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子的提出

3.3.1　义子的提出

义子（法语为sème，英语为seme）是通过分析确定的语义的最小单位。早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欧洲的一些结构主义语言学家在论述索绪尔的符号理论和音位学原理时，就已触及辨析最小的语义成分的问題。一九四二年，雅可布逊在纽约自由高等研究学校（cole libre des hautesétudes）讲课时提到，日内瓦学派的巴利（Ch.Bally）在《一般语言学和法语语言学》（1932年）一书中指出，一个符号可能在同一点上同时结集不止一个所指。巴利认为，“当一个唯一的、不可再分的能指包含几个意思的时候，就存在着几个所指结集在一起的现象”，而这些不同的意思是可根据一系列对立清楚地分析出来的。例如，拉丁语动词amo（爱）的词尾－o，与amas的词尾相对立含有第一人称的意思，与amamus的词尾相对立，含有单数的意思，与amabam的词尾相对立含有现在时的意思等等⁽⁸⁾。对此，尽管雅可布逊未加进一步的阐述，然而在他看来，这跟一个音位可分析为几个区别性特征是相类似的现象。

最早比较详细地阐述关于确定语义最小区别性单位的理论和具体设想的，是丹麦语符学派的叶尔姆斯列夫（L.Hjelmslev）。在《语言理论绪论》（1943年）中，他提出了“符素”的概念。他把作为符号的构成部分而进入符号系统的“非符号物”（non－signes）称为“符素”（figures），并认为从有限数量的符素入手就可在符号的结构中找到语言结构的最主要的、最基本的特征⁽⁹⁾。他特别指出，“在内容平面跟在表达平面一样，我们也能分析出构成符号的内容的符素，正如表达平面一样，内容平面存在符素是符号得以存在的合乎逻辑的结果。因此可以确信，这种分析是可能的”⁽¹⁰⁾。由此可知，在叶尔姆斯列夫看来，语言符号是由表达-符素（figures de l’expression）和内容-符素（figures du contenu）结合而成的。对表达平面，布拉格音位学派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已做了相当深入的研究。他们发现，音位并非最小的、不可再分的单位，并提出了把音位进一步分析为区别性特征的理论。布拉格学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使叶尔姆斯列夫受到极大的鼓舞，他的“符素”概念正是受区别性特征概念的启发而提出来的，其主要目的则是为了确定内容平面最小的单位。他认为，跟表达平面一样，“数量无限的符号，它的内容平面也可借助有限数量的符素来解释和描写”（同上，第87页）。后来，在《论结构语义学》（1957年）的报告中，他又更为详细地阐述了完全应该、并且可以用类似于表达平面的分析方法来分析内容平面的最小成分的理由。他指出，其实人们在实践中早就知道，符号的内容是能够依照类似于剖析表达平面的原理进行分析的。

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欧美两地的语义研究都出现了较快的发展势头。法国语义学家波蒂埃（B.Pottier）提出以sème（义子）作为语义最小单位的正式术语。义子也就是语义的最小区别特征（trait distinctif）⁽¹¹⁾，也即相当于叶尔姆斯列夫所说的内容平面的符素。欧洲学者布依森（E.Buyssens）、格雷马斯（A.Greimas）、克歇留（E.Coseriu）等人后来都采用这一术语指称语义最小成分。在北美洲，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由两位人类学家，即朗斯伯里（F.G.Lounsbury）和古迪纳夫（W.H.Goodenough）首先提出了语义成分的分析问题。他们在对一些印第安语的亲属词系统所作的语义分析中提出的“语义成分（semantic components）”概念，也是指的具有区别性特征的最小语义单位。后来不少美国学者把人类学家的语义成分分析方法引入语义、语法等研究领域，但所用术语不尽相同。除了上述的语义成分之外，还有语义特征（semantic features）、语义标记（semantic marker）、语义原子（semantic atom）等等。

以上一些学者提出的术语，有的着眼于抽出语义最终的、最小的单位，有的则主要在于辨析区别性特征。表面上并不一致，但实质上大致是指同一种东西。例如，叶尔姆斯列夫说，taureau＝il＋bēuf（公牛＝他＋牛），vache＝elle＋bēuf（母牛＝她＋牛），是指“公牛”这一语言符号的内容平面是由“阳性”和“牛”这两个内容符素构成的，“母牛”则是由“阴性”和“牛”构成的。波蒂埃说fauteuil（扶手椅）有六个义子，即“供人坐”、“有腿”、“单座”、“有靠背”、“有扶手”和“用硬质材料做成的”，也就是认为“扶手椅”这一符号的内容平面是由上述六个语义成分构成的。按卡茨（J.Katz）、福特（J.Fodor）等人的看法，man：HUMAN＋MALE＋ADULT，意思是说，man（男人）这一符号的内容平面含有“人”、“男性”、“成年”这三个语义成分（或称语义特征）。由此可知，上述几个术语，指的都是从语言符号的内容平面析出的最小的、不可再分的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