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灾难危机传播中的微博话语表述及其传播

时间:2023-04-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仔细研究新浪“kayne”,就会发现其舟曲灾难危机传播因为借助了微博新型传播的特质,具有了独特的完整性和价值性。但微博传播“树根状”多级散射传播模式,决定了其力度不容小觑。最后,随着救灾工作的逐步结束,灾难危机传播开始进入总结反思时期,主流媒体的三缄其口和传播空当,又给微博预置了较大的传播空间。此外,倾向性评价是微博作为一种特殊传播形式,在灾难危机传播中媒介价值的集中体现。

民间与大众:灾难危机传播中的微博话语表述及其传播——以新浪“kayne”微博为例(1)

李晓灵(2)

一、引 言

21世纪初的中国,由于汶川地震、玉树地震和舟曲泥石流灾难等自然危机事件的接连爆发,再加上孙志刚事件、贵州瓮安事件、“3·14”藏独事件等社会危机事件的频频出现,使得灾难危机传播,乃至整个危机传播研究迅速成为学术界和社会关注的焦点,并演化为极具现实意义和学理价值的研究视域。

在以往的研究中,组织如何应对,媒体如何传播,以及如何进行危机控制、舆论引导和危机防治,为政府参考,往往成为焦点,而组织外的广大受众以及民间区域则相对被轻视。

然而,舟曲泥石流灾害传播却引发了另外一个极富价值的思考维度。年仅19岁的重庆理工大学大二学生王凯,以纯粹的社会个体身份,凭借新浪“kayne”的微博,在第一时间向世界告知了灾难的发生,并且持续不断地、以撼人心魂的图片和简洁客观的文字传播着灾区的真实境况,赢得了网民、媒体,乃至全社会的关注和盛赞。

新浪“kayne”创造了一个“围脖时代”灾难危机传播的全新境界,制造了灾难危机传播中极富符号色彩和研究价值的“kayne景观”。

本文试图以新浪“kayne”为案例和文本,通过定量和定性分析,研究其灾难危机传播机制,以期得到有益的启迪与思考。

二、新浪“kayne”微博的文本分析

新浪“kayne”舟曲灾难危机传播从2010年8月8日03点23分开始,到8月17日22点09分结束,共计10天时间。

芬克的危机四阶段理论将危机发展划分为四个阶段:潜伏期—爆发期—发展期—恢复期。新浪“kayne”的舟曲灾难危机传播没有历经潜伏期和恢复期,只有爆发期和发展期,单就灾难危机传播而言,不具有全程性,确乎是一个并不完整的灾难危机传播文本。但仔细研究新浪“kayne”,就会发现其舟曲灾难危机传播因为借助了微博新型传播的特质,具有了独特的完整性和价值性。

在此,结合芬克危机传播四阶段理论和新浪“kayne”舟曲灾难危机的自身特点,将其传播过程可细分为:爆发期(8月8号灾难爆发最初时期)—高潮期(8月9日~8月11日受到关注到救助的初步介入)—发展期(8月12日~8月14日大范围的救助开始到暂时离开舟曲)—结尾期(8月15~8月17日,重回舟曲到完全离开)。

在此分期之下,依照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方法论分析研究,新浪“kayne”舟曲灾难危机传播凸显出强烈的文本价值。

1.微博总体量化特征

新浪“kayne”10天内就舟曲灾难共发表微博331篇,其中图片169篇,单就数字而言,似乎并不多。但微博传播“树根状”多级散射传播模式,决定了其力度不容小觑。其微博单篇一次性转载、评论超过100人次的分别多达33篇、50篇(见表1)。其中“单篇一次性转载”最多的(8月8日8点57分)达5-342人次,次之(8月8日19点42分)亦达2-134人次;“单篇一次性评论”最多的(8月8日8点57分)达1-161人次,次之(8月8日19点42分)亦达860人次。其单篇一次性转发和评论的总量都当在2万次以上,如果再加上转发之再转发、评论之再评论式的延伸性多级传播,其传播总量之大,令人惊叹。

