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义的聚合

第五节　词义的聚合

一、语义场

（一）语义场的性质

对不同的词的意义进行比较，可以看到一些词的词义与另一些词的词义具有某些共同的特征和相互的关系。比如：青菜、白菜、花菜、芹菜、韭菜、菠菜、大白菜、卷心菜……这些词都有一个共同的义素：食用草本植物。人们根据这些词在词义上的共同特点和相互关系，把它们分成大大小小不同的类，组成了一个一个词义的聚合，这就是语义场。所以，语义场就是通过相关的词之间的比较，根据它们在词义上的共同特点而划分出的聚合关系。

属于同一语义场的词都具有共同的义素，但另一方面，它们之间又存在着不同的义素，以显示彼此的差别。比如：

　　　　交通工具　　公用　　有轨　　用电　　线路固定　　地面运行

公共汽车　＋　　　　＋　　　　－　　　－　　　　＋　　　　＋

无轨电车　＋　　　　＋　　　　－　　　＋　　　　＋　　　　＋

出租汽车　＋　　　　＋　　　　－　　　－　　　　－　　　　＋

地　　铁　＋　　　　＋　　　　＋　　　＋　　　　＋　　　　－

轻　　轨　＋　　　　＋　　　　＋　　　＋　　　　＋　　　　±

有轨电车　＋　　　　＋　　　　＋　　　＋　　　　＋　　　　＋

通过义素分析，这六个词之间的区别与联系，可以看得很清楚。同一个词，处于不同的语义场中，由于受同一语义场中其他词义的制约，其意义会有所不同。比如：

旅馆—车站—码头—公园—剧场：公共场所

旅馆—宾馆—旅店—旅社—客栈：旅客住处

总之，同一个词在不同的语义场中，会具有不同的语义上的特征。

（二）语义场的层次

语义场内部有不同的层次，上一层次中某个词的义素必然为下一层次的各词所有，而下一层次又必然有自己的特殊义素。比如：

奖牌是它们共有的义素，而含金／镀金表第一，含银／镀银表第二，含铜／镀铜表第三。这些义素不是共有的。

上位层次的词可以称为上位词，下位层次中的词称为下位词。上下位词的关系从逻辑角度看，就是属种关系，对于上、下位词要注意三点：

（1）上下的相对性。上位词也有可能还有自己的上位词，而下位词也可以有自己的下位词。上位词对于自己的上位词来讲是下位词，而下位词对自己的下位词来讲又是上位词。比如：

（2）对称的自足性。一般说来，一个词总归有自己的上位词或下位词。但语义场中表示相互关系的词也有一些可以没有上位词。比如：

丈夫—妻子　　教师—学生　　上级—下级

这些没有上位概念的词大都可以合称，如“夫妻”、“师生”、“上下级”等。总之，语义场同逻辑的类属关系并不完全对等，它主要是由同一层次的各个词构成，可以没有上位词，这种情况往往是两个对称的词。当然，两个对称义词也可以有上位词。比如：

中医—西医＞医学

（3）词语的兼属性。一个词如果有多个义项，就可以在不同的语义场中构成不同的语义关系。汉语中有些词既表示属概念，又表示种概念，这样，一个词就可以分别出现在上下位词中。比如：

前一个饭店指一切出售饭菜酒食的公共场所，而后一个饭店特指一种规模较大、级别中上，可以兼营中餐和西餐，既可以随意小吃，也可以承办酒席的一种比较大众化的供食客用餐的场所。其规格比酒楼、酒家要低，比饭庄、餐厅要高。

二、同义义场和同义词

（一）同义词的性质和类型

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词可以构成同义义场，同义义场中的各个词叫做同义词。关于同义词的性质，要注意以下四点：

（1）同义词之间的关系是词义与词义的关系。词义和语素义不能构成同义词。比如：

老—迈（素）　　活—生（素）

“迈”、“生”、“行”虽然有“老”、“活”、“走”的意思，但都不是词义，而是语素义。只说“老迈”、“年迈”、“生还”、“生龙活虎”、“步行”、“行军”，不能说“年纪很迈”、“一条生狗”。

