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的大小

6．2．1 概念界定

实际阅读过程中,我们一看到词汇,首先就会感觉到有的单词字型大,有的单词字型小。因此所谓词汇大小就是词汇外形规模在人脑中的意象反映,是一种和尺寸相关的视觉效果,文字的大小是相对而言的,如下面这三个页面:

图6-1 凤凰网2014年8月20日界面

图6-2 麦克米伦词典tiger词条界面

图6-3 腾讯电脑管家的主界面

以上三个页面中的文字或者说词汇的大小是不一样的。图6-1中有中外几十种大小不一的文字模态;图6-2中也有10几种不同大小的文字模态;图6-3中至少也有10种大小不同的文字模态。这么多种大小模态是由什么因素决定的呢,即模态背后的零度是什么呢?

6．2．1 使用者的意图

既然页面都是由人设计、制作和编写出来的,那就是说,哪些字或者词应该大一些,哪些应该小一些,主要取决于制作者的修辞意图。但制作者本身不可以是字形大小的零度,因为制作者不仅决定了字形的大小,还确定了其他诸如字体、颜色等形式上的东西。此外,制作者也只是遵循某种规则来确定该用什么样的形式。那么制作者是根据什么样规则来决定字号的呢。回答这个问题,至少有两种方法,一是问制作者本人;二是分析制作者的产品,归纳出产品的共性。第一种方法显然比较耗时耗力,在当今信息爆炸的时代,要想找出各种文本的作者并分析或询问他制作文本时选择字号的理由,似乎不太现实。第二种方法就是收集好相关的研究对象,找出它们之间的相同点,然后概括出共性的东西——事物的共性往往是决定这一类事物存在的前提条件,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零度。那么决定字形大小的零度是什么?

在排除潜意识的情况之下,人类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意为之,或传递信息,或传承文化,或实施命令等。而目的总是和功能分不开的。文字的功能实际上就是文字能够满足人类某种目的的特性。当我们说文字有某种功能,就是相当于说文字能够帮助人们实现这种目的。例如我们说文字有传递信息的功能,是因为文字可以帮助人们实现信息传递的目的。但是目的不等于功能。目的是从人类自身需求出发而产生的,功能则是从事物本身的特性出发而产生的。那么,为什么人们要选用不同大小的字形呢? 因为不同大小的文字可以帮助人们实现不同的目的,满足人们不同的需要。换言之,不同大小的文字有不同的功能,而这些功能又是由文字大小特征所决定的。这样我们的分析就会陷入一种“鸡生蛋、蛋生鸡”的悖论当中:为什么要选择大的字形? 因为大的字形有自己的功能? 为什么会有这些功能,因为字形是大的。例如:由于字形大,视觉效果会较为醒目;为了达到醒目的目的,人们要选择大的字形。这就是告诉我们,一种现象的存在,根本原因就在于它自身的特性,“我在故我在”。我们说,人们使用文字的目的,决定了文字的字形是大还是小,而文字是大还是小的特征决定了文字是否能够帮助使用者实现目标。

这样,追求文字大小的零度,实际上就是分析文字“大”和“小”的功能特征。观察同一个单词或者一个字的一大一小两种形状,毋庸置疑,大的字形容易引起注意,便于辨别,小的字形则相对容易被忽视。在同一个界面上,一眼看去,我们首先看到的是字型大的词。换言之,在同一页面上,识别字型较大的字比识别字型较小的字付出的认知努力要小。比如在图3中,“95”是字型最大的两个数字,而版本号则是字型最小的一串数字。我们一眼看去首先识别的是“95”这两个数字,至于字型较小的版本号“8．12．11701．227”则需要我们刻意去观察。那么制作者为什么要让“95”变得醒目,而“8．12．11701．227”不醒目呢? 这些偏离的符号表征背后的零度是什么呢?

