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辞典编纂学,于明代开始发展,虽然从本质来讲,所著词典多是以学习语言、方便记忆为目的,但是在语言学历史上,所取得的成果,仍是当时非常重要的创举。
当时字典中词条的排列方式,与目前我们广泛使用的双语中文辞典非常相似。欧洲学者编著的词典中使用拉丁字母标注汉字发音、汉字旁添加词组的列举,都是当时中国国内的词典学研究所没有的,因此我们甚至可以说,当时欧洲学者对辞典编纂学的研究超过了同一时期的中国学者。
利玛窦参与了至少两部语言学著作的编写,一部《中葡字典》,另一部是《西字奇迹》。
事实上,德礼贤(Pasquale D'Elia,1890—1963年)神父认为,il Dicionário português-chinês[1](《中葡字典》)(编者不详)的编撰,不仅是利玛窦一人的功劳,罗明坚也做了工作。这部字典估计是在1583—1588年间,两位作者在中国生活期间的作品。这部字典极有可能是第一部欧洲语言的中文字典,字典仅包含按字母顺序排列的葡萄牙语单词及其对应中文翻译。所以简单地说,更像是一本单词本,在大字典中也可以找到。
在第189页为文字部分,第32—156页是单词列表,其他部分为语言学、宗教以及科技方面的注释。字典开篇是9页长的Pin ciùven tàssi gni《平常问答词意》[2],对话形式,由拉丁字母标注的汉语发音写成,但无声调亦无送气音(仅在很少的地方标注了重音)。这篇对话是以中国学者拜访传教士的情节为主题,对话主要集中在传教士的家庭和生活。据推测,这篇文章可能是为了帮助传教士与中国人交流而写,所以可作为一本会话手册使用。在这部作品中,利玛窦第一次使用了他总结的中文注音法,虽然他从来没有描述过这种注音法,但在日后他的作品中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之后的4页包含了中文写成的天主教信条,另外7页包含对星宿图的描述。
正文中有2页(第24—26页),列举了用汉字标注的声母和韵母。一共使用了339个汉字标注声母(经常有重复标注同一声母的情况),39个韵母,与《中原音韵》相似。这个列表的作者很有可能是利玛窦的一位中文教师。
第27~31页则包括许多列表:反义词列表、东南西北方向、五行、医学术语、星体名称、天干地支、偏旁以及明代十五个大区名称。
字典正文共分三栏(仅有少数情况第31—34页,分为四栏)。
字典中词条的结构如下:(a)葡萄牙语单词(b)拉丁字母注音(利玛窦或罗明坚所注)(c)汉语词条、变化及同义词(d)(有时)意大利翻译。
比如:
有时也会有相应意大利语翻译,如:
需要说明的是拉丁字母注音所标注的,只是第一个葡萄牙语单词的汉语翻译,其变化及同义词并无注音:
词条有时也包含词组:
《中葡字典》并不完整,在6 000条葡萄牙语词条中,只有5 461条有相应中文注解,这也许是此字典并未出版印刷的原因。
最近的研究表明,许多词条是从第三版的Dictionarium ex Lusitanico in Latinum Sermone(《葡拉字典》)中摘录的,1569年由人文家Jerónimo Cardoso[3](1508—1569年)著。
葡萄牙文词条由两位作者完成,A—C部分,推测为利玛窦所著,D—Z[4]部分,则可能是罗明坚负责。
而字典中的中文词条则毫无疑问由一位中国人完成,而一些相对粗糙的手写体,则可能为词典作者所为。
字典的注释部分由南京官话[5]写成,估计原因在于当时南京是学术界重镇之一(1368—1421年期间南京为首都),传教士也非常有影响力。从利玛窦的记载中我们得知,庞迪我(Diego de Pantoja,1571~1618年)就被指派了一位南京人为他的中文教师:
L'eunuco Leupusie diede in dono ai Padri,alla sua di partenza,un putto che egli aveva comprato in Nanchino,che parlava molto bene lingua Cina per insegnare al Padre Pantogia,che veniva imparando con esso
这个太监在神父庞迪我走时,给他派了一个南京籍的小男孩,教他中文。[6]
在语言中可以很明显地注意到客家话的影响(如在标注“花”的发音,以“fa”代替“hua”),以及厦门、广东地区的方言的影响。这很有可能是由于第一批中文教师来自于那个地区。
非常重要的一点是,那个时代的传教士学习各个地区的方言口语而非书面语、体现了与当时中国朝廷官员交流的重要性。
随后,当传教士需要树立作为西方学士的威信时,他们会转用书面语,著书立说。
在利玛窦的作品中,他提到在1598年从北京回到南京的旅途期间,他编著了另外一部字典,在《西字奇迹》中利玛窦写道:
Non persero tempo i Padri in questo camino,nel quale per esser loro i piùvecchi della Missione,et avere seco il fratello Bastiano,che sapeva molto bene la lingua della Cina,fecero un bello Vocabolario e messero in regola et ordine le cose di questa lingua,con che da lìavanti il doppio piùfacilmente si poteva imparare.Perciochéadvertirno che questa lingua per esser composta di parole o lettere monosillabe,era molto necessario intendere e pronunciare l'accento e l'aspirazione,quando viè,diciascheduna delle parole,con la qual pronunciatione si distinguono et intendono molte lettere e parole che,senza questo,parevano esser l'istesse;cheèquello che faceva questa lingua più difficile d'imparare.