（2）同义词之间的关系是词的义项同义项的关系。单义词之间当然是一对一的；多义词就可以一对多。比如：

骄傲¹—自满　　荒废¹（田没人耕种）—荒芜—废弃

骄傲²—自豪　　荒废²（不抓紧时间）—浪费—糟蹋

（3）同一个词不同形式之间是同一关系，不是同义关系。比如：

烦琐—繁琐　　颠狂—癫狂　　纪录—记录

梗直—鲠直—耿直　　罗嗦—罗唆—罗索—啰唆

这些词来源可能不同，古代音义也可能有所不同，但现在音义没有区别，是具有同一关系的异形词。

对原词增减一个语素，只要意义不变，是该词的另一种构词形式。比如：

手指→手指头　　树墩→树墩子　　（加了虚化后缀）

数字←数目字　　提包←手提包　　（省略一个语素）

这些词本来就是同一个词，《现代汉语词典》大都只以一个词条立目。

（4）词与词的语法变化形式之间不是同义关系。比如：

慌张—慌里慌张　　最—最最

考虑—考虑考虑　　家—家家

对于同义词的分类，可以从语义关系和构词形式两个角度着眼。

首先，从语义关系的角度看，广义的同义词可以为等义与近义两类：

一类是理性义完全相同，附加义略有不同的等义词。如：

火柴—洋火　　星期—礼拜　　无线电—收音机

离别—别离　　年轻—年青

山芋—红薯—白薯—甘薯—红苕—番薯

一类是理性义有所差异，附加义也有不同的近义词。如：

鼓励—勉励　　愉快—高兴　　感激—感谢

父亲—老爸　　思念—想念—怀念

监狱—牢房—囹圄

同意—赞成　　改正—纠正—矫正

愤慨—愤怒—愤懑—愤恨

其实，所谓等义，也是相对的等义。比如“火柴”刚从外国引进时叫“洋火”，这种称呼现在已淘汰了，因而不能用于正规的场合。“礼拜”这个词同基督教的宗教仪式有关，其理据义带有宗教色彩。而“星期”的说法同我国古代历法二十八宿中的“七曜”有关，即“日”、“月”、“火”、“水”、“木”、“金”、“土”，古人把“日”、“月”也称作“星”，而西方历法一周七天，Sunday，Monday也是太阳日、月亮日，日语也是如此。“无线电”源于英语的wireless（严格地讲，wireless是wireless telegraphy的省略形式）收音机源于radio，理据义不同，搭配义也不同。“无线电爱好者”决不能说成“收音机爱好者”。而“离别”和“别离”是同素异构，“离别”的使用面广一些，更常用一些；“山芋”的各种称呼大都带有地方色彩，通用范围，理据色彩不一。“年青”和“年轻”这两个词，《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年青：处在青少年时代；年轻：年纪不大，多指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好像差不多。然而，它们的搭配关系不同，在“你还年轻／年青”、“年青／年轻人啊，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两句中，两个词可以通用，但是在“我爷爷看起来比你爷爷年轻”一句中，则不能用“年青”，只能用“年轻”。

从构词的角度看，又可以分为三类：

1）全同素同义词：

爱怜—怜爱　　笨拙—拙笨　　察觉—觉察　　计算—算计

感情—情感　　担负—负担　　妒忌—忌妒　　开展—展开

这类同义词多为逆序联合式，意思较接近，使用范围、频率有差别。有些语义不同，如“算计”还有暗中谋划害人的意思。有些构词方式不同，“展开”是补充式，“开展运动”和“展开画卷”不能互换。有些范围有大小、搭配有差异，如“精神食粮”和“粮食生产”。

2）半同素同义词：

保护—保卫　　保持—维持　　爱惜—爱护　　完成—完毕

安顿—安置　　嘲讽—嘲笑　　干涉—干预

这一类同义词所占比重很大，语素的异同给辨析同义词提供了方便。同中求异，抓住异点和侧重点，就可以区别清楚了。

3）全异素同义词：

鞭策—督促　　答应—允许　　干净—清洁　　颠覆—推翻

目的—宗旨　　同意—赞成　　拂晓—黎明　　观点—见解

这一类同义词大多差异较大，辨析时必须结合实际用例。

多音节同义词中，三音节的数量不多，有些是外来词。比如：

维他命—维生素　　破天荒—破题儿

一瞬间—一刹那　　多角度—多视角

自行车—脚踏车　　无线电—收音机

四音节的都是同义成语，虽然也能构成同义义场，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同义词。比如：

乱七八糟—污七八糟　　东山再起—重整旗鼓

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夸夸其谈—侃侃而谈

（二）同义词的差异和辨析

同义义场中各词的基本意义都是一致的，至少在某一义项上它们之间有着共同的义素，而且主要义素都是相同的。但另一方面，各同义词之间必然会有一些或大或小，或显或隐的差别。而这些差别，尤其是一些细微的差异，正是须要重点掌握的。要想准确地反映客观事物之间的细微差别，表达对客观事物的各种感情态度，适应各种语体风格，就必须学会辨析同义词之间的细微差别。

同义词之间的差别，大致表现在两大类、八个方面：

1．理性意义方面的差异

（1）范围大小

有些同义词所指对象的范围有大小之别。比如：

粮食＞食粮　时代＞时期　事件＞事变＞事故　灾难＞灾荒＞饥荒　家族＞亲属＞家属＞家眷。

粮食指一切谷物，食粮指人吃的粮食，如前所述，它们的搭配关系也不同。时代和时期都是社会或人生发展的某一时期阶段，但时代所指的时间较长，常常指历史上以经济、政治、文化等状况为依据而划分的某个时期，比如“石器时代”、“毛泽东时代”；而时期是指具有某种特征的一段时间，一般指非常的一段时间，如“抗日战争时期”、“文化大革命时期”。事件和事变都是指历史上、社会上发生的重大而不平常的事情，但事变特指突然发生的政治性、军事性事件。比如“七七事变”、“西安事变”；事故指意外发生的损失和灾祸，比如“工伤事故”、“责任事故”。灾难指天灾人祸所造成的严重损失和痛苦；灾荒一般只指天灾，自然现象给人造成的损害；而饥荒的范围更小，只指庄稼收成不好或没有收成。家族，包括同一血统的几辈人，是一个群体；亲属指有血缘关系和婚姻关系的人，家属指家庭户主以外的所有人员，家眷只指妻子儿女，有时还可以专指妻子。范围大小的差异，基本上都是名词。

（2）程度轻重

改革＞改良　嗜好＞爱好　相当＜非常＜万分＜极其＜最

绝密＞机密＞秘密　　哀求＞恳求＞祈求＞请求

优异＞优秀＞优良　　毁坏＞破坏＞损坏

改革是全面的，改良是局部的；改革是深入的，改良是表面的；嗜好是特别的喜爱，爱好是一般的喜爱；损坏的可以修补，破坏的轻重不等，毁坏的彻底完了。再如：

酷爱＞珍爱＞钟爱＞心爱＞喜爱（指事物）

慈爱＜怜爱＜疼爱＜偏爱＜宠爱＜溺爱（指人，尤其指孩子）

酷是程度极深，珍是特珍重，钟爱是从心底里爱，喜爱是很有好感。从慈爱到溺爱，依次为：仁慈地爱，深情地爱，关切地爱，偏袒地爱，娇宠地爱，无原则地、百依百顺地爱，语义逐步加深，以至过量。程度轻重的差异，基本上都是谓词和副词。

