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汇的颜色

词汇的视觉表征形式基本上是由大小、形状和颜色三个要素所决定的。前文已经讨论了大小和形状,现在来讨论颜色。相关问题包括:为什么我们所看到的文字会有各种颜色? 这些颜色的偏离表征背后的理据即零度是什么? 为什么大部分文字是黑色的? 其背后的零度是什么? 交际过程中,决定词汇颜色的因素有哪一些,分别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颜色、形状和大小对词汇视觉表征形式呈现效果各有什么作用? 这些问题看似简单,却是我们全面认识词汇视觉表征形式所必需的,也是我们探究词汇表象背后的零度所必须考虑的问题。

6．4．1 颜色对比

词汇颜色首先是以偏离不一的表征呈现出来的。那么这些偏离表征背后的零度是什么呢? 文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一种用来交际的工具。而颜色对比则是文字赖以存在的介质。颜色的对比主要是前景色和背景色的对比,这样,颜色的选择,实际上就是前景和背景的选择。

为什么我们所看到的纸上任何一个书写的文字都是有颜色的? 理由非常简单,因为没有颜色,视觉器官就无法辨别出来,假如用无色的液体在白纸上写字,肉眼就无法看见,于视者而言,文字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纸上文字的意义在于其存在的形态落入人眼,被人所识认,完成意义承载与传递的任务。那么,假如文字没有颜色,是不是就看不见了呢? 不是的,比如窗花上镂空的双喜、福寿等字,虽然无色,却醒目地展现出来。因此,字的颜色不是我们识别的对象,而是字色与背景色的对比。就像我们把文字剪成镂空,比如一张红纸中剪裁出一个空心圆,可以代表字母O,这个镂空的圆就是无色的,然而我们却可以看见,因为空心圆的周边都是红色,即O的红色背景反衬了无色的O的存在。反之,在无色背景中制作文字,任何有颜色的文字都是可见的,比如无色空气中可以别出心裁地飘扬“我爱你”三个红字。没有对比,比如在白纸上写白字,黑纸上写黑字,那就要“遁入空门”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因此我们能够用视觉感知到文字的存在,并不完全是因为文字有颜色,而是因为文字的颜色和背景色之间的比对——没有比对,就没有区分;没有区分,就无法辨别;无法辨别,就不可能传递意义。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能够感知文字不是因为文字的颜色,而是因为文字的前景化——在无色的背景中,任何一种颜色都可以让我们看得见;在任何一种有颜色的背景中,掏空一块没有颜色的空间,也可以看得见(如石碑上刻字,镂空剪字)——这就是有和无的对立,正是这种对立使得我们能够感知现象的存在:无中生有是最难的,却是最有价值的;有中寻无也是艰难的,却也是创新的开始。

那么,为何我们日常中最常见的文字存在形式是“白纸黑字”呢? 因为白色的背景中,黑色最容易让人看见——黑白构成了颜色中最强烈、最直接的对比。因此可以这么说,文字之所以有颜色,是因为颜色可以让我们的视觉器官辨别文字,而颜色可以让人们辨别文字,是因为有色和无色之间,颜色和颜色之间可以构成对比。之所以“白纸黑字”,是因为黑色和白色之间可以构成最强烈的对比。事实上,任何两种颜色之间都可以构成对比,只要文字的颜色和背景色有所差异就可以达到让视觉器官辨别的条件。这样,在实际操作过程中,选用何种颜色来书写文字,实际上取决于背景色。黑色的背景色,最好采用白色文字;白色背景色,最好采用黑色文字;冷色背景,最好采用暖色文字;深色背景,最好采用浅色文字;暗色背景,最好采用亮色文字。文字和背景颜色对比度越高,越是容易辨认;越是容易辨认的文字,说明该文字颜色和背景色之间的对比度越高。

具体什么颜色的文字和什么颜色的背景能够构成最佳对比是文字工作者慎重考虑的问题,假如能够把所有最佳对比色,用某种公式计算出来,让计算机能够自动根据背景色,自动调节文字颜色,那么肯定会对出版印刷业、广告业、政治宣传、舞台背景设计、美术设计、房屋装修设计以及PPT制作等等发挥重要的作用。比如教师在制作PPT时,如果任选一种颜色的文字,软件就可以自动搭配背景色,构成最佳颜色对比,可以省去许多编辑的时间。

