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功即将告成,《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就要定稿付梓。
但是,就在这关键时刻,突降一场天灾。2003年4月下旬,“非典”肆虐,全国恐慌。而北京恰恰是重灾区。卫生部每天一次的新闻发布,让人胆战心惊。今天又发现“疑似”多少,“确诊”多少,“死亡”多少。某个时期,“疑似”“确诊”“死亡”人数猛增,形势一天比一天严峻。北京城处于恐慌之中,这里隔离,那里封闭,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李行健和季恒铨紧急召集编写人员开会,商讨对策。有人提议“迁都”:到深山里去,那里人烟稀少,空气新鲜,“非典”传染的概率较小。
有人主张“避难”:各回各家,人自为战。
众说纷纭。
李行健和季恒铨在听取了各种意见后反复考虑,编写组都是老同志,而且多有不同程度的老年病,身体素质差,缺乏抵抗力,走出去容易被感染。于是做出决定:
原地不动,坚守岗位。
李行健通过各种途径,买来最好的防治药品,定时给大家服用;每天都给大家的住处消毒;发给每个人高质量的防护口罩。
季恒铨不断给大家印发预防“非典”的资料,指导大家科学生活,讲究卫生,自我防范。
除了炊事员每天买菜可以出一次门,别人都不出门,只是在院内散散步。但是,人们的日常生活都是很具体的,比如每个人理发怎么办?
这也有办法,编写组中的山西师大教授蔡权会理发。理发的推子都不用买,李行健去日本讲学时,为了节约开支,自备了一把推子,后来又带回了国内,现在派上了用场。
蔡权,1938年生于北海市郊,1963年毕业于中山大学中文系语言专业,分配到山西教书,曾任山西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后来调回家乡,在湛江从事方志工作。他的生活条件优裕,和老伴过得舒适、美满、幸福。尽管如此,在他的心里却总是觉得缺点什么。上大学时,他学的是汉语;工作以后,他教的仍然是汉语;就是搞方志也有方言部分。现代汉语是他一生的兴趣和追求。当李行健邀请他参加《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编写工作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伴也没有阻拦。一人到北京,一干就是数年,他为编写组作了很大的贡献,至今同编写组还保持着经常的联系。
蔡权多才多艺,他来的时候,带了一把自己制作的柳胡,这是他家乡的一种乐器,和人们常见的二胡差不多。他的父亲是一位民间艺人,吹拉弹唱,样样精通。蔡权从小受到熏陶,学会了拉柳胡。到北京后,词典编写组生活比较单调,每天吃过晚饭,他就拉上二三十分钟柳胡。悠扬的琴声,从他住的屋内传出来,飘过楼道,进入每间住室,是这样悦耳动听,活跃着编写组的生活。在“非典”时期,他的理发手艺又得以施展。能为编写组多做一点事情,蔡权感到格外高兴。
编写组的生活,虽然没有任何问题,大家情绪稳定,一切正常,但李行健却始终揪着一颗心。
一天早晨,李行健像往日一样早早醒来,起了床,走到院里,走出院门。正对院门是一条短巷,他不由自主地通过短巷,来到大街上。然后往右一拐,他便上了一座立交桥。他站在桥上,向东西两边的大街上望去,往日的车水马龙繁华的街景不见了,变得是这样冷清,很少有车辆通过,街边的行人也寥寥无几。他的心颤抖了一下,浑身一阵发冷。这时,毛主席的一首七律诗,忽然涌上他的心头: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荔人遗失,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记起这首诗,李行健心里暗暗为词典编写组祈祷起来,千万不要出现一点闪失,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不然,他将会很难承受,也无法交代。
这样的一种心情,是不是过于沉重了些?李行健这样问着自己。于是,他又想到,刚才心中涌现的这首诗,只是毛主席《七律二首•送瘟神》中前一首,还有其二: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李行健鼓励着自己,开始往回走。下了立交桥,还没到巷口,就听到了悦耳的琴声。他知道,这是蔡权在拉胡琴。拐进巷口,果然看见蔡权在楼门口,正坐在小马扎上拉柳胡,李行健心里一热,泪水模糊了眼睛。
蔡权,多好的一位同志啊!
蔡权每天拉两次胡琴,晚饭后一次,早晨一次。他每天早晨一起床,先拉一会儿胡琴。他起得比别人早,怕影响还在睡觉的人,就来到院门口拉。他说这既能锻炼身体,也能陶冶情趣。他就这样,一直坚持着。
李行健和蔡权打了招呼,接着两个人又聊了几句。
“非典”期间,编写组时间集中,大家精力也集中,“五一”长假又坚持工作,工作效率明显提高。这样一来,无疑为《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如期出版,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经过编写组整整10年的艰苦努力,终于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和语文出版社联合出版。除采用吕叔湘先生为《现代汉语规范字典》所写序言,许嘉璐和曹先擢也分别写了序言。
许嘉璐所写序言,第一句话就是:“这部《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的出版,是我国辞书出版界的一件大事。”接着又写道:“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在字典、词典编纂和出版方面取得了极为巨大的成绩,不仅量大,而且出现了一些质量上乘的精品。但是如果从全面体现国家已有的规范标准这个角度看,至今还很少有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的要求,严格按照国家颁布的所有规范标准编写的词典。这不能不说是个不小的缺憾。《现代汉语规范词典》填补了这一空白。或许这部词典的编纂原则、思想、方法、手段,对今后的词典编纂出版能有所启示,有所推动。”
许嘉璐在序言中还说,一般人实在难以想象,李行健和编写者们是怎样坐在冷板凳上度过了10年。现在,一部按照原定方案编纂的皇皇巨制,已经摆放到读者面前。
他由衷地高兴,由衷地表示祝贺和敬意。
许嘉璐指出,编写者们做了前人没有做过的事,例如义项按照引申顺序排列和词条标出词性,这为辞书编纂蹚出了一条新路。
他佩服编写者们的胆略和学识。
他希望,这部词典在今后的一再加印修订中,永远保持现在这种精神,形成传统,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使之成为在我国流传既广且久的名典。
曹先擢在序言中说:这是一部有鲜明特色的词典,一部有特殊经历的词典,一部反映时代精神的词典。其特色是两个字——规范。这部词典立项时就提出以贯彻规范为宗旨,把“规范”二字突出鲜明放在书名中,这种前瞻性,实难能而可贵。编写组10年来辛勤工作的过程,便是在这个问题上努力探索和不断提高的过程。
曹先擢高度评价和赞赏李行健与编写组大胆探索市场经济条件下词典编纂的新路子。过去在计划经济条件下,词典编纂的主体模式是:经费由财政部门拨,人员由组织部门调。《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编纂的运作方式完全是新的,人员是自愿结合,多是退休的大学教授、中学教师,经费上也没有国家的拨款。在长达10年的时间里,团结一大批教授、专家和青年辞书工作者合作共事,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把聪明才智发挥出来。组织管理工作是极为繁重复杂的,李行健作为主编,身先士卒,身体力行,知人善任,虚心听取大家的意见,集思广益,博采众长,使编写组成为一个洋溢着团结奋进精神的集体。
词典编写组承担研制的《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由袁贵仁(中)主持专家审订后,与主要研制者合影。右起:李宇明、应雨田、李行健;左起:王铁琨、林盛祥、谢质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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