（3）语义侧重

绝大多数的半同素同义词，其区别就在于语义侧重点不同。比如：

坚定—坚决　解除—废除　爱惜—爱护　公平—公正

隐藏—隐瞒—隐蔽　　侵犯—侵凌—侵占

坚定侧重于定，即不动摇，坚决侧重于决，即不犹豫；解除侧重于解，即去掉约束，废除侧重于废，即废止不用。爱惜重在珍惜，爱护重在保护；公平侧重平等公正，公正侧重于不偏不倚，正直不阿。隐藏、隐瞒、隐蔽都是把真相和实际情况掩盖起来。“藏”是躲起来不让人发现，“瞒”是蒙骗别人不说真相，“蔽”是掩盖起来不让人发现；“犯”重在进犯别国领土或损害别人的利益，“凌”重在冒犯欺凌，“占”重在将别国的领土和别人的财物据为己有。语义侧重的差别，基本上也都是谓词。

（4）具体与概括——也就是个体与集合

人—人类　　山—山脉　　枪—枪支　　湖—湖泊

书—书本　　马—马匹　　纸—纸张　　花儿—花朵

一般说来，具体名称都是单音节的，概括名称大都是名素＋量素组成的后补式双音节复合词。但名量式也有例外，如：“房间”和“竹竿”都不是集合名词，因为可以说一间房间，一根竹竿。其次，也并不是所有的集合名称都是名素加量素组成的，少数可以是名＋名的联合式双音节复合词，如：湖泊、船舶、弹药、厂矿、书籍等等。此类同义词基本上都是名词。

2．附加意义方面的差异

前面分析词义时曾经讲过，除了理性意义之外，词义还有评价义、语体义、理据义、搭配义。那么除了上面与理性义有关的四个方面的差异之外，还可以从附加义的四个方面入手进行辨析。

（1）评价不同。主要是感情上的褒贬色彩的有区别。比如：节俭—吝啬，浅显—肤浅。其实，从褒、中、贬的相互关系看，实际上有四种情况：

　褒—贬　　　　中—贬　　　　褒—中　　　　褒—中—贬

保护—庇护　　充满—充斥　　攻克—攻占　　成果—结果—后果

果断—武断　　手段—伎俩　　温馨—温暖　　鼓励—鼓动—煽动

创造—杜撰　　比较—比附　　瞻仰—观看　　雄辩—论辩—诡辩

顽强—顽固　　排除—排斥　　光辉—光线　　团结—联合—勾结

此外，还有一种带有评价色彩的含蓄义。比如：

诚实—老实　奶油小生—白面书生

女士—女人—女子—女性

诚实和老实都是指一个人言行跟内心一致，不虚假。但隐含的含蓄义不同：“诚实”含有思想行为良好、品德高尚的含义；而“老实”还隐含着不聪明、不灵活、胆子小，甚至懦弱无能的意思。

奶油小生和白面书生都是指青年男子，但奶油小生指又白又嫩的漂亮小伙子；白面书生指又白又嫩的有文化的青年男子；前者的含蓄义是指没有男子汉气质，缺乏阳刚之气，后者的含蓄义是文弱无力，书生气十足，两者都含有一定程度的戏谑、嘲讽的口气。

女士、女人、女子、女性都指成年女性，含蓄义略有不同，女士带有尊敬的意味，女人带有轻视的意味，女性重在内在的本性，女子主要指性别。比如常说，她是一位新女性（思想新、观念新）；她是一个弱女子（体质弱、性格弱）。再比较：女士们、先生们，女人和男人。这个女人心太狠了；这位女士挺时髦的。

（2）语体区别。可以分为口头语体、书面语体、通用语体。也有四种模式：

　书—口　　　书—通　　　通—口　　　书—通—口

恐吓—吓唬　若干—一些　水泥—洋灰　赞誉—称赞—夸奖

邂逅—碰到　踌躇—犹豫　太阳—日头　母亲—妈妈—妈咪

诞辰—生日　吝啬—小气　散步—溜达　晤谈—交谈—拉呱儿

从另一种角度看，书面语体还可以分为文艺、事务、科技、军事等：

文艺—通用：子夜—半夜　晶莹—光亮　寂寥—安静　飞翔—飞

事务—通用：莅临—光临　擢升—提拔　部署—安排　兹—现在

科技—通用：胸腔—胸膛　月球—月亮　稀释—冲淡　颅—脑袋

军事—通用：匍匐—爬行　拂晓—早上　俯伏—趴下　投掷—扔

关于语体，还有一种区别的角度那就是：

文言—通用：蟾蜍—蛤蟆　苗裔—后代　附丽—依附　囹圄—监狱

方言—通用：晓得—知道　睏觉—睡觉　窝囊—无能　龌龊—肮脏

文言体不同书面体，两者是交叉的。书面语不一定都是文言词语。文言词都是古代汉语中流传下来的词，主要是从来源着眼的。

（3）理据差别。几乎所有同义词之间的理据均不相同，不过有些同义词其他方面的差异比较显豁、突出，而有些同义词理据义的差异比较重要、醒目。而且，理据义常常还能透露出一些词的语源。下面分析一下理据义差异比较明显的同义词。比如：

