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若瑟的《汉语介绍》

马若瑟（Joseph Henry-Marie de Prémare，1666—1735）是Notitia linguae sinicae（《汉语介绍》）的作者。在西方对汉语语法研究领域中，他的地位非常重要。

他的作品中最明显的特征之一便是非常丰富的例子。书中标有汉语的音译读法，汉字以及拉丁文的解释。跟他的前辈瓦洛一样，事实上马若瑟的基础也在于丰富的例证。

Ad linguae sinicae notitiam introductio previa（《导论》）中，简单地介绍了中国传统的经典。在那个时期，经典是古代汉语的学习基础。书中还暗示了学习表意文字的问题，阅读和书写比较困难（比如描述了汉字“学”的笔画顺序）在De libris sinicis（《论中国书》）一段中，提到了四部汉语词典：《正字通》、《康熙字典》、《说文解字》和《品字笺》，并且注意到声调或者radices（部，部首）不同构成不同汉字。

Introductio下面的一段是De litteris（《论文字》），阐述了汉字的笔画，也就是比如钩、点等，列出了不同的字体（篆书、隶书、斜体、古体），还有不同的书写方式（primitiva verba的概念“原词也就是不是复合词），很可能从Diomedes（约公元370～380年）的Ars Grammatica（《语法》）里收集来的正字、俗字、简体字，比如“礼”和“禮”，还有litterae spuriae，也就是异体字。

然后指出人们会面临如何发音的问题，解释de sinicis accentibus（声调、单声），把这些跟de litteris initialibus（首音）、de litteris mediis（中音）、de litteris finalibus（尾音）区分开来。最后马若瑟对一些用欧洲语言音译汉语的总结（法语、葡萄牙语、西班牙语）。之后是Omnium linguae sinicae index generalis，也就是《汉语音节表》，在马若瑟的翻译部分中，先汉字后拉丁语翻译，以拼音的结尾分组。第一组是以/a/结尾，分为/-a/，/-ia//-oua/，比如chā沙“sabulum”；第二组是以/-e/结尾（还有一些分支组别/-ie/（e），/-oue/，/-iue/）；第三组，是/-i/（/-ai/，/-ouai/，/-iai/，/-ei/，/uei/e/-oui/），等等。

Introductio后面的一部分在马若瑟《汉语介绍》中分量是最重的。

Notitia linguae sinicae分为两大部分，Pars prima（《第一部分》）阐述的是白话（35—123页），Pars secunda（《第二部分》）讨论的是文言（125—234页），表明了作者对这两种语言的区别有清楚的认识。

Pars prima开篇对小说中的白话做了一个介绍，引用了Iuen gin pe tchong（《元人百种》）、Choui hou tchouen（《水浒传》）以及其他作品。这样一个文本的收集确定显示马若瑟已经比较正确地确定了保存白话文学的地方。

这一部分包括一个Caput primum（《第一章》），标题为De grammatica et syntaxi linguae vulgaris（《白话语法及句法》），阐述了一种还需要借鉴对欧洲语言的描述的汉语介绍，只是加入了较强的创新理念。

在《白话语法及句法》一章中，语法分类列表从实词和虚词开始，然后是活字（即动词）和死字（即名词），超越了欧洲的模式，符合了汉语的独特性。之后在Articulus primus（《第一节》）里，阐述的是名词、代词、动词和其他的词类。

关于nomina substantiva（名词），在明确汉语中没有性和数的存在后，还是把拉丁语的格用于汉语中。

数量是由“数/都/皆”等词语来表示的，放在名词前或者后，或者和“geminatae litterae”一起，比如“人人”。

马若瑟把量词区分开来，但是采用了意译法：In enumerationibus quae libet res habet suam notam qua designatur，比如“tres viri”（三位老爷）。

Bonus（好的）这类的结构是nomina adjectiva saepe habent ti（的）；在有些结构里，没有ti的被认为是一种例外，比如在ching gin（圣人）sanctus homo。

Nomina verbalia是在前面加“可”这样的结构。比如：honorabilis（可敬），odibilis（可恶）。

然后是讲到“pronomina”，首先是人称代词：我/你/他；表示敬语的人称有：

这些也是要变格的（只有在表示属格时）：是这样的“meus”（我的）等。并且比较简单地列出几个自反代词：

下面详细地用例子解释了指示代词有：那/这/此等。

然后是解释了“个”，它是唯一的插在代词之间的量词，也许是因为出现在词组“代名词或数词加两次”代替名词；然而它不能定义，也不能翻译，只能用例子来解释：iste non tibi placet，ille non tibi arridet（这个又不中意，那个又不中意）；nondum mihi risit（不会有个笑容）。