事实上颜色搭配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市面上也已经出现了一些配色软件,笔者以“配色软件”为关键词,检索百度,居然有一千五百多万条记录,而且关于色彩的理论也是层出不穷,如何把色彩研究和文字研究结合起来,是我们可以探索的一个课题。

文字必须依赖于某种颜色才能够存在,然而我们实际生活中所看到文字的各种颜色到底是由什么所决定的呢? 答案无非是书写文字所用的颜料。然而天底下的颜料,千千万万,各色各样,为何是用这种颜料,而不是用那种颜料来书写? 因为每种颜料的色彩不同,品质不同,制作工艺不同,制造的品牌不同,带来的色感不同,概而言之,就是每种颜料有着各自的本质特征和特殊的用途,用以实现不同的目的。在这里,姑且不谈各种颜料是如何决定颜色的,那是自然科学家们应该思考的事,我们只是试图从交际的视角来粗略地分析现实中决定文字各种颜色的因素。

词汇是人们实现交际的基本元素。交际无非涉及三个具体的对象:交际目的、交际主体双方和交际场域。交际的目的无非是把信息和交际意图从一方传递到另一方。要实现这个目的,交际的双方就要有一定的交际方式。因此我们探讨词汇色彩的零度可以从这三个方面去进行。

6．4．2 交际目的

前文我们已经说过文字的大小形状都和交际的目的有关,一定程度上都受到交际目的的影响,文字的颜色也是如此,为了实现一定交际目的,往往需要选用相应的颜色。那么什么样的颜色适合什么样的交际目的呢? 这和各种颜色在各种文化中的象征意义有关,需要对各种文字背后的文化进行深入的研究才能够找到答案。比如红色在中国代表喜庆,因此在中国结婚用的“囍”字都用红色纸张剪裁,过年用来写对联的纸张也都用红色。红色还代表着暴力,杀戮,危险和革命,因此在许多影视作品中,也用红色来代表凶兆,报复和流血。比如,在《神雕侠侣》中,李莫愁在杀人之前,首先留下几个红色手掌印;在有些电影中,报复者在实施复仇之前,留下几个血红的“杀”字,代表着血海深仇,必定要报。而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所有行政机关正式文件的抬头都是红色的,代表着正式和权威,这或多或少有纪念革命先烈成分在里面,提醒世人我们的政权是先烈用献血换来的,应该对其表示尊重,并严格执行权力。现实生活中这种例子还有很多,说明人们在选用某种颜色书写文字时带有特定的目的,并以此为依据选择颜色。

但是我们同时也发现,绝大部分情况下,我们所看到的文字都是黑字白底,是不是也有什么特殊的交际目的呢? 如果有,这个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们认为是有特殊目标的,只是这个目的太过于平常,以至于大家很少去思考它和白底黑字之间的联系。交际在绝大部分情况下的目的就是传递信息,在一般的交际场合之下,人们关注的往往是交际过程中所传递的信息,而忽视了传递信息的工具和方式。比如在读小说的时候,读者关注的往往是小说的情节、人物性格、故事内容,很少去想为什么书里面的文字是白纸黑字。我们的答案是,因为白纸黑字能够最有效地传递信息。也就说,为了最有效地传递信息,使得人们忽略信息传递方式本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采用白纸黑字的形式进行——翻开全世界的报纸杂志和书籍就知道,这是一个普遍的事实——为什么?

在交际过程中,一方面,人们的交际目的是获得和传递最大信息量。人们在漫长的演化求生的过程中慢慢形成了一种追求效率的本能,以尽量少的付出获得尽量大的回报,这是人之天性,也是人能够有更大概率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获得更大的生存概率的条件。这也是人类的交际原则。人们追求以最小的认知努力获得最大的信息量;同时也追求以最简单的方式最有效地把信息传递出去。如何才能做到呢?