沙龙—客厅　摩登—现代　傀儡—玩偶　脑海—脑际

露马脚—露馅儿　　爪牙—走狗—帮凶　　玫瑰红—紫红

沙龙也是客厅，印欧语中的saloon，并不都是指一般的客厅，常指有闲阶级层、文人雅士清谈的场所。引申为具有某种共同兴趣爱好的团体。摩登和现代都相当于英语的modern，但理据义不同，摩登指合乎潮流、时髦，现代指当前的时代；所以摩登女郎着重指外表，现代女性，着重指内在，一个是打扮入时风流高雅，一个是作风新、观念新、思想解放。傀儡是木偶戏、皮影戏里有人在下面操纵的木头人，玩偶是供儿童玩耍的用木头、布、泥土等做成的小人像。所以傀儡重在受人操纵，玩偶重在受人摆布，傀儡政权、玩偶之家绝不能互换。脑海、脑际都是指思维记忆的器官，但脑海具有形象义，使人联想到海的特性，所以可以说：十五年前的往事又浮上了脑海。玫瑰红和紫红所表示的颜色基调相当接近，但玫瑰红给人一种形象感，一种联想，在英语中rose就是爱情的象征。所以玫瑰红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爪牙、走狗、帮凶都是帮坏人行恶的人，但各有形象意义，爪牙是猛禽猛兽的武器，比喻充当下人的武士，原无贬义；走狗，本指猎狗，比喻受人豢养而为人作恶；帮凶重在帮人干坏事。

再比如，解手—如厕：明初洪武、永乐年间，官府将今山西洪洞、临汾一带的民众移民至山东一带，由于怕他们逃跑，便把他们的手用绳索捆扎好连起来，挽结而行。移民如要大小便，便叫“（给我）解手”，这样“解手”就有大小便之意，而“如厕”字面义十分清楚，没有隐含的理据。鸡眼—趼：都可以指脚掌上的硬块。但“鸡眼”其实是“趼”的分音词，“趼”字拉长，一个音节一拉就变成了两个音节——鸡眼，同时，脚底有些小硬块确实又圆又硬，像鸡的眼睛，所以鸡眼一词就用开了。

（4）搭配差异。前面已经指出，词语之间的搭配关系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语义关系不同，语法功能不同，用词习惯不同。

理性义的语义侧重不同常常导致搭配关系的不同，也就是说，有相当一些同义词，从理性义看，它们是语义侧重不同，从附加义看，又是搭配的语义关系不同。比如：

爱戴—爱护　关怀—关心　暴露—揭露　观察—察看

维持—保持　诞辰—寿辰—生日　赡养—扶养—抚养

爱戴只用于下对上，爱护只用于上对下；关怀只适用于上级对下级，而且对象只能是人，而关心既可以上，也可以下，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事，可以是别人，也可以是自己。“暴露”和“揭露”都是使原来隐蔽的事物显露出来，公开出来，暴露既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既可以是一般的思想状况，也可以是坏人坏事，揭露只能是别人的坏事。观察既可以是具体的事物，也可以是抽象的现象或属性，而察看一般只能是具体的事物。维持的是秩序、治安等，保持的是清洁、记录、习惯等。同样都可以说维持关系、保持关系，相比起来，维持更积极一些。诞辰只适用于伟人、重要的人物，寿辰只适用于上了年纪的人，生日则适用于一切对象。总之，绝大多数半同素同义词都是由于语义侧重的不同导致了搭配关系的差异。

语法功能的差异同句法组合有关。比如，聪明—智慧：“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民”，“智慧”可以换成“聪明”，但可以说“很聪明”，不能说“很智慧”。充满—充足：“充足”不能带宾语，“充满”可以，如“充满了幻想”；“充满”不能受程度副词的修饰，“充足”可以，如“光线很充足”，“经费很充足”。睡觉—睡眠：“他正在睡觉”，“他缺乏睡眠”，不能互换。必须—必需：“必须”是副词，是务必之意，“必需”是动词，是“一定得有”；如“必须坚持真理”，“必须按时出席”；“植物生长必需阳光和水分”。“必需品”（出远门要带的必需品）绝对不能说成“必须品”。再比如，暂时—暂且，当地—当场，当前—当即，分别是名词和副词，搭配功能也各不相同。

还有一种情况是，有些理性义大致相同的词，其中一个是兼类词，另一个不是，其搭配功能各不相同，兼类的搭配功能要多于非兼类的。比如：

爱好¹—喜欢_v　打算^1—想法_n　教训¹—训诫_v　标志¹—标记

其功能差别在于：

爱好／喜欢唱歌，她的爱好／^＊喜欢；我的打算／想法，打算／^＊想法自己先去；牢记长辈的教训／训诫，好好教训／^＊训诫他；一种标志／标记，标志／^＊标记一个时代的诞生

习惯搭配就是在语法功能一致，语义差别不明显的情况下，搭配关系各有自己的固定对象。严格地讲，搭配习惯在一定程度上也同各词之间细微的语义差异和侧重有关，然而，既然这种搭配关系已经形成，就可以从习惯的角度加以考虑。比如：

