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兴起的法国沙龙与英国咖啡馆象征着西方近代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哈贝马斯)。之前的公共社会形态表现为宫廷宴会,这是贵族与上流社会的社交渠道以及文学艺术家的活动场所;艺术作品的诞生依赖于“贵族主人”的赞助(patron)(其实这一特征至今依然存在),其主要消费者也是达官贵人。宫廷宴会具有私人赞助性和排他性的特征,以皇族尊贵为界,突出贵族的社会等级。而沙龙的出现显示了新兴的商贾与同一阶层的文人、科学家等专业人士与宫廷文化角力的结果。
18世纪,随着法国大革命的爆发,从沙龙的文学艺术传统里催生出了政治批评。英国同期出现的咖啡馆同样有着文艺批评与政治批评的特征。随着印刷技术在西方的革新,艾迪生和斯蒂尔主办的英国最早的杂志《闲谈者》与《旁观者》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中产阶级读者群体,也为咖啡馆的文人提供了谈资。与法国强调文学艺术的“沙龙”文化不同,英国人逐渐将这些咖啡馆、酒吧、俱乐部发展为不同业界、不同群体的社会组织分类、汇聚的社交场所,自诩每一条街角都可以找到一间酒吧,而每间酒吧都有自己忠实的顾客群。不过,无论是沙龙、咖啡馆、酒吧还是俱乐部,它们都以特殊的社会结构形式构成了独特的公共领域。
如果说近现代的沙龙、咖啡馆、酒吧或会所具有更多的社会阶层属性,那么,在当代,代表了不同专业、不同行业的不同群体及其所承载的对专业知识的认识与掌握的,则是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会议团体。不同专业的分工是知识分类的产物;不同行业连带着专业知识后面的整个产业链。不同群体指涉的是不同的协同性认识和不同社群所认可的价值观念。沙龙、咖啡馆代表的是一种休闲、社交中的文化批评;而会议则是工作中结识关系、作为工具的知识交流的平台。
传译员所服务的社群为国际会议主办方与参加者,即来自同一或相近行业内的人士在同一空间内跨越语言之界进行沟通。传译员则以“语言”为媒介,在不同语界之间建立无缝链接。同声翻译又称为会议传译(conference translation)。业内,经常用function(功能)或event(活动)来指代会议。当代会议的概念已经与展览(合称会展)及其他商业活动或聚会形式联系起来。有别于第一媒介时代中央广播制式的宣讲、台上讲者与台下听众泾渭分明的模式,第二媒介时代的会议形式走向多样化、多媒体化。同时,会议在保留讨论、商议、信息传达的基本功能外,还增加了其作为商业性活动、专业人士交流等关系网络平台的作用。从某种程度上说,会议、论坛、研讨会或工作坊已经成为一种社群结构,成为传统沙龙的新的替代形式。有些论坛已经发展为拥有永久地址、固定主题及成员的组织,如世界经济论坛,以及国内的博鳌论坛等。至于会所(club),更是一种新的“沙龙”,一种以身份、经济能力来设定的高级消费或聚会场所。
会议主办方和与会者构成语言、知识共同体;而传译员则是讲者与听者之间进行沟通的代言人。
国际会议的客户主要来自政府和工商业:前者提供对外交流的平台,发起组织诸如联合国、欧盟等固定政府或国际组织之间的常规性会议;后者则作为商业、非政府组织等经济文化交流会议的媒介。政府专职的传译员的主要传译对象相对固定,不同部门也有详细分工,传译内容有一定联系性,传译质量比较有保障。自由职业传译员所负责传译的会议则涵盖了各个行业,如政经、工商贸、文教、科技、医学等。
一方面,随着国际交流、跨国企业的发展,政府或非政府召开的国际会议越来越具有专业性、连续性的特点。另一方面,随着当代社会分工的不断细化,越来越多不同的专业群体不断产生,各自拥有他们自己的专业术语,同一语言内部已然分成无数不同实体,互不往来。那么,作为语言信使的传译员,需要跨越的就不只是不同语界了,还包括不同的语境和不同的实体。
会议主办方、与会者和译者,三者共同形成了一个特殊的语言群体。译员在特定的语境内,以己之力为不同语言群体搭起一座沟通之桥。传译员穿越不同的语界与业界需要的不仅仅是构筑一个语言转换平台,更需要对语言所承载的知识体的理解与阐释。商业管理、公共管理同样面临这一话题,即通才与专才的使用问题。是“条条马路通罗马”还是“隔行如隔山”?多年前,笔者本人也经历过这样的困惑,对工商传译背后的知识结构始终感觉触不到底。在一次奥美广告高层会议上,我曾就这个问题请教过一位英国广告大师,表达了学英国文学的我对工商管理知识的一知半解所带来的不安。大师说:“没关系,我在牛津大学读的是历史,工商管理知识不算什么严格意义上的知识,不过是做生意的实用知识的汇集而已。”确实如此。MBA其实就是网罗商界从业人员,然后放到一口大锅中,加入11种不同调味品一起翻炒的项目。也就是说,对于传译员来说,传译首先是一个学习的机会,不同学科、不同专业的知识被高强度地写入大脑储存、记忆,这需要一个大功率的脑“处理器”才可能进行消化。行内专家说:一个合格的传译需要吸收十年以上的不同行业的养分方可成才。所以,传译的深度因人而异,译员及其听众的原有知识结构有时会令传译版本的生产与接受效果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优秀的译员是会议成功的保证。每场会议都聚集了某些特定的群体,大家有着共同的兴趣或利益。在这样一个特殊群体中,传译员似乎永远是一个“外来者”、一个“他者”、一个唯一的“外行”和“异己”。新加坡国会译员李慧垣(H. H. Lee,20世纪60年代末入行)说过:“I am just like a small fly that flies in the hall of fame.”(我只是飞入名门的一只小蝇)。但这只“fly”却担当了“名人”的诠释者的角色。只要有人类存在,就会存有语言的界限;要想跨界沟通,就必定免不了“译者”的帮忙——毕竟人生有限,一个人不可能在有生之年学会所有外语。译者如同语言过滤场,以“己”之躯,链接群言,成为会议共同体中最重要的一环。于是不同语界的群体之间的沟通得以延续下去,会议得以一届一届地办下去,每场会议得以形成自己的品牌。
可以说,每一间咖啡馆的咖啡的味道,都是来自咖啡馆的传统底蕴,吸引着具有相同品味的顾客群。会议的吸引力则来自会议的主旨,讲者带来的信息,当然,中间必须经过译者的咀嚼、消化、诠释。会议或会所如同不同的主题咖啡馆,人来人往,唯有秘制配方,其独特芬芳才得以永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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