表1 2010年8月舟曲灾难期间新浪“kayne”微博总体情况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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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阶段性量化特征

总体量化特征之下,新浪“kayne”传播过程也显示出鲜明的微观性区间特征。可以看出,在“爆发期”微博及图片发布量并不大,而在“高潮期”则出现“井喷”式激烈增长,微博数和图片数都激增到了100篇/幅左右,之后虽有减少,但总体数量依然保持高位状态。“发展期”由于受到外界干扰和其他因素影响,微博数和图片数较少,也有缓慢回升,直到13日离开舟曲,微博在曲折中发展。“结尾期”由于重归而再次出现一个小高潮(见表2)。

新浪“kayne”的这种阶段性量化特征,正是显示了微博灾难危机传播的一个显著特征,在灾难危机初期,由于环境的恶劣和灾难时期新闻传播纪律的限制,其他传播形式尚没有条件或不能大量自由发布灾区信息,而微博则利用其媒介优势自主介入,快速强劲传播,制造了万众瞩目的“传播热点”和“kayne景观”,成为实质上的传播主体,是为新浪“kayne”“爆发期”和“高潮期”特征。其后随着其他媒体的大量介入和跟进,微博的传播空间和力度受到一定限制和弱化,微博开始回归补充型传播形式的本位,数量和力度都有所弱化,但反思和质疑却相应增加,这是微博灾难危机传播的中期效应和征兆,此为新浪“kayne”“发展期”特征。最后,随着救灾工作的逐步结束,灾难危机传播开始进入总结反思时期,主流媒体的三缄其口和传播空当,又给微博预置了较大的传播空间。微博可以就此发声,表达民间话语和草根意识,以此促进灾难危机传播的深入和成熟。新浪“kayne”“结尾期”反思增多,是为其话语特征和传播形式本质所致。

表2 2010年8月甘肃舟曲灾难期间kayne微博发布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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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内容评价及其阶段性特征

微博的优势和显著特质是短小精悍,内容最多不超过140字,且图文并茂(如图1所示),具有快速、客观、精练、直观、生动的传播特质,这正迎合了灾难危机传播的传播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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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 新浪“kayne”图片配文分类情况

在新浪“kayne”微博中,单就其图片配文而言,多简明扼要,尽显客观鲜明之风格。其中无文字图片竟达35篇,占图片总数的21%,而无文字、短语、一句话的微博多达123篇,占图片总量的73%之多。像“路”、“棺木”、“现场”、“肩搭肩”、“一条横幅”、“长长的队伍”等具有原生态意味、真实而极具感染力的配文随处可见。

此外,倾向性评价是微博作为一种特殊传播形式,在灾难危机传播中媒介价值的集中体现。它可以就灾难危机的成因、救助、反思和防治等做出独特的判断和评价,对主流意识形成监督和补充,以此显示它的媒介社会价值。从这种意义上说,倾向性评价是微博内容分析的标志性指标之一。

新浪“kayne”就倾向性评价在舟曲灾难危机传播中显示出了较为鲜明的阶段性特征,其中客观性倾向(中立、直观、没有鲜明的价值判断和情感倾向)、正面性倾向(积极乐观的情感呈现以及与主流话语保持近似趋向的价值判断)、负面性倾向(失望、悲伤、愤怒、怨恨等消极情绪宣泄以及与主流话语保持质疑和对抗意味的价值判断)之间互相对比及阶段性发展变化都有一定特征。

表3 新浪“kayne”阶段性倾向评价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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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总体看,在倾向性方面,新浪“kayne”舟曲灾难危机传播具有客观性倾向的博文达262篇,约占79%,负面性倾向次之,达38篇,占12%,正面性评价31篇,占9%,可见客观性倾向占有主导地位,负面性次之,正面性再次(见表3)。新浪“kayne”这种倾向性特征较为真切地显示了“微博”在灾难危机中客观性为主的传播本质,同时又展现了其凸显负面信息,兼及正面消息和积极情绪,以达成批评监督、补充传播,以及配合主流的媒介功效。

