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谈话的深思妙想

19.关于谈话的深思妙想

天赋、学识甚至机智、雄辩都不足以成就一位出色的谈话者，这些或多或少都必须在某种程度上加上积极面对生活的才能。积极的生活态度对口才的提高所起的作用并不亚于智力、气质、情感、心魄，或许比那几种心智天赋所起的作用更大。“拿破仑有些话与他那些著名的战役一样永存于史册。马丁·路德的《漫谈录》与他焚烧教皇诏书的那把火一样发散着耀眼的光辉”。而口才出色的恺撒、西塞罗、地米斯托克利、培根勋爵、塞尔登、塔列朗以及我们本国的艾伦·伯尔、杰弗逊、韦伯斯特和乔特在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实干家。在一次盛大的晚宴上，沃尔特·司各特爵士说他认为律师比主教更善于辞令，而主教比智者在谈话上更胜一筹。几乎所有伟大的雄辩家都是善谈者，唯独查塔姆勋爵（威廉·皮特）是个例外。他在上议院提出对糖征收附加税时曾语惊四座，私底下他却平淡无奇。皮特和福克斯的谈话字字珠玑。柏克的言论虽然看似散漫，却极其深刻华丽，极具引导力。后者是“文学俱乐部”中唯一一位在高谈阔论时能与约翰逊匹敌的人。约翰逊博士承认柏克是一位值得较量的劲敌。一次，因生病而憔悴不堪的约翰逊说：“我得全力以赴才能不被柏克那家伙比下去。若是现在见到他，那真会要了我的命。”又有一次，他说：“先生，即便你在街上为躲避一群牛而闪避路边，恰好与他在那里第一次碰面共处了短短的5分钟，他说话的方式也足以令你在分别时说：‘他真是个不一般的人’。由此看来，柏克的确是个不寻常的人。”提到某位能言善辩者时，作家奥利弗·哥尔德斯密斯问道：“他能像柏克一样不露痕迹地巧妙进入话题吗？”福克斯说他从柏克的谈话中获得的政治信息远远超过了他从书本、科学以及处世经验中所得到的政治信息的总和。穆尔也说过同样赞扬的话。他说柏克讲话就像罗马凯旋的过程一样，每一步都显示出力量和财富，偶尔交织着低俗的笑话和傲慢的进行曲，但始终闪耀着旁征博引、知识渊博的光彩。

——马修斯

总的来说，文人谈话的缺陷在于它太不依不饶，紧扣主题，从不放松。它更像一场战役而不是小战斗，把本该快乐的事弄得很辛苦。这种缺陷的造成大概是迫不得已，是由于有意追求更常见的文雅和娱乐戏谑的能力，是想面面俱到、想把出现的问题都令人愉快地掩饰起来。那些有失败名声的人太想大放异彩，却难以心满意足。一位智者曾说：“一个人要想在谈话中脱颖而出，不能总一味说好的事情：说一件好事意味着必须说很多坏的东西和更多无关紧要的东西。”只有大放异彩的愿望而没有真才实学通常会使人张不开口——对张不开口的担忧反而使人哑口无言。

一位习惯于用合乎逻辑的观点去看困难问题并逐步彻底解决它的作家，可能缺乏老于世故的人通常所拥有的敏捷和悠闲。后者习惯听取各种意见，对不同问题有不同观点。他们所关心的只是别让眼前闲暇的时光溜掉。一位作家在研究一个特定问题时的表现是：他阅读、查询、仔细思考，不愿与他人共同探讨，不愿给出暗示或提出异议，于是他或者保持沉默、忧心忡忡、心有不甘，或者推翻重来、善始善终。因为他完全把任务放在了自己肩上。他可能被认为在这个问题上懂得比别人多，或者他想表明别人根本不懂得这个问题。文坛新手在其文字生涯的开始阶段总会有几次不现实的幻想，幻想他能启迪每个伙伴，打败所有的对手。但这种空想好斗的脾性终将被矫正，当他深入社会之后，他会发现，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一些其他的观念以及自以为是的想法需要矫正。当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态度逐渐消失时，则会渐渐出现文雅老练的变化，文人的谈话也就会变得风趣而有启发性。老于世故的人没有固定的原则，也没有基本的思想，唯独学者执著于目标，心里总装着某种理论，他们将一切都跟理论挂上钩，而这些理论时常是大家认可的常识。通过与社会融合，他们抛弃了僵化的风格和不切实际、得罪人的个性，保留下见解的深度和连贯性，那么他们本身的经历将比他们写的书更有可学之处。