文字的目标是为了交际。因此,我们可以从交际的立场来寻找字型的零度。人是社会动物,一般情况下,没有人能够离开社会以一个单独的个体形式而存在,因为人的社会属性决定了人离不开与别人的交流与沟通。但交流是有目的的,如在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总是希望信息交流能够顺利地进行,以获得交际的欢愉。如果从更高的抽象来看,就是交际双方希望从信息相互传递的过程中获得幸福、快乐、愉悦和满足,从而使得自己的人生变得更加有意义。

在人际交往中,交际的最高目的应该是双方都获得交际的最大愉悦,我们权且把这种模式称为第一种模式。但每个人的目的不同,因而有时难以实现这一最高目的。第二种模式就是交际一方做出牺牲,为了让对方获得欢愉而牺牲自己的情感,甚至让自己感到痛苦。第三种模式就是交际一方为了追求自己的欢愉,牺牲对方的感情,甚至让对方感到痛心。第四种模式就是交际双方一语不和,双方都陷入了痛苦的境遇,比如,激烈的争吵之后的感情破裂。通常而言,人们都想追求交际的最高境界,也就是第一种模式。双方畅所欲言,言后畅快淋漓,身心愉悦,快乐无比——交际双方彼此获益,比如高层次学术论坛,精彩有趣的辩论,舍友兴奋无比的卧谈,精彩的艺术展示等等。如若不然,退而求其次,让自己在信息的传递过程中减轻痛苦或者努力获得一点快乐,但不伤害收信之人——于己有益而于人无害,比如找一无人之处大声地唱歌解忧、胡言乱语式的网聊或信笔挥毫地涂鸦,此为第五种模式。第六种模式就是做一个忠实的听众。在交际过程中只以一个旁听者的身份出席,既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也可以让信息传递者一吐为快,一泄怨气,缓解心头之痛。比如,听人倾诉情怀时不管是否关心都表示同情和理解;听人演讲或看人演出是,不管是否明白或者喜欢,都微笑鼓掌表示赞扬和鼓励。第七种模式是休闲时光下的交际,于人于己无大害、也无大益。比如毫无目的的闲聊,打发时光;比如,与没有内容的肥皂剧戏语等。从“欲得之先予之”原则来说,要想自己获得最大利益,就要先给予对方最大利益——这当然是一种理想的状态,即零度状态。这种先给予对方最大利益,然后自己再获得最大利益的方式就是人类实现共同最大利益的最理想模式。这种模式体现在具体交际过程中就是:尽量让对方以最方便省力的方式获得自己最想要的信息,与此同时获得自己最想要的交际效果。根据这一原理我们就可以解释上文中所提到的问题:制作者为什么要淡化“8．12．11701．227”,而让“95”变得醒目?

首先腾讯公司推出“电脑管家”这款软件的目的无非就是通过促使用户使用这款软件而获得自身的最大利润,理论上来说使用这款软件的用户数量越大而且用户使用这款软件的频率越高,软件开发商获得的利润就越多。那么让更多的用户更加频繁地使用这款软件的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答案无非就是最大限度地满足用户的需求——让用户在不断地满足自己需求的基础上,实现自身利益的最大化。那么用户的需求是什么? 是迅速而又安全地使用电脑——由于对电脑使用的安全和速度的追求,电脑用户需要有一些软件来保证自己的电脑安全而又迅速地运行,那么如何才能知道自己的电脑是否处在一种良好的状态当中? “电脑管家”中的“全面体检”功能就可以帮助电脑用户解决这一问题,即通过告诉用户体检结果来告诉用户电脑是否能够安全运行。显然电脑运行性能检查结果是用户最想知道的信息,因此这一信息需要用最醒目的方式表现出来,而让字体相对较大则是凸显信息最简单实用的方式之一。

那么为什么版本号“8．12．11701．227”不用最醒目的方式体现出来呢? 因为这不是用户最需要的信息,版本号相对于电脑用户而言,没有对电脑软件开发者那么重要,版本号对电脑用户了解电脑运行安全指数这一目的的意义不是很大,但对软件开发者却十分有必要,因为它可以对软件的发展过程做一个完好的记录,从而使得软件开发者对软件的更新状况有一个清楚的了解。考虑到会有一部分用户对软件本身感兴趣,为了不掩盖最主要的信息,于是采取了不明显的呈现方式,最便捷的方法就是缩小字体,当然也可以通过信息呈现的位置、颜色等实现弱显的目的。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决定交际过程中词汇字体大小的因素主要是交际目的。假如从达尔文主义,或者功利主义或者实用主义出发,把交际视为一种生存的手段和追求功利的途径,那么字型大小则是这种手段和途径的具体实现方式。很明显,从目的论出发,实现某种目的方式是由目的决定的,这样目的实际上就是方式背后的零度,如果交际的目的只有一个,即通过交际来最大限度地获得价值,那么所有的交际方式都是实现这个目的手段。交际目的就是所有具体交际具体偏离形式的零度。具体交际过程中词汇形式的大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由交际目的决定的,因此其零度也可以是交际目的。进而言之,追求价值的最大化就是词汇大小的零度。

