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是抽象的

语言是抽象的

抽象(abstraction)是选择某些细节和舍弃其他细节的过程。语言的任何使用都含有抽象。实际上,抽象是语言最有用的特征之一。它使我们能够分类思考,从而使我们具备概括能力。

在对一些水果——苹果、梨、橘子和桃子——进行分类时,我们会选一些细节来作区分的标准,如颜色、形状、质地,而忽视其他一些细节,如重量。我们也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来分类,例如六盎司的水果、七盎司的水果、八盎司的水果等等;在此我们选择了不同的细节,即重量,忽略了我们先前注意的细节。

在分类的过程中,很多人类的知识紧密地归结到一起,我们知道某种红色的、圆形的东西吃起来味道很好,于是就给它取个名字,以方便记忆和传播。

抽象是词汇的一种有用特色,但它同样也可能产生问题,尤其是当人们没有意识到抽象存在时。所有词汇都涉及到抽象,亦即省略了细节;但有些词比另一些词更抽象,而且,越是抽象,它们与现实的对应便越不直接。早川(S. I. Hayakawa, 1964, p．179)发展出一种有用的图表,来展示词汇的不同抽象程度。他的图表叫作抽象阶梯(abstraction ladder),是从柯日布斯基(1958, p．397)所谓的结构细分(structural differential)概念发展而来的。有关抽象阶梯的例子如图5．1所示。

图5．1　抽象阶梯示例

如图5．1所示,抽象阶梯用了一个特定的对象,即属于本书作者之一的一辆汽车,并且说明它不同层次的抽象意义。在最低的抽象层次上没有忽略细节,在这个原子过程的层次上,是科学家利用工具可以观察到全部细节变化的汽车。第二个层次是作为感觉对象的汽车,我们可以用感官感觉到它。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个层次上,即日常观察的层次上,仍有一些细节被我们忽略。一方面是因为眼睛处理的信息多于大脑处理的信息,但也因为我们一时只能从一点上观察。当我们从前面观察车子时,我们不能看到后面的细节。而且我们只看到车子的表面,看不到车子的内部构造。即使在观察时,也会发生某些抽象过程,即遗漏细节的过程。第三个层次是第一个语言层次,第一次涉及到词汇的使用。在这个层次上,用一个词汇或短语特指被描述的这辆车。它可以是短语“赛佛林的本田雅阁汽车”。在这个层次上,所用的词特指某个对象。第四个层次上,我们可以用本田这个词来指同一类的东西,我们将客体归入某一类别,即所有本田一类汽车。在这个层次上,我们去掉了能够将某辆本田汽车从所有其他本田汽车中区分出来的那些细节。在下一个层次,使用的是汽车这个词,它所涵盖的范围,不只是本田汽车,还包括大众汽车、福特汽车、凯迪拉克汽车,以及其他牌子的汽车,因此,又有更多用来区分种类的细节被忽略。在第六个层次里,我们可以称之为机动车辆,将它与卡车、吉普车等归入一类,并再次省略了很多细节。在第七个层次,我们可以使用陆上交通工具一词,将其归入与火车、雪地机动车一类的事物中。在第八层次,我们用交通工具来指这辆车,在这个层次还包括飞机和轮船。值得注意的是,在每一层次都会忽略更多一些细节,一直到第八层次,变成非常抽象的词:交通工具。这个词不会像本田那样,在我们心中产生具体的图像,听到交通工具这个词,有些人可能想到一艘船,有些人可能想到一辆卡车,甚至很多人想不到任何清楚的图像。这是抽象词汇的特点之一:它们并不显示现实中存在的某些东西的清晰模样,人们对它们通常有很多不同的理解。

由于我们的语言有限,由于我们采用抽象和分类的方法,语言便使我们强调类似点,同时允许我们忽视相异点。我们通过忽视相异点看到相似点。在不同的事物中有相同之处,就如相似的事物中也有不同之处。

一位很有名的历史学家和科学哲学家布热诺斯基(J. Bronowski, 1951)曾说:

我们将不完全相同的东西归于一类,我们对此行为如此熟悉,以至于我们忘记了这种归类的彻底性……这种行为的依据是我们承认一组并非完全相同的东西很相似……习惯使我们注意它们显而易见的相似之处(p．21)。

除了专有名词之外,在我们的语言中没有词汇可以表达单独的事件、情感和关系。我们以分类的方式谈论、感知和思考这个世界。这些分类存在于我们的语言和我们的头脑里,而不是存在于自然界中。

我们可以用语言将任何两件东西纳入一组——归类。我们可以用语言将任何一件东西置于多个类别中。我们可以用语言将事实上独一无二的事物看作相同的东西(通过归类)。有时,这种方法用语言暗示“连坐”(guilt by association)。我们根据自己的目的、主观印象和估计来评价一个人,当我们改变对他的标签时,可能这个人并无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