——黑兹利特

有那么一些人，他们彬彬有礼，因此一般不会打断你的话，但是那彬彬有礼的样子中却透露着极度的不耐烦，并且一直等候着你把话讲完——这也同样很糟糕。这是因为他们心中出现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急于表达出来。同时，他们根本不注意事物的发展，他们把想象力完全集中在心中已有的观念上，唯恐这些观念会从记忆中悄悄溜走，结果他们就限制了自己的创造力，不然的话那创造力可能会创造出上百种好东西，而且那创造力本来是可以更自然地为其所用的。

有一种所谓的熟不拘礼，一些人常在与至交好友相处时这么做，并且推而广之，在与一般人谈话时也是如此，认为这不过是坦率或幽默的表现。这种熟不拘礼在我们北方的环境中则是危险的做法。因为在这里我们那点端庄与礼貌完全是艺术性的装饰，随时可能演变为粗野。古罗马人用熟不拘礼的话戏弄奴隶，在普劳图斯的剧本中就有不少这样的例子。大概是克伦威尔将它介绍给了我们。克伦威尔喜欢人们的粗俗话语，于是便把口无遮拦的习惯变成了高雅的消遣。我听说过许多这方面的事例。考虑到一切都黑白颠倒了，这也就是合情合理的了，绅士们会因为一句无足轻重的话说得不当就要决斗，其实，决斗只是用来嘲笑极端好面子的表现的另一种极端行为。

有的人非常善于讲故事，并且脑子里有大量的存货，需要时在任何场合都能拿出来一段。想想现在人们的谈话已经如此粗俗，善于讲故事也就不是什么完全不登大雅之堂的才能了。但是，它有两个不可避免的弊端，即频繁重复和所储存的故事会很快竭尽。因此无论是谁自视有此才能，都需要有很好的记忆力，并且不断改变交际圈子，才有可能不觉得自己储备不足。而且由于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几乎没有其他的谈资，也就只能依靠这最主要的储备了。

——斯威夫特

交谈中精神上的最高条件是我们所说的圆通。之所以说“条件”，是因为无法判断它是否是一种单独的特质，或者很可能那是才思敏捷和深切同情的结合。显然这是一种智力特质，与其他特点不同，这种能力即使不能真正习得，也能通过长期的社会历练而大大提高。跟所有社交方面的特长一样，圆通的特长也几乎是某些人的天赋，而其他人费尽辛劳也无法拥有。就像台球、射击、板球等一切既需要脑力又需要体力的技能一样，许多人永远都只是一般水平。不过，即便是有天赋的人也必须练习，只有付出了艰苦努力才能真正出类拔萃。艺术家也是如此。音乐和绘画才能并非人人可得，甚至对这些艺术的正确的评论也离不开天赋才能；然而，经常到高级画廊里和高雅音乐会上去学习，长期与艺术家交往也有助于使资质平庸的人成为优秀的技艺评判者。

