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的外语政策及外语教育

柬埔寨的历史可称之为长期被外族干预和入侵，同时又是柬埔寨有识之士不断努力来争取和建设独立高棉国家的历史。

法国对柬埔寨的殖民统治长达90年 （1863年8月至1953年11月），其中1863—1884年为间接统治，1884年以后为直接统治。在殖民统治期间和之后，法语在柬埔寨一直充当着官方语言。法国进行殖民统治的同时也通过其语言引入和实施新的意识形态。法国殖民政府在柬埔寨建立学校，推行法语，培养为殖民政府效力、讲法语的柬埔寨人，从而更好地为殖民政权服务。在后殖民时代，高棉语取代法语作为学校教学语言，但是法语仍然作为政府的工作语言一直延续到红色高棉时期。

在波尔布特执政时期，红色高棉 （1975—1979年）禁止使用所有外语，以便获得自治而不受国际政治、经济结构的影响。这一时期，法语和英语的使用都受到了限制。

越南占领柬埔寨的十年间 （1979—1989年），柬埔寨的语言政策倾向于使用越南语和俄语，以支持以苏联为中心的国际社会主义革命，赞同并参与苏联的经济改革 （T.Clayton，2000）。由于柬埔寨和越南相邻，而且有很多的跨境民族，因此，越南语一直是柬埔寨使用人数较多的通用语之一。

英语是近年来外部干预所使用的语言，而这种外部干预不是通过侵略、扩张或是殖民的方式，而是通过一系列国际机构围绕着柬埔寨的 “重建”和“发展”而展开的。虽然柬埔寨20世纪60年代就已开设了英语课程，但是直到近年英语才逐渐取代了法语成为柬埔寨教育体系中占主导地位的外语。

柬埔寨自1953年获得独立后，其外语教育的变化是随着柬埔寨的政治历史时期的变化而变化着 （Vira，2002），如表3所示：

表3 柬埔寨的外语教育变化

（图表来源：Vira，2002：200）

由于中国与柬埔寨的地缘、史缘关系，中文成为了柬埔寨普通民众使用较多的通用语之一。柬埔寨的第一所华校是1916年创立的端华学校。20世纪五六十年代是柬埔寨华文教育发展蓬勃时期。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由于政治困扰和越南入侵柬埔寨，柬埔寨的华文教育处于断层阶段，华文教学只存在于个别家庭。20世纪90年代因经济商业的需要和 《巴黎和平协议》的签署，柬埔寨的华文教育才逐渐恢复。

1.全球化语境下柬埔寨的法语与英语之争

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英语已成为了最普及和最具影响力的语言，它也成了一种全球化的语言。在全球化时代，一个国家若不想把自己孤立于国际社会，都不得不面临倾向于英语的选择。柬埔寨作为一个受法国殖民统治长达90年之久的国家，法语在殖民统治期间和之后都曾是官方语言，在英语全球化语境下的柬埔寨，法语和英语之间进行了不断的冲突和较量，柬埔寨人特别是柬埔寨年轻人面临着语言选择。

Joshua Fishman（1972，1996）的语言选择理论认为个人和机构都有选择的权利，在一些语境下他们会对两种或以上的语言进行选择。语言选择理论把英语的全球化看作是个体和机构基于英语所带来的利益而在国家层面上所做出的理性选择。语言选择理论认为个人和机构都有选择的权利，也就是说在一些语境下他们会对两种或以上的语言进行选择。Stephen Clayton（2008）还指出语言选择还可能会受到一些超越国家因素的影响，如社会和经济地位、性别、种族等因素的影响。因此，对于柬埔寨这个国家来说，选择英语或法语已经与柬埔寨的政治、经济和发展状况紧密相关；而对于柬埔寨的个人来说，语言选择还和他们的社会经济地位、性别和地理位置紧密相连。

随着英语在柬埔寨影响的逐渐扩大，法国人采取了很多手段以图阻止英语的扩张，具体表现在向大学投入大量资金和派遣法语教师等。1989年越南从柬埔寨撤军后，法国成为了柬埔寨发展转型时期最重要的援助国。在给柬埔寨的2500万美元的资助中，法国每年拨出700万美元用于教育，大部分资金用于大学。法国的援助以多种管道进入到了柬埔寨的大学中。在一些大学里，法国支付柬埔寨教师的工资；法国从讲法语国家临时调派教授到柬埔寨任教。法国还提供了市政管理者和政策制定者 （T.Clayton，2002）。然而，法国的援助不是没有条件的，其最主要的条件之一是要求在柬埔寨使用法语作为教育语言，而不是英语。这使很多的柬埔寨人认为法国人对在柬埔寨 “复兴法语”的兴趣远远大于发展柬埔寨的兴趣。

