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义翻译与交际翻译

语义翻译（semantic translation）与交际翻译（communicative translation）是纽马克（Peter Newmark）提出的翻译方法。国内外翻译界一直以来都争论直译还是意译的问题，纽马克提出的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扩展了传统的直译和意译的概念。语义翻译指在译文语义和句法结构允许的前提下，尽可能准确地再现原文的意义，而交际翻译指译作对译文读者产生的效果尽量等同于原作对于原文读者产生的效果（Newmark，1981：68）。交际翻译以译文读者为导向，注重的是信息传递的效果，追求译文的地道流畅，尽量为读者扫除理解的障碍，倾向于意译；语义翻译以原文作者和源语为中心，译文在结构、词序和表达方式上尽可能模仿原文，更倾向于直译。纽马克（2006）进一步归纳了这两个概念的特点，详见下表：

（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对比表，引自Newmark，2006：11-12。）

纽马克对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的特点做了详尽的阐述，涉及文本、作者、读者、翻译目的、翻译性质和文化方面等。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的选择取决于文本的类型，纽马克认为大多数的文本要求交际翻译，尤其是非文学文本。而文学文本，尤其关于哲学、宗教学、文学等含有原创性表达的文本，在翻译时应以语义翻译为主，他甚至认为为了确保对等效果，直接的词对词的翻译不仅是最好的，而且是最有效的翻译方法：

Provided that equivalent effect is secured, the literal word for word translation is not only the best, it is the only valid method of translation. There is no excuse for unnecessary “synonyms” or elegant variations, let alone paraphrases, in any type of translation （Newmark, 2006：10）.[1]

他的这种观点在西方语言之间的翻译是可行的，但是由于汉语和英语之间在语言体系和文化价值体系的巨大的差异，这种观点运用于汉英之间的翻译，尤其是汉语古典文学作品的翻译，恐怕是有点偏激。但是纽马克也认识到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并不是对立的正反两面，在实际的翻译过程中可能交替使用。

根据第四章《牡丹亭》白之译本和许译本的对比可以发现，白之的整体翻译风格是语义翻译，白之译文力图遵循作者的创作思维，把作者的独特个性表达出来；翻译单位基本是以词为单位，词对词、句对句的对应翻译，尽可能模仿原文的结构。虽然读起来不免拗口，但是整体上保留了原文辞藻华美的文采风格，而且信息量大，能充分满足目的语读者对异域文化的好奇心。这种“异化”翻译策略真实地再现了中国语言文化从表层结构、思维习惯到文化心理等诸多特质，让西方读者感受到了不同于本土价值观的异域特色与“他者”特征。

许译本的整体风格倾向是交际翻译，许渊冲译文以读者为中心，以戏剧表演为目的，尽量归化或改写原文的文化内容，为读者或观众扫除理解障碍。翻译基本以段落为单位，创造性地改变原文的结构甚至语篇，使译文读起来简洁，自然流畅，侧重戏剧文本的语用交际，比较适合舞台的演出。

例如在下面这段译文中，清晰地体现了许渊冲注重交际效果，运用创造性的翻译手段，重组原文中的典故，使译文流畅简洁；而白之则模仿原文的词组和结构，几乎是亦步亦趋地模仿原文，因而译文读起来有些拗口，而且目的语读者如果缺乏相关的文化语境很难理解这段语篇。

原文：

（末）：论《六经》

《诗经》最葩

闺门内许多风雅

有指证

姜嫄产哇

不嫉妒

后妃贤达

更有那咏鸡鸣

伤燕羽

泣江皋

思汉广

洗净铅华

有风有化

宜室宜家。

（旦）：这经文偌多？

（末）：《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没多些，只“无邪”两字付与儿家。书讲了。春香取文房四宝来模字。

许渊冲译本：

Chen：（sing to the tune of Changing roles）

of the Six Classics the Book of Poetry is true

To life. It shows what a noble lady should do

The story of the Lord of Corn

Tells her not to forget by whom she's born

She should be pious to her mother

And not be jealous of another

Be virtuous as a queen

Whenever she is seen

At cock's crow she should rise

And grieve when swallow away flies

She may shed tears by riverside

To see her sister cross the river wide

She would wash powder off her face and live with grace

She'd be a faithful wife

and lead a virtuous life.