第一,尽量减少信息发出或产出所需要消耗的成本,让信息以最迅速有效的方式产出;第二,尽量减少信息传递工具和方式所消耗的成本,让信息以最方便快捷的方式传播;第三,尽量减少信息接收时所产生的成本,让信息以最便捷高效的方式来为人所理解。

假如,我们只能用文字来传递信息——例如著书、做文章、写信等等,如何才能做到以上三点呢? 抛开构思时的脑力消耗和笔墨纸张成本等因素不说,只说文字颜色和背景色的对比——这是我们的主题——哪两种颜色对比最容易辨认? 无疑是黑色和白色的对比最容易辨认,因为黑白既是最暗和最亮的对比,又是最深和最浅的对比,换言之黑色和白色是对比最鲜明的两种颜色,无论是黑色背景中一点白,还是白色背景中一点黑,都极其容易辨认。这就意味着在阅读过程中,黑白对比的搭配可以让读者付出最小的认知努力来阅读文本。然而为什么不是“白字黑底”呢?尽管我们可以看到白色文字,黑色背景的情况,但是绝大部分情况还是黑色文字、白色背景。

原因很简单,因为黑字白底比黑底白字能够更有效地传递信息。这是人们长期实践经验的结果。最开始人们使用竹简写字,竹简并不是白色的,后来在麻上面写,麻是麻色的,在羊皮上写,羊皮书是羊皮色,后来造纸术诞生了,使用的纸越来越白,现在人们经常使用的A4纸主要以白色为主,因为白色的纸张比黑色的纸张更容易制造。现在的A4纸是以一些物质的纤维素制造的,尤其是木材的纤维素,以黄色为底,对照黄色漂白比染黑更容易,如果把纸作制成黑的,墨水制成白的,成本会很高。当纸张确定为白色时,其反差最大的颜色是黑色,因而白纸黑墨成了更适合书写与阅读的模板。不仅如此,电脑中任何一款文字处理软件如Word,WPS,TXT等,打开新建页,默认的背景颜色是白色的,文字是黑色的。总之,“白底黑字”是最佳对比色,两者的搭配最容易被识别,是用来传递信息的最经济的选择。

由此可见,交际目的是词汇颜色选择的零度。不管交际方式如何偏离不一,都是为了实现理想的交际目的这一零度。

6．4．3 交际主体

交际的主体在这里主要是指交际的参与者,包括作者和读者。文字的颜色实际上是由作者所选用的,因此选用什么样的颜色往往会和作者本身的喜好和知识背景以及个性特征有关。尽管大部分情况之下,作者都会选用白纸黑字,但是在一些特殊的情况之下,还得考虑选用其他对比颜色,比如广告设计、网页设计、住房装修设计、图书封面设计、时尚杂志、少儿杂志、PPT制作等等。在这些媒体上,所看到文字颜色是丰富多彩、五颜六色的。这些颜色的选定,毋庸置疑,是为了实现一定的交际目的,但同时和作者本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毕竟编辑网页界面或者杂志封面上的文字颜色会随着编辑者的改变而改变,这就说明作者本身的编辑水平、审美观、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会影响到文字颜色的选用。

除了作者本人,读者也会影响到文字颜色的选择。比如,给幼儿编写的书籍中,文字的颜色往往是多种多样的;而给成人看的严肃文字,则大多是白底黑字的。给女性看的时尚杂志,文字偏向五彩缤纷;而主要给男性群体看的政治性报刊,则基本上是黑字字体。这就说明,作者编辑之类的文字工作者,会根据读者群的特征来选用不同的颜色编辑文字。

由此,交际主体本身的因素是词汇颜色选择的零度。

6．4．5 交际场域

这里的交际场域是指文字所出现的地方,比如一本书,封面上的文字颜色和书脊上的不一样,书脊上的颜色和正文的也可能不一样;同样一份报纸,娱乐版的和政治版的文字颜色可能不一样,同一本词典内,插图页上的文字和词条中的文字颜色也可能不一样。这就说明,文字所出现的地方、位置不一样,颜色就有可能不一样。打开网页,我们还可以发现,左上角的文字颜色和中间文字颜色不一样,上面的文字和下面的文字颜色不一样。这就说明,即便是同一界面,不同位置的文字,颜色也可能不一样。同样的品牌名称,写在产品上的文字颜色和写在说明书上的文字颜色不一样。宣传口号也是如此,放在文件里面的政治宣传口号和放在宣传橱窗里的颜色大不一样。这种差异性和交际目的密切相关,因为各种场合的文字功能是不一样的,要实现的交际目的也是不一样的,因而需要不同的颜色来加以区分——而颜色恰恰是区分不同文字的有效手段之一。

由此,交际场域是词汇颜色选择的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