法国试图阻止英语在柬埔寨的不断扩展态势引起了广大学生的强烈抗议，最突出的就是在1993年至1995年间柬埔寨大学生进行了一系列抗议高校使用法语的活动，学生们强烈要求接受英语教育 （T.Clayton，2002）。1995年5月示威游行达到了高潮，柬埔寨高等技术学院的学生罢课3周，在校园内燃烧了轮胎，高举着标有 “法语”的丑化像。由于柬埔寨教育部长的出面，学生们赢得了法方的重要让步即大学的法方当局同意为学生提供每周4个半小时的英语教学。

随着1989年解除了红色高棉时代对西方语言的禁令，柬埔寨人能够相对自由地选择国际语言，他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英语。在中学，语言选择没有受到法国援助的影响，2000年学生们在选择外语时，选择英语和法语的学生的比例为2∶1（T.Clayton，2002）。但是在高等教育院校，由于语言选择受到法国援助的影响，对英语的选择就表现得比较间接。

法国，这个昔日的殖民统治者，从1989年起给予了柬埔寨大量的援助，包括对柬埔寨高等技术学院和其他高等学府的实质性帮助。这些物质上的援助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柬埔寨这样一个贫穷而需依附于外援的国家的语言政策。由于柬埔寨接受了法国的援助，一些大学只有使用法语进行教学。

目前，法语仍是一些大学的教育语言，因为这些大学直接从法国或通过法国人接受资助。例如，高等技术学院和医科大学使用法语作为唯一的教育语言。国立法律、经济和政治学院，皇家农业大学，皇家艺术学院以及金边皇家大学的一些专业课程都是用法语授课。

2.英语在柬埔寨扩大影响的因素

1989年越南从柬埔寨撤军成为了柬埔寨的政治、经济和发展转型的转折点，特别是加入东盟、商界增加的就业机会以及与国际援助机构的交流不断扩大了英语的使用，也加速了柬埔寨对国际语言的选择。

1989年后，柬埔寨在政治、经济和发展转型上经历了三个转折点。首先，在政治上，一党执政的制度逐渐向民主制和多党制转变。其次，在经济领域，计划经济让位于市场经济，市场经济逐渐占据主导地位。其三，柬埔寨逐渐恢复了从 “紧急状态”向 “经济发展”的转变 （Curtis，1996）。而每一个转折点都增加了英语在柬埔寨的使用，同时影响了柬埔寨的语言使用。

随着柬埔寨政治、经济和发展的转型，从20世纪90年代起柬埔寨接到了许多加入国际和区域政治组织的邀请。近十年来对柬埔寨人来说最重要的事件是柬埔寨于1999年4月30日获准加入东盟。这个组织致力于东南亚十国间进行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往来，并使用英语作为官方语言。柬埔寨每年要参加300次东盟会议，这使得柬埔寨面临发展英语语言技能的压力。

随着柬埔寨在20世纪90年代向自由经济转型，该国迅速地融入地区和国际经济。1989至1999年期间，柬埔寨贸易额从2.55亿美元激增到16.74亿美元。多数进口贸易来自东盟国家，很多出口贸易到达了美国市场。由于国际贸易的增加，对英语的要求也随之增加。

柬埔寨从 “紧急状态”向 “经济发展”转型后，国际社会开始对柬埔寨提供援助。1992至1996年期间，国际社会对柬埔寨的援助增加到了5.18亿美元。由于经济上的援助，柬埔寨的国民生产总值在随后的一年达到了15％的增长率 （李晨阳等，2005）。主要的双边援助者是日本、法国、美国、澳大利亚和瑞典。柬埔寨接受从联合国、欧盟、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多边援助。还有许多非政府组织在柬埔寨工作，提供援助。大量的国际机构使用英语，使英语成为了国际合作的语言。