圆通的才能即是准确、迅速的判断能力，它能判断出交际是否得体融洽，它同样也是一种微妙精细的特质或几种特质的结合，它难以定义，因此没有固定的规律可以教授。有的人因为有同情心而获得；有的人因天生才智获得；有的人因头脑冷静获得；还有的人通过细心地观察邻里之人的过失获得。它的名称显示出，这是在社会交往中所表现出的机敏，是善于察言观色，能够从脸上的表情中看出那里掠过的一抹阴云，也能观察出那里是否有想把心事与人分享的欲望。这种圆通当然不仅能用于交谈。它最大的作用莫过于创造社交的良好环境，选择情投意合的伙伴，找出并推荐愉快的话题，排除一切干扰因素，使交谈的人不会遇上一点儿麻烦，因为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小麻烦也会破坏社交的气氛。

——马哈菲

在平时的生活中，我们经常听到有人提及被认为是当初精辟的谈话的标准，也常听人提起当初一些辞采动人的谈话者的大名；然而如果我们出于真诚，不带一丝厌世怀旧的心理，我们必须承认按照那样的标准谈话，没有哪次不是带来深深的失望的；并且在我们看来，哪次失败（原本是失望）都是不可避免的。因为突出的困难在于：几乎所有需要技巧的活动差不多都要求较量的双方有对等的实力。无知的人会认为一个有实力的辩手对付一个弱的对手是一种优势；然而，恰恰相反，那简直是毁了他；因为他只有通过对手实力相当的抗衡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实力。一个出色的击剑手与新手比试只会乱了章法，不知所措。这种情况在球类比赛、在打羽毛球或跳舞时也会发生。一个没有实力的对手或搭档不仅不会使你大显身手，反而会让你陷入无助，感到沮丧。好啦，如果晚会的主讲者或发起者有幸棋逢对手，那么很有可能会出现一次精彩的“唇枪舌剑的交锋”——虽然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也需要机会创造合适的话题；即使有合适的话题，在这场炫耀才智的决斗中，占优势的一方也难免有粗俗和庸医耍宝的感觉。另一方面，假设优秀的谈话者受到和其他客人一样的招待，他在众人面前也就不会显得矜持，那么他谈起话来必定会选择以下两种方式之一：要么谈论怪诞的、连自己也忌讳的话题——这样一来，这位优秀的谈话者的形象就会无异于站在街边的高台上向路人推销野药的江湖郎中。要么他就会像普通人一样谈论普通话题——这样一来，周围的人出于习惯性的礼貌，不会像看怪物一样看他，而是赶紧迎合他的风格，于是谈话变得普普通通、波澜不惊；尽管优秀的谈话者也许会显得通情达理、很有教养，但是同时，很遗憾，那个杰出的谈话者因为离开了自己原有的水平而黯然失色。总之，让谈话大师感到进退两难的是：如果他打算在大家都满足于步枪的时候，试图发射大炮来炫耀自己，无疑他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代价是使自己与大家在情感上格格不入，像被雇来表演走绳索把戏的怪物一样整个晚上都形只影单。反之，如果他收敛起才能的锋芒也像别人一样满足于步枪，那么对我们来说他和其他没有那种才能的人又有何不同呢？

