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寓言四则

庄子寓言四则^[1]

庄子^[2]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3]，自喻适志与^[4]！不知周也。俄然觉^[5]，则蘧蘧然周也^[6]。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7]。（《庄子·齐物论》）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8]。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9]，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10]。”庄子曰：“请循其本^[11]。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庄子·秋水》）

南海之帝为倏^[12]，北海之帝为忽^[13]，中央之帝为浑沌^[14]。倏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15]。倏与忽谋报浑沌之德^[16]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17]，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庄子·应帝王》）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18]，犹掇之也^[19]。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20]？”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21]，则失者锱铢^[22]；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23]，若厥株拘^[24]；吾执臂也^[25]，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26]，不以万物易蜩之翼^[27]，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28]，其痀偻丈人之谓乎！”（《庄子·达生》）

【注释】

[1]本文节选自《庄子》,其中内篇3篇，外篇2篇。

[2]庄子（约前369—前286）。战国时期宋国蒙（今安徽省蒙城县）人。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是道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老子哲学思想的继承者和发展者，先秦庄子学派的创始人。他与老子并称为“老庄”，他们的哲学为“老庄哲学”。

[3]栩栩（xǔ）然：蝴蝶飞舞自得的样子。

[4]喻：通“愉”，愉快。适志：合乎心意。

[5]俄：顷刻。

[6]蘧蘧（jù）然：惊喜的样子。《大宗师》有“蘧然觉”，亦作惊喜解。

[7]物化：万物融合为一。

[8]濠梁：濠水桥上，濠水在今安徽凤阳县境内，北流至临淮关入淮。

[9]鲦（tiáo）鱼：亦称白鲦，银白色，长约16厘米，为淡水小型鱼类，喜欢在上层水面游动，故易为人见。

[10]全矣：完全肯定的了。

[11]循其本：循着争论的根源讲起。本，根源、起点之意。

[12]倏（shū）：虚设的神名。

[13]忽：虚设的神名。

[14]浑沌：虚设的神名。

[15]待：款待。之：他们，指倏、忽。甚善：特别好。

[16]谋报：商量报答。之：的。

[17]七窍：耳目口鼻七个孔穴。视：看。食：吃喝。

[18]痀偻（gōu lóu）：驼背。承蜩：捕蝉。在竹竿顶部涂上粘胶之物，用来把蝉粘住，是古代一种捕蝉方法。

[19]掇：拾取。

[20]有道：问其技艺如此纯熟，有何妙法。

[21]五六月：指学习训练捕蝉技艺的时间。累二丸，在竹竿顶上叠放两个小丸，用手持竿，能练到丸不坠地，说明手臂的稳定性已达到相当高度，可以去捕蝉了。

[22]锱铢：古代很微小的重量单位，六铢为一锱，四锱为一两。形容很少。

[23]处身：立定身体。

[24]厥株拘：立着的断树桩子。厥，通橛。拘，立木。

[25]执臂：控制手臂。

[26]不反不侧：形容心志凝注专一，无杂念。

[27]易：交换。

[28]凝：当作似，比拟之意。

【阅读提示】

《庄子》在哲学、文学上都有较高的研究价值。研究中国哲学，不能不读《庄子》，研究中国文学，也不能不读《庄子》。鲁迅先生说过：“其文汪洋捭阖，仪态万方，晚周诸子之作，莫能先也。”

庄子的文章，想象力很强，文笔变化多端，具有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并多采用寓言故事形式，富有幽默讽刺的意味，对后世文学语言有很大影响。其超常的想象和变幻莫测的寓言故事，构成了庄子特有的“意出尘外，怪生笔端”的奇特想象世界。

【思考题】

1.先秦诸子多喜用寓言故事阐释思想，通过本课的学习，谈谈庄子寓言创作的特点。

2.试着讨论一下“庄周梦蝶”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