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80后日本女作家青山七惠的作品模型
南京师范大学中北学院 林祥瑜
〔摘要〕青山七惠是日本80后新锐女作家,她的小说没有离奇曲折的情节,没有波澜起伏的内容,有的只是随处可感触到的淡淡的日常生活的清香。也许是其作品中蕴含的日常生活的气息、日常事物的“存在感”感染并震动了当代日本文坛。其实,青山的作品中存在某种结构模型并始终贯穿。本文拟探讨青山文学作品的模型,并分析以青山为代表的80后日本女性的人生观及其新形象。
〔关键词〕80后 作品模型 隔绝 新女性形象
1983年1月出生于琦玉县熊谷市的青山七惠于2005年9月,凭借其处女作《窗灯》一举摘得有“芥川奖摇篮”之称的第42届日本文艺奖,在日本文坛崭露头角。2007年1月,凭借作品《一个人的好天气》力夺第136届芥川文学奖。《一个人的好天气》在日本一度畅销,受到了年青一代的喜爱。此外,青山还写有《温柔的叹息》、《村琦太太的巴黎》等作品。2009年上半年,青山获第35届川端康成文学奖,成为该奖最年轻的得主。本文拟以青山的作品《窗灯》和《一个人的好天气》为例,探讨贯穿青山文学作品的模型,并试图找出这种模型与以青山为代表的当代80后,特别是80后女性的人生观之间的内在联系,进而初步探讨80后女性的新形象。
一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看《窗灯》这部作品。该作品的主人公绿藻大学辍学,蜗居在打工店老板娘御门姐家。她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偶然的机会,她发现通过自己房间的窗子,可以窥视到近在咫尺的对面新搬来的男子的房间。于是,她常常在天黑时关掉灯,饶有兴致地观察对面的生活。后来,她夜夜上街窥视普通人家的窗子,透过窗子观察人们或悲或喜的日常生活的影子。但她的苦闷却无法因此得到排解……
主人公绿藻与外面现实世界毫无联系,她每天可以接触到的只不过是来御门姐店里吃饭喝酒的客人,以及和御门姐男女关系随意的男人们。此时,御门姐俨然成了“我”的偶像甚至是幻想的完美对象。御门姐对待生活、对待男人的“无所谓”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但是“我”很难理解御门姐的这种态度,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着。而当御门姐真心喜欢的老师出现后,“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比如,御门姐跑到外面接老师的电话——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为了老师的到来,御门姐提前打扫卫生、精心地打扮、像小女孩似的期待老师的到来等等。当御门姐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留宿她的老师时,“我”再也忍耐不住,向老师大吼:“像你这样的男人,御门姐多了去了。别以为你自己很特别。对于姐姐来说根本不存在独特的人”。[1]另一方面,御门姐和老师对“我”的怒吼置之不理,只是说“这孩子怎么了,真是奇怪”,仿佛“我”并不存在。“我”走出房间后,传来了她们的谈笑声。而在和御门姐、老师大闹之后,“我”内心的苦闷仍未得到排解,反而使暂时蜗居的“家”破裂。
小说平平淡淡,娓娓道来,细腻地刻画了被人忽视、无法直面现实生活的年轻女性的内心世界。如果说有高潮部分的话,也许就是上面提到的绿藻大声怒斥御门姐和老师的场面。在那之后,绿藻开始思索自己想窥探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说到底,我最想要看到的,或许并不是人们平平淡淡的日常生活,而是潜藏在淡漠表情下的矛盾、欲望、因悲伤而扭曲变形的丑陋面孔吧。”[2]