——德·昆西

在谈话时，有的人渴望别人赞扬他有驾驭各种辩论的才智，而不是有能明辨真理的能力；似乎值得赞扬的是知道可以说什么，而不是知道应该思考什么。有的人说起某些寻常的事或话题十分在行，并且总是老一套，这种内容贫乏的老生常谈常令人厌烦，并且一被发现就会显得很可笑。谈话中最可敬的做法是引出话题，然后再平缓自然地使其转移到其他话题，就像有一个人领舞一样。谈话或演讲最好不要单调，可以寓论证于时事评论，寓道理于故事，寓观点于提问，寓激情于玩笑。完全可以说，使人疲倦或把事情扯太远都是愚蠢的做法。说到玩笑，有些东西是不可以拿来嘲弄的，具体说来有宗教、国家大事、伟人、别人的紧要事务、灾难；然而还是有人认为要是不语出惊人，不说些刺激、敏感的事就埋没了自己的才智。这样的心态是应该控制的；“小伙子哟，请少用鞭子，多拉缰绳”。（注：原为拉丁文——译者注）此外，一般说来，人们还应该明白尖锐与尖刻的区别。善于挖苦对手的人在让人害怕他才智的同时，自己也会担心别人记恨。好问的人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同时让被请教之人获得满足，但要注意就别人的专长而问，给别人从回答中得到乐趣的机会，而自己则不断积累了知识；同时问题不要太难，因为只有善于装模作样的人才会回答太难的问题；还要确保给其他人留下发言的时间；一旦有什么话题可能会占据所有时间，就要想办法岔开话题，把别的话题介绍进来，就像乐师常对跳三步舞跳得太久的人所做的那样。如果有时别人认为你应当知道的事你装作不知道，那么下一次你本来就不知道的东西别人也会认为你是知道的。关于自己的事要少说、慎说。人们常常会轻蔑地说：“他一定是满腹经纶啊，一说起自己来就滔滔不绝。”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以欣然地顺便夸赞自己几句，那就是在夸赞别人的美德时，尤其是那种美德自己也在苦苦追求时。涉及别人的话少说，因为谈话应该是一片阔野，不应该针对任何个人。我认识英格兰西部的两位贵族，有一位喜欢嘲笑别人，但是却常在家里举行盛大的酒宴；另一位就问曾经去过前者家中做过客的人：“老实说，难道他在家里就不嘲笑别人或挖苦别人吗？”客人回答道：“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发问的那位贵族老爷则说：“我早就料到他会毁了一次盛宴。”谨慎的话语比口才更有说服力；令人愉快的话比花言巧语更有用。没有良好的交流，一味娓娓而谈则难免显得拖沓沉闷；没有好的铺垫，机敏的回答或补充发言也会显得肤浅无力。就像野兽一样，那些被追赶时跑不快的动物，要善于灵活地转弯才能避开危险，野兔被猎狗追赶时就是如此。用太多的铺垫引出话题，令人乏味，但一点儿铺垫也没有就太直率了。

——培根

尽量少想自身的优点，目光绝不要总盯着自己的成就、影响、宏图大志、不菲业绩和追随者；最重要的是，尽量少说自己。过度的自爱很容易使我们在谈话时自吹自擂，就像干柴遇上烈火，一下子就能燃烧起来那样。除了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孽之外，只有职责需要我们介绍自己时，我们才张口谈这个危险的话题。此外，要格外警惕虚荣的人耍计谋把谈话引向他自己，以便获得赞赏或注意来满足自己贪婪的耳朵。即使人们主动称赞你，你也要警惕并反省，心中要找点儿隐秘的缘由向上帝谦卑地忏悔。想象一下如果那些只有你知、上帝知的事突然公诸于众，这些美妙的夸赞将变成什么。

——威尔伯福斯

说到有责任使别人感到愉快的问题，我们无需细说日常生活中应有的礼貌和基本的善良，更无需赘言这些东西无论多么细微都不会被有教养的人忽视……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提，因为我们大多数人都容易在这方面有所欠缺。那就是在理解那些职业、爱好或生活环境迥异于我们的人的兴趣和见解时，我们做得往往不到位……一般说来，凡是能跟别人交谈得起来的人都能有所收获。然而为获得这一利益，双方都必须有宽容的精神；每一方都必须愿意真诚地听对方讲话、愿意毫无偏见地回答对方的问题；任何一方都要尽力让对方愉快。我们都由于缺乏对不同社会阶层人们的习惯、观点和情感的了解，而有不小的损失。

——阿诺德博士

如果与人相处时你想获得别人的爱，请避免对周围的人妄加指责。任何社会里都有很多人擅自使用法官的权限。一个人很难与总是批评自己行为的人相处，即使那些批评是善意而正确的，那会像生活在显微镜下。而那些自命的法官，就像真法官那样，也常常把被自己评价的人像罪犯似的加以审问。