改善（关系、生活、环境）—改正（缺点、错误、坏习惯）

担负（责任、任务、费用）—担任（职务、工作、总书记）

体现（要求、原则、政策）—表现（愿望、品质、作风）

（理由、准备、时间）充分—（精力、雨量、体力）充沛—（光线、经费、资源）充足—（时间、经济、物质）充裕

再比如：优良和优秀、艰苦和艰难这两对同义词，我们可以说成绩优良／优秀，优良／优秀的品质；可以说非常优秀、相当优秀；但不能说非常优良，相当优良。艰苦和艰难意思比较接近，搭配不同。艰苦多作定、状语，也可以作谓语，而艰难多作谓语，一般不能作定语、状语。所以，可以说“艰苦生活、生活艰苦”，也可以说“生活艰难、处境艰难”，一般不说“艰难生活、艰难处境”；像“艰苦奋斗”和“行动艰难”中的“艰苦”和“艰难”绝对不能互换。

上面列举了分辨同义词的两大类八个方面。实际上，同义词之间的差别是错综复杂的，是由多种因素共同形成的。所分析的这些方面，只是每一组同义词比较突出的方面，实际上这些同义词往往还可以从另一些角度加以辨析。比如：诞辰、寿辰、生日，搭配关系不同是很明显的，其实它们语体义也不同，诞辰是书面语体，显得庄重，寿辰和生日都是通用体，生日则接近于口语体；从评价义的角度看，诞辰和寿辰的对象必定是值得我们尊敬或值得怀念的人，其含蓄义具有积极的倾向。可以说列宁的诞辰、纪念鲁迅的诞辰，却不能说希特勒的诞辰；可以说老爷爷的寿辰，不能说那个老家伙的寿辰，生日则没有这些内涵义。又如，同样是表示人结束生命，褒义的如牺牲、逝世、作古、仙逝、归真、光荣了、见马克思等等，中性有死了、老了、去世、归天、归西、谢世、见上帝、回老家、见背等等，贬义的有毙命、蹬腿、翘辫子、一命呜呼等；成语有与世长辞、寿终正寝、溘然长逝等等。而这些词语在搭配义、语体义、理据义等方面各有不同。所以我们辨析同义词应该从多角度进行。

此外，在分析同义词时要注意区分语境同义。语境同义是指某些词必须在特定的语境中才是同义。比如：他推了醉鬼一把，想着“勿饮过量”的格言，在黑暗中低声问：“你灌了几斤？”“嘿嘿，才喝了四两。”（柳青《创业史》）再比如：读书人家的子弟熟悉笔墨，木匠的孩子会玩斧凿，兵家儿早识刀枪……（鲁迅《不应该这么写》）“灌”和“喝”、“熟悉”、“会玩”和“早识”都是语境同义，不是同义词。

（三）同义词的表达作用

汉语是世界上同义词最丰富的语言之一，同一种事物，同一个动作，同一个现象往往有许多同义词可以选用，写文章时，恰到好处地选用同义词对于增强语言的表达效果具有多方面的积极意义。其作用大致有六个方面：

1．表达细致入微，精确严密

叶圣陶《蚕和蚂蚁》：“蚕的灰白色身体完全露出来了，连成一个平面，在那里波动，它从木架上往下爬，恨不得赶紧离开，脚的移动就加快……它觉得尾巴一阵疼痛，身不由主地扭动了一下。”三个“X动”同义词用得各得其所，恰到好处，说明叶老观察事物非常仔细，非常精确。

2．行文避免重复，富于变化

李瑛《一月的哀思》：“社员们，伫立在田野上，瞩望你；工人们，肃立在机器旁，呼唤你；千万名战士持枪站在哨位上，悼念你。”诗中分别使用伫立、肃立、站三个词，搭配精妙恰当，显得情文并茂。

3．表义充分完足，增强语势

毛泽东《中国人民解放军公告》：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一切敢于来犯之敌。一连四个状语，后三个是语境同义词。这四个词从态度、状态、结果、范围四个方面限定了“歼灭”这个动作，极大地加重了语气，突出了情态，增强了的公告感染力。

4．可以表达不同的感情色彩

比如一篇散文这样写：“元旦刚过，敬爱的周总理与世长辞了。大风雪中的中国瞬间开放了亿万朵白花……七月盛夏，朱委员长不幸逝世……九月金秋，毛主席他老人家又无可挽回地离开了我们。”前面讲过，“死”可以有许多同义词，同样是褒义的，也可以有好几种表示法。这里用了多种同义表达形式，体现了惋惜崇敬的心情。

5．可以适应不同的语体风格

由于语义色彩不同，不同的词有不同的使用场合。比如写“结婚请柬”：“××先生、××女士：兹定于10月12日晚6时30分在南京东路燕云楼燕山厅略备菲酌，恭请光临。”当然不宜写成：“现在已经决定，10月12日晚6时30分在南京东路燕云楼饭店燕山厅请你们吃饭，希望你们前来。”既然写请柬，就要用雅一点的词语。

6．可以谐调音节，增强节奏感

郭小川《青纱帐——甘蔗林》：“这里却是南方，而不是遥远的北方；北方的高粱地里没有这么甜，这么香；北方的青纱帐里没有这么美，这么亮；这里却是甘蔗林而不是北方的青纱帐。”这第三句的美和亮，自然不能写成美丽、明亮，不然同上面的甜、香就不协调。当然，如果前面改成甜蜜、芳香，那么后面就必须用美丽、明亮。总之，在这首诗里面，用甜、香、美、亮这四个词，音节整齐、韵脚和谐，简洁明快、富于节奏。

