主。伏愿陛下扫地升中,柴天改物。事迫凶危,运钟扰攘,盖不劳宗正奉诏,博士择时,南面即可居尊,西向无所让德。

这是王僧辩在获悉简文帝为侯景所弑后,给当时湘东王萧绎所上的表。在表中王僧辩希望萧绎能抓住时机,立即即帝位,以免为别人夺得先机,产生如“赤眉更立盆子,隗嚣讬置高庙”[6]的不利局面。所谓“介石慎于易差”,也就是说时机稍纵即逝,要慎于把握的意思。[7]

那么问题是,六朝的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理解呢?我们认为很可能与《易·系辞下》的这段文字有关:

由此再进一步,“介石”又有“及时把握时机”之义。如《宋书·武帝纪上》载晋安帝授刘裕策:

既而岁月屡迁,神器已远,忠孝幽寄,实贯三灵。尔乃介石胜机,宣契毕举,诉苍天以为正,挥义旅而一驱。

此文乃指刘裕元兴三年二月起兵讨伐桓玄之事。文中“介石胜机”之语,是指刘裕与何无忌等把握时机,果断突袭桓修,成功斩杀桓修而起兵之事。

再如《魏书·陈建传》载陈建上表:

愚谓时不再来,机宜易失,毫分之差,致悔千里,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所谓见而不作,过在介石者也。

很明显,这里的“介石”,也应当是把握时机,当机立断的意思。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在六朝的文献中,“介石”之义多与“征兆”、“时机”相关,根据我们对六朝文献的调查,还没有发现用作后来所谓“操守坚贞”之义的例子。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也。”

《系辞》这一段文字的主要意思,是在说君子当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引《豫》六二爻辞,是因为《周易》中的该爻具有此义。从“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也。”[8]这样的解释,可以看出,“不俟终日”不过是在说明采取行动之迅捷果断,也即对应“作”。那么,爻辞中剩下的跟“见几”之义有关的便只有“介于石”了。

显然,六朝人对于“介石”的理解,应该来自于这一段《系辞》。

而隋唐人将“介石”理解为“操守坚贞”,则很有可能来自王弼注。

《十三经注疏·周易正义》魏王弼于《豫》六二下注:

处豫之时,得位履中,安夫贞正,不求苟豫者也。顺不苟从,豫不违中,是以上交不谄,下交不渎。明祸福之所生,故不苟说;辩必然之理,故不改其操介如石焉,“不终日”明矣。[9]

唐孔颖达对此作疏:

介于石者,得位履中,安夫贞正,不苟求逸豫,上交不谄,下交不渎,知几事之初始,明祸福之所生,不苟求逸豫,守志耿介似于石。然见几之速,不待终竟一日,去恶修善,恒守正得吉也。很明显,孔疏中的“守志耿介似于石”对应的是王注中“不改其操介如石焉”,显然是因为王注的这句话,使那个时代的人认为“介石”有“操守坚贞”之义。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王弼注《周易》,排击汉儒,扫去旧文,独标新学,在六朝之时已俨然可以与以郑玄为代表的汉儒分庭抗礼[10],可是为什么王弼注《豫》六二时提到的“不改其操介如石焉”一句,在六朝时从没有人理睬,非要到隋唐以后才大行其道呢?

这种情况的出现,很可能与不同时代的人对王弼注的解读不同有关。

我们觉得,六朝人读王弼注中“不改其操介如石焉”一句时,以“不改其操”断句,而以“介如石焉”属下句;而从上引孔颖达的疏可以看出,以孔颖达为代表的隋唐人则以“介如石焉”属上为句,将“操介”读为一词。

比较上面所引的王弼对《豫》六二的注文及《系辞》的有关文字,可以很清楚的看出,王弼其实是在援引《系辞》来解释爻辞。其中“上交不诌,下交不渎”为照录《系辞》原文,自不待言。我们认为“介如石焉,‘不终日’明矣”,也不过是《系辞》中“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也”的一个简略的表达。而上文“明祸福之所生,故不苟说;辩必然之理,故不改其操”是对“上交不诌,下交不渎”的进一步申说。“不改其操”与“不苟说”相对成文。如果是这样,那么在王弼的注中,“介如石焉”就与操守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这也就是为什么六朝人不用“介石”来形容操守的原因。

其实孔疏中体现出来的将“介如石焉”属上为句的理解,恐怕非王注之意。因为作那样的句读之后,紧接着下文所说的“‘不终日’明矣”就显得很突兀,为什么“不苟说”、“不改其操介如石焉”,就能“‘不终日’明矣”呢?确实匪夷所思。正因为如此,恪守疏不破注的孔颖达,在处理这一句时,也不得不改注中的顺承语气而为疏中的转折语气,仔细玩读,我们不难体会这一点。

从《汉语大词典》所引《北史·隋本纪》的例子来看[11],这种误读隋代时已经存在。自《周易正义》通行于世,生徒都奉孔疏为圭臬,于是缪种流传,“介石”之为“操守坚贞”,在唐以后的文献中屡见迭出;而六朝人所理解的与“征兆”、“时机”等有关的意义很快湮没无闻。

需要另外说明的是,“介石”之“介”,字也作“砎”。陆德明《经典释文》于“介于石”下注:

介,古文作砎,马作扴。

因此,后来所习见的“介石”,在较早的文献里往往作“砎石”。

如《晋书·伏滔传》载伏滔《正淮论》下篇:

夫王凌面缚,得之于砎石;仲恭接刃,成之于后觉也。而高祖以之宵征,世宗以之发疾,岂不勤哉!

“仲恭”为毌丘俭字,王凌与毌丘俭作乱的事分别见《三国志·魏志》二人的本传。其中王凌之谋为人告发,司马懿预知之后,立即亲征,仅九日便掩至其地,王凌不得已,面缚就擒。关于这两人作乱的事,伏滔在本传所载的《正淮论》上篇中已提及:

夫悬象著明,而休征表于列宿;……昔妖星出于东南而弱楚以亡,飞孛横于天汉而刘安诛绝,近则火星晨见而王凌首谋,长彗宵映而毌丘袭乱。斯则表乎天时也。

显然,上举《正淮论》下篇的文字,正是承上篇此处文字而来,“得之于砎石”的意思是说司马懿在预先得知有关预兆之后,立即把握时机,先发制人,一举取得成功。这与其子司马师在毌丘俭起兵之后被迫带病应战不同,“砎石”与“后觉”相对成文,正体现了这一不同。“砎石”在这里有“预知征兆”的意思。

我们据此再看《汉语大词典》石部“砎”条:

坚硬。《晋书·桓温传》:故员通贵于无滞,明哲尚于应机,砎如石焉,所以成务。

其中“砎”字之义究竟为何,诚可商榷。[12]但例文中“砎如石焉”语出《周易·系辞下》则无疑问,应当亦是“当机立断”之义。

又其下“砎石”条:

坚硬的石头。比喻耿介的气质。《晋书·孔坦传》:“知将军忿疾丑类,翻然同举。承问欣豫,庆若在己。何知几之先觉,砎石之易悟哉。”

揆以上文所论,此条不仅未能说明“砎石”一词渊源所自及其与“介石”的关系,而且其释义亦未能得其实。

综上所述,词典的编纂者由于没能注意“介石”一词词义的历时演变,因而导致了一系列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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