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材料的选择
搜集材料宜广、宜多,而选择材料宜严、宜精。原来所积累的材料,最后进入文章的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的大都被舍弃了。那么,选择材料的原则是什么呢?
一、依据主题的需要决定取舍
古人所谓“文之作也,以载事为难;事之载也,以蓄意为主”。(陈骙《文选》)“事”就是材料,“意”就是中心思想。“事”必须“蓄意”,不然,宁可扬弃不用。现代作家李惠文说:“我从自己的创作实践中体会到,写作时对材料的选择,必须坚定不移地遵循着一条原则,那就是千万不能离开主题思想。与主题有关的材料,我要尽量丰富它;反之,与主题无关的东西,不论它多么生动,多么有趣和多么有意义,也不能强硬地塞进去。(《我的经验》)
我们读契诃夫的短篇小说,不能不为他的选材的艺术功力所折服。他的小说的题材非常集中,常常在经过精心提取的生活内容中,显示出深刻的主题思想。《变色龙》只是选取了广场上关于狗的争论的一幕生活画面,仅通过巡官奥楚美洛夫几段反复无常的对话,就对十九世纪八十年代俄国社会一些人趋炎附势、奴性十足的丑态进行辛辣的嘲讽。这样严格的选材,正是服务于主题的需要而对当时的生活现象“沙里淘金”的结果。
在丰富的生活材料中,什么该写进文中,什么不该写进文里,常是构思中会遇到的问题,作者应该是围绕中心来组织材料。冰心构思《一只木屐》舍弃了女儿喜欢木屐的材料。例如《殽之战》,以蹇叔哭师开头,穆公哭师结尾。中间依次叙述了观师、犒师、还师、败师等重大事件,简括地写出了殽之战的发生、发展的全过程和前因后果。关于战争场面的记叙只有几句:“梁弘御戎,莱驹为右,夏四月辛巳,败秦师于殽,获百里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以归。”作者把主要笔墨放在“官师、犒师、还师、败师”这四个重大事件的叙述上,目的是为了更好地表现主题,秦穆公主观臆断,劳师袭远,发动侵略是此次战争失败的根本原因。在战争中必须力戒轻脱,抓紧战机,不可纵敌,否则就会招致失败和后患。作者的选材和剪裁,很好地完成了他的主观意图。
“忍痛割爱”,这对初学写作的同学来讲,往往难以做到。他们总是把好不容易收集得来的,自以为很好的材料统统写进文章。结果是精芜不分,鱼龙混杂,既不能突出中心,又不能证明问题。白居易曾说过:“凡人为文,私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与元九书》)他提出的批评,就是针对上面所说的现象而言的,我们应当引以为鉴。
二、选择典型材料
选材必须典型,在一定的内容中显示出涵义的深刻性、丰富性。构成文学形象的任何一个局部,并不都能准确鲜明地揭示事物的本质,在浩如烟海的生活事件里,就得注意选择有典型意义的材料来作为表现的对象,力求借一斑以窥全豹,以一目尽传精神。
王蒙同志在《谈短篇小说的创作技巧》一文中说过,选择题材要“选定你要下手的部位。它可能是一个精彩的故事。它可能是一个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物。它可能是一个美好的画面,它也可能是深深埋在你的心底的一点回忆,一点情绪,一点印象。这个过程叫做从大到小,从面到点,你必须选择这样一个‘小’,这样一个‘点’,否则,你就无从构思。”这是关于选材的经验之谈。题材是从广阔的社会生活中概括得来,其本身应是凝聚的。从提炼材料过程来看,是由面到点,从选择的结果来看,则应即小见大,见微见著,而不应包罗万象,臃肿芜杂,平庸肤浅。
