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讨论和小结
从上面对4组被试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出,5个标记因素的两个水平对不同母语被试理解汉语句子的影响既有共性,又有个性。下面先看共性。
共性表现之一是在5个标记因素中,生命度差异、VP位置对4组被试的影响有共同点。生命度差异的两个水平“大”与“小”的反应时在所有被试都表现为标记作用逆向,且两个水平间有显著差异,汉语被试、英语被试、日语被试、韩语被试的差异水平分别为P=0.012、P=0.000<0.001、P=0.004、P=0.043。4组被试在生命度差异上表现一致,且表现结果与我们的预期不一致,也与语言类型理论的相关观点不一致。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是,汉语中两个高生命度NP1和NP2出现频率高,为标记程度低的句子结构形式,这种类型的句子易于被激活和提取,汉语被试理解起来比较容易。对留学生被试来说,如果他们不从母语迁移相关语言规则,仅从汉语中迁移这一标记程度低的句子结构形式,他们理解起来也比较容易。如果考虑到他们会从母语中迁移相关语言规则,留学生母语有与汉语类似的结构方式(指两个高生命度NP1和NP2出现频率高),也会产生这一结果。有关英语的研究发现,由两个高生命度NP1和NP2与VP组成的句子是最典型的句子,最典型的句子基本上是出现频率高的句子。日语和韩语里这方面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
VP位置的两个水平“通常位置”和“后置”的反应时在所有被试上都表现为显著差异,汉语被试、英语被试、日语被试、韩语被试的差异水平分别为P=0.000<0.001、P=0.028、P=0.001、P=0.037。汉语句子里的VP位置,既有像英语句子里VP在“通常位置”的情况,这种情况出现频率高;也有像日语和韩语句子里动词“后置”的情况,这种情况表现为若干句式,但出现频率很低。从汉语内部看,相对于后者,前者是无标记的。汉语被试理解这种无标记的句子时,激活和提取与之相关的信息要比有标记的句子容易。对英语被试来说,无论是从汉语中迁移这种无标记的句子结构方式,还是从其母语中迁移VP在两个NP中间的句法结构规则,都比较容易,因此理解VP在“通常位置”的句子要比VP“后置”的句子容易。最有意思的是日语被试和韩语被试,尽管他们的母语句子结构方式与汉语句子里VP“后置”这一有标记的结构方式类似,但他们似乎不受母语影响,直接从汉语迁移VP在“通常位置”这一无标记形式。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目标语汉语的无标记规则使他们能够抑制母语无标记规则的影响。
共性表现之二是汉语被试在标记作用方向上与日语被试、韩语被试有类似的表现方式。从5个标记因素的作用方向看,汉语被试与日语被试、韩语被试有类似的表现方式。这3组被试在施事位置、VP位置、是否带补语、是否带施受标记4个因素上标记作用顺向,在生命度差异上表现为标记作用逆向。3组被试在生命度差异上表现为标记作用逆向的原因上文已经作了分析。3组被试在理解施事“前置”、VP在“通常位置”、“不带”补语、“不带”施受标记的句子反应时短的结果说明,汉语中标记程度低的句子易于激活和提取,理解比较容易。
下面我们看个性方面。
汉语被试在全部标记因素两个水平间的反应时都有显著差异。该组被试在施事位置、VP位置、是否带补语、是否带施受标记4个标记因素上标记作用顺向,说明他们对标记程度低、结构简单的句子易于激活和提取,理解比较容易。在同一标记的两个水平上反应时差异显著则说明他们对不同标记程度的汉语句子区别能力强。