英语与柬埔寨的建设和发展紧密相关，英语使柬埔寨能够进入全球自由贸易市场，了解全球的信息。英语作为贸易、科技、通信等领域的全球语言，已经成为柬埔寨发展的必然需求。

3.柬埔寨的英语教育状况

长期的殖民统治以及战乱致使柬埔寨的基础教育十分落后。在英语全球化的过程中，虽然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倾向于选择英语，但是由于基础教育的落后，国力贫穷，能够接受英语教育的人还只是少数。

柬埔寨国立教育体制分12个年级，6年小学、3年初中、3年高中。小学教育从6岁开始。由于柬埔寨较高的复读率，班级中学生的年龄悬殊。在具备英语教学的学校，英语课的开设一般从初中一年级开始。从1989年起，国立学校7至12年级的学生可以选择学习英语或法语，但是英语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学生。1996年，参加8年级法语考试的学生比参加英语考试的学生多40％，但是到了2001年37000名学生参加了9年级的英语考试，是参加法语考试人数的两倍。1995年柬埔寨教育、青年和体育部估计英语教师为529人，法语教师为1378人，到2000—2001年，英语教师为728人，而法语教师仅为331人；2004／2005年度该数字变为英语教师1481人，法语教师406人。2000年柬埔寨24000名学生中有1000人在国立和私立学校中使用英语学习本科课程，而只有250人学习相关的法语课程 （S.Clayton，2008）。以上数据充分说明了英语在逐渐扩展的态势。

相比较而言，城市和经济比较发达地区对英语的需求较高。这也可以反映在中学的入学率和私人英语课堂的费用上。中学已经开设了英语课程，然而柬埔寨的中学入学率是世界上最低的国家之一。因此，通过国家教育来选择学习英语的人只是少数人。

就私人英语课的费用而言，在20世纪90年代农村和小城镇的基础英语课费用为每生每小时2至12美分，基于课本的课程按月收费，低年级每生每月 （30学时）为5美元；高年级每生每月 （30学时）为10美元。当时公务员的平均工资为每月25美元，因此能够支付英语学习费用的人很有限。对英语的选择只属于那些能够支付得起学费的人。选择学习英语的人只是柬埔寨的小部分人。因此，语言选择不仅是国家层面的问题，而且还和个人的社会和经济地位、性别、种族等因素紧密相关。

1991年 《巴黎和平协议》的签署以及联合国驻柬埔寨过渡政府的成立对于柬埔寨的英语教学意义重大。国外许多机构通过多种方式来提高柬埔寨的英语教学水平，以扩大英语的影响。最值得一提的是 “柬埔寨中学英语教师培训项目”（Cambodia Secondary English Teachers Project，简称CAMSET）。该项目由英国政府资助，从1994年开始，一直延续到2001年。联合国国际儿童基金会 （United Nations International Children's Emergency Fund，简称UNICEF）和澳大利亚天主教救济会 （Australian Catholic Relief）作为两个主要的顾问机构负责 “柬埔寨中学英语教师培训”项目。该项目分三个阶段，三个阶段的工作都由 “英国教师中心”（Centre for British Teachers，简称Cf BT）负责管理并提供英语教师。海外服务自愿者组织 （Voluntary Services Overseas，即VSO），作为一个英国发展慈善组织也为该项目提供英语教师。该项目主要是在柬埔寨中学进行可持续性地拓展英语语言教学。该项目不仅为初中和高中的教师和学生编写教材，同时还培训英语教师。该项目的最终目的是，“加强教育、青年和体育部对中学教育的监督；发展一个省级监控体制以支持和监督英语教学；发展较为协调的英语教师培训体制；完成中学各年级的英语课本的编制和分配；发展英语测试和评估体系，以对学生的学习结果提供有力的保证”（Clayton，2004：136）。

虽然该项目对柬埔寨的英语教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柬埔寨的英语教学仍然面临着许多的问题，正如Stephen Clayton（2004）所指出的，各个年级的低入学率、世界上最高的辍学率、穷人和女生的入学率更低而且辍学率更高、长期教育资金不足、缺乏基础设施、缺乏专业人员、缺乏必要的教材和设备以及不合理的课程安排等因素都影响了英语在柬埔寨的广泛传播。

Vira（2002）对柬埔寨的中学英语教师进行过调研以考察他们对教学条件的看法。56个老师参与了Vira的问卷，39人参与了访谈。通过问卷和访谈，Vira认为柬埔寨中学英语教师的挑战归纳为如下几点：