然而只是从目的出发,还是不能完全解释词汇或大或小呈现方式的理据,如果词汇的大小属性不能用来实现某种交际目的,或者说当一种交际没有特定目的时,又该如何确定词汇大小的零度呢? 目的论是建立在有意识的基础之上的,人们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行事,往往带有特定的目的,这一目的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对人们的行为本身做出解释。如果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我们就很难说某种行为是为了实现某种目的而产生的。正因为如此,许多国家的法律规定,精神病人在病态中的行为不可定为有罪。假如目的论本身站不住脚,那么交际目的在很多情况很有可能就不是交际具体实现方式的零度。即便目的论是对的,在有的时候,交际目的相同,其他的因素也有可能导致交际方式的不同,因此交际目的只是决定交际过程中词型大小的可能的零度之一。

6．2．3 其他客观因素

那么当目的确定的时候,还有什么因素有可能决定交际过程中词形的大小呢?假如一个父亲想教会自己的儿子学会写字母“ABC”,手头有一枝纤细的铅笔和一直粗大的毛笔,先用铅笔写“ABC”,再用毛笔写“ABC”,哪一个字型小? 哪一个字型大? 很明显,铅笔字小,毛笔字大。这就说明当目的一定的时候,书写的工具会决定字号的大小。从这个角度来说,是书写的工具决定了字号的大小,因而成为字号大小的零度。再如,同样目的下,有两张不同大小的纸,一张是A4,一张是A3,但是只有一支毛笔,父亲想写出和页面大小相对称的字来教孩子书写“ABC”。这时字型的大小主要由纸张的大小决定,因而纸张的大小也有可能从视觉上决定词汇的大小。同理,如果在屏幕上显示,屏幕的大小也有可能决定单词的视觉大小。不仅如此,“Word”文字处理程序中,显示比例也可以决定词汇的视觉大小。在目的相同、纸张相同、书写工具相同,但是书写主体不同的情况下,也有可能导致词汇的视觉大小不一样;即便是同一个人书写,书写时使用的力度不一样,也有可能导致词汇大小不一。可见只要是和词汇视觉呈现相关的因素都有可能导致词汇视觉大小不同。这些因素包括书写工具、书写主体、书写方式、文字呈现的载体、文字呈现的场合、文字需要呈现的对象、文字呈现的位置等等,下面我们就来一一详细分析。

(1)书写工具。书写工具顾名思义就是用来书写文字的各种器具,主要包括铅笔、钢笔、毛笔、画笔、圆珠笔、刻笔等,不同大小的书写工具会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文字的大小。这一点在毛笔上特别明显,由于毛笔本身的大小不同,有可能书写出蝇头小楷,也可以写出醒目的城门题词。人们往往根据目的的不同,选用不同型号的书写工具,书写不同大小的文字。现代的书写工具还可以包括各种电子产品,如手机、平板、电脑、打字机。不同型号的电子设备,写出来的文字视觉大小有可能不同,比如同样字号,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视觉效果就比台式电脑上的视觉效果要小。

(2)书写主体。书写的主体主要是指书写的人。人的性别差异、年龄差异、书写习惯差异、对书写认识的差异、性格上的差异、甚至价值观、受教育程度的差异,都有可能影响字体的大小。女生的字往往会比男生的字娇小秀气,粗犷之人的字往往会比细腻之人的字粗壮有力。中国书法上有一句至理名言叫“字如其人”,就说明文字的视觉效果和书写者本人有着密切的联系。人们往往可以从一个所写的文字,来判断一个人的性别、性格、年龄大小、文化素养、甚至人品、人生经历等等。显然文字大小是文字视觉效果的一个重要方面,因此书写的主体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文字的大小。

(3)书写的方式。书写方式是指书写者在书写过程所使用的方式方法,包括使用的力度、运笔的方式等等。通常来说书写过程中,采用不同的方式,会导致字体大小的不一样。无论是铅笔、钢笔还是毛笔、鹅毛笔,只要略微改变书写方式,就会导致书写线条的粗细发生变化,从而引起字体大小的变化。在电脑中也有粗体选择键,通常而言,同样的字号,从视觉上来感觉,粗体字会略显大一些。书写的方式往往也会随着交际目的以及书写人的用笔习惯、性格特征的改变而改变。