夜里难眠,绿藻一个人窝在阳台上。她开始想象自己或许也被别人以某种目光观察着,想象自己会被想象成什么样子,想着想着她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就在此时,朦胧中,对面的男人好像注意到了她的微笑,两人对视了一下。绿藻礼貌地行了一礼,而对面的男人也一脸疑惑地向她回了一礼。或许在朦胧灯光下,两人已经不止一次透过窗子,望见过对方,但面对面的相望这还是第一次。小说就写到了这里。或许这会成为生活在封闭圈子中的绿藻找到与对面世界联系的开端,从而走向正常的生活。作者并没有过多着墨,不过这在两年后发表的作品《一个人的好天气》里得到了初步解答。
接下来让我们再看一看《一个人的好天气》这部作品。单从小说名字来看,“一个人”使人联想到孤单、孤独、无助,而“好天气”(另有译为“好天”、“好日子”、“晴空”、“晴天”)则令人联想到开朗、晴朗、爽快、愉悦等词语。读这部小说之前,笔者不禁浮想联翩,主观地想象着作品会如何描述一个人孤独而又愉快的生活。
和《窗灯》一样,《一个人的好天气》延续了青山一贯的清新笔调。故事情节没有大起大落,仍是在琐碎的日常生活中展现了即将步入社会的80后女孩的原生态生活。主人公三田知寿,20岁,高中毕业,因既不想升入大学,也不想找工作,便寄居在远亲吟子奶奶家。她靠打零工度日,是个所谓的“飞特族”。整部小说按时间顺序分为四个部分——春、夏、秋、冬,以及最后一章——春天来临前。通过一年的时间流转,描写了知寿在经历了两次失恋、多次更换工作的过程中,不断成长并最终开始独立生活的故事。
主人公寄宿的家设定为:东京都中心热闹的车站对面。她寄宿的小院篱笆墙对面就是地铁站,中间只隔着一条小路——这样一个靠近车站,却又有一路之隔的地点。作品中多次出现车站这一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的场所。主人公常常眺望仅有一路之隔的对面那人来人往的车站,并想象别人眼里自己的样子。这令我们不禁联想到《窗灯》中的绿藻:她常常通过“窗”偷窥别人的生活,也时常想象被别人观察到的自己的生活是何种样态。这里的“车站”俨然似《窗灯》里的“窗”,起着联系两个彼此不通的世界的作用。
如果比较一下两部作品的女主人公绿藻和知寿的话,不难看出,她们虽然性格、爱好各有不同,对于一切似乎满不在乎、随遇而安,但内心的孤寂和对外面世界的憧憬以及由此带来的不安和不自信是相通的;另一方面,对于外面世界是如何观察自己的,她们都怀有深厚的兴趣。不同的是,绿藻没有迈出走向憧憬的对面世界的第一步,而知寿却毅然选择了独立工作和生活,试着融入社会。
而对于应该如何排解对于外面世界的畏惧和不安,二人采用了不同的方法。绿藻是偷窥他人生活,臆想她看不到的世界的模样;知寿有个小坏习惯,偷拿他人的琐碎物品来安慰自己,似乎这样就增加了她和他人的联系、触摸到他人的世界。不难看出,二人都渴望接近他人,又害怕与人接触,不知如何跟他人接触。通过这两个女主人公,作者对80后女性的内心进行了细致的素描。
难怪著名评论家村上龙谈到:“在阅读该作品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在审阅作品,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小说的世界,把自己的感情移到主人公身上”,并称赞青山七惠的“观察力或者说是目光的准确性感到爽快的惊讶”。[3]登载在《日本经济新闻》评论认为该小说描绘了对于未来没有自信,摸索着自立之路的20岁女孩的形象。[4]而日本文坛则赞扬其清新的文笔,一改文坛忧郁之风。