不要让熟不拘礼的放肆取代传统的礼貌。我们很多人习惯于像在背后说陌生人似的对生活在一起的人说一些放肆的话。然而，真正的礼貌往往在我们认为它是多余的时候恰恰最为重要。你可以对你的伙伴更多地说老实话，甚至说得更直白，但你对他们的礼貌应不啻于对待一个陌生人。

——赫尔普斯

生活中有很多悲伤都来源于一些琐事的积累。这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积累的琐事有：一封不够礼貌的信，早餐时关于日程安排的一次争吵，进城路上熟人的粗鲁寒暄，有业务往来的另一公司不友好的举措，好事者多嘴传到耳边的恶意批评，下午茶时某人笑里藏刀的虚礼，孩子不听话，人际圈子中某人的轻视，一场过于激烈的争论。诸如此类的琐事数不胜数，但是细想起来没有一件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我们自己或我们的同仁多一丁点儿慈善之心，也没有哪一件是不可宽恕的。我们社交时的粗鲁，使人不快的行为，挑剔的评价，恶意的信件，带刺的的话语，都是蓄意刻薄的表现，都是性情不好的证明。

——约翰·沃森

如果为周围人创造快乐是我们的主要职责之一，那么毫无疑问暴躁的脾气则完全与这一职责相违背，并且阻碍了它的履行。因为除此之外，世界上能遇到的一切都不会带来那么频繁、那么剧烈、那么无谓的痛苦。因一句话而不悦，敏感的脾气；因有意无意的任何事生气，易怒的脾气；一触即发、蛮不讲理，暴躁的脾气；整天绷着脸、心中有怒气也一言不发，嫉妒或抑郁的脾气；自怨自艾，不知满足的脾气；对做过的事只看缺点，苛刻的脾气；无视是非、只为满足每一次心血来潮，任性的脾气；——要是能够总结出后果，即可看出它们对人们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它们使多少人心生邪念，使多少祈祷被扼杀在口中，使多少真爱变成了仇恨！有时它们会使所有职责寸步难行！使日常生活痛苦不堪！它们残酷地扼杀了最温馨甜美的家庭幸福！其他过失造成的苦难通常更深切，更具灾难性，看起来更可怕；但是我坚信，把坏脾气造成的痛苦累积起来，一定会超过人们所承受的其他一切相互之间的伤害。

——坦普尔

诽谤是恶毒的——某人在某天下午把诽谤的话散布出来，随后它便在一连串熟人中迅速地流传，在他们所有人身上留下一滴毒药，还留下些许怀疑，或者不祥的沉默——“你没听说吗？”——“真是难以置信，但是——！”然后是沉默，同时摇摇头或耸耸肩，话虽然打住了，可那言外之意却比直接挑明更糟。你是否想过言语有覆水难收的天性？一旦说出，永难收回。多年以后，你会发现当初不经意的话语导致了某个人终生不快乐，或毁了一个家庭的平静。圣詹姆斯说得好：“如果你们当中有人看上去信仰虔诚，却管不住自己的舌头，那么他的信仰就是空的。”

——斯托普福德·布鲁克

沉默有三种：少言寡语的沉默很好，因为无节制的说东道西易导致邪恶；清心寡欲的沉默更佳，因为它有益于心灵的平和；但最佳的沉默出自不胡思乱想的沉默，因为它对于内心的平静至关重要，并且还能为形成良好的自制力和在其他方面的沉稳打下基础。