三、反义义场和反义词

（一）反义词的性质

两个意义相反或相对的词可以构成反义义场，这两个词就叫做反义词。反义义场一般都是二元的。对于反义词的性质可以从三个方面去理解。

首先，反义词的存在是以客观事物的矛盾对立为前提的。比如正—反，对—错，大—小。但是有的反义词反映的客观事物本身并不是互相矛盾的。比如：山—水，天—地。换句话说，构成反义词的，既可以是关系义场，又可以是异质义场。异质义场的两个词相互间并没有实质性的矛盾，这些词之所以构成反义义场是社会习惯决定的。

其次，构成反义义场的两个词必须是属于同一意义范畴的词。比如：“大—小”都属体积，“正—反”都属方向，“胜利—失败”都是（在斗争或竞赛中）打败对方／被对方打败。所以，都是反义词。而“美观—粗糙”就不能构成反义义场，因为不属于同一意义范畴：美观是指（物体的样式）好看、漂亮；而粗糙是指（物体的表面）不精细、不光滑。美观的反义词应该是难看，粗糙的反义词应当是光滑。

最后，反义词是词义与词义、词与词的关系，词和短语不能构成反义词。所以，贞洁和不贞，良好和不良，忠诚和不忠都不是反义词。同一个词的前面加上类前缀“非”、“不”也不能构成反义义场：党员和非党员、金属和非金属、婚生和非婚生、送气和不送气、带音和不带音、规则和不规则，都不是反义词。当然，有门—没门，有理数—无理数，有机化学—无机化学，可以构成反义义场，是反义词。

反义词一般都要求音节对称，但有一些也可以不对称。比如：

难—容易　　贵—便宜　　脏—干净　　笨—聪明

易、贱、洁、智在现代汉语口语中不能单用，易、贱已不再是难、贵的反义词了。当然，作为语素，尤其是在对举中，还是可以用的。比如：难易适中、贵贱不论等。

（二）反义义场的类型

从反义义场两个成员——A和B的相互关系看，反义词内部可以细分为四类：①互补反义词；②相对反义词；③依存反义词；④对称反义词。

互补、相对、依存都属于关系义场，对称属于异质义场。关系义场和异质义场的区别是前者有矛盾关系，后者无矛盾关系；前者有逻辑基础，后者有社会基础。这四类反义词的相互关系可以表述如下：

1．互补反义词（A＝B，B＝A；A＝B，B＝A）

在互补反义义场中，肯定A必定否定B，肯定B必定否定A；反过来，否定A必然肯定B，否定B必然肯定A。两者中间绝不允许出现第三种情况：

存—亡　真—假　对—错　内—外　生—死　动—静

曲—直　有—无　全—缺　分—合　正—反　沉—浮

男—女　断—续　即—离　是—非　开—关　雌—雄^[20]

出席—缺席　正确—错误　正面—反面　正数—负数

“不存”就是“亡”，“不真”就是“假”；反过来，“不亡”就是“存”，“不假”就是“真”，其余可以类推。互补反义词之间的反义关系是绝对的，所以又可以称之为绝对反义词。

2．相对反义词

在相对反义义场中，肯定A，就否定B；肯定B，就否定A。但是不能逆推，否定A，不一定就是B；否定B，不一定就是A。两者之间可以有中间状态和其他情况：

厚—薄　忙—闲　前—后　贫—富　快—慢　大—小

古—今　高—低　粗—细　冷—热　软—硬　迟—早

新—旧　清—浊　美—丑　轻—重　善—恶　升—降

迅速—迟缓　清明—腐败　轻易—艰难　切实—浮夸

厚就肯定不薄，薄就肯定不厚；但是反过来，不厚不一定薄，不薄不一定厚。其余可以类推。相对反义词都处在同一语义场的两端，所以又可以称之为极性反义词。

3．依存反义词（有A必有B，有B必有A；A和B互相依存）

在依存反义义场中，肯定A并不能否定B，肯定B也不能否定A。两者的关系是：有A必有B，有B必有A，A与B相互共存，互为前提。在依存反义义场中，两种行为、形状、情况，两方面的人、物、事，都是相互依存的。这种依存关系又可以细分为两个小类。

（1）直接依存，指AB双方必须同时存在，或同时进行，或同时实现，两者缺一不可：

买—卖　购—销　娶—嫁　赢—输　胜—败　赚—赔

籴—粜　教—学　争—让　打—挨　授—受　攻—守

行贿—受贿　训练—受训　攻击—抵抗　师傅—徒弟

出售—购买　移交—接收　演出—观赏　上级—下级

有嫁，才有娶；有卖，才能买；有人输，才有人能赢；反过来，正因为有人娶，才能嫁掉；有人买，才能卖掉；有人赢，才会输掉。其余可以类推。

有时会出现交叉依存，即二对二，或多对多、多对二。比如：

父／母—子／女　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祖父／祖母—孙子／孙女　伯伯／伯母／叔叔／婶婶—侄子／侄女

汉语中有五对概念：“借”、“租”、“贷”、“沽”、“酤”，它们是同一个词或语素，但都包含正反两个义项（有的是语素义），这两个义项之间其实也是这种反义关系——直接依存反义关系^[21]：

借¹—借²　租¹—租²　贷¹—贷²　沽¹—沽²　酤¹—酤²

（2）间接依存，指A、B两个方面，A的存在、实施并不需要B同时存在、实施，但B的存在和实施要以A的存在和实施为先决条件。虽然A和B无须并存，可以先有A再有B，但是A的存在、实施通常在意念上还是与B互为条件或互相依存的：

