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生于19世纪末维也纳的一个超级富豪家庭,他的家族是奥匈帝国仅次于罗斯柴尔德家族的第二大富豪。当时的奥匈帝国还是一个欧洲领土面积第二、人口第三、工业军事实力居于世界第五位的庞大帝国,虽然在“一战”中奥匈帝国战败并解体,但是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的年代里,那种昙花一现的闪耀令它的首都维也纳成为当时欧洲最繁华的文化之都。
音乐是维也纳的中心,作为莫扎特和贝多芬的临终之城,维也纳也是当时的世界“音乐之都”。茨威格在他的自传《昨日的世界》中对于世纪之交的维也纳进行了充满深情的描述。茨威格生于1881年,维特根斯坦生于1889年,他们经历的是同样一个维也纳。让我们摘录一段来说明当时维也纳的文化艺术气息:
艺术总是在它成为一件全民族生活大事的地方达到它的顶峰。正如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和罗马吸引了大批画家并把他们培养成为巨匠一样——因为每个画家都感到自己必须在全体市民面前与别的画家进行竞争和不断超越自己的水平——维也纳的音乐家和演员们也都明白自己在这座城市里的重要性。在维也纳歌剧院、在城堡剧院里,他们容不得一点疏忽,任何一个错音符都会被立刻发现,一旦进入合唱声部的时间不合拍或音符缩短,都会受到指责。而且这种监督不仅仅来自首演时的专业评论家们,而且来自每天的全体观众。
维也纳是当时名副其实的“音乐之都”,当时距贝多芬去世不过几十年,被誉为可以和巴赫、贝多芬一起并称为“3B”的勃拉姆斯,调性音乐最后的辉煌马勒当时都在维也纳达到了自己音乐生涯的顶峰。维特根斯坦家族对于艺术一贯慷慨,而音乐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勃拉姆斯和马勒,都曾经是维特根斯坦家的座上宾,尤其是勃拉姆斯,他和维特根斯坦家保持着朋友的关系,他为维特根斯坦家的小孩上音乐课,参加维特根斯坦家的音乐晚会,甚至把作品的首演也放在这里。
茨威格和维特根斯坦同为犹太人,而当时的维也纳也是对犹太人最友善和最宽容的都市。当时犹太人在获得了大笔财富之后,也开始了对文化的追求和敬仰,在茨威格的著作里有一段这样的描述:
这种对知识者的敬重,在犹太人的各阶层中都是一致的。纵然是扛着背包、日晒雨淋沿街叫卖的最穷的小贩,也都愿意做出最大的牺牲,至少要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念上大学。倘若在自己的家庭成员中有一个人明显地成了称得上有知识的人,如成为教授、学者、音乐家,那么就会把这种荣誉头衔看作是属于全家的,仿佛他通过自己的成就会使全家人都变得高贵似的。在他们的内心,都不知不觉地在竭力避免成为一个道德上不可靠、令人讨厌、小里小气、把一切视为交易、只讲做买卖的无知无识的人,而是努力争取跻身于较为纯洁、不计较金钱的知识者的行列,说得直率一点,仿佛他要把自己和整个犹太民族从金钱的不幸中拯救出来似的。因此,在一个犹太家族中往往是经过两代人至多三代人以后,追求财富的劲头便告衰竭,而且恰恰是在家族的极盛时期遇到了一些不愿接受自己父辈的银行、工厂、规模巨大和生意兴隆的商号的子孙。例如,罗斯柴尔德勋爵成了鸟类学家,华伯成了艺术史家,卡西雷尔成了哲学家,塞松成了诗人。
生活在这样一个文化氛围之中,深刻地影响了维特根斯坦的思想。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生于1889年4月26日,他的父亲卡尔·维特根斯坦是奥匈帝国最大的钢铁巨头。卡尔是一个有着叛逆性格的人,他年轻时曾经离家出走,到达纽约时只有一把小提琴,竟然坚持了两年。这个叛逆的人对待儿子却严厉而不近人情,卡尔把自己对工程技术的热爱强加在儿子的身上,直接导致了两个儿子的自杀。尤其是卡尔的长子汉斯,他有着音乐方面的天才,四岁就开始作曲,但是因为父亲要他继承事业的压力,汉斯也离家出走去了纽约,一般认为他是在一艘船上跳海自杀了。
在这样一个家庭出生的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在幼年时代是一个并不出众的小孩。他没有音乐天赋,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充满音乐气氛的家庭中,他竟然直到30多岁才学习乐器,而且他的选择是单簧管,一件往往被音乐天才忽略的乐器。这和他的两位哥哥汉斯和保尔,还有姐姐海伦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必青少年时期的维特根斯坦被哥哥和姐姐的音乐天才压制,深深感受到了自己在音乐方面缺乏才能。但是对音乐的热爱深深地渗透在了维特根斯坦家族的血液里,对于他来说艺术的最高代表永远是莫扎特和贝多芬,他在1912年给罗素的一封信中如此写道:“我很开心你在阅读有关莫扎特和贝多芬生活的书。这些才是上帝真正的儿子。”
因为汉斯的死,维特根斯坦的父亲为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选择了更加平民化的教育方式,他被送到林茨的一所偏重于培养工程师的中学。在那里他和阿道夫·希特勒做了一年同学。虽然希特勒和维特根斯坦同龄,但是比他低两年级,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两人有任何交集,但是一个伟大的犹太哲学家和希特勒曾经是同学这件事还是引起了世人的兴趣。