——居永夫人

我们的主谦逊、平静地接受这个村庄的断然拒绝，转身去往另一个村庄，他的例子也许对我们平凡的日常生活中平常的处世方式有所启迪。我们不得不打交道的人在言行举止上常有让我们恼怒的小毛病；在我们看来有些事是丝毫不顾及他人的讨厌的任性妄为，于是我们会觉得无法跟能做出那种事情的人相处；有些错误我们认为是任何人都无权去犯的错误；谈话中有些话相当肤浅、或相当保守、或相当狭隘、或相当武断，它们足以令我们退缩或者让我们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冷酷邪恶的轻蔑——当然，在所有这些事情中，以及许多类似的其他事情中，我们的良心可能时刻准备着对我们说：我们其实有很多机会去效仿主高尚的谦逊和耐心。只要我们更谨慎地给那些人一些时间、不急于做出评判、相信他们过一会儿会更公正地看问题或者更明智地说话，那么我们将赢得并维系更多的友谊，我们将发现许多可以为他人效劳的机会，我们将吸取许多经验教训，纯洁无瑕的美丽心灵将充分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而如果我们任由自己妄想能迅速估量同胞的能力并改变他们的性格，那么我们必定会关上同情之门，会失去许多生活的趣味和工作的机会。

——佩吉特

人们挥霍浪费了那么多声音进行交谈，可取得的效果却微乎其微！也很少有敢于表现自己的同情和热诚的时候！人们自己常会轻易染上坏习惯。他们很害怕学校里的教育和训练，结果毕业后讲起话来往往显得缺少演讲技巧，其实也就是缺少教育。

父亲、母亲或家人温柔的声音多么美妙啊！把所有弦乐器组合起来奏出的音乐都比不上兄弟姐妹或父亲母亲亲切的话语那么悦耳。

谈话本身就属于演讲。有许多人在辩论中举足轻重，谈资丰富，在某些时间或地点能呼风唤雨，而一旦身处与自己水平相当的人们中间，他们的说话方式就会变得毫无用武之地。他们就像站在有血有肉的人们面前的机器，没有任何独门的手段去触动人们天性中的东西，这时他们会束手无策、无能为力。一个人在一件乐器面前可以表现得像其主人，而乐器只不过是毫无生命的东西，人拥有灵活的手，他的触动竟然会使无生命的乐器奏出那么精彩、和谐的乐曲！如果一个有生命的人和一件无生命的乐器的力量能震撼观众，那么如果“弦”是鲜活的，人是有活力的，并且他知道怎样用非凡的灵感去触动他们时，观众将会受到多么大的震撼啊！

——比彻

每个人都尽最大的努力使自己在社交中讨人喜欢，但通常的情况却是那些一心想在谈话中光芒四射的人往往过甚其词。即使某个人的发言很成功，他也不应该独揽整个谈话（但是通常情况却的确如此）；因为那会破坏谈话的真正实质——谈话嘛就应该几个人一起谈。我们应该努力让谈话像传球那样彼此传来传去，而不是像踢足球带球跑时那样把球控制在自己脚下往前冲。同样，我们要注意使自己的谈话与同伴相适应，不在女士们面前谈论她们不懂的问题，不在乡村法官会议上谈论最新流行的服饰。

然而，给整个谈话笼罩上荒唐气氛的莫过于某些坏习惯，它们极易养成，却难以克服或戒除。为了更真切地展示这些荒诞的习惯，我想列出一些最常见的例子：首先请注意社交中的那些丑角，也就是那些喜欢装模作样和做鬼脸者。他们说每句话都附带着奇怪的鬼脸或姿势；他们赞成必耸肩，反对必甩头；生气必撇嘴，开心必雀跃。他们可以被看作喜剧中既有动作又有台词的滑稽角色；他们以为想让话语有说服力必须加上柔体杂技演员般的动作。这些人应该被惩罚与镜子里的自己演哑剧。还有那些一个劲儿傻笑或假笑的人，说话时脸上的表情很生动，那样子还很难描述——咧着嘴，露出酒窝，似笑非笑。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做作的模仿者。他们总是模仿熟人独特的腔调或姿势，但他们却是拙劣的模仿者，就像蹩脚的画家一样，只有把被模仿者的名字写出来，别人才能发现其中的相似之处。