E,distinguendo bene le parole che sono aspirate,notorno cinque modi di accenti differenti;nel che agiutò molto il Padre Cattaneo che,con la musica che sapeva,gli osservava e distingueva assai meglio.Per questo stabilirno cinque varietàde accenti et un modo di haspiratione,che avevano tutti da usare nello scrivere il suono della lettera con nostre lettere(...)
Con il qual modo si potécomunicare questo et altri vocabolarij,che dipoi si fecero a tutti,et esser tutto molto ben inteso.
神父们在这条道路上并没有浪费时间。他们中的神父Bastiano熟知中文,制作了很好的一本词汇表,并把这个语言的很多方面都整理归类,有了这本字典,后来的人可以更快更有效地学习这门语言。因为中文是一门单音节组成的语言,所以要搞清重音及声调就非常重要,这样你才能区别不同的音调、不同的含义,这也是中文如此难以学习的原因。他们采用五种符号来区别所用的声韵,使学者可以决定特别的声韵而赋予他们各种意义。郭居静神父对这个工作做了很大的贡献。他是一位优秀的音乐家,善于分辨各种细微的音韵变化。有了这本字典,可以更好地让别人学习这个语言。[7]
有不少著作都提到这部字典的存在,如基歇尔(A.Kircher,1602—1680年),他认为这部字典的标题应该是Vocabularium ordine alphabetico europaeo more concinnatum,etc per accentus suos digestum(《按欧洲习惯排列字典》):
Cujus exemplar apud me est,quod et libenter luci publicae darem,si sumptus in eo faciendi suppeterent.
如果我有足够的资金,我会很乐意将此字典送去出版的。[8]
雷慕沙(Jean-Pierre Abel-Rémusat,1788—1832年)及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1577—1628年)[9]也提到这部作品。但是这部字典没有出版印刷,亦再无后人手抄本。
从利玛窦的描述中,这部作品应该是兄弟会合作的作品。由郭居静(Lazzaro Cattaneo,1560—1640年,中文名郭居静,字仰凰)和钟巴相(字念江,真名Sebastiano Fernandez[10],1562—1622年)合作。这部作品是第一部展开讨论区分声调、清辅音的作品,而这之前这两个现象一直未被重视。
最后,据传另有一部中葡互译字典,名为《字考》,由葡萄牙传教士曾德昭(Alvare de Semedo,1583—1658年)著,是否出版不明[11]。
明代末期,出现了一批新的辞典学专家,他们致力于方言的研究。1575年,西班牙学者德拉达(Martin de Rada,1533—1578年),中文名拉达,受邀来到中国,受命于菲律宾总督拉维萨雷斯(Guido de Lavezaris),撰写关于中国及中文的报告:据说他还在菲律宾的时期撰写了两部作品:Arte y vocabolario de la lengua China(《汉语语法与词汇》),用福建方言及西班牙语写成,Arte y vocabolario de la lengua Cebuana(《宿雾语法与词汇》),两本书均不知所踪。但是并不确定他编著了第一部作品,因为那将是第一部欧洲语言写成的中文字典[12]。Mendoza认为,德拉达在马尼拉学习中文,在福建的旅途中购买了许多中文图书,回到马尼拉后,在一些中国人的帮助下,将部分内容翻译[13]。他很有可能认字并不特别多。
1604年春,季利诺(Pedro Chirino)神父出版了Dictionarium Sinohispanicum(《西汉词典》),全书手写,主要是闽南话的对话列表,由一位于神父在菲律宾逗留期间以西班牙文完成,前言由拉丁文写成。
著者认为这部作品是一个加深与菲律宾当地居住的中国人交流的理想工具,这部分中国人主要来自于中国南部沿海城市。
季利诺神父在菲律宾学习中文,并教授住在那里的中国人信教,那里大约有400 000中国人(大概是误记)。
全书共82页,共收录1 941个汉字,分四栏。汉字下面标注读音,汉字旁为对照西班牙文。举例说明:全书开篇先列举了金属列表及相应术语:
整个作品的布局有些像《同义词词典》,同一语义的词语被收录在短列表,例如各种植物的名字(20个),与火、水相关的词语、动物(40个)、天体的词汇。也有一些列表则以词性归纳词语(如动词等),作品后篇还收录了动词+名词这样的语段,如:
在作品的最后收录了大量常用句子,有很多甚至没有注释和发音,如:
整个作品在一些翻译及注音上并不完整[14]。虽然标题为Dictionarium(《词典》),但是事实上作品更像是一个术语和表达方式的集子。
十八世纪中期,两位法国传教士Alexandre de la Charme,中文名孙璋,Joseph-Marie Amiot,1718—1793年,中文名钱德明,撰写了三部作品,前者编写了《华拉文对照字典》及《华法满蒙对照字典》,后者撰写了《汉满蒙藏法字汇》[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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