再从阶段性来看,在“爆发期”和“高潮期”中,客观性、负面性、正面性呈现“三高并现”的态势。客观性倾向的博文及时传播了灾区的真实境况,一定程度上满足了社会的灾难传播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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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 新浪“kayne”8月8日03:25博文图片

比如8月8日03:25最早传达灾难的博文,“水灾停电几乎一幢楼的人们都围在这烛火旁”,配以黑夜幽烛的图片,以极富象征意味的力量,异常震撼地呈现了灾区的惨淡现实,并形成了强烈的、如波兰哲学家和美学家英伽登(Roman Ingarden)所说的情感“召唤”效应(如图2所示)。

另外,如“全城停水停电,很多人都没吃没喝。村庄被整个掩埋,很多熟人离开”(8月8日18: 37),“目前失踪人数在增加,约有2-000人左右。对生者最大的威胁是水位仍无回落以及紧缺饮用水和食品。所有交通中断”(8月8日18:55),“还有很多很多人无家可归”(8月8日19:15)等;负面性倾向的博文适度地表达了灾难之中常有的不满、恐惧、悲伤、晦涩,甚至绝望的情绪,起到了批评现实、宣泄情感,唤起悲悯的情感期待。如“人们抢购食品”(8月9日11:05)就揭示了灾区“秩序井然”的不真实性,另外失踪人数的“2-000左右”的说法,也对死亡仅有一百多人的官方说法的质疑。同时,“心里真不是滋味”(8月8日18:37),“心里一阵酸楚”(8月8日19: 42),“现在的舟曲比以往的寂静、沉重”(8月8日20:21),“惨”(8月9日16:06),“悲痛的人们”(8月9日15:58),“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就很累很无助”(8月10日18:56)等,以及许多极具冲击力的灾难场景图片,渲染了灾区人民的痛苦心境和悲惨现状。另外,还有一部分是对批评义愤的回应,如“我只给大家报道我所见所闻,偶尔发表一下我在这种情况下的一些个人感想,不代表谁的立场,有人觉得不对,请无视,我不想争辩吵架”(8月9日13:47)“凭良心做事凭良心说话我也是成人了”(8月10日10:17);正面性倾向的博文则表达了感恩之情和对救助军民的赞美之情,以及参加救灾的豪迈之情,补充性传播了主流话语倾向,对灾区的救灾抗灾起到了鼓舞作用,是灾难危机传播正效应的体现。在这一时期的博文中多次出现“感谢”、“感动”、“感激”等字眼,另如“今天看到很多民众领到了救援物资,他们现在情绪稳定,知足常乐”(8月10日09:27),“物资很丰富。有自己领取的,也有发放的。这下吃喝暂时不用担心了”(8月10日09:02),“我要去新的地方啦一个数码相机一部手机我也是记者嘿嘿”(8月9日12:20),“可爱的战士”(8月9日11:52)等。其中,最具感染力的则是8日连发两次的“亲爱的,我就是舟曲人,我就在舟曲”(8月8日18:00、17:57)。它一时之间似乎成了舟曲灾害传播最有感召力的传播口号。

在“发展期”,无论是客观性倾向,还是正面性和负面性倾向,都有很大回落,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暂时离开舟曲和外界相接触,“kayne”的负面性忧虑和反思倾向加大,如哄抢物资,“之前有关于物资领取和发放的问题我一直没有说清,因为有一天在我去领物资的时候,看到的不是有秩序的画面,而是人们在一窝蜂地哄抢”(8月14日15:11);灾难的忧虑,“今后重建好的家园要如何发展,是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8月14日15:06),“灾难过后,环境和人类都是脆弱的。究竟要多久才能重新建构好新的坚固的内心和家园?”(8月14日15:01);对官方媒介的批判性质疑,“在每次官方的数据发布以后,我们总有很多的感想和质疑。也许数字只是些个无意义的符号而已,真正有多少生灵受伤离去,我们心里清楚,明白,记住,就行”(8月14日19:17);对灾害原因的质询。“这几天我不禁在想,是不是经济落后使家乡的人们靠天吃饭,乱砍乱采,最终酿成了这一场天灾呢?如果是,那这一场灾难究竟应该归咎与谁?”(8月13日21:27)等,其深度和广度都已经触及了灾难危机传播的深层结构。