(4)文字呈现的载体。所谓文字呈现的载体就是可以用来承受文字的承受体,文字往往需要书写或者展现在某种物质上面才能被人们所感知。最常用的载体就是纸张,随着科技的发展和无纸化办公的兴起,各种电子屏幕逐渐成为主流载体。另外,墙面、石头、瓷器、画布、竹片、木板、树皮、沙滩、兽皮甚至空气也可以成为文字的载体,比如现代飞行表演可以通过飞行路线在空中书写字母。当然地面也可以,比如学生军训表演是可以在地面排列出各种文字,园艺师可以通过修剪植物在花园中书写文字。事实上,文字呈现的载体决定了文字的最大尺度,一个一平方厘米的载体是很难承载尺寸大于这个面积的文字的。文字呈现的载体一方面受到科技发展的限制,另一方面也会受到交际模式和交际目的的影响。在电子屏幕没有出现的时候,人们大多是通过纸张来书写文字;在造纸术没有出现之前,人们往往把文字写在竹简或者羊皮上。当然各种呈现载体具备的时候,选用何种载体来进行文字交流往往取决于具体的需要,这还和交际目的有关。

(5)文字呈现的场合。文字呈现的场合从广义上来说实际就是交际场合,具体来说就是文字呈现的时空点。随着各种交际场合的不同,文字呈现的尺寸就会有所不同,彰显某种政治意识形态的宣传标语的尺寸与普通词典中释义词的尺寸甚至要大出几千倍;上课在黑板上板书的文字,显然要比普通课本书本上的文字大出几十倍。文字在什么样的场合出现通常也是由交际目的决定的。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说,文字的呈现场合决定了交际目的。比如广告语境之下的关键字往往是为了宣传产品而作的。

(6)文字呈现对象。文字呈现对象就是指文字的阅读对象,为了满足阅读对象的特殊需求,文字的书写者或者说制作者,往往需要采用大小不同的文字。比如手机屏幕上的字,如果是给老人用的,在设计的时候一般会考虑较大的文字尺寸;再比如儿童书上的文字往往采用较大的字号。而有些给成人使用的口袋读本,其上的文字往往呈现袖珍的特点。很明显阅读对象的年龄、性别、阅读偏好等等因素会影响文字制作者对文字大小的考虑。这原因还是和交际目的有关——老人手机上的字号较大的目的是为了让老人看得清楚,儿童读物的字号较大是为了保护儿童视力,口袋读本字号较小是为了携带方便。

(7)文字呈现的位置。打开任何一个网页或者图书封面,我们可以看到上中下,左中右,右上角,左上角,右下角,左下角等等位置的字号有可能不一样。就拿一本书来说,封面上文字大小和正文中的文字大小也不一样;书脊上的字号和书面上的字号也不一样。即便是同一书脊,上部分的字号和下部分的字号也不一样。这就说明,文字所呈现的位置和字号有着密切的关系,什么样的位置该使用什么样的字号,是一个值得斟酌的事情。通常来说,上部分的字号比下部分字号大,中间的字号比周边的字号大,右上角的字号比左下角字号要大。但也不乏许多例外,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字号的大小与摆放的位置是受交际目的影响的。文章的标题是全文的眼睛,为了迅速抓住读者的目光,文章的标题往往置于右上角或者页面上中,因为这两个位置往往是阅读的起点,这样便于读者打开页面时第一时间看到,为了凸显标题的重要性,此位置的标题文字字号往往要比正文字号或大或粗一些。

以上分析了除交际目的以外的七种可能影响字体大小的因素,这七种因素,除了文字书写主体之外,在一定程度上,都和交际目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仅如此,相互之间也密切相关,在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文字呈现出大小不一的样态。总体上来说,就是不同的书写主体,怀着不同的书写目的,利用不同的书写工具,采取不同的书写方式,利用不同的文字呈现载体,根据不同的场合和文字阅读对象来确定具体的字号。这里提到的任何一种因素在其他因素确定的情况下都有可能决定文字或者说词汇形状的视觉大小,它们都可能成为词汇视觉偏离的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