说完那些演说注重动作、主要借用四肢交谈的人，我们要说说那些“自封的专业演说家们”。首先，是那些过分用力地挤压、着重每一个音节的“强调者”。这些演讲者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清楚的吐字和有力的表达；他们拖长重要之处的“of”和“the”，以及他们认为值得注意的连词“and”。他们看起来十分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这些词，并且竭力将他们塞进听众的耳朵里。这就好像用喇叭状的助听器把话灌进聋子的耳朵里；但是我必须承认我也同样厌恶“耳语者”或“低声说话者”。他们似乎以为所有的熟人都是聋子，说话时总是凑到你跟前，就好像要跟你比一比鼻子的大小，还总是呼出满嘴臭气，让你难以忍受。我希望让这些不可思议的绅士们离人远一点儿用喇叭筒讲话或者去对着回音廊的墙壁讲话。那些端着尊贵的架子，出口必是名言的“智者”和那些“说话如吹口哨者”或发音永远不清晰的“咕哝者”，倒是可以组合起来开音乐会，那一定很有意思；除了以上这几样“乐器”之外，我还想增添声音洪亮的铜管乐器——“大喊大叫者”，他们问候你健康时的声音不亚于公告传报员的咆哮。

还有“爱闲聊者”，他们婉转的喉咙十分适合在谈话中“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漂亮女子甜美的嗓音“闲谈时尚”，犹如美妙的音乐。但是如果闲话出自其貌不扬、嗓音粗哑的男人之口，那纯粹是无聊，就像用手摇风琴弹奏快步舞曲既刺耳又不和调。我在以前的一篇文章中说到过“诅咒者”，这里我们说说“半吞半吐的诅咒者”，他们常常一句话分成两句说、总是拐弯抹角，口头的诅咒藏头露尾、吐字含混：“天哪，不过”“蠢货”、“该死”。还有“粗话大王”以及那些喜欢给人起绰号的人，他们叫人“白菜”、“螃蟹”、“怪小子”、“怪人”或者“臭皮囊”。如果没有翻译，别人很难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为了不使读者们厌烦，我不打算一一指出那些说话令人讨厌的人了，也不想特别详述“什么都明白的人”——他们即使是最琐碎的事也说得头头是道，并且出口成章；“什么都要问的人”——他们总是好奇地问现在几点了，天会不会下雨，月亮什么时候圆；“玩弄语法修辞的人”——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或说法不厌其烦地解释一件事；最后还有“什么也不敢说的人”——他们似乎担心一旦开口说话就会着凉感冒，并且逐字研究教义中的箴言以防出错，因此谈话中只说“是”或“不是”。

通过谈话保持理性交流是我们区别于野兽的重要标志，因此，我们必须努力使这一特有的天赋转变成自己的优势。应该将说话的器官看作互相理解的工具，切忌把它们当成作恶的武器或者愚弄他人的工具。此外，应当竭力戒除细微、可笑的坏习惯，因为它们常有损我们这种宝贵天赋的价值。有的哲学家认为即使是鸟儿和野兽也能通过嘴中发出的声音丝毫不差地互相理解（虽然它们不能说话），而狗哇、猫哇什么的就像不同民族一样都有自己独特的语言。因此，我们可以假定，就像意大利的男男女女能很好地欣赏本国的歌曲那样，意大利的夜莺也能完全理解自己那片树林中的各种鸟叫声；威斯特伐利亚的公猪鼻孔发出的咕哝声和高地德语区的居民说的话一样有其意义；荷兰堤坝上青蛙的叫声就像低地荷兰人喋喋不休的话一样可以理解。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可以把那些语无伦次，不能使人们的交谈正常进行的人看作是在模仿不同动物的语言。这样一来，就像“喋喋不休者”与猴子之间，“瞎扯者”与鹦鹉之间有相似之处就绝不是偶然的了。“咕哝者”和“咆哮者”就好比爱嗷嗷叫的猪；“怒吼者”就像总是龇牙咧嘴却从不咬人的狗；“性情暴烈者”就像一种野猫，不愿意被人抚摸，但高兴时又会发出愉快的呜呜声；“抱怨者”好比尖叫的猫头鹰；总是重复同样无聊故事的“讲故事者”就好比布谷鸟。只管竖起耳朵陶醉地听自己难听的叫声的诗人比傻驴好不到哪儿去。批评家们大多是喜欢吐信子的毒蛇，其中一些死背了一点儿专业术语却又一知半解的人就无异于喳喳叫的喜鹊了。而我自己，朝着全城的人喔喔地叫了三年，可能会被读者认为是只谷仓场院里的公鸡；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他们两个星期后的今天他们所听到的将是我最后要说的话，因此我希望他们将我看作是一只在辞世之际放声高歌的天鹅。