最后是对k'i（其）的解释，关于这个只是讲了frequenter occurrit tam in familiari sermone tum precipue in libris。

然后是动词，首先注意到汉语的动词没有式、变位、时态、人称的变化：His hominibus carent Sinae nec mea quidem sententia adeo magna jactura est ut ex dicendis patebit（这些中国人缺乏要懂得我的话而需要的一切）。

第一个例子分析verbum substantivum multiplex est（动词是多功能的名词），也就是名词谓语：est vir bonus（是个好人），包括了表存在：non est domi（不在家）或nullus est（没有人）。

“有”也是个助动词：non dixi（没有说）。

虽然上面陈述了有关于动词使用的原则，马若瑟还能找得到了主动式和被动式，过去时和现在时，命令式。Verbum passivum si tamen sine illud habent intellegitur ex particula pi（动词的被动式取决于有无“被”这个助词），比如：

被动的标志还有“吃”和“见”。

下面讲的是leao（了）：denotat tempus praeteritum（指明时间是过去），同时也有“过”、“有”和“完”。比如：

关于命令式，阐述了“请”的用法。

最后，讲的是祈愿式：

马若瑟区分了汉语有和欧洲语言中动词原形的类似的使用：agere mandarinum esse difficile（做官难）。在这点上，明确指出在汉语中应用拉丁语语法的困难：

Quamquam mihi videatur ineptum velle linguae sinicae adaptare pleraque vocabula quibus utuntur nostri Grammatici，consultius multo erit，se positis illis grammaticae quisquiliis，per varia selectaque exempla，ad legitimum germanumque sinicae loquelae usum et exercitationem Tyrones，festinato compendiosoque gressu veluti manu ducer.

由于我发现我们习惯用的大部分语法都与汉语不符合，所以我觉得如果把这些搁置一边，就是很聪明的态度，并且利用大量举例，通过经常的联系，就可以进入汉语这种语言。

在题为De reliquiis orationis partibus（其他此类）的一段中，收集了他认为是副词的一些词语，其中有“这里”、“那里”、“再三”、“快”、“慢”、“常”等。

还有他认为是介词的一些词语，如：“家里”、“堂中”、“上”、“下”、“之中”、“同”、“和”、“前”、“后”等。

最后，有一个注释试图解释一个很有趣味性的现象，也就是把两个相同的字互换位置，构成的词组意思不变或者变化，比如“往来”和“来往”，两个都是habere familiaritatem，或者“de via，ex itinere”（路上）和“iter aggredi”（上路）：

Cum saepissime iugantur due litterae ut sensus fiat clarior，plurimum iuvabit scire utrum transponi possint，annon；esset quae bunum earum litterarum tenere catalogum

由于常常将两词连在一起以便更清楚地表示一个意思，如果我们懂得这两个词分别的意思，当然会便于懂得复合词的意思，结果最好的办法是列出所有这些词。

最后的例子是下面一类的：una porcellana ut qua bibitur vinum和unus calix plenus vino（一酒杯/一杯酒）。

关于Articulus secundus（第二章），题目为Syntaxis（句法），讲到：

Adjectivum nomen ordinarie precedit substantivum；de comparativis vari sunt loquendi modi omnes notandi；de superlativis；de relativo qui quae quod（a）so（所）（b）relativum inter duo verba non exprimitur vel si ponatur redundat sic dicitur（是你说的）loco（是你所说的）；de verbis（nominativus praecedere debet，ut dixi，sed potest etiam praeire regimen verbi）

一般地来说，形容词放在名词前边。关于比较级，有各种各样的情况：论最高级，论关系代词qui，quae，quod。（一）所，（二）在两个动词间不必用关系代词，如果一定要用，那么觉得冗长，譬如“是你说的”和“是你所说的”；论动词（主格应该放在前边，但宾格也可以放在前边）。

每一个部分都是用例子来解释。

Articulus secundus结尾这样写道：

Haec pauca de Gramatica et Syntaxi dixisse，abunde est；praesertim cum eadem saepissime recurrant in sequenti capite，ubi per exempla longe melius illa disces，quam preacepta plerumque satis ingrata.