在“结尾期”,由于是重返,心情凝重,加之对外界批评和干扰方面的顾忌,激增的博文中客观性倾向更是占据绝对优势,且图片增多,文字减少,与此同时,负面性倾向也与之激增。如“领芹菜成了抢芹菜,我被挤死了”(8月16日09:39),“不知道怎么回事吃坏了肚子,上街找厕所,那流动厕所居然锁着门”(8月16日13:18)“好臭……”(8月16日16:29)等如实反映灾区不尽如人意的现象;“我好累啊”(8月16日17:44),“感觉筋疲力尽的。表哥说他发现我头上冒出了好些白头发”(8月16日16:32)“这儿已经没有什么留下的意义了”(8月16日16:17)等则表达了感伤、无奈等复杂的情绪(见表4)。

4.传播效力及其阶段性量化特征

新浪“kayne”的舟曲灾难危机传播通过网络,以“树根状”多级层递的方式高速散射,传播效力惊人。新浪“kayne”的微博传播分别以“粉丝”、“转发”和“评论”等特殊方式得以体现。截至2010年11月20日,新浪“kayne”拥有粉丝达22-807个,其关于舟曲灾难的微博中,“单篇一次性转发”100人次以上的达33篇、50~100人次的达39篇,“单篇一次性评论”100人次以上的50篇、50~100人次的达72篇,其总量都当在2万人次以上,数量可观。再加上“粉丝”之“粉丝”、“转发”之“转发”、“评论”之“评论”,其传播将成倍增长,总量亦当颇为惊人(见表5)。

同时其传播效力也体现出阶段性量化特征,无论“转发”,还是“评论”,在“爆发期”和“高峰期”都处于高亢状态。其中,转发最多达5-342人次、评论最多达1-161人次的微博都出现在8月8日。同时,“转发”和“评论”在“发展期”都趋于下降和较为沉寂的状况,而在“结尾期”则出现一个小小的高潮。

最后,新浪“kayne”还以网络消息和网络新闻的方式快速传播,引起了社会的高度关注。在百度搜索里“kayne甘肃舟曲”有11-100搜索结果,大多是对新浪“kayne”的相关报道和一般性反思。同时,新浪“kayne”还赢得了媒体的尊敬和盛赞,如东方网的《90后大学生微博直播舟曲泥石流一个人的“通讯社”》(2010-08-15),《南方日报》的《中国走进“全民记者”时代职业记者面临挑战》、《全民记者时代到来:我们是捍卫者更是坚守者》(2010-11-08),新华社的《中国网事:舟曲“微博男生”不寻常的成长》(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8月26日),《海南日报》的《舟曲救灾中网络传播功不可没》(南海网http:// www.hinews.cn 2010-08-16 17:24)等。

表4 2010年8月甘肃舟曲灾难期间kayne微博单篇转发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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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5 2010年8月甘肃舟曲灾难期间kayne微博单篇评论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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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结论:“kayne”景观——一个全新的灾难危机传播时代的符号象征

新浪“kayne”舟曲灾难危机传播以特殊的文本价值,制造了一个多元传播生态环境下的危机传播经典案例。一个普通的受众,一部小小的手机,一条条不超过140字的微博,制造了一个万众瞩目的“kayne”媒介景观,开创了一个新媒体时代全新的灾难危机传播制式。