——珂珀

不给人予痛苦几乎成了对绅士的定义。目前看来，这一描述是准确而精练的。绅士的主要时间就是用来帮周围的人清除妨碍自由自在行事的障碍。他跟他们一起行动，而不是自己首先采取行动。可以认为绅士的作用给人的个性发挥提供了舒适与方便的环境——那就好像提供了一把舒服的椅子或一炉温暖的炉火，可以驱散寒冷和疲劳，虽然即使没有它们大自然也提供了休息和保持体温的方法。真正的绅士同样应小心地避免自己的言行给同伴带来刺激或失望——避免任何观点冲突或感情抵触，避免让他们产生压抑、怀疑、郁闷或怨恨。他最关心的应该是使每一个人都感到无拘无束。他关注身边的每一位同伴，温和地对待害羞的人，文雅地对待冷漠的人，宽容地对待可笑的人。他清楚自己是在和谁说话；竭力防止可能惹恼人的不合时宜的影射和话题；在谈话中他很少引人注目，也绝不会使人感到疲倦。他援手助人却并不把这种恩惠放在心上，明明是在帮别人却好像是别人在帮自己。除非万不得已，他从不谈论自己，也不会反驳别人来为自己辩护；对于流言蜚语，他充耳不闻；对于妨碍自己的人也不轻易追究，总是一切朝好的方面看。在争论中，他从不斤斤计较，或得理不让人，或进行人身攻击、冷嘲热讽，也不含沙射影。他深谋远虑，遵循古代圣人的箴言，即对待敌人要怀着“也许有一天他将成为朋友”的心态。他非常理智，能做到宠辱不惊。他经常忙不及履，无暇把受到的伤害记在心中，同时也懒得因怨恨而耿耿于怀；他有耐心、宽容、凡是顺其自然；他能忍受痛苦，因为痛苦总是不可避免；他泰然接受亲人的逝去，因为那无法挽回；他坦然面对死亡，因为那是命中注定。即使卷入某种争论，其出色的才智也足以使他避免粗率无礼。而那些脑子虽好却缺少教养的人才会粗率无礼，那样的人像钝的兵器那样撕扯削砍、磨磨唧唧，而不能干脆利落地解决争论。那些人常抓不住争辩的要点，为琐碎问题浪费精力，对对手抱有成见，使问题变得比原来更复杂。绅士的观点有可能对也有可能错，但绝对通情达理、公正诚实；他的话朴实且有说服力，简洁且果断。我们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坦率、更周到、更宽容的人了。他能为对手着想，为他们的错误辩解。他清楚人类理智的力量、职责和极限，同样也清楚它的弱点。即便他是无信仰者，也不会嘲笑或反对宗教，这是因为他思想深邃，心胸开阔；他大智若愚，不会固执己见或不忠不义。他敬重虔诚与奉献。即使自己不赞成，也会因为其历史悠久、风景秀丽或于他人有用而支持一些教会机构；他尊敬牧师，虽然他认为减少宗教的神秘性是好的，但他绝不会抨击或谴责这种神秘性。他认同宗教的宽恕精神，这不仅是因为他的人生观告诉他要公正地看待所有信仰，也是源于良好教养带来的那种高尚而温和的情感。

——纽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