争—让　要—给　问—答　与—受　赠—答　送—收

借—还　产—销　当—赎　存—取　挣—花　传—接

提倡—响应　出师—班师　包围—突围　冻结—解冻

昏迷—苏醒　提问—答复　租赁—归还　讨价—还价

取必须以存为前提，还必须以借为前提；没存谈不上取，没借谈不上还。当然，存了以后不一定取，借了以后不一定还。不过，从词义之间的隐含关系来讲，A的存在和实施还是以B为条件的，借的时候是以今后还为条件的，否则不是借是要，对方则是送，存的时候是以今后取为条件的，否则不叫存叫赠或捐。总之，这两者还是互为条件的，只是不在同时存在、实施，依存关系是间接的。再比如：尽管有时装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卸，但没有装自然也就无从卸，所以A和B还是存在着互相依存的关系。

直接依存和间接依存的区别在于：直接是同时的、显性的、现实中的，必然是双方一起参与的。间接是异时的、隐性的、意念上的；可以是两方面的行为、情况。如：包围—突围，提问—回答，讨价—还价；也可以是单方面的行为、情况，如：出师—班师，租赁—归还，昏迷—苏醒。

4．对称反义词（A和B互相独立，A和B虽然对立，但没有矛盾）

凡是由异质义场构成的反义词都是对称反义词，在异质义场中，肯定A或否定A，对B均不产生直接影响，反之亦然：

质—量　经—纬　春—秋　黑—红　红—白　点—面

晴—雨　文—武　朝—野　城—乡　土—洋　方—圆

博—专　本—标　工—拙　言—行　天—地　僧—俗

国产—进口　自动—手动　城市—农村　文科—理科

民用—军用　重点—普通　乐音—噪音　中医—西医

对称反义词的特点是：①不以对方的存在为前提；②没有客观的矛盾关系；③往往由社会习惯决定。从另一个角度看，那就是，对称反义往往带有一定的主观性、随意性和习惯性。

（三）反义词的使用

反义词在使用中有五个方面的问题值得注意。

（1）互补反义和相对反义在特定语境中可以转换。比如互补反义可以当作相对反义用：不死不活；半推半就；不真不假；若即若离（即，靠近；离，分开）；男不男，女不女，死不死，活不活。其实这只是一种语言现象，从逻辑上讲，不死不活还是活，半推半就还是就，只是假装推辞了一下而已；若即若离，不是指同时既即又离，而是一会儿即，一会儿离；男不男，女不女，其实还是男的像女的，或女的像男的。

（2）多义词有几个义项，每个义项都可以有自己的反义词义或反义语素义。同一个词可以有相对的几个反义词。大致有以下三种情况：

1）一个词有多个义项，各义项都有自己的反义词义或反义语素义。比如：

正房—偏房　正面—反面　正数—负数　正牌军—杂牌军

戴正—戴歪　正高—副高　正气—邪气　正对面—斜对面

顺利—挫折　顺利—坎坷　顺利—麻烦

民主—独裁　民主—集中　民主—专制

民主—专横　民主—专政

2）一个词可以同一组同义词分别组成反义义场；两个相对反义词，譬如“冷”、“热”，在不同的语义场中，所具有的词义辖域宽窄可以不同。比如：

（3）在对举的语言环境中的临时反义不是真正的反义词。比如：毛泽东《论持久战》中的“妥协还是抗战？腐败还是进步？”妥协和抗战、腐败和进步之间是临时反义现象，构成了临时反义词。严格地讲，妥协的反义词是斗争，腐败的反义词是廉洁。毛泽东这样用是适应特定的表达需要，是一种修辞现象。鲁迅曾写道：“我惭愧：我终于还不知道分别铜和银；还不知道分别布和绸，还不知道分别官和民，还不知道分别主和奴。”（《野草·狗的驳诘》）在这里，铜、布代替卑贱的人和物，银和绸代替高贵的人和物。鲁迅所举的这四个方面，后两对本来就是反义词，前两对也是临时反义词。其中的铜和银、布和绸都是一种借代法。

（4）相对反义词内部具有不平衡现象。也就是说，积极义的相对反义词在使用时可以涵盖消极义的相对反义词。比如：高—矮，深—浅，宽—窄，长—短，厚—薄，浓—稀，密—疏等。当我们问“这棵树有多高”时，“高”包括了“矮”；问“这个池塘有多深”，也包括了“浅”。所以一般不能说：“这棵树有多矮？”“这个池塘有多浅？”除非事先已经知道它很矮，很浅，才可以这样问。正因为如此，积极类语素可以组成高度、深度、宽度、长度、厚度、浓度、密度，而消极类语素不能这样构词，没有“矮度”、“浅度”、“窄度”、“短度”、“稀度”，只有“低度（用于酒）”是例外。当我们说“这张桌子有四尺长、两尺宽”时，其中的长和宽包括了短和窄，因为还可以说“这张桌子只有一尺长，半尺宽”，但不能说“这张桌子只有一尺短，半尺窄”。由于积极类语素可以涵盖消极类词，所以使用频率也不大一样。

还有，积极类词和消极类词在接受否定时也不一样。比如下面的相对反义词“坚强—软弱”、“清晰—模糊”、“节约—浪费”、“文雅—粗野”、“幸福—痛苦”、“诚实—狡猾”、“深刻—肤浅”等。我们可以说“很诚实”、“十分诚实”、“最诚实”，也可以说“很狡猾”、“十分狡猾”、“最狡猾”，但否定时不一样，只能说“很不诚实”、“十分不诚实”、“最不诚实”，不能说“很不狡猾”，“十分不狡猾”，“最不狡猾”。因为人们在选用反义词时，总归要尽量选用积极类词。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说“很诚实”、“十分诚实”、“最诚实”呢？那么为什么积极类词可以用程度＋否定呢？因为虽然从语义上看积极的否定式等于消极的肯定式，但在语用的表达上，用积极的否定式总比用消极的肯定式更加委婉得体。比如：“这孩子很不诚实”和“这孩子很狡猾”，语用效果就大不一样。