题材的典型意义不决定于它的表面形式之“大”——场面轰轰烈烈,事情错综复杂,人物高谈阔论;而取决于它的内涵的深度和广度。即使选择的重大题材,也常常由许多具体细小的生活画面、人物活动的细节所构成,何况生活中大量常见的是平凡而普通的人和事,作者选材的功力常在于细微处见精神。鲁迅说:“战士的日常生活,是并不全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无不和可歌可泣之部分相关联,这才是实际的战士。”(《且介亭杂文末编·这也是生活》)高尔基也说:“应该把微小而有代表性的事物写成重大的和典型的事物。”(《高尔基文学论文选》)鲁迅的《一件小事》和茅盾的《白杨礼赞》,所选择的都只是一个“点”,但这一事一物又容量极大,文学形象体现出强烈的时代色彩。徐怀中的《西线轶事》和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环》,选择了重大的战争题材,再现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我军的英雄风貌,但作者在构思时,脑子里就有许多留下了深刻印象的人物。不只是停留于炮声隆隆的战争场面的构想,还选取了战士们有意义的日常生活,借以展示英雄们丰富而崇高的精神世界,更使人感到“可歌可泣”。如果选材一味贪多求大,而不重视典型与否,或者不明白要下手的部位及其含义,那作品的内容就难以揭示社会生活的本质。
显示出深刻典型意义的题材,总是高度集中凝缩的,包含着丰富的生活容量。作者选择的只是一个局部,仿佛很单纯,但又会使读者从一幅社会生活的剪影中,看到许许多多的东西,得到深刻的启示。例如契诃夫的《柔弱的人》,它之所以能于尺幅之中现万里之势,就在于它的材料极为典型。小说所写的场景虽然极小,只是“我”与其家庭女教师的一席对说,但由于她在对话中所显示的性格,是一个理直而气不壮、任人欺凌、唯感痛苦而绝无抗争之意的柔弱者。而这种性格则是沙皇专制下的黑暗现实所造成的,在当时具有极普遍的社会意义,所以作者才能借比深刻地揭示沙皇反动统治所赖以维持的根本原因,而“我”对她大声疾呼,则又表明了作者多么渴望这些被压迫、被欺凌的老百姓赶快觉悟起来,进行反抗,那么沙皇的反动统治的崩溃就指日可待了。又如都德的《最后一课》反映了普法战争中法国人民热爱祖国的感情。表现这个重大的爱国主义主题,作者只是选择了小学最后一堂法文课向祖国语言告别的情节,典型地表现了法兰西人民在异国统治下的痛苦,特别是通过学生小弗朗茨叙述最后一课的经过,更是对外国占领者的控诉,教师韩麦尔在黑板上写了“法兰西万岁”几个大字,在深沉悲愤的气氛中结束了这一课,鲜明地显示了法兰西人民的民族感情。这篇作品之所以感人,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选材高度提炼,有深刻的典型意义。
三、选择新颖的材料
新颖、生动的材料是写作新鲜活泼的文章的基础。材料新颖、生动,文章才能写出新意,给人以新的知识、新的启迪,才能吸引人、感动人。新颖,主要是指新近出现,别人尚未使用过的材料。这类材料最有生气、最具活力,并且大量存在于不断发展变化的客观世界和社会生活中,具有时代感,是以反映时代精神的材料。社会生活不断发展,丰富多彩,蕴藏着大量的新颖、生动的写作材料,只有用这些新鲜的材料才能反映新鲜活泼的思想。
选用新鲜的材料,在我国传统的写作理论中早就注意到了。陆机在《文赋》中就说过,“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刘大櫆《论文偶记》中说:“大约文字是日新之物,若陈陈相因,安得不目为臭腐?”林纾的《春觉斋论文》谈“论文十六忌”中有一条就是“忌陈腐”。别人经常用的一些材料,有的已成为滥调,我们再拿来使用,人云亦去,依样画葫芦,不仅无法表现时代精神,有时还会窒息新鲜的思想,更不用说写作应该反映现实的使命了。