维特根斯坦的学习成绩并不好,三年高中他只得了两个A,有很多C和D,这对于任何一个学生来说都不是值得骄傲的成绩。而且他的文科成绩比理科要好,这和他后来留给大家的数理逻辑天才的印象很不一致。尤其是他的成绩两个A都是和宗教相关的课程,并没有数学。从这个意义来说,维特根斯坦并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数学天才,在这方面把他神化是不恰当的。拉姆塞是和维特根斯坦交往最深的数学天才,他曾经委婉地指出维特根斯坦没有受到过足够的数学训练。
当维特根斯坦在林茨中学读书时,维也纳发生了一起影响深远的自杀事件。这起自杀事件的影响不仅仅在于自杀者本身的重要性,更重要的是它让一本原来无人问津的书变成了当时奥地利的一个文化现象,并且成为了一部流传后世的哲学经典。1903年10月4日,魏宁格在贝多芬去世的那所住宅里开枪自杀,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魏宁格的父亲在魏宁格的墓碑上写道:“此石碑下躺着一个在世上不曾寻获内心平静的男孩,当其将自己心灵的启示传授之后,在世上已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他不停向有着最伟大思想的死亡国度探寻,最后在一间曾属于伟人的屋子里停了下来,结束了凡间肉体的延续。”
魏宁格的自杀引起了人们对于他在前一年春天出版的《性与性格》一书的关注。《性与性格》直到今日还是极具争议的一本书。对于魏宁格的生平和他的《性与性格》应该如何解读,会在附录中更详细地讨论。在这里主要谈论一下魏宁格对维特根斯坦的影响。首先,在维特根斯坦的哲学思想里可以看出魏宁格鲜明的印记,有些语句,甚至用词都有相似之处。其次,魏宁格认为不朽是天才的特权,自己不是天才的困惑一直压迫着维特根斯坦,直到他在剑桥遇到了罗素。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性与性格》中提出的爱与性欲需要严格分离的理论,是维特根斯坦终生实践的信条,但是这也带给了他无数的矛盾与负罪感。因此,魏宁格对维特根斯坦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在世纪之交的维也纳成长起来的维特根斯坦,直到他离开奥地利前往剑桥,都只是一个内向而普通的青年,他尚未表现出任何天才的迹象,直到它在剑桥遇到了伯特兰·亚瑟·威廉·罗素,第三代罗素伯爵,当时英国最著名的哲学家。1908年,维特根斯坦开始在英国曼彻斯特大学学习航空工程学。他选择航空工程,无疑是受到他父亲的鼓励。当时亨特兄弟刚刚向欧州航空界证明了自己的飞机不是一个骗局,航空工程学开始从业余爱好者手中走向了学界和工业界,也得到了政府的巨大支持。但是维特根斯坦对于航空工程既缺乏热情,也缺乏天分。他的第一个项目是设计风筝,而后又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进行一个类似螺旋桨飞机的设计。在工程学的课程里,有一门数学基础课,研读的过程中维特根斯坦接触到罗素《数学原理》一书的早期版本。随着学习的不断深入,维特根斯坦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兴趣,同时也具有天分的领域。他先是寄了一篇论文给罗素的朋友菲利普·乔丹,乔丹和罗素讨论之后,指出了论文里的错误。然后维特根斯坦继续自己研究了两年,直到1911年暑假,他才鼓起勇气去剑桥造访了罗素。
剑桥是当时数理逻辑研究的中心,除了罗素,摩尔也在那里执教,摩尔代数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罗素最著名的不是在数学方面的贡献,而是作为一个哲学家的成就。后半生罗素更多地从事社会活动和撰写通俗的哲学著作(罗素凭借《西方哲学史》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他前期的主要贡献体现在《数学基础》一书,这本书奠定了数理逻辑的基础。
一开始罗素只是把维特根斯坦当作从德国来的一个普通学生,但是很快他发现了维特根斯坦独特的哲学才能,维特根斯坦能够深刻地抓住一个问题直到认识到它的本质。罗素对维特根斯坦的评价越来越高,直到期许他能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哲学工作。对于维特根斯坦来说,罗素的认可对他至关重要,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具有天才的禀赋,而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和普通的定义不同,天才对于维特根斯坦来说并不等同于卓越的天赋:
天才是让我们忘记了天赋的东西。
天才磨损之处,技能方可透过。(纽伦堡的名歌手之序曲)
……
只有当天才磨损,你才能看到天赋。
(《文化与价值》,1943年4月4日)
在罗素这里,维特根斯坦发现的并不只是自己的天赋,而是在哲学上他拥有的一种独特的热情与勇气:“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比真正的哲学问题更加美好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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