（5）反义词和同义词是相对的。一般说来，同义词和反义词是相反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同义词和反义词又是相对的——同义词内部也存在着反义关系。比如：

拉—推　提—按　妻—妾　源—流　销—售　听—闻

这六对词之间都是既有同义关系，又有反义关系。比如销和售、听和闻有相同一面，也有相反一面，分别是动作的起始阶段和终结阶段。

再如有关“看”的语义场可以认为都是同义的，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内部又存在反义：

行为开始—行为结果　注意地看—随意地看　下对上—上对下　向近处看—向远处看

　　视瞧—见睹　　　　　盯瞄—瞥瞟　　　　觐省—鉴察　　　　瞅张—眺望

　　仰视—俯视　　　　　张望—暸望　　　　瞻望—凝望　　　　鸟瞰—仰望

从上位概念看，所有这些与看有关的词都是同义词，从下位概念看，不少具有反义关系。换句话说，同义词都有共同的义域，反义词也必须有共同的义域；所以，当强调其相同的一面时，它们是同义词；而同义词之间又有差别，有些差异正好相反相对，强调其异的一面时，它们又是反义词。总之，同义义场和反义义场具有相对性。

（四）反义词的作用

现代汉语反义词相当丰富，正确地、巧妙地使用反义词，可以使人们在对比鲜明的情况下，认清事物的正伪优劣、是非善恶，收到很好的表达效果。其作用大致有五个方面。

1．揭示矛盾，对照鲜明

就是把事物的矛盾和对立揭示出来，加以对照。比如：“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毛泽东《改造我们的学习》）又如：“……将丰富的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改造制作工夫……”（毛泽东《实践论》）再比如鲁迅《再论雷峰塔的倒掉》：“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

2．对举映衬，言简意赅

反义词可以对举，通过对偶的形式，构成言简意赅、富有哲理的警策之类的语句。比如：“勤则易，惰则难”、“居安思危，戒奢以俭”、“聚少成多，积微致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勤奋是点燃智慧的火花，懒惰是埋葬天才的坟墓”、“革命家赤胆忠心，虽死犹生；野心家祸国殃民，虽生犹死”。

3．强调语义，加强语气

主要是通过反义词的连续使用，增强语言的气势。比如：“一个人坚强还是懦弱？诚实还是虚伪？文明还是粗野？文雅还是粗俗？慷慨还是自私？温柔还是粗暴？好学还是懒惰？审美观点对不对？生活趣味高不高？这一切……是别的职能部门不好管，也不便管的。”（《人民日报》社论）再比如：“我相信到那时，到处是活跃的创造，到处是日新月异的进步，欢歌将代替悲叹，笑脸将代替哭脸，富裕将代替贫穷，康健将代替疾苦，智慧将代替了愚昧，友爱将代替了仇杀，生之快乐将代替了死之悲哀，明媚的花园将代替了凄凉的荒地。”（方志敏《可爱的中国》）作者连用10对反义词热情地讴歌了美好的未来，文章酣畅淋漓，气势磅礴。又如：“我们大家辛辛苦苦为的是什么？就为的一个心愿：要把死的变成活的；把臭的变成香的；把丑的变成美的；把痛苦变成欢乐……”（杨朔《京城漫记》）

4．浑括概指，形象生动

反义词，尤其是相对反义词，总是处在一个语义场的两端，所以反义对举往往可以统指整个范围的全部。如老舍《骆驼祥子》：“在他赁人家的车的时候，他从早到晚，由东到西，由南到北，像被人家抽着的陀螺；他没有自己。”这里，“早晚”、“东西”、“南北”，实际上是指祥子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方都在为生活奔波忙碌。又比如老舍《四世同堂》：“东边道上有一大块阴影，挤满了人：老幼男女，丑俊胖瘦，有的打扮得漂亮入时，有的只穿小褂短衫。”同样，“老幼”、“男女”、“丑俊”、“胖瘦”四对反义词，实际上概括了各种年龄、性别、长相、体态的人。其实，不老不幼，不丑不俊。不胖不瘦的人占大多数，这些人当然也包括在内了。

5．错综婉曲，富有新意

相对反义词A的否定式与B的肯定式在语义上是接近的。在表达上有着不同的效果。交替使用，可以收到错综委婉的效果。比如赵树理《李有才板话》：“张德贵，真是好，跟着恒元舌头转；恒元说个长，德贵说不短；恒元说个方，德贵说不圆。”这样肯定否定交替，既有讽刺性又有幽默感。

有时还可以通过反义联想，临时仿造反义词，显得新颖别致。比如：“读者也许会觉得这是一条新闻吧，其实只是一条‘旧闻’而已。”毛泽东《反对党八股》：“有些天天喊大众化的人，连三句老百姓的话都讲不出来，可见他就没下过决心跟老百姓学，实在他的意思是小众化。”“旧闻”、“小众化”都是临时反义词，修辞上也叫仿词。

思考题

1．什么是同义义场和反义义场？

2．什么是语义场划分过程中的上下的相对性和词语的兼属性？

3．同义词的辨析可以从哪几个角度入手？同义词有哪些表达作用？

4．互补反义词和相对反义词的根本区别是什么？两者是否有相通之处？

5．请举例说明同义词和反义词的基本差异和内在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