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配概念的语义限制

第四章　搭配概念的语义限制

在第三章中我们主要从英语和汉语语法范畴的数、性、格、人称四个方面讨论了核心句内部词语搭配的语法意义限制，然而“词语与词语之间的搭配，有其内在的联系和规律，除了在句法结构上要符合组合原则外，重要的是要受语义内容和逻辑范畴的制约。”（冯广艺2004:104）这里的“语义内容”和“逻辑范畴”既包含了作为类属的综合语法意义，也包括了作为个体的词汇概念意义。本章仍以这四个范畴为主要线索，继续讨论核心句中词语搭配的词汇概念意义限制。

虽然在前文我们看到了句子构式本身有时具有部分独立于动词的意义，但是显然词语搭配乃至语法的运作绝对不是完全自上而下的。以提倡构式语法著称的Goldberg（1995，2006）坚持认为，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们都不是简单地将构式中的意义强加于意义固定的动词之上。她（1995:24）说:“虽然我认为构式自身具有独立于动词的意义，但是很明显语法的运作绝对不是完全自上而下的，即构式简单地将其意义强加于意义固定的动词。实际上，我们有理由认为语法分析既是自上而下的也是自下而上的。构式意义和动词意义以几种重要的方式互相影响；因此动词和论元的互相参照是必要的。”即便是在违背现有语义规则的特殊搭配中，我们也可以通过词义引申规律予以说明。规则毕竟是人类对自身经验和客观规律的总结。

正是考虑到词语的搭配同时受到语法和语义的双重制约，许多学者（如Benson et al 1986；Howarth 1998a:27—28；Poikeday 1989:357；王宗炎1998:167）通常将搭配分为两类:语法搭配（grammatical collocation）和词义搭配（lexical collocation）。违反选择限制条件的组合就像不同血型的人之间相互输血一样，血液之间的差异会导致化学反应，造成凝结堵塞现象。合格的搭配是横向组合规则和纵向聚合规则同时发挥作用的结果。

在详细讨论词汇意义对搭配的限制之前，我们不妨先看看下列句子:

根据Quirk et al（1973:41），以上句子都是合格组合。合格的依据不仅是它们都符合语法的组合规则，而且还符合语义的选择规则。两条原则相互作用，共同决定搭配的合格性。缺少任何一条原则，都会影响搭配的可接受性。再看以下句子的组合:

凭直觉和语感，我们就能知道，这些句子都是不合格组合。那么为什么第一组句子成立而第二组句子不成立？关于合格与不合格，Quirk et al（1973:41）的解释是:前者合格与后者不合格都是由动词的性质决定的:第一组动词属于动态动词，第二组动词属于静态动词，这些副词或副词词组能够修饰动态动词而不能修饰静态动词。“动态”和“静态”的概念是根据语义区分的，是词汇概念意义的一部分，也是这些词语概念意义的共同属性。将多个词语的词汇概念意义进行归类是语法研究对词汇意义作更高抽象概括的结果。很明显，这些不合格的句子不仅违反了语法意义限制原则，更违反了概念意义限制原则，因为每一个具体的句子都是由具体的动词参与组合的。为了进一步说明语义的作用，我们再看下面的句子:

3a.He completely searched the room.

3b.＊She completely made a cake.

3c.He certainly searched the room.

3d.She certainly made a cake.

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会说3a、3c和3d，但却不说3b。make和search都是动态动词，为什么a合格，b不合格呢？为什么改用certainly作为动词的修饰语，则这两个句子的组合方式都成为合格的呢？Quirk et al（1973:41）的解释是:副词completely是一个“语义强化词”（amplifying intensifier），certainly是一个“语气强化词”（emphasizing intensifier）。b句的动词受“语义强化”限制，而a句中的动词不受限制。

如果说以上合格和不合格组合证明了搭配应该符合语法规则，那么它更证明了语义制约的作用。Quirk et al的解释虽没有明确提到语义的标准，但“语义强化”本身就默认了意义的制约作用，而“语气强化”暗示的是主观意图。“语义强化”以扩大语义为目的，因此必须符合客观真值条件，而“语气强化”以提高主观表达效果为目的，不必符合真值条件。make a cake本身已经蕴涵了completely的意思，增加了不必要的义素，故搭配不合格，而certainly强化的是语气，略显夸张的效果，故在所有搭配中都合格。许多看似受语法限制的不合格搭配，其实都可从词汇概念语义限制中找到答案:

从句法形式上看，4a和4b完全相同，然而4a中的所有句子都不合格，而4b中的都合格。词汇语义对比分析显示，a组句子中的主语名词代表着“名称”的语义，而b组句子中的主语名词代表着“事件”的语义。这种区分的意义在于，名称作主语时，谓语动词is起定义的作用，因此我们无法在表示名称的girl、brother、university与表示时间概念的tomorrow、next week、at two o’clock之间建立起合理的逻辑等同关系；而表示事件的名词作主语时，谓语动词is自然表示“发生”的意义，这种主述结构在时间概念上的逻辑关系是不言而喻的。为了最大限度地说明组合的合格性，语法实际上已经不得不把自己的研究范围扩充到词汇语义，并将词汇概念意义归类，然后纳入自己研究的参照范围。没有词汇意义作为判断的基础，很难说明为什么b组句子合格，而a组句子不合格。采用语义作为判断句子结构正误的一条原则能够使解释更加简单、直接和明了，也更加充分合理。因此我们说，搭配的合格与否不仅受语法意义的制约，而且更受词汇概念意义的制约。以下我们将按照核心句内部词语搭配所涉及的四个语法范畴讨论词汇概念意义的制约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