英语被试在生命度差异、VP位置两个因素不同水平上反应时有显著差异。该组被试在施事位置、VP位置、是否带补语3个标记因素上标记作用顺向,说明他们理解标记程度低的句子相对比较容易。与其他组被试不同的是,英语被试在是否带施受标记的两个水平上的反应时差异接近显著水平(P=0.052),且标记作用逆向。英语被试可能受母语影响较大,易于激活和提取跟英语相似功能的形式标记(如“被”跟“by”,把字句1中的“把”则是表达与“被”相反语义角色的形式标记),因此,在理解带这些形式标记的汉语句子时,表现出较大程度的易化效应。
前面共性表现之二是日语被试与韩语被试在5个标记因素的作用方向上有类似的表现方式,但相同标记因素的两个水平间的差异程度有区别。日语被试在施事位置、生命度差异、VP位置、是否带施受标记4个标记因素的两个水平上反应时有显著差异,差异水平分别为P=0.004、P=0.007、P=0.001、P=0.004。在是否带补语的两个水平上无显著差异。韩语被试在生命度差异、VP位置的两个水平上反应时有显著差异,分别为P=0.043、P=0.037。在施事位置、是否带补语、是否带施受标记3个标记因素的两个水平上的反应时仅表现出有差异趋势。从总体上来说,日语被试对这些标记因素的不同水平间的差异敏感性要比韩语被试高,这种敏感性与其汉语水平有关。在以下几章内容里,我们会看到日语被试对本研究中10个句式的理解水平,总体上比其他两组留学生被试高。除了语法规则产生这一结果之外,日文中的汉字可能是造成这一结果的另一个原因。
需要指出的是,上面对标记因素影响汉语句子理解的分析是被试在10个句式上总的表现情况,这种表现也有可能与被试在某一句式上的反应结果不完全一致。
经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对构成这些句式的标记因素影响4组被试理解的情况作如下小结。
从5个标记因素的作用方向看,汉语被试与日语被试、韩语被试有类似的表现方式。5个标记因素对这3组被试理解汉语句子,标记作用方向一致。除了在生命度差异上表现逆向外,在其余4个因素上的表现均顺向。英语被试在是否带施受标记上逆向,与上述3组被试表现有明显的差别。
从5个标记因素不同水平对4组被试理解的影响程度看,生命度差异、VP位置对所有被试都有显著影响。4组被试在包含生命度差异“小”和VP在“通常位置”的句子上的反应时,要比在包含生命度差异“大”和VP“后置”的句子上的反应时短,前者理解容易,两者差异显著。其余3个因素对不同母语组被试有不同的影响。
汉语被试在所有5个因素的两个水平间的反应时都有显著差异。英语被试在生命度差异、VP位置两个水平上反应时有显著差异,在是否带施受标记的两个水平上的差异接近显著水平。除了在是否带补语的两个水平上无显著差异外,日语被试在其余4个因素的两个水平上均有显著差异。韩语被试在生命度差异、VP位置的两个水平上有显著差异,在其余因素的两个水平间则不存在显著差异。被试在不同标记因素水平间的反应时差异的显著水平,跟他们对汉语的敏感性有关。敏感性高,他们区分不同标记的能力就好,反之就差。从本研究的4组被试反应结果看,他们对汉语不同标记水平的句子敏感性高低排列为:汉语被试、日语被试、韩语被试和英语被试。
【注释】
[1]根据标记理论的判别标准,本研究把被试对标记程度低的句子(即在句法语义上结构简单的句子)反应时短,称为标记作用方向顺向——结构简单的句子应该与加工容易一致,简称顺向。相对地,把对标记程度低的句子反应时却长,称为标记作用方向逆向,简称逆向。当VP联系的NP1和NP2均为高生命度时,一般是NP1为施事——位置在前通常表示是VP的施力源。但也有后一个是施事的情况,例如本研究中的施宾句。
[2]边际均值估计值(Estimated Marginal Means)是多因素方差分析中每个因素水平的均值。
[3]本研究要求被试从NP1和NP2中选择一个作为句子的施事。被试从生命度差异大的NP1和NP2中选择施事,要比从生命度差异小的NP1和NP2中选择施事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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