1.民间与大众:双重话语空间权力博弈下的弱势凸显

无可置疑的是,当下中国业已置身于一个空前特殊的社会转型历史区时,中国社会正在经历着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向知识社会转型,体现为农业社会、工业社会、知识社会“三分范式”的“社会双重转型”(3)。双重社会转型特征使得中国逐步演化为一个非传统社会主义体制,同时,传统媒介和新型媒介的混生并进,主流话语和民间话语的此消彼长,传统受众如边缘弱势群体、NGO组织、民间压力团体(Pressure groups)“传者化”转向的迅速发展,都催生了中国多元传播生态环境的形成。在此之下,众声喧哗的话语场,在中国媒体双重属性和媒介系统性多元共存等因素的合力作用下,导致了如何舟在《多重话语空间的表达及传播效应》中所说的,明显对立但又互为交错的双重话语空间。这种双重话语空间即所谓主要以官方大众媒介、文件和会议为载体的官方话语空间,和互联网、手机短信和各种人际传播渠道为载体的非官方即民间话语空间的力量对峙和权力博弈。官方话语空间以建构和维护主流意识形态和主流价值为主,民间话语空间以质疑、监督和补充主流话语为主,两种话语空间存在着强大的排斥和冲突,而且,在互相质疑和印证中,又互为纠结,争夺着传播话语权。

在传统灾难危机传播中,官方话语空间往往借助其独有的媒介控制权,牢牢地掌控着传播的主动和主导权,成为如麦克黑尔等“霸权模式”理论家所说的“宰制性群体”,形成强大的传播“霸权”。而民间话语空间则因为媒介控制权的虚无,则往往处于被动和被主导的位置,成为“被宰制性群体”,承受无所不在的信息统治和倾轧,终而成为不折不扣的传播弱势序列。

而在新媒体时代,网络、手机等新媒介信息控制技术壁垒的客观存在,造成了官方媒介控制权的部分丧失或弱化,民间和大众由此获得了更多的话语权,民间话语空间就此展开对官方话语空间的反攻和反制,而官方话语空间则竭力维护和保全既得的话语优势,结果是,灾难危机传播中,一场异常激烈的话语权力博弈就此展开。亦如史安斌所说,“有鉴于此,新媒体时代的危机传播就成为了一个多音齐鸣、众声喧哗的‘话语场’”(4),危机传播由此而展现出一个新的维度和境界。而新浪“kayne”则在一个特殊的时机,成为这场话语争夺战的媒介文化符号,并天然地成为民间话语空间和大众群体的代言者。

在灾难爆发前,新浪“kayne”就说,我给自己贴上了学生的标签(3月20日15:19)。这其实是在旗帜鲜明地宣告自己不仅属于民间,甚至于是民间中的民间,弱势中的弱势。灾难爆发后,新浪“kayne”又说,“我只给大家报道我所见所闻,偶尔发表一下我在这种情况下的一些个人感想,不代表谁的立场,有人觉得不对,请无视,我不想争辩吵架”(8月9日13:47)“我”的“个人感想”,“不代表谁的立场”,更是异常坚定地定义了自己是“民间一员”的空间属性。因此,新浪“kayne”面向官方话语空间,自发地,甚至是无意识地展开了话语权力的博弈。

最有力的证据是,新浪“kayne”在8月8日凌晨3点23分,第一时间以图文并茂的博文报道了灾难的发生,早于官方权威媒体中央电视台在“新闻直播间”的相关报道整整一个多小时,抢得了信息发布和传播的优先权。同时,灾难之中,国内好多主流媒体和香港、美国等域内外媒体都纷纷向新浪“kayne”寻求信息或者进行消息求证,而新浪等主流网络媒体也成为新浪“kayne”的支持者和宣传者。以往唯此类主流媒体是民间受众,第一次让这些高傲的媒体为之而折腰,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惊诧的景象。这具有强烈的媒介价值和文化标示意义,这不仅是新浪“kayne”的作为普通个体的传播胜利,也不仅是“微博”作为新型传播形式在危机传播中的胜利,更是民间和大众面对官方,改变话语权力机制的力量凸显。

就其传播内容而言,新浪“kayne”没有枯燥乏味的文件宣读,没有长篇累牍的领导指示,没有大而无当的决议传达,更没有陈旧乏新的文字和图片,全是灾难现场鲜活而又真实的细致描摹,文字的精练和图片的震撼,显示了灾难危机传播的内在价值:真实,真实,再真实。这与官方媒介以及传统媒介文件、决议和领导指示接连不断,而受众最为关心的真实信息既少又迟的特点形成强烈反差。同时,草根质疑和民间反思,也显示了难得的媒介价值。这是新浪“kayne”微博传播民间大众话语力量的强力彰显,也是对官方和传统媒介空间权力的有力挑战和适度突破。