二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从总体上把握青山作品。青山的作品几乎都是描述年轻女性对于现实世界生活的疑问、不安、困惑以及憧憬。而对于现实社会的种种不了解,更使得她们渴望了解对面的世界。《窗灯》中,对面的世界先是近在咫尺的对面的男子的生活,后来扩大到夜里不知名的户户或明或暗的人家的生活;《一个人的好天气》中,对面的世界是通过车站这个特殊地点不断展现的,坐上电车,可以抵达新的一站;坐上电车,可以到达对面未知的现实世界。知寿之前是通过吟子奶奶家眺望车站的人来人往,后来终于有了勇气,乘上了电车,仿佛有了通往对面世界的地下通道,她义无反顾地前行,希望抵达有人等待的温暖的车站。可以看出,青山作品的主人公或是辍学在家,漫无目的的活着,或是打零工,没有固定生活来源的飞特族。她们生活状态有一个特点,即都是生活在社会的边缘——在这里我们定义为活在自己的“此岸”里,而青山的作品几乎都是建立在这样一个模型之上。
这一模型,由此岸和对岸组成,就像被隔绝成了两极,两极之间存在厚实的隔绝之墙。而两岸中,势力弱的一极总是趋向于向另一极眺望、挣扎,势力强的一极却总是不给予回应。但是,两极之间又不是完全失去联系的,这种联系就是某些中间通道,反映在作品中包括:主人公的偷窥欲、恋物癖、窗、车站等。尤其车站这一形象,传达了通过车站可以抵达对岸的信息。更高级的“联系”便是主动走向另一极,寻找融入对岸世界的机会。
主人公生活的现在,我们称为此岸,而此岸是被人忽视的、非社会化的、边缘的世界;而对岸——就是现实的社会生活。对岸大千世界的光芒,吸引着此岸的女性,此岸的女性从单纯的梦想——如《村琦太太的巴黎》这一作品中的清洁工村琦大婶说:“巴黎一辈子也去不了的,只是想想罢了。”;又如《窗灯》的绿藻她偷窥对岸、渴望抵达对岸,却未主动去寻找出路,只能止步于此岸;再如《一个人的好天气》中的知寿,她经过种种失败、艰辛的尝试和努力,终于找到了撬开阻隔两岸的“隔绝之墙”的方法——勇敢地走出此岸,到对岸进行独立生活。由于她在打工处的优秀表现,知寿晋升为正式员工,搬进了职工宿舍,开始了集体生活。或许她还会经历更多的艰辛和痛楚,但毕竟她找到了出口,有了成功打入对岸社会的机会。“不断地更换认识的人,也不断地使自己进入不认识的人们之中去。我既不悲观,也不乐观,只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天,一个人努力过下去。”[5]
而这种此岸和对岸互相隔绝,仅通过某些通道才能连通的世界显然并非青山所追求的目标理想世界。例如,在《一个人的好天气》中,吟子奶奶和知寿的对话里所讲到:
知寿:“吟子,外面的世界,很严酷吧。像我这样的人,肯定很快就玩儿完吧。”
吟子:“外面的世界,没有内外之分。这世上,只有一个世界哟。”[6]
《一个人的好天气》中,曾多次出现吟子奶奶这一老者和年轻女孩知寿的对话,而她们之间的对话,常常是充满睿智的。此处也不例外。面对自己将要独自面对的大千世界,知寿非常不安而有所畏惧。吟子奶奶漫不经心地答道“外面的世界,没有内外之分”、“只有一个世界”,说完就背过身睡了,将思考的时间留给了知寿。吟子奶奶也许知道即使她作再多解释,知寿也不会明白,因为这只有在知寿真正踏上对岸的现实社会,自己体验后才能找到答案。“外面的世界只有一个”,虽仅仅短短一句,但不无包含了吟子奶奶希望知寿进入现实社会并融入社会,与社会成为一体的愿望。这也反映了80后作者青山的高明之处。
封闭的此岸和现实的对岸融为一体,成为同一个世界——这是吟子奶奶的想法,同时也是青山对于社会生活的见解。在一次采访中,青山表示希望年轻人读读她的作品,感悟主人公曾经的彷徨和不安以及后来的独立、执着,不畏惧社会,“勇敢地迈出第一步”。她的作品有助于排解踟蹰此岸的年轻人的矛盾和苦闷,使他们看到走向对岸社会的希望。这可能是青山作品引起巨大反响的理由所在。
三
