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接言语行为与会话含义

在第四章中我们已经知道，“会话含义”（conversаtionаl implicаture）这一术语是英国语言哲学家格赖斯（Herbert Pаul Grice）提出的，它是说话人在遵守合作原则（cooperаtive principle）的前提下，通过故意违反合作原则中的准则或次准则，来向听话人传递的超越话语字面意义的隐含意义。

我们不难发现，间接言语行为与会话含义在某些方面存在着极为相似的地方，因为它们都涉及说话人对语言的间接使用。例如：

（62）甲：吃点儿鱼肉吧，多新鲜啊！

　　　乙：刺儿太多了。

在例（62）中，乙的表达就属于语言的间接使用。面对该语言现象，我们既可以从格赖斯的视角来加以分析，也可以用赛尔的理论去进行解释。

针对甲的话语，乙的回答应该是“好的”或者是“不用了，谢谢”之类，而乙的回答却都不属于上述中的任何一种。根据格莱斯的理论，乙的回答违反了合作原则中的关系准则，它与甲的问话是不相关的。但此时乙是在和甲保持合作的，他确实是在为实现他们双方的话语目标而努力，因此他的目的不是想中断言语交际，而是为了向甲传递一定的隐含信息，这一隐含信息就是格莱斯所说的会话含义。根据语境我们不难得出，乙话语的会话含义是：我（乙）不想吃鱼。

在上一节里我们介绍了赛尔关于间接言语行为推导的十个步骤，这些步骤虽然不是对人们实际思维活动的真实再现，但不可否认的是，它在理论上是具有一定解释力的。同时我们还可以看出，赛尔在归纳这些步骤的时候，是借鉴了格莱斯的合作原则与会话含义理论的（尤其是步骤五）。赛尔认为，步骤五是很关键的一步。在该步骤中，听话人认为说话人是和自己保持合作的，因此听话人才会从看似不相关的信息中去寻求话语内容的关联，并做出相应的语用推理。在例（62）中，甲认为乙是和自己保持合作的，所以甲才会结合他们共有的知识背景以及所处的语境来推导乙话语的首要言语行为。其最终得出的结论便是：乙用“陈述”这一次要言语行为来实施了“拒绝”的首要言语行为。

如何在语言间接使用的分析中体现出这两个理论的共性与差异性呢？我们认为应该从以下两个方面入手：

第一，“意义”与“行为”。

从格莱斯和赛尔二人理论的名称上我们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差异。格莱斯的理论叫作“合作原则与会话含义”，赛尔的理论则称为“间接言语行为”。因此，前者的研究偏重于语言的“意义”，而后者的研究则放在通过语言而实施的“行为”。

第二，“言内”与“言外”。

语言的间接使用必然会涉及“言内”与“言外”，而这一点便成为格莱斯和赛尔的相通之处。从格莱斯的理论出发，语言的意义可以分为两大类，即字面意义和会话含义。字面意义对应于言内，会话含义对应于言外。同理，按照赛尔的观点，人们通过语言的使用能实施两大行为，即言内言语行为和言外言语行为。前者主要通过话语的字面意义来体现，而后者则依赖于话语的会话含义。

在例（62）中，乙话语的字面意义是“鱼刺儿太多了”，其会话含义是“我（乙）不想吃鱼”。乙通过话语实施的言内言语行为是“陈述”，而其言外言语行为是“拒绝”。可见，在语言的间接使用中，意义和行为都会涉及言内和言外两个层面，然而意义和行为又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它们分属于不同的范畴。

下面我们将语言的直接使用和间接使用放在一起，并运用这两个理论来对它们进行分析。

（63）甲：你不要和他争执了。

　　　乙：好的。

（64）甲：生日快乐！

　　　乙：谢谢！

（65）甲：我想下周再提交论文提纲。

　　　乙：你想论文成绩不及格吗？

（66）甲：门铃响了，开一下门！

　　　乙：我在做饭。

在例（63）和（64）中，甲的话语属于语言的直接使用。在例（65）和（66）中，乙的话语属于语言的间接使用。我们用表格将它们分析如下：

语言意义与行为对比分析表

从上表格我们可以看出，由于语言的直接使用只有言内部分，因此不会涉及对其言外部分的分析。另外，在语言间接使用的分析中，言内言语行为可以对应于赛尔的次要言语行为，而言外言语行为则可对应于首要言语行为。

在人们的日常言语交际中，对语言的间接使用是一个十分普遍的现象。说话人出于某些原因，不愿、不便、不能或是不想直接表达自己的意思，于是便选择了拐弯儿抹角的方式来间接地进行表达。针对这一语言现象，语言学家都进行过相关的研究，只是各自的研究角度、研究方法不同罢了。因此，当我们运用相关的理论来对语言现象进行分析的时候，一方面既要看到不同理论彼此之间的联系，另一方面更要注意它们相互之间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