（1）学校校舍和设施应该给老师和学生提供适宜的学习和生活条件。

（2）应该改进老师与学生、同事和管理层的关系。

（3）应该提高英语教师的收入。

（4）教材和设施应该适合师生的日常使用。

（5）教师对目前使用的教材感到不满意。

（6）柬埔寨的许多中学教师在上课前备课不充分。

（7）许多教师希望能够进行职业培训，如怎样去上一堂高效率的课和如何进行听、说、读、写方面的教学。

Vira（2002）指出最受柬埔寨英语教师欢迎的职业发展领域是教学技巧和方法、理解学生、参加学术会议和沟通技巧。

在柬埔寨的高等学校中男性英语教师多于女性教师，这是因为女生到大学接受教育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作为一个受法国殖民统治长达90年之久而且饱受战乱和外族侵略的国家，在全球化的语境下，柬埔寨的外语状况也在发生着变化。英语在柬埔寨逐渐上升的趋势说明没有1989年后柬埔寨政府允许教授英语和法语的语言政策，柬埔寨人将不可能选择语言；没有学校、大学以及非正式背景下个人的语言选择，英语的地位就不可能超过法语。柬埔寨的英语状况说明语言选择不仅到受国家因素的影响，而且还会受到个人社会和经济地位、性别、种族等因素的制约。但是，由于柬埔寨的国情和国力所限，柬埔寨人对英语的需求虽然不断在增加，但是能够接受英语教育的人只占少数，英语教育仍旧很薄弱。

4.柬埔寨的华文状况

柬埔寨华文教育已有百余年历史。20世纪50年代末，全国有华侨学校170所、学生数26755人；进入20世纪60年代，随着国内经济建设的需要以及中柬关系的不断发展，华文学校进一步受到重视，数量也逐渐增加。全国华校增至200所，中小学生增至5万人。华文学校以普通话授课，采用新加坡出版的教材。

1970年朗诺在美国策动下发动政变，西哈努克亲王宣布成立柬埔寨民族统一阵线，成立以宾努亲王为首相的柬埔寨国民族团结政府。1975年4月17日，柬埔寨全国解放。在1975年至1979年间，红色高棉获得柬埔寨执政权。在这期间，有大量普通柬埔寨人被处死、强迫劳动致死、压迫致死。1978年底越南出兵侵占柬埔寨。动荡的20世纪70年代使正在蓬勃发展的柬埔寨华文教育夭折。从此，柬埔寨进入了一个长达20余年的华文教育空白期。90年代，柬埔寨内战停止，政府推行经济开放、文化多元政策，华文教育也重获新生，得到迅猛发展，大量的华校得到恢复和重建。目前柬埔寨全国已有华校80多所，在校生5.6万人，仅金边市潮州会馆属下的端华学校就有学生1.2万人，在东南亚各华校中名列前茅。

柬埔寨的华校绝大多数在办学模式上有一些共性：一是各地乡团会馆直接领导华校，由柬华理事总会统筹，总会和各会馆都分别设立了文教处、文教组对华校进行日常统筹；二是柬华理事总会对华校发展进行统筹；三是华校实行半日制教学；四是每学期对学生收取一定的学费。柬埔寨华文教育师资更加 “中国化”，教师队伍中有30％来自中国国内，有些华校甚至接近50％。

尽管在华校毕业的学生，毕业证书由柬埔寨政府教育部门签发，但不承认学历。应柬华理事会的要求，中国海外交流协会文教部与柬华理事会于1994年签署了关于合作编写柬华小学华文教材及师资培训的协议。其主要内容是：双方合作编写柬华小学1～6年级汉语、算术教材，以及与之相配套的学生练习册和教师手册；教材内容要与教学对象的实际相符合，适应柬华少年儿童的自身特点，反映柬华社会生活的实际，以语言教学为主，同时把反映中华历史文化、柬埔寨历史文化及其他世界历史文化有机地结合起来。

现在越来越多的当地年轻人开始学习中文，学习中文已不再是华侨华人后代的 “专利”。柬埔寨中文教育已形成自己一套完整的教学和管理体系，包括统一学制、统一教材和统一师资调配等。柬埔寨政府的多元文化政策给了华文教育不断发展的空间。中文和中华文化正在柬埔寨这个文明古国发挥着重要作用，为增进柬中友谊架起宏伟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