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陕西话的“V起来”与“V起去”
西安、户县等陕西方言里都有“起去”。马晓琴(2007)、孙立新(2007)都曾撰文指出,陕西方言中有与“起来”相配对的“起去”,也具有作为趋向动词和趋向补语的语法特征。
不过,参考他们文中的例句及《西安方言词典》里的注释,结合实际调查[4],发现陕西话里的“起去”仍是表达基本趋向义,表“完成”、“开始并持续”的引申义基本没有。
(30)(陕北)外头有人叫你嘞,快点起去! (马晓琴2007)
(31)(户县)我再睡一阵儿就起去咧,你先起去。 (孙立新2007)
(32)(陕北)外面好像有动静,快起去看看! (马晓琴2007)
(33)(户县)叫娃孩子起去背书去! (孙立新2007)
(34)(陕北)我撂了一块石头,鸟就飞起去嘞。 (马晓琴2007)
(35)(户县)小伙子,你先把我老婆搀起去,我自己能拾起去。 (孙立新2007)
上述例句可得,陕西话里的“起去”多表达动作行为的趋向性,“起来并离开说话者所在的地点”。孙立新(2007)曾对户县话里“起去”的适用语境做了阐释。他认为,说话人与“起去”行为主体之间必须有坐(躺)等动作行为上下(高低)距离的参照。不过孙立新的解释只是阐述了陕西话里“起”的适用范围,对“去”的适用范围还是较为含糊。
根据例句及被调查者的语感,我们认为,陕西话里“起去”更接近于“起+去”的短语结构,强调“(V)起”动作后,动作发出者或某事物离开说话者所在位置。这里的“去”还保留有较强的动作性,凸显说话人的要求、命令——离开说话者所在处。
这里之所以得出这一推测,是由于下述几个例证:
1.陕西话里的“起”
排查《西安方言词典》例句和实地调查发现,其实陕西话里相当于北京话“起来”的诸多用法,都是用“起”来替代。也就是说,在陕西话里,不仅仅“起去”的适用范围不广,“起来”运用也不普遍。
尽管在北京话里“起”与“起来”的很多义项也重合,不过日常口语里北京人一般倾向使用更口语化的“起来”。而西安话里则不同,更倾向用“起”来表达北京话“起来”的诸多义项。
(36)表趋向:跌倒咧再爬起[tc‘iε](爬起来)。
(37)表完成:把这一堆砖摞起[tc‘iε](摞起来)。
(38)表开始:从初一算起[tc‘i](算起来)。
(39)表评价:这苹果看起[tc‘i](看起来)不好吃,吃起(吃起来)甜。
孙立新(2007)也指出,北京话“V+起来”里“起来”,户县方言一般作单音节趋向动词并且为白读音的“起[tc‘iε]”(旗升起咧;拾起一块石头),表达动作起始并持续的北京话“起来”是“开咧[k‘æliε]”(歌儿唱开咧;唱开歌儿咧)。
综上,既然陕西话里“V起来”一般由“V起”来替代,那么,我们有理由推测,与“V起来”相配对的“起去”也不太可能在陕西人的日常口语里广泛运用。在陕西话里出现的“(V)起去”语法格式更有可能是“(V)起+去”的短语结构。“去”带有一定动作性,表达“离开、背离说话人所处位置”。
2.古汉语中的“起去”
关于“起去”的历时考察,已经有不少学者做过研究与阐述,这里不再赘述。“在古汉语中,‘起去’用于本义时,意为‘从床、座位等上面立起身子并离开’,因此,它实际上不是一个词,而是两个动词连用的短语(起+去)。”(王灿龙,2004)我们认为,由其本义而来的“去”的强动作性在“起去”历时发展的任何一阶段,都制约着其语法化进程。“起去”里“去”始终带有较强的“离去、离开”义。
(40)宋四公恰待说,被赵正拖起去。 (《宋四公大闹禁魂张》)[5]
(41)李逵立在手帕上。罗真人喝一声:“起!”那手帕化做一片白云,飞将起去。 (《水浒传》第五十三回)
(42)雪雁拿过瓶子来给黛玉看。黛玉道:“我懒怠吃,拿了搁起去罢。” (《红楼梦》第八十二回)
(43)今日哪吒拿起去射了一箭,只射到骷髅山白骨洞有一石矶娘娘的门人,名曰碧云童子。 (《封神演义》第一十三回)
例句(40)—(42)的“V起去”里“去”的表达“离开”的动作性尽管有所减弱,但还是带有一定实义在其中,将动作行为性转化为趋距上的远离(如“搁起去、收起去”等)。其中,例(43)的“拿起去”里的“去”表达“离开”的实义要弱于前几个例句。然而它后跟动词“射”,形成了“V1+起+去+V2”结构,使这“去”更接近于后附其他成分的连接成分作用而非“V+起去”格式。
总结来说,“去”的强动作性使“起去”语法化滞后,古汉语里的“起去”更接近于“起+去”的短语结构。而陕西话里“(V)起+去”正是古汉语的遗留。而方言的一大特点便是对某些古汉语成分的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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