我已经介绍的语法和句法已经足够了，今后主要会利用举例，因为通过举例而不是通过法则的介绍，才能比较容易地学会这种语言。

关于Caput secundum，题为De proprio linguae sinicae genio（汉语的特性）的部分中，讨论了虚词，可能效法了中国帝国文献学所进行的对语气助词的分析，然后应用到现代汉语中：

Linguae hujus hubertas，amoenitas ac vis，ex frequenti certarum litterarum usu，ex variis particulis，denique ex figuris，mirum in modum elucet.Quare haec tria totidem articulis fusae et accurate tractare volo.

他们语言的丰富、愉快而有力，通过文风、助词的用法和比喻显得耀眼。今后就打算把这三个方面详细地介绍一下。

马若瑟所列出的词语非常多，从te（得）到pa（把）等。关于这些词语，列举了它们很多不同的含义，并用很多例子来解释。比如：

本意为用手拿。但中国人对这种词的用法，只有少数传教士才能掌握。

1.拿，比如“把手”，这是鞑靼人时常利用的一种打招呼的方式。

2.在下列举例中，“把”就没有“拿”的意思了：……今日把一天功夫全废了。

3.又有拉丁语“habere pro”（把……当作……”或法语“prendre pour”的意思。比如：“把我们看得恁贱。”

4.用作量词……

马若瑟经常先列出一个词语作为实词的用法，然后指出它作为虚词的用法。所以pa的第一个意思是accipere，te第一个含义是obtinere，habere等。

可以看到前17个词是按照上面的方法阐述的，但是其他的词，在De particulis in sermone adibhere solutis中，分为de particulis negativis，de p.augmentativis，de p.diminutivis，de p. initialibus，de p.finalibus这几个部分。

最后有一张单独的列表，讲的是eul（儿）、ie（也）、i（亦）等。在De figuris16里，解释的是de repetitione，de antithesi，de interrogatione（重叠、对照、询问句）。在这最后一章中，列出了一些疑问词，比如mo fei（莫非）、ho（何）、tseng（怎）等。

下面是Collectio proverbiorum（成语大纲），列出了法语所谓cliché，比如成语、箴言、习惯用语。

在书的第二部分，马若瑟讨论的是文言，De sinica oratione nobiliori librorum stylo，阐述了语法跟句法，再利用了讲解白话所已经使用的一些方法，并加上描写文言特殊性的一些新的说法。比如，kai（皆）只出现在这里。

书中重要性特别大的是Caput secundum，这个部分的题目为De sinicae orationis particulis.Tractatus（汉语助词），这里阐述了汉语语法的特殊性：

Non me fugit eos qui grammaticae tradunt leges，vulgo dividere particulas orationis in quaedam genera seu classes；v.g.in copulativas，disjuntivas，augentes et minuentes，etc.Si vellem eos in eo sequi，nullum foret operae pretium. Absit ut ad nostras linguas sinicam revocare velim；nihil e contra cupio magis quam efficere ut Missionarii mature assuescant suas idea resolvere，easque a proprio uniuscujusque idiomate abstractas et nudas sinicis vestibus induant.Valeant itaque Despanterus et Alvarus，dum sinicas particulas in decem et octo distintis articulis minutatim discutere et explicare conabor.

我听说，有些人硬要将自己语言的语法法则流传下来，利用在汉语的学习上，比如把词分成几个词类，比如各种介词等。如果我也这样做，那肯定会浪费时间。把我们的语言规则套在汉语上是无用的，最好是传教士将自己的语言放在一边，穿上汉语的衣服。

正如我们所见，马若瑟阐述了汉语语法跟西方语法完全不同，（absit ut ad nostras linguas sinicam revocare velim）；另一方面，解释了很多汉语口语和书面语之间的区别，虚词的处理，也就是汉语中的特殊现象，这两部分是主要内容。

最后，在Caput tertium（第三节）里，讨论的是文体，并从经典文章里引用了一些例子。

值得一提的是，有litterae oppositae（反义词）的列表，内容是反义词，比如：

书的最后是一张关于单音词和多音节表达方式的列表。

马若瑟的功绩非常明显，首先是指出了汉语书面表达跟口语表述的不同，然后是汉语语法的独立性。通过跟西方语言中的虚词对比，强调汉语中的虚词的独特性。这不仅仅是一个广泛的文档式的展示。这些特点使马若瑟成为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的先驱，以及对后来的研究产生的不容忽视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