邓小平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的祝辞》中指出:“我们的文艺,应当在描写和培养社会主义新人方面,付出更大的努力,取得更丰硕的成果。要塑造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创业者,表现他们那种有革命理想和科学态度、高尚情操和创造能力,有宽阔眼界和求实精神的崭新面貌。要通过这些新人的形象,来激发广大群众的社会主义积极性,推动他们从事四个现代化建设的历史性创造活动。”我们的社会主义文艺,要通过有血有肉、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真实地反映丰富的社会生活,反映人们在各种社会关系中的本质,表现时代前进的要求和历史发展的趋势,并且努力用社会主义思想教育人民,给他们以积极进取和奋发图强的精神。”很显然,这是时代,是党向文艺工作者提出的要求,一切写作活动都应该在这个精神指导下进行。要表现上述的内容,必须选用有时代精神的新鲜材料,报告文学作家徐迟即是做得很出色的一例。
选择新颖的材料并不排斥典故之类。本着推陈出新,古为今用的原则,选历史性材料,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照样带着时代气息。关键是有没有创造精神。只要选材有创造性,人们读了就有新鲜感。
另外,选材的角度比较新也会给人以新鲜感。事物有许多侧面,以哪个侧面为突破口从而把整个事物表现出来,这是角度的问题,角度的选择是为了创造文学形象的需要,体现典型的独到性。我们看一些描写战争的优秀作品,很少有作者只把眼睛盯在正面战场的交锋上,而往往是着眼于双方战争前的准备、运筹帷幄、外交往来、互相试探等等,造成“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临战紧迫感,刀光剑影已暗藏其中;又着眼于战后的结果、影响、双方的心里、情绪等等,战事虽停,而人物形象、激战态势,战争性质却引人思索回味。《三国演义》中的赤壁之战、街亭之役莫不如此。报告文学《价值》的作者李玲修,1980年夏天,在北戴河宾馆里遇到了从上海来的服务员毛锦虎,并且采访了他。他讲了自己怎样从想当作家而逐步爱上了服务行业,讲了他个人恋爱中的挫折,讲了在文革中怎样被打成反革命,还讲了在工作中得到周总理、何香凝等老前辈的关怀与教育等等,要写毛锦虎这个人,就有个角度问题。根据口述素材,可以把他写成学雷锋的典型,也可以把他塑造成受“四人帮”迫害的英雄,也可以写出一个在前辈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服务业的实干家……“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一个人就有这么多侧面,到底从哪个角度来写他?经过作者的思考,终于找到一个新的角度,即从对人生的价值的认识与追求来写他,这样能把他丰富经历的各个侧面用一条银线贯串起来,于是才写成了《价值》这篇报告文学。又如,古华构思《芙蓉镇》,最初发端于一个寡妇平反昭雪的故事。作者曾考虑到,如果把这题材单纯写成一个妇女的命运遭际,早已屡见不鲜,且易落俗套,后来,他有了一种设想:“以小山镇的青石板街为中心场地,把这个寡妇的故事穿插进一组人物当中去,并由这些人物组成一个小社会,写他们在不同年代里的各自表演悲欢离合,透过小社会来写大社会,来写整个走动的大的时代。”这个角度选择很好,不只着眼于一个寡妇的生活经历,而是寓政治风云于风俗民情图画,借胡玉音、秦书田、谷燕山等人物命运演乡镇生活变迁,使人感到内容相当深厚。又如都德的短篇小说《柏林之围》,角度新颖,别具一格。作品写巴黎被普鲁士军队围困、攻陷的过程,表现法国人民的爱国精神。但作品既不正面描述法国人民如何抵抗,更不是反映事实上的“巴黎之围”。而是通过一个瘫痪、退休的法国老军人儒弗上校在病榻上的想像,虚想出法军节节胜利前进、逼近柏林,表现出法国人民同仇敌忾的精神。镜头的焦点集中在这个老军人的身上。把他的美好希望和虚想跟现实的悲剧交织起来。再度看来很“小”,但凝聚着战争中法兰西民族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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