《一个人的好天气》中,最终开始一个人工作生活的主人公知寿,便是勇敢地撞击隔绝着此岸和对岸之墙的斗士。青山的《窗灯》、《一个人的好天气》这两部作品,不同的结局,不同的人生态度,也反映出青山写作时的不同心态,反映了以青山为代表的80后在追寻生活意义、人生价值时的迷惘、探索及成长的过程。
写作《窗灯》时,青山年仅19岁。对于如何面对现实社会,恐怕还没有成熟的想法,因此以绿藻向对面的陌生男人的“一礼”结束了小说。不过,这仿佛暗示着什么。
“只要你肯迈出第一步,自然会有出路”,青山这么说。青山表示:我要写的主题是一个人生活,但并不伴随孤独、寂寞之类的消极色彩。我希望那些像之前的我一样,对社会这东西怀有莫名不安的人来读一读这部作品。我想告诉他们,一个人出来工作生活,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由此可以看出,青山眼中的日本80后的女性形象,是不惧怕孤独、寂寞,不消极过活,不气馁、不畏惧、以积极的态度走出封闭的场所,迈向对岸社会并融入社会的一种积极进取的形象。就像知寿那样,“不断地更换认识的人,不断地使自己进入不认识的人们之中去”,“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迎接新的一天,一个人努力地过下去”,享受“一个人的好天气”。
纵观近两年流行于年轻人之间的语言,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日本东京街头出现了“森林系女孩”(又叫森女族),取代了之前的“宅女”、“干物女”。森女族是2010年开始流行的,最初定位是20多岁的女孩,之后其犹如森林般清新宜人的风格被家庭主妇所青睐,从而扩大了森女族的人群范围。森女族崇尚自然、简约的绿色生活,注重环保,喜欢穿棉质服饰,服装色彩以大地色和暖色为主,喜爱简单生活,注重心灵体验。森女族的衣着打扮和其纯粹的生活态度,为纷杂繁忙的现代都市带来了一抹清风,成为一种热潮。
无独有偶,我们国内流行着“虾米族”。虾米族来源于2009年9月肯德基推出的第一款虾类主食——“至珍七虾堡”。在一个汉堡的空间里,并排放进了七只货真价实的大虾,它引发了年轻消费者关于“小空间大生活”的讨论。房价的攀升、物价上涨、城市生活成本的增加,都市年轻人开动脑筋,努力在有限的资源下,充分利用每一寸空间。他们不仅在网上晒出自己的生活妙招,更是在玻璃屋中,用“行为艺术”的方式推广“小空间大生活”的理念,为经济危机下的都市人励志。
中日两国两种不同的流行态势,从不同方面反映了80后一代,尤其80后女性,敢于走在时代前列、敢于主动找出路的积极向上形象。80后一代,如今正当风华,20多岁的女孩,无论中国还是日本,都面临着很多未知的困难,都有许多困惑和不安。不过,不论哪个国籍、不论属于何种年代,只要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希望,有青山式的勇敢、无畏、执着,有着对现实生活的恬淡、镇定,相信未来的女性会走得更好。而对于已经踏上社会的工薪族女性们,青山会如何描写?这或许可在其新作《温柔的叹息》中窥见一斑。获芥川奖之后的三四年间,青山经历了怎样的成长,在作品中又是如何表现的,笔者将继续研究下去。
【注释】
[1]青山七惠:《窗灯》,河出文库,2007年,109页。
[2]青山七惠:《窗灯》,河出文库,2007年,113页。
[3]村上龙、石原慎太郎等:“讲评芥川奖”,《文艺春秋》2007年第3期。
[4]“严酷的现实、镇静的主张”,《日本经济新闻》2007年2月18日。
[5]青山七惠:《一个人的好天气》,河出书房新社,2007年,165页。
[6]青山七惠:《一个人的好天气》,河出书房新社,2007年,16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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