2.客观传达VS揭露宣泄VS补充肯定:“围脖”式非官方灾难危机传播模式的扩张

在何舟等学者看来,中国公共危机传播是一个官方和非官方话语模式互动博弈的匹配机制。“公共危机的官方传播模式主要有封闭控制模式、单向宣教模式和双向沟通模式,与之相对,非官方模式主要有结论模式、抵触模式和肯定补充模式,两者一一对应形成双重话语空间的三种互动模式:控制封闭VS揭露模式、单向宣教模式VS抵触模式、双向沟通VS肯定补充模式,这三种互动模式分别呈现出积极或者消极的传播效果”(5)。何舟还用心良苦地用2002年以来的“SARS”事件、“孙志刚”事件、“3·14”藏独事件、“汶川地震”等11个重大危机传播事件为案例,印证了“封闭控制VS揭露模式”、“单向宣教模式VS抵触模式”、“双向沟通VS肯定补充模式”的客观存在性。在此种模式特征之下,官方话语空间往往体现出强烈的传播控制欲,并以“组织”的强大力量,企图进行有效的危机控制,但由于传播系统的天然缺陷,往往会出现“速度缓慢、态度沉默、尺度控制”(6)单向灌输的话语特征,从而导致“混乱、反驳、不信、冷漠”等不良后果。何舟等还声称,“新媒体为非官方话语提供更大的公共议题讨论空间与近用权,影响和改变了中国政府的危机公关模式”(7)

相形之下,“新浪kayne现象”则揭示了一种特殊的危机传播模式,即微博模式,它是微博传播非官方/民间话语属性在其新型传播形式下的改变。在何舟等的危机传播模式研究中,非官方\民间话语与官方话语总是以揭露、抵触为基调(11个案例在危机潜伏期都采用过揭露VS封闭控制模式,5个案例在危机发展期则都采取了单向宣教VS抵触模式),肯定补充则是辅助手段,其实这并不完全准确。因为他们选取的11个案例除了汶川地震以外,全部是社会危机。自然灾害危机有其不同于社会危机的特征,不能一概而论,不然就会以偏概全。一般来说,自然灾害往往突然爆发,难有显见的潜伏期可言,其爆发期和发展期都相比社会危机要短,恢复期则比社会危机要长,而且自然灾害虽有人祸之虞,但本质依然是自然灾难,其社会性、意识形态性要比社会危机淡去许多,揭露、抵触也就会相对少一些,反思也会更加滞后,而客观、真实的传播灾情则在更多的时候显得尤为重要。

因此,自然危机传播民间话语应该更多的是客观真实的信息传达,其次是揭露质疑和情感宣泄,最后才是对主流话语的补充肯定。新浪“kayne”有力地印证了这一“围脖”式非官方灾难危机传播模式,即客观传达VS揭露宣泄VS补充肯定的扩张。直接的证据是,新浪“kayne”331篇微博中,客观传达倾向的占79%,占绝对的优势,而且转发最多、评论最多的也恰恰是此类博文,值得注意的是,无论哪一个时期此类博文总体都占压倒性优势,尤其是在爆发期为最盛;揭露宣泄倾向的占12%,稍高于肯定补充倾向的9%,且在发展期后端和结尾期明显增多,而肯定补充倾向的在爆发期为多。这一特色,也恰恰应对的是官方/主流话语封闭、单向和沟通式的话语模式。

客观传达VS揭露宣泄VS补充肯定型的、“围脖”式非官方灾难危机传播模式,再一次表达了微博民间话语的本质属性:它总是作为官方/主流话语的对峙面,甚至是对抗面出现,以民间的真实、质疑、批评、反思来促使官方/主流话语的转变和完善,进而促进危机应对机制的全面改进。由此,官方和传统媒体合谋独霸的危机传播时代业已终结,民间和微博为代表之一的新媒体危机传播将徐徐展开,传播、客观、真实、质疑为特色的话语互动将不可阻挡。

