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家常常发现自己处身于一块富饶而广袤的土地中央,周围满是奇怪之事。有人自杀;有孩童在玩耍;有婴儿咿呀学语;有人坠入了爱河却又烦恼不已,不愿或不能自拔;有神秘的所谓“催眠”,在这种状态中,一个人的意志似乎可以控制他人的意志;还有对更高更难目标的追求,有对团体的忠诚,以及梦想、规划、探索世界等等无穷无尽的事物。这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大陆,充满魅力和力量,许多地方从未有人涉足。心理学试着去征服这片大陆,去寻找它隐藏的宝藏,调查它危险的区域,去控制和利用它巨大的力与能量。
(勒温,引自Marrow,1969,p.3)[2]
这就是库尔特·勒温对其所从事职业的看法——以一种从未衰减的激情和好奇心。他对身边每一个、每一种人类行为都充满兴趣,就像是社会心理学领域里的哥伦布、佛朗西斯·德雷克(Francis Drake)[1]和库克船长。我从未见过他所做的哪一件事、所说的哪一句话不带着这种探索的激情。他一直处于那“征服无尽的大陆”的过程之中。
我记忆中勒温最为清晰的形象是这样的:他那瘦长而又睿智的脸兴奋得闪着红光,镜片后的目光炯炯有神,双臂挥舞着在黑板前走来走去,时不时用“Vot haf ve vergotten?”[2]来提醒我们。有时他说的是“vergotten”,有时又说的是“vergassen”。他说的,既不是完全的英语,也不是完全的德语。但这没关系,他的激情总能将我们都带动起来。
“Vot haf ve vergotten?”这个问题,我可能听他问过上百次。他总是思考着生活空间(lifespace),而正是生活空间影响着人类行为、知识场域以及为了理解某人为何做某事而必须理解的动机。他是在问,我们为自己所研究的对象填充生活空间完成到了什么程度,还要考虑哪些我们可能会忽视的关键要素。
总体而言,勒温某些方面与拉斯韦尔非常相像,但其他方面他们却又明显不同。像拉斯韦尔一样,他非常健谈,却又算不上是特别优秀的教师。与学生谈话时,他会忘记时间却又会留意学生每一个或许能深入研究的想法——即使这些想法只是半成熟甚至三分之一成熟。然后,他会看看表抱歉地说,晚饭时间已经过了3小时了;或者会是与一位外地来的访客一直交谈着,直到勒温夫人走进来温和地责备他,将刚下火车的客人拖到了凌晨两点。但与拉斯韦尔不同的是,他似乎从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在台上讲课,他的谈话从来不是单向的。拉斯韦尔掌控着谈话,引导它,常常是独占着它,把它变成了大师表演。勒温谈话时却根本没有自我意识,完全沉浸在他试图探明的观点或要解决的问题中。在斯坦福,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在某天傍晚的研讨课上,勒温躺在了教室前的课桌上,阻止学生从那里通过。[3]这显然既非德国人也非斯坦福人的行事风格,那些对勒温很有了解的人都断言此事绝没有发生过。然而,这与勒温的性格并非完全不符。他可能是累了,意识也不是很清楚。那个课和讨论对勒温而言很重要,所以要继续下去。
如果说拉斯韦尔是腼腆的话,那勒温就是谦逊。尽管勒温显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心理学家之一,他对自己的知识却极其谦虚。他甚至鼓励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充分表达自己的构想,并设法完成它。他的课堂和办公室谈话是交流构想与计划的好地方。交流,而不是独白。他在谈话中的语言可能是零零碎碎的英语或德语,但这并没有困扰他或者我们。黑板上大部分空间留给我们延伸自己模糊的构想,但他总会保留黑板的一角,以便在适当的时候能够改造我们的构想,调整我们的思路,健全、发展它们,提示某些我们从没有想过的东西。拉斯韦尔会压垮他的一些学生,他的卓越才智有时会使学生产生挫败感。勒温却完全是在激励他们。在上完他的某堂课之后,学生们很少不是想着立刻着手做次实验。
不过,人们对勒温的会谈和课堂的最清晰记忆,除了他的场域理论(field theory)的解释力之外,就是他兴趣的广度和内在动力的强度——本章开始处勒温的那段引言,就体现了这样的品质。勒温认为,心理学家面对的挑战是理解与人类行为和动机有关的一切事物,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这一挑战更激动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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