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闻主义产生的背景及经过

第一节　新新闻主义产生的背景及经过

19世纪，实证主义的狂飙席卷美国各领域，自然科学的迅猛发展冲破了在中世纪占统治地位的唯心理论。人们坚信，客观世界是一个能用各式各样的科学理论和实验验证其特性的具体实在。“客观性”成了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客观性”的观念在美国学术界风行一时，几乎统治了所有的知识领域和生活领域。但是，进入20世纪以后，“客观性”观念开始遭受怀疑和挑战，人们对人类是否能真正客观地观察、反映、揭示外部世界产生了疑问，对客观知识能否解决人类所面临的一切问题发生了怀疑。由此，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几百年以来研究成果的客观性和真实性成为人们竞相探讨的一个基本问题。应该说，这一问题的提出不仅仅局限于美国，而具有全球性。世界各国诸多的哲学家、历史学家、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及自然科学家都产生了这种怀疑倾向。美国一名社会学家说：“这个词（指客观）现在已有那么多的矛盾，它在方法论上的含义也是模糊的，它的精确意义不能在同样的前后联系中被详细地阐明，因而它决不应该再被使用。”⁽¹⁾在不断怀疑客观性的过程中，许多研究者开始重新审视主观性在科学研究中的地位与作用。于是出现了这样一种倾向：人们开始返回自身，在自己的意识领域内寻找认识、衡量世界的标准。

20世纪，主观性渐渐地代替客观性渗入社会科学领域，著名的存在主义哲学家克尔凯郭尔反复强调：主观性就是真理。只有当真理变成我身上的生命时，我才认识它。意识从自身出发创造出真实。这些表述实在是新新闻主义的绝妙注释。现代派绘画中，画家根据他个人的内心体验，将各色颜料任意随性地涂抹在画布上，或是将人体形象分解成许多部分再加以重新组合。他们认为只有渗入了画家的主观性感受的作品才是最真实的。文学领域中，“从垮掉派诗歌和小说开始，主观性、自我表现和对自我的浪漫主义信仰回到了文学表达的前列。50年代的批评家往往诉诸文化传统，而60年代的批评家则可能用个人的陈述结束争论。”⁽²⁾“60年代的文化与60年代的政治颇为相似——认为每个人都是有利害关系的一方：它珍视直接性、对抗和个人见证。”⁽³⁾

这种主观性渗透至新闻界导致了许多新的新闻现象的出现，新新闻主义就是这些现象之一。它对传统的新闻理论及新闻写作手法都形成了一定的冲击。

许多年来，客观性原则是新闻理论最为重要的基石之一，客观报道是新闻写作的最基本的报道手法。但正像我们在第四章《客观主义理论及其实践》中所陈述的那样：进入20世纪，客观主义理论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对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英、法等国家宣传伎俩的揭露，使新闻从业人员对客观主义理论产生普遍的怀疑；而公关业的兴起，解释性报道在新闻媒介中地位的确认，使客观主义理论发生了动摇。虽然还没有新的理论可以取代客观主义理论，新闻从业人员还不得不遵循，但至少，过去神圣不可侵犯的客观主义理论已被撕开一个大缺口，使得新新闻主义理论可以长驱直入。

新新闻主义崛起于20世纪60年代，则有其直接的社会背景。60年代是美国社会的“反叛时代”，以肯尼迪总统遇刺身亡为开端，反越战浪潮席卷全美，黑人争取合法权利的抗议此起彼伏。美国社会动荡不已。伴随着社会动荡，文化界掀起反传统、反正统的浪潮，黑色幽默、摇滚乐异军突起，权威与理性受到怀疑，躁动不安的情绪蔓延全国。新闻报道传统的客观性报道——平实、冷静的手法已不能全面反映社会的复杂性、多样性和深刻的变化，而且也不再受到读者的欢迎。

社会对新闻业的新需求必然会激起新闻从业人员的反应，这一过程是曲折而又饶有趣味的。美国报界通常把记者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抢新闻”式的，他们在竞争中主要以速度和信息量取胜，这种方法广泛应用于硬新闻的写作；另一类记者则是所谓的“特写记者”，他们通常写一些篇幅较长、内容较详尽的报道。在当时的美国新闻界，许多“特写记者”的目标并非是写好新闻，而是想借新闻记者的职业之便搜集素材，成为出色的小说家。所以这类记者中有不少本来就是小说作家。他们逐渐开始抛弃传统的常规新闻报道手法，借用小说的某些手法撰写长篇的新闻报道：更多地注重细节、心理描写；花费更多的时间深入现场采访，记录下人物的对话、姿势、面部表情、生活环境等等。更为重要的是，他们加入了某些短篇小说的组成部分：人物的主观感受和感情生活。渐渐地他们不仅在技术方面，也在观念上超出了传统新闻的范围。出乎人们意料的是，这些小说家式的新闻记者的新闻作品比他们的小说更为出色。慢慢地，这些作者以其众多的作品在新闻界形成了一种鲜明独特的写作风格，并随之出现了一股时兴的潮流，这被人们名之为“新新闻主义”。这个名词似乎没有确切的定义，甚至连新新闻主义的始作俑者也没有十分清醒地意识到他们已经创造了一种与传统新闻报道截然不同的崭新方法。新新闻主义在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文坛掀起了一股声势浩大的狂飙，并以此为发端，纪实文学浪潮席卷文坛。这些作品的主要特点是：倾向于纪实的形式，倾向于个人的坦白，倾向于调查和暴露公共问题，倾向于作者在自己作品中的卷入。“这些不同类型的写作都具有一系列被传统新闻忽略的内容：气氛渲染，个人情感，对事件的解释，宣传鼓动，各种观点，小说式的人物塑造和描写，少量的淫秽内容，对时髦事物和文化变革的关心，以及政治见识（在任何一个作家身上，并不能发现所有这些特点）。有时这些作家仅靠打破禁区，不仅讨论禁谈的题目，而且更多地采用老式新闻教条所禁用的手段和写法，就形成了一种新声。”⁽⁴⁾在这一浪潮中，涌现出了一批新新闻主义的著名作家，如诺曼·梅勒、杜鲁门·卡波特、汤姆·沃尔夫等。其中汤姆·沃尔夫又以新新闻主义理论家著称。新新闻主义作品主要发表在《纽约》、《村声》、《滚石》、《老爷》等杂志上。值得注意的是：以新新闻主义为发端的纪实文学狂潮对美国的报刊产生了巨大影响，20世纪50年代，美国杂志内容三分之二为小说，三分之一为写实文学作品；60年代，写实文学作品已占了三分之二。60年代，是新新闻主义的黄金时代，此后，由于种种原因，新新闻主义逐渐退隐，传统的客观主义报道仍在新闻界占主导地位。在现代美国新闻界，新新闻主义也并非完全销声匿迹，在上述的某些杂志中仍可见到新新闻主义的作品。目前，新新闻主义一般只在比较富于戏剧性的事件报道中偶尔出现：如竞选总统，揭露政府某要员丑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