3.受众“传者化”系统性转变:微博式新型灾难危机传播的内在张力

在现有研究状况来看,公共危机传播研究主要有四种研究路径和取向,一种是管理取向,亦称危机公关研究,代表者是格鲁尼格(James E.Grunig)和亨特(Hunt)的“优化理论”(Excellent Theory),它以传播者为基点,探讨危机管理过程、体系、机制等问题,多采用定量研究;一种是修辞取向,亦称语艺批评研究,代表者是班尼特(W.L.Baonit)的形象修复理论,它以危机信息为中心,研究危机信息的流动和传播,旨在研究危机组织“形象管理”和辩护,倾向于定性研究;第三种是所谓“情境式危机传播理论”(SSCT),代表者是库姆斯(W.T.Coombs),它结合前两种研究特色,以“危机责任”(crisis responsibility)和“表明立场”(posture)为基点,研究不同危机类型的危机责任及其对策。但这三种研究取向都是“组织中心”观念,忽视了危机传播中的受众主体地位。第四种是批评取向,从社会文化理论出发,把危机定义为一个动态的话语冲突和调节过程,以此来建立危机共识。“‘管理取向’和‘修辞取向’关注的是危机传播如何做到‘入眼、入耳’,而‘批评取向’关注的是危机传播如何做到‘入脑、入心’”(8)

“新浪kayne现象”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以极具说服力的模式验证了危机传播研究的成功及其缺憾。新浪“kayne”是一个独立于组织之外的个体,他以传统的受众角色在舟曲灾难中因微博而一变而成为“散射”性的“自主传播者”,并且以多级传播的方式引发了一个隐性的“微博灾难传播体系”,而游离于组织之间、散乱无序的受众的“传者化”集体转型是其重要特征。显然,面对新浪“kayne”以及无数个业已出现和行将出现的“kayne们”,传统的、以“组织”为中心的危机传播研究失去了研究和实践的前提。“组织们”面对借助网络、手机等电子媒介超速多级繁殖的“kayne们”,必将被团团围困于看似“无人”,但却无所不在的漫天“网阵”中。那里,对手与友军混杂,鲜花与刀剑齐飞,欢呼与咒骂共鸣,专断与自由并进,一个前所未有的、空前混沌的危机传播迷局,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转型途中危机频仍的当下,危机传播研究也由此不得不直面既有理论的偏颇和乏力。

因此,受众传者化张力下,如何面对微博式的新型传播方式在灾难危机传播,甚至是所有危机传播中的系统性媒介角色和作用,如何探索其独有的危机传播编码体系、话语模式、控制模式、互动模式、应对策略等,必将成为灾难危机传播,乃至整个危机传播研究中,颇具理论价值和现实阐释力的新维度。

四、余 论

从2006年美国正式推出并上线Twitter作为微博之肇始,到2009年新浪微博运行,开创中国最早的微博网站以来,目前中国已有包括新浪微博、百度i贴吧、搜狐微博、网易微博、腾讯微博、做啥网、嘀咕网、同学网、911微博客、Follow5等十多家微博产品。此外,新华网、人民网、凤凰网以及和讯财经等多家网站也推出了自己的微博产品。2010年Web2.0的狂飙突进,中国网民参与度和活跃性爆炸式的增长,都在强烈地预告:中国网络传播即将追随世界步入日渐高涨的“微博时代”。

毫无疑问,微博有其独特的传播优势,草根身份和民间话语,内容短小轻松,介质移动灵活,碎片化传播等都显示了不同于传统传播方式的特质。此外,在其所谓“节点信息的嵌套式传播”(9)之下,微博博主及浏览者等作为“生命个体的人”,成为网络媒体的“节点力量”,“进行创造、重新组织和处理”,形成不折不扣的“人节点”(Humancode)(10),进而展开互动和创造为指向的节点传播。在此微博式嵌套中,人本主义和技术主义达到了基本的平衡,无所不在的嵌套使得微博传播更加接近真相,微博编制的社会网络也因嵌套而使距离的存在丧失了意义。微博世界由此以更加本真、更加动感、更加碰撞的形态,改变传播,改变世界,创造新生活。此中,人既是起点,也是目的。从此,大众和民间不再是“沉默的螺旋”中微不足道的灰尘,一如BBC全球新闻部主管理查德·塞姆布鲁克的激情宣告:“观众上场了”(11),他们将以强劲的微博传播和传统的“传播者”一起见证和创造世界。