Belle： Are there so many things to learn？

Chen： The three hundred poems in the Book of Poetry, in a word, teach you to do no wrong. So much for the explanation of the text. Now, Fragrant, go and fetch the stationary set for your young mistress to practice hand writing.

白之译本：

Chen：

Of all six Classics

The Book of Songs is the flower

With “Airs” and “Refinements” most apt for lady's chamber：

for practical instruction

Jiangyuan bears her offspring

“treading in the print of God's big toe”；

warning against jealousy

shine the virtues of queen and consort.

And then there are the

“Song of the Cockcrow”

The “Lament for the Swallows”

“Tears by the riverside”

“longing by the Han river”

To cleanse the face of rouge：

In every verse an edifying homily

to “fit a maid for husband and family.”

Bridal： It seems to be a very long classic！

Chen： The Songs are three hundred, but their meaning may be expressed in a single phrase： no more than this, “to set aside evil thoughts” and this pass to you. End of lesson. Fragrance, fetch the “four jewels of the scholar's study” for our calligraphy.

这段场景是杜丽娘问及学《诗经》有什么作用时，老师陈最良通过一系列的典故来说教要学习《诗经》中的女子必须遵循的道德规范，而不是情爱。白之译文对典故直接翻译并加引号标明，而且模仿汉语的句式模式，整个译文缺乏连贯性，而且译文没有加注解释，对不了解中国文化的读者来说，艰涩难懂。许渊冲译文巧妙地把每个典故融合在简洁的英文当中。例如“姜嫄产哇”的典故是关于周始祖后稷诞生经过及播种五谷的成就；“咏鸡鸣”说的是妻子催促丈夫早起赶朝会，“伤燕羽”是指卫庄姜送归妾；“泣江皋”内容是媵女不能陪嫁；“思汉广”描写一位男子向汉江女郎求偶。许渊冲译文中抓住了这系列典故的精髓，把典故中的人物或意象通过直译或意译的方式翻译，如把“后稷”译为“the Lord of Corn”；同时把各个典故中不同的人物通过一个“she”衔接起来，这个“she”不再特指那一个人，而泛指女人，通过这种转化，使整个译文流畅连贯，最后两句“She'd be a faithful wife, and lead a virtuous life”画龙点睛地传达了这些典故中要求女性遵守怎样的道德规范的文化含义。

在语义层面，许渊冲注重文本的意向，以意向文本对原文本进行操作。意向是借用哲学概念“意向性”的表达。“意向性”是胡塞尔提出和建构的哲学概念，表示意识活动和意识对象之间必然的、结构性关系的概念。胡塞尔通过对意向活动的分析来确定意识对象，即通过意识的显现过程来分析现象。所有的意向性行为都是通过意向性的“意义”而指向“对象”的；意义是连接“表达”与“对象”的中间环节。同时，这种连接的方向是：从意向性的行为通过意向性内容（即“意义”）而指向意向性对象的。翻译作为一种意向活动，首先要理解原文的意义，原文的意义就是表达的对象，再将意义通过译文表达出来。源语和目的语是意义的两个不同表达对象，翻译是将原文的意义表达为目的语的一种意向性行为。因此“翻译的目的不在于表述、传达、转换，也不在于转化，而在于这些作为活动进行之后，在作为过程定型之后，对意义的蕴涵程度是否与原本存在的、既定的或者‘原文’中的蕴涵程度相当、相若、相应”（蔡新乐，2001：15）。本雅明对翻译的认识也认为，翻译是找到译文意向，并从这一意向出发，在译文中唤起对原文的回声。

注释

[1]任何翻译，如果要保证对等效果，逐字直译不仅是最好的方法，也是唯一有效的方法。没有必要用“同义词”或者追逐文雅而做改变，更不必要释义。