众多迹象表明,微博传播正在和即将改变灾难危机传播,乃至整个危机传播,并引发空前的“微博效应”。

具体而言,舟曲“新浪kayne景观”一度被媒体隐喻为以“客观,再客观”为圭臬的“全民记者”时代的“众望所归”,“我们是记录者也是被记录者”,“我们是观察者更是参与者”,“我们是捍卫者更是坚守者”(12);大而言之,从无独有偶的云南省曲靖市马龙县特大暴雨中的“微博曲靖”,到舟曲泥石流灾害中的中国甘肃网和甘肃红十字会新浪官方微博、昆明螺蛳湾批发市场群体性事件中云南省政府的“微博云南”等,再推而广之截至2010年8月涌现出的“466家”主流媒体和“41”家政府机构的新浪微博,以及“广东肇庆”为代表的“60”家公安微博(13),都显示了这一盛况的端倪。它预示着,一个由众多散乱的个人微博、传统媒体微博、官方微博所构成的,“个人+媒体+政府”式的全方位危机微博传播架构已在形成和完善之中。

美国著名作家、博客专家、查普曼大学教授休·休伊特宣称,“当很多博客选择了一个主题或者开始跟踪一条新闻时,便可形成博客蜂群。博客蜂群是舆论风暴的早期征候。当舆论风暴爆发时,公众对人物、地点、产品或现象的理解将从根本上发生改变。”(14)灾难危机以至整个危机传播中,微博势必作用越来越大,影响范围越来越广,然而其研究却还在懵懂之中,许多重要的议题尚未得到解决。譬如,微博危机传播中,个体与个体、个体和组织、个体与媒介之间的复杂的互动关联及影响模式究竟如何?宏观控制与微观控制如何建构与关联?传播效果的混杂性和社会理性如何甄别和对待等。

可以断言,一个灾难危机传播乃至整个危机传播的“微博时代”已经现身在我们面前,但这仅仅是序言,当其高潮呼啸而来的时候,传播,甚至社会的变革将逐一展开。

【注释】

(1)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我国边疆问题的对外传播现状及对策研究》(10CXW012)阶段性成果。

(2)李晓灵,兰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博士后。

(3)王雅林.中国社会转型研究的理论维度[J].社会科学研究,2003(1):87.

(4)史安斌.危机传播的研究的“西方”范式及其在中国语境下的“本土化”问题[J].国际新闻界,2008(6):25.

(5)何舟,陈先红.双重话语空间:公共危机传播中的中国官方模式与非官方模式互动模式研究[J].国际新闻界,2010(8):24.

(6)何舟,陈先红.双重话语空间:公共危机传播中的中国官方模式与非官方模式互动模式研究[J].国际新闻界,2010(8):25.

(7)何舟,陈先红.双重话语空间:公共危机传播中的中国官方模式与非官方模式互动模式研究[J].国际新闻界,2010(8):26.

(8)史安斌.危机传播的研究的“西方”范式及其在中国语境下的“本土化”问题[J].国际新闻界,2008(6):26.

(9)张伯明.嵌套性:网络微博发展的根本逻辑[J].国际新闻界.2010(6):83.

(10)Banist.J.Word of Mouse,the New Age of Networked Media.Chicago:Agate Publishing,2004:108.

(11)胡泳.众声喧哗[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271.

(12)谢苗凤,杨大正等.全民记者时代到来:我们是捍卫者更是坚守者[EB/OL].(2010-11-08).http://www.cul.sohu.com.

(13)新浪微博元年市场白皮书[EB/OL].(2010-11-28).http://www.slidershare.net.

(14)[美]休·休伊特.博客——信息革命最前沿的定位[M].杨竹山